为首的青年吐了草棍,笑嘻嘻地道:“小兄弟,这是要做什么去啊?是走亲戚呢,还是要赶路?”
明鸾冷着脸:“走亲戚,怎么?与你们有关系吗?”
三人彼此嘻笑几声:“怎么会没关系呢?”“我们家就在附近,你要走亲戚,不知是哪家?兴许我们也认得。”
“说出来,咱们替你领路,如何?”
“不必了。”明鸾甩下话就要绕过他们走人,又被他们堵住了。这回她拉下了脸:“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为首那人笑嘻嘻地道,“咱们兄弟近来手头紧,想借几个钱花花。小兄弟瞧着挺阔绰么,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小妹妹还戴着花儿?想必也不会小气,舍不得这点小钱吧?”边说边将贪婪的目光投向明鸾手中的包袱。旁边两人随声附和:“没错,要是你敢不给,我们就将你兄妹卖给人贩子,听见没有?!”
明鸾冷笑一声,他们姐弟身上穿的只是粗布衣裳,不过胜在干净,又是新做的而已,哪里是什么好料子?文虎戴的花更不值钱。这三人分明是要抢劫,此处荒野无人,要是真把包袱给了他们,不说里头装的东西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让他们知道自是女孩子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当机立断,抽出了包袱里的柴刀,那是新打的,刀刃闪着寒光,格外锋利:“想要钱,没理由白要吧?我这人很大方,留点东西,我自然就给了,至于是手还是脚,我倒不嫌弃,如何?”
三人立时变了脸色:“妈的,小子敢耍横?!”
明鸾抬脚就大力将为首那人当胸踢倒:“大爷我就横了,怎样?!”同时将柴刀挥向左边那人,刀背重重砍中了那人肩胛骨间最弱的部位,那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右边那人见势不妙,便要扑将过来,明鸾一闪避开,仲腿将他拌倒,柴刀一翻,利刃便向他斩下去,吓得那人白眼直翻,只见白光一闪,一股冷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接着耳边巨痛,他才渐渐醒过神来,心惊胆战地看着那柴刀就贴着自己的脸颊边插入泥土中。
明鸾冷笑着将柴刀抽起,颠了颠背上的文虎,将他往上托了一把,才歪着头问那三人:“怎么样?还要不要问我要钱花了?”
被当胸踢倒的那人还在捂着胸口呻吟,也不知肋骨断了没有,此刻只能勉强摇头,肩胛中招那人还在叫嚷,衣服上沁出了血迹,至于地上那人,见柴刀离了他脸边,伸手摸了一把,见满手是血,便发起抖来,颤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好汉饶命。”
明鸾冷哼:“小爷今天没兴趣杀人,给我滚吧!”
三人彼此搀扶着,踉跄离去。
明鸾见他们走远了,暗暗松了口气,不由庆幸自己方才够果断,也不曾留手。若是犹犹豫豫地,不肯用尽全力去踢人、劈人,搞不好还会被他们反制呢。现在总算把人打发掉了,但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要快点离开才行。
她再次将文虎放下,重新整理有些松动的包袱,却见小堂弟在发呆,忙问:“怎么了?可是刚才吓着了?”
文虎摇摇头,双眼发亮地看向她:“三姐姐,你好厉害…”
明鸾得意地笑了:“那当然,我跟着你崔家小泉哥学了几年拳脚可不是白学的,咱们镇上那几个流氓地痞至今见了你三姐我还躲得远远的呢,刚才那三个,一瞧他们走路的姿势、力度,就知道是没本事的,这样的人三五个我都对付得了。”
且不说明鸾如何带着文虎赶往悦城,与马贵会合,这时候,在德庆城知州衙门的监牢内,沈儒平已经度过了一日一夜,心中正恐惧得要发疯。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一个陌生的瑶民揭发了他的作为,更深恨自己当时只顾着害怕,竟没留意到附近林子里有这么一个人在。若是早早将这人的嘴堵上了,自己又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不一会儿,他又转而恨起了柳璋,心想自己那般欣赏这个后生,甚至愿意将爱女许配给对方,没想到对方如此无情,竟执意要侦查宫氏的案子,以至于将自己逼至绝境。
他在心中骂了柳璋半日后,又开始骂起章家人来。若不是章家多事,救助那帮瑶民,那帮瑶民就不可能在象牙山附近建寨,那瑶民后生就更不可能看到他做的事了。
骂完了,他又开始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如果承认了杀人的罪名,别说科举了,只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可他真是冤枉的!就算宫氏是死在他家中,可也不是他杀的啊!原是宫氏自己不走运摔了跤磕破头死的,自己顶多就是个藏匿不报的罪名,怎能为宫氏偿命呢?只是这话他若说出来,又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故意欺瞒官府,那个知州一见他就没有好脸色,简直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若是承认了,天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就在沈儒平胡思乱想之际,狱卒嚷着:“沈儒平,你家里人来看你了!”他顿时一个激灵,扑到铁栏边,看着走近的妻子女儿,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娘子,容儿!如今怎样了?他们要如何处置我?!”
杜氏扑过来哭道:“相公,如今可怎么办?衙门里的人都说你一定是杀人凶手,要你偿命。可我们明明是冤枉的啊!”沈昭容也在旁哽咽:“女儿陪着母亲四处打点,无人肯帮忙。父亲,这可怎生是好?”
沈儒平开始发抖:“不…不可以!我怎么能死在这里?!”眼珠子一转:“我…我去坦白!我把实情告诉他们!宫氏根本就不是我们杀的…···”杜氏连忙捂住他的嘴:“你昏头了?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实话,否则这罪名就落实了。只要你咬紧牙关,坚决否认宫氏曾经到过咱们家里,他们也奈何不了你!”
沈儒平哽咽道:“可是有证人看见我放鞋子了…”
“那也不过是放鞋子而已!”杜氏压低声音,“我们可以说,因为不堪官差骚扰,才丢了只鞋子在山崖边,好将官差引走。如此相公你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
沈昭容也道:“那鞋子花色我是认得的,从前也做过类似的花样,若是衙门问那鞋子是否宫氏所有,父亲只管说是我做的,并不是宫氏的鞋子。我已经备下了一只鞋,与那只正好配成一对。”
沈儒平哭道:“他们怎么会信?除非章家说那不是宫氏的鞋子。可章家又怎会这样说呢?!不行的,你们快想法子找人救我吧!”
杜氏见丈夫哭了,也忍不住哭得更大声:“我们还能往哪里找人去?!”
“找谁都行!只要能救我一命。”沈儒平深吸一口气,“你们去找章家人,告诉他们,若是咬死我不肯放,我就把太孙的事告诉官府,到时候他们就死路一条了!”
沈昭容一僵,不敢置信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第四十六章 狡言
沈昭容怔怔地看着父亲沈儒平的表情,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可是…父亲,当初救助太孙的是我们…庇护太孙三年之久的也是我们…倘若父亲将事情揭开,章家即便获罪,我们也要先倒霉了呀!”
沈儒平忿忿道:“我何尝不知道?但如今他们一家子得意,我却只能送死,叫我如何甘心?!若他们执意逼我上绝路,就怪不得我不念亲戚情份了!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上路!”
杜氏吞了吞口水:“相公…”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狱卒,生怕叫他们听见半点动静,特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怎么行?即便你将他们拉着一起上路,可我与容儿呢?我们也会一起死的啊!”
沈儒平抬头看了她一眼:“娘子,你要知道,沈家就只剩下我一个男丁了,若我死了,沈家就绝了后,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也活不下去。”
“这…”杜氏迟疑了,她觉得自己也许会多吃点苦头,但凭她那一手好针线,又有女儿帮衬,未必就真的活不下去,再说,女儿的婚事也可以带来一些助益,叫她就这么送死,她同样不甘心。
沈儒平与她十几年夫妻,看到她的表情,怎会猜不到她心里的想法?当即便冷哼一声:“怎么?你是怕我连累了你,宁可叫我独自去死不成?!别以为我死了你还能有安稳日子过,我顶着杀人犯的罪名死了,谁瞧得起你?这穷乡僻壤的,乡民不识礼数,加上那江千户又有军中寡妇必须再嫁的规矩,到时候硬要将你许给一个五大三粗的蛮汉,我倒要瞧瞧你怎么过日子!”
杜氏脸色都白了,扑到栏上哭道:“相公,你别再说了,我怎能看着你去死?原不是你杀的人怎能叫你偿命呢?!”
沈儒平见状,得意地笑了笑,又看向女儿:“容儿,你怎么说?你是不是也宁可叫为父去死也不愿受为父的连累?”
沈昭容怎会承认?忙低眉顺眼地道:“父亲误会了,女儿怎敢如此不孝?”
“那就好。”沈儒平冷哼,“别以为我顶了罪名死了,你们就有好日子过。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惦记着日后燕王成了事,再派人来接我们,让容儿回去做太孙的未亡人么?虽说要守一辈子寡,好歹得了尊贵体面。但你们也不想想太孙已经没了我们既无婚书也无凭证,知情的章家又恨不得我们全家去死,断不会替我们说半句好话的,如何叫燕王相信容儿当真与太孙有婚约?原本凭着悼仁太「」子妃的脸面,还可以说服燕王让容儿占个虚名,若我成了杀人犯,再提容儿与太孙的婚约,岂不是打太孙的脸?只怕燕王宁可悄悄儿灭了口也不能叫你们如愿。只有我平安无事出狱,不再顶着这罪名,你们才有清白家世可言呢。”
沈昭容面颊涨红抿着嘴道:“父亲当真误会了,女儿从未如此想过。婚姻之事,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的。如今父亲有难,女儿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没有最好。”沈儒平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解释,“反正,无论你是想做太孙的未亡人,还是另寻好人家,都少不了为父的清白身份。若我叫人当杀人犯处死了,你再多的美梦都要成了泡影。”
沈昭容心里觉得委屈,她何曾说过些什么?为何父亲就要将她想得如此不孝?
沈儒平又抱怨道:“说来都是那次你在柳家办坏了事,得罪了柳同知父子,才害得他们如今恨不能将我置之于死地。我早说什么来着?若你们肯安安分分过日子,等燕王成了事派人来接,即便要守一辈子寡又如何?偏你们母女俩不甘心,非要跟柳璋结亲,结果柳璋没得手,反引来个没出息的柳。若不是你们犯了糊涂,哪会有我今日的苦难?”
沈昭容把头垂得更低了,心中更是委屈。她正青春年少,不甘心做个寡妇也是人之常情,而柳家的亲事也是母亲怂恿她去做的,父亲也点了头,办坏了,也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当日若不是父母糊涂,没弄清事实就胡乱说话,也不至于得罪了柳家,怎的如今出了事,父亲就将罪过都算在她头上?
杜氏心疼女儿,不肯叫她再受丈夫责难,忙道:“那件事原也不是容儿的错,只是那柳可恶罢了,若不是他多事,我们早就脱了身。前些日子他对我们那般殷勤,恨不能立时就娶了容儿过门,相公落了难,却不见他帮着说几句好话,可见不是真心。那等无德无行坏人闺誉的纨绔,真该千刀万剐!”
沈儒平却道:“你在这里骂他倒罢了,如今我们四处求助无门,只怕最后还要落在他身上。也不知他如今对容儿是个什么想法,若是仍旧痴心,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沈昭容听得心下一惊,忙道:“柳到这里才几日?只怕连衙门朝哪边开他都不知道呢,况且他原是依附柳同知来的,柳同知不肯饶了父亲,他又能做什么?女儿心想,这事儿还是要落在章家头上,不如去求一求姑母,若是姑母能劝得章家人松口,父亲兴许…”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父亲啐了一口:“你这是糊弄我呢?!当我不知道么?若你姑母有用处,我如今又怎会在这里?早在先前知州要给案子下定论时,章家人就闭嘴了,他们是苦主都不再追究,柳璋就更没理由查案了。我既然在这里,可见你姑母不中用!”
杜氏忙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安抚丈夫道:“相公别恼,容儿还小呢,想事儿自然不如咱们大人周全。
不过她这主意也不是不可行,说来咱们真没对宫氏做什么,要不…想一个说法,让章家相信咱们真与宫氏的案子无关?如今太孙没了,他家要出头,少不了要借章家大姐夫的势,大姐总归有些用处
沈儒平叹道:“有用处又如何?如今没了太孙,大姐想要日后过得好,同样要倚仗姐夫与章家人。她本有儿有女,出了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未必愿意为了娘家得罪婆家人。从前她得罪过,如今只怕早已学乖了。若不然,这一日一夜的功夫,够她劝说婆家人十回八回了你可瞧见有半点动静没有?”
章家那边既然不能指望,沈儒平又怕说出实情反而加快自己入罪,只得转而劝说女儿:“容儿,你去找柳试一试好了,无论他有什么条件,只管答应了。其实他也不算坏,世家子弟,身家清白家境也许清苦些但有房有地的还算殷实。虽说是个鳏夫,填房也是正室,总比做妾强吧?等为父脱了罪,便细心教导他几年,让他也考个功名回来,你一样能做诰命,未必就比柳璋差了。”
沈昭容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去了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要看柳同知的脸色?柳同知本不赞同这门婚事便是强求也…”心下却是又羞又恼,疑惑父亲态度为何变来变去的,一会儿恼恨柳家无情一会儿又要她去求柳,将她当成是什么人了?
沈儒平不知女儿心里的想法,只是道:“当日柳同知只是反对你嫁柳为妻,却赞同你与他为妾。若是为父真能平安脱罪,你便与柳做个妾又能如何?只要他的心在你身上,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续弦,等我出去了,你再想法子劝他将你扶正,也是一样的。容儿,为父还是那句话,若我有罪,任你貌如天仙、才比咏絮,也只能将就贩夫走卒,还不如屈就一个世家子弟的妾室呢!”
沈昭容委委屈屈地答应了,随母亲杜氏走出监牢时,便忍不住泪眼汪汪。杜氏看得心疼,哽咽着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劝道:“好容儿,这原是我们的命。柳也不是那么糟,你便去探一探他的口风好了。若是他果然真心愿意助你,也算是个好归宿。唉,当初都是我有眼无珠,居然看中了柳璋这厮,却是害了你!”
沈昭容紧咬下唇,眼泪如串珠儿一般落下,心下惶恐无比。她自那日见过柳后,便一直待他冷冷淡淡的,不知道如今再见,他会是怎样的态度?只瞧那日他那色迷迷的模样,倘若他对她…难不成她就只能承受了么?!
沈昭容不想去找柳,但沈儒平的话也有道理,若是任由父亲被官府定罪,她母女二人定不会有好名声,到时候无论是在本地寻好人家,还是做太孙的未亡人,都不再可能。她只能硬着头皮托人捎话进柳宅给柳,期盼他是个真痴心的,而非贪花好色不讲廉耻的花花公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劝动母亲陪自己同行,只是藏在一边,不让柳看见。
柳一得了信就赶过来了,看见她容色消瘦,却依然美貌,心下便先一酥,上前道:“苦了你了,沈姑娘,瞧你这脸色苍白的…是担心令尊的案子吧?唉,我也在叔叔面前为你们说了无数好话,可惜叔叔就是不肯信,反而还骂了我一顿。你…”他犹犹豫豫地,偷偷摸摸地,伸手碰了碰沈昭容的手。沈昭容浑身一震,脸色一白,咬了咬牙,没有避开。他只当是她被自己感动了,心下大喜,立时便将她的手握住:“你放心,就算令尊真有什么不测,我也会照顾好你的!”
沈昭容脸色更加苍白了,只是强忍着心中不适,低头虚弱地道:“还请柳大公子垂怜,设法救一救家父。若…若家父能平安脱罪,昭容…昭容愿以身…以身相许…报答公子大恩!”话一出口,她就闭了双眼,泪水缓缓滑落。
“唉?你不必这样。”柳听她这么说,反倒先慌了手脚,“沈姑娘,我待你是一片真心的,绝对没有趁机要胁的意思。若我有法子,早就救令尊出来了。可这毕竟是人命案,叔叔断不能任我胡来的…”他顿了顿,看着沈昭容泪如雨落的模样,越发心软了,便不由得松了口:“若是你有证据能证明令尊的清白就好了,我一定说服叔叔不再为难你们!”
沈昭容咬咬牙,哽咽道:“这话若在别人面前,我断不敢说的,但公子对昭容以诚相待,昭容也不敢瞒你。实话说,当日章百户的太太确实来过我们家…”
她这话一出,不但柳大吃一惊,连躲避一旁的杜氏也变了脸色,暗暗跺脚不已。
但接着她又道:“章太太为人素来刻薄,又不修口德,附近人家尽知的。那时候,章家与柳大人常年有来往,章太太有个女儿快要及笈了,见令弟有出息,便有意将女儿许他,只是柳太太一直不肯松口。前些日子,因我教了令堂妹一些礼仪,得了柳太太几句夸奖,不知怎的叫章太太知道了,误以为柳太太看中了我做媳妇,便找了借口赶来寻我晦气,偏我回了家,她便又追到我家去…···”
杜氏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女儿这样解释也好,横竖章家人不在跟前,宫氏又死了,死无对证。
沈昭容继续说着那日的情形:“章太太在我家破口大骂,许多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父母都是斯文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被她推攘得好不可怜。家父一时气头上,便推了章太太一把,她磕在桌角处,头上出了血…”
杜氏听了,又重新紧张起来:“傻闺女,你怎的把实话告诉了他?!”
然而沈昭容接着话风一转:“章太太当时更加恼怒,又是一番破口大骂,声称一定会报复我们全家的,转身就要走…”
“咦?”杜氏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父母虽恼怒,但瞧着外头风雨交加,也不忍叫亲戚淋雨,便叫她留下来等雨停了再走。她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就这样顶着一头血走了。”沈昭容可怜兮兮地看向柳,“她那般不知好歹,我父母都气得不行,章家来人问她下落时,家父一时气急,便说不曾见过她,其实只是气话而已。可后来事情阄大了,想要改口,却已经不能了。”
柳听得叹气不已:“这也怪不得你们。若当时你们改口说见过她,岂不越发叫人疑心?”
沈昭容含泪道:“正是。无奈当时漏了行迹,官差无礼,将我们家前后挖地三尺,叫我们全家几乎无容身之地。家父实在受不了官差骚扰,又怕惹事上身,才会犯了糊涂,叫我照着章太太那日穿的鞋子的样子,做了一只鞋,让他带着丢到山上崖边去。想来章太太冒着大雨离开,却不曾回家,必然是在途中遇到意外,已是九死一生了。可官差若知道了当日的实情,未必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就怕他们反而认定是家父害了章太太!”
柳皱起了眉头,一脸烦恼。沈昭容与躲在一旁的杜氏都摒住气息,等待着他的回应。
第四十七章 柳痴
柳玦想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可惜了,若是一开始,你们就将实话说出来,顶多就是被官府斥责几句,再叫那章家记恨上,却不会有今日的牢狱之灾。我听叔叔和我兄弟说话的口风,似乎认定了令尊是在狡辩,所说的话凡是能脱罪的,都信不过呢。”
沈昭容心下先是一松,继而又红着眼圈哽咽道:“可家父实在冤枉!若是除了认罪的话以外,家父所言均不被官府采信,那岂不是天大的冤案么?!从前我听别人说起柳同知为人,都道是极公正的,我又在他家住了几个月,自问一向恭谨,即便上回出了那桩事…我也不是有意为之,怎的如今柳同知却翻了脸,非要置家父于死地呢?家父若冤死,家母与我担着污名,也是不能活的了。”
柳玦大为心疼,也觉得自家叔叔实在太不近人情了,好象认定了人真是沈儒平杀的那样,就象沈昭容所言,是冤案啊!他细细一想沈昭容的话,又有些惭愧。叔叔一家对自己执意要娶沈昭容之事是十分反对的,想来堂弟柳璋忽然出头说要查案子,似乎就是在那之后,难不成他们一家是为了破坏自己的婚事,才故意陷害沈儒平的?要不然怎会与沈昭容和睦相处了几个月,却忽然翻脸呢?要是为了书房那件事,也是自己有错在先,带累了沈昭容这样书香门第出身又端庄贤淑,象仙女一样美好的姑娘。
这么想着,又见沈昭容梨花带雨似的向他求助,柳玦顿时生出无尽的勇气:“你放心,原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鲁莽,叔叔一家也不会误会你,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你父亲蒙受不白之冤的!”
沈昭容见他说出了自己期待他说出的话,心下更加庆幸了,忙道:“多谢柳大公子,只是…不知你打算怎么办?”
柳玦一窒:“这…叔叔那边,只怕是说不通了。我又才来不久,认不得几个人…
沈昭容心中失望,脸上勉强露出笑容:“不要紧。此事本非公子所能,还是算了吧,公子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原是昭容命苦,即便你袖手不顾,昭容也绝不会怪你的。”
“这怎么行?!”柳玦顿时激动了,“我说了交给我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救出你父亲的!”说罢真个苦思起来。沈昭容虽没抱太大信心,但也耐下性子等待。
柳玦本就不是聪明人,苦苦思索半日,才勉强想出一个主意:“你父亲还未招供吧?如今就先拖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招!拖到年底,过年封了衙,这案子自然就拖下去了,就算年后开衙,也可以想法子使了银子将案子继续拖下去,只要拖到明年立春之后,就算定了罪,至少可保令尊多活几个月。有这么长时间,人家早忘记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弄他出来。”
沈昭容没想到他出的居然会是这么一个主意,心下失望的同时,也有几分意动:“这能行么?我家哪里拿得出银子来?而且你说拖案子是指…拖到立春后,就能避开今秋行刑?”
按律法,杀人者死,而死刑犯一般都是秋后行刑。如今正是秋后,若是现在定了罪,沈儒平随时都会被斩首,除非拖到立春之后,按律就要停止刑杀,直到明年十月。柳玦这个主意不是行不通,只是拖延无法解决问题。
沈昭容便道:“若只是将案子拖下去,家父仍旧出不来,这罪名就仍旧摆脱不掉啊!”
柳玦道:“你听我说,我叔叔快要高升了,听他的口风,似乎是要升到广东布政使司,是左右布政使亲点的,不是督粮道就是分守道。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从四品的官职,比知州要高,又正好管着底下各地钱粮诸事。别瞧如今知州看我叔叔不顺眼,但凡他听说我叔叔高升之事,立马就会已上来。我叔叔升迁之事已经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他一走,哪里还知道令尊的案子如何处置?但知州又要巴结他,到时候我瞒着叔叔给知州捎个信,他自然心神领会,随意寻个理由,只说是抓错人了,仍将令尊放出来。”
沈昭容虽早听说柳同知要升官,当时还着急过,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跨级高升,更加觉得自己必须把柳玦笼络好了,心下细细一想,觉得柳玦的法子其实不错,只是不大确定是否管用:“章家能答应么?他家可有个百户呢!”
柳玦又是一窒,抓抓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两家不是亲戚么?横竖令尊又不曾真的杀了人,想法子将实情告诉他们就是。”
沈昭容见他这么说,又觉失望:“他家与我家虽是亲戚,却早有嫌隙,若是能化解的,又何至于闹得今日这般?”
柳玦面露难色:“可是…若你们说服不了他们,我也没法让他们不追究啊!即便我劝动叔叔不插手,你再拿银子打点知州衙门,但若章家人执意要置令尊于死地,我又能怎么办?要不…你让令尊说实话吧?其实说实话是最妥当的,横竖令尊又不曾杀人,再来就是要找到章百户之妻的尸首,若无尸首,也就证明不了她并不是被令尊所杀,这就成无头公案了。”
沈昭容咬着下唇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尸首在哪里,可沈家既是无辜的,就不可能知道尸首在何处。这个秘密绝不能出自她口中!然而,也正如柳玦所言,如今各项证据都对沈儒平十分不利,除非有尸首证明宫氏是意外而死,并非被人谋杀,否则沈儒平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罪的。这简直就是个死结,一不小心,就可能将她母女二人也卷进去。
犹豫了一会儿,她慢慢地道:“我会回去与母亲想办法到各处寻找章二奶奶的尸首,想来她既是从布村回九市,哪怕是失足摔了,也当在沿路附近才是。就怕费时日久,官府却已经将案子审完了。”
“这个容易。”柳玦笑道,“拿些银子打点知州衙门就是了,如今快过年了,杂事也多,我瞧他们也未必急着办这件案子。”
沈昭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便低头绞着帕子,似乎有十分难处,不敢说出口。柳玦在心目中的仙女儿面前倒是比平日里机灵百倍,竟很快就领会了:“可是你家银钱不足?放心,我这次出远门,还有些余钱,你先拿去,若是不够,只管来找我要。”
“这怎么好意思…沈昭容咬咬唇,“公子替我出主意,已经是大恩了,我怎能再要你的银子…
柳玦傻笑几声,摸摸头:“这有什么?你又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