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39章 隐患

“这么说来,老爷子倒还看得开,没打算将燕王的那点子小心思闹大?”朱翰之对着自个儿费了心思弄来讨章寂欢心的画眉吹了声口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着,但身体却绷得紧紧的,心下惴惴。

明鸾没有留意这么多,只是有些嫌弃地离他远了两步,挥挥手扇走画眉鸟扑腾翅膀扇起的灰尘,道:“哪儿能闹大呢?要真闹大了,一旦皇上提防燕王,坏了燕王的计划,大伯父就要倒霉,将来燕王登基后我们家也没好果子吃;如果皇上对燕王毫无怀疑,我大伯父同样要倒霉,连祖父都会担上挑拨离间天家骨肉的嫌疑。祖父虽然年纪大了,还没老糊涂,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做?”

朱翰之的身体顿时放松了许多,笑道:“我原以为他老人家会看不惯这种事,忍不住闹起来的。”

明鸾不以为然:“父亲是对太祖皇帝、承兴先帝还有悼仁太子亲近,若是为了保全他们的血脉,保全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大概连性命都能舍弃。但如果只是为了当今皇上的宝座,倒是未必。从前咱们家刚把当时还是太孙的皇上接到德庆的时候,祖父就曾劝过他,别再搭理大伯娘那些胡话了,咱们没能力打倒建文帝,为他夺回皇位,所以他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我们章家当时境况已经有了好转,多养他们主仆两个是没问题的,吃穿都不用愁,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闲着就闲着,先好好补一补,把在东莞那几年亏掉的身体养好了再说。如果不是大伯娘秘密送了信去北边,你和吕先生来接他了,大概他这辈子就是这么过下去了。所以,就算他现在做了皇帝。有人觊觎他的宝座,我祖父也更在乎他的性命,而不是他的权势。”

朱翰之恍然:“我明白了,因为你后来向姨祖父透露了燕王叔不会加害皇上的意思。因此他老人家才会闭上嘴巴?”

明鸾耸耸肩,又问他:“你不会哄我吧?燕王不会用流血逼宫之类的手段夺皇位吧?”

朱翰之哂道:“你也太小看他了。他都做到今日这一步了,早对皇上下了无数水磨功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皇上能心甘情愿地主动让位,若还要用那等手段,先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他的名声也不好听,这位子更难坐稳。你就安心吧!”

明鸾还是不能安心:“那皇帝让出宝座之后。他会不会给皇帝弄个什么病啊意外啊之类的,彻底绝了后患?”

朱翰之诧异地上下打量明鸾一番,笑道:“瞧不出来呀,三表妹,原来你是个杀伐决断之人…”

明鸾啐他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少给我油嘴滑舌!快说实话!”

朱翰之摊摊手:“这种事谁知道?不过我料想他那般精明,即便真要除后患,也不会叫人发现破绽的。而且不会一得到皇位就动手。我那哥哥,起码还要再活好几年呢。至于几年后如何,我就说不准了。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生病。会不会病死,又或者哪天骑马出门游玩时会不会摔下来,把自己摔死了。”

明鸾略安心了些,虽然朱文至如果死了有些可怜,可那是他不知道提防人,又不如人家那么有本事,好歹也算是享了几年皇帝的福,比一辈子困在海边小渔村或是山区小屋里强多了。最关键的是,他不管是死是活,都不会再影响到章家。

但她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面露担忧:“对了,皇上现在准备立后了,那要是将来有了儿子,那怎么办?就算他甘心让燕王做皇帝,他儿子呢?他孙子呢?他老婆的娘家人呢?到时候还是要有一番争斗的吧?”

朱翰之挑挑眉:“你今儿是怎么了?你在担心他?”他皱了皱眉,板起脸道:“你不如先担心我吧。我跟他一般年纪,只小了几个月,可他都要立后了,我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把老婆娶回家呢。”

明鸾又啐他,脸也红了:“你再口花花调戏我,当心我去向祖父告状,让他禁止你再登咱们南乡侯府的大门!”

“别!”朱翰之讨好地连连作揖:“是我错了,好妹妹,你别跟姨祖父说去。我这不是吃醋么?”

明鸾抿嘴忍住笑意,眼睛瞟向别的方向,就是不看他:“这有什么醋好吃的?你这说法真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我就站在你面前呢,你要担心,怎么不担心我,却一味地问我哥哥的事儿?”朱翰之伸手一拍鸟笼子,吓得里头那只画眉扑腾乱飞,可就是飞不出笼子,只能尖叫不停。

明鸾抬袖捂了鼻子躲开一丈有余:“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瞧这漫天的鸟毛!”

朱翰之嘻嘻笑着,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那画眉,迅速离了鸟笼子,凑到明鸾身边赔不是:“我这不是一时糊涂么…好妹妹,你别恼。”

明鸾看他这无赖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瞥见不远处葛嬷嬷的身影晃了一下,忙收敛了些。葛嬷嬷是祖母常氏在世时的陪房,前不久由陈宏送回章家,如今就在正院里当差管事,今日是因为朱翰之来了,章寂不愿拘着他们小儿女说话,却又担心他们年轻不懂事,就派了葛嬷嬷远远地看着。虽然明鸾知道她听不见自己和朱翰之说什么,但处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她压低了声音:“你给我正经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飞醋,你也要吃?我担心的还是你。要知道,皇上要是有子嗣,这以后的皇位更迭就说不清了,就算下一代、下下一代的皇子皇孙们都是深明大义知进退的,也难保燕王的后代有人防心太重,想要真正斩草除根。我觉得,燕王要是真的考虑得这么周全,只怕也不会给自己的后人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吧?如果当今皇上没有儿子,那一切就好办了,不过这么一来,又有一个危险…”

“等一等!”朱翰之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他这一句虽是问句。但显然没有让明鸾回答的意思,他只是低头在那里沉思片刻,就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自嘲地笑笑:“这话确实有道理。而且说不定…他已经这么干了。”

明鸾讶然:“你说什么?”

“先前北平大军南下时,在徐州,皇上和燕王叔不是遇刺了么?”朱翰之小声道“那一回皇上受了伤,为了能早日康复,不妨碍大军日程,曾叫大夫下过猛药。原想着没什么要紧的。但胡四海事后抱怨过几回,说在徐州当地寻的那个大夫是空有虚名,用的都是虎狼药,皇上在南边的时候身体有所亏损,虽养了些时日,底子到底比别人薄些,受不住药力,恐怕有后患呢。”他笑了笑。“据说那大夫自知罪孽深重,没两日就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明鸾张大了嘴。但很快合了起来:“燕王既然是个杀伐决断之人,想必不会留下破绽。”顿了顿,她看向朱翰之:“如果皇上真的生不出儿子来,要让位时,阻力大概也会小些,不过这么一来,你就危险了。你是皇上亲弟弟,万一到时候有人拿过继什么的说事儿,燕王能饶过你?”

朱翰之摊开双手道:“谁会提过继呢?就算要过继,也是从别的藩王子嗣里挑。你可别忘了,我如今不是皇帝的弟弟,只是个远支宗室,是仗着些许拥立之功才得了爵位的可怜虫。燕王叔为何要防着我?”

明鸾哂道:“这话只好拿去哄外人罢了。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不少,你就这么有把握,当他们发现皇帝没法生孩子时。真不会打上你的主意?要是担心身份什么的,大可以把你的孩子放到别的藩王名下,借用别人的名义过继到皇家。我告诉你,你最好上点心,把这点隐患也给我去掉!”

朱翰之凑近了她:“说得也是,不能让三表妹担心,毕竟我的孩子你也有份…”话音未落,就被明鸾一巴掌将脸推开二尺远:“你敢再说这种话,我就叫你尝尝我叫人新打的柴刀!”

朱翰之立时退开三步,干笑问:“你…你怎么还叫人打柴刀?”

“瞧你吓得这怂样儿!”明鸾轻蔑地哼哼两声,“我现在日子过得充实,每天除了陪祖父,陪弟弟们读书,跟母亲、四婶和二姐她们聊天,学些礼仪规矩啥啥的,还要帮母亲打理家务。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一天的时间这么长,我又不用出门做客,也不必靠绣花女红打发时间,有了空闲,就叫人做了箭靶,每天练一会儿射箭,再请四叔教我两套刀法,锻炼身体。因为我用一般的大刀总觉得不顺手,还是叫人弄了把柴刀来,才耍得高兴了。不过我怕弟弟们常来找我,会被那柴刀割伤了,就叫人打了把不开刃的柴刀来。”

原来是不开刃的!

朱翰之松了口气,又重新露出笑脸:“三表妹早说呀,吓得我…”话未说完,就觉得这种说法显得自己太过怯懦了,忙又改口:“三表妹想得真周到,我也觉得,姑娘家练刀法什么的,就是耍来高兴的,有个兵器样子就行,用不着真能伤人…”

明鸾捂嘴偷笑,才嗔道:“你又哄我了。你对上几个粗壮大汉都未必害怕,哪里是真的怕了我的三脚猫工夫?我要真拿柴刀砍你,一定会被你连刀都夺了去。你装模作样的,不过是为了哄我高兴而已。”

朱翰之笑了笑:“不是哄你高兴,我是真害怕。要是对上别人,我自然是要使全力把人打倒的,但对上你,我可下不了狠手。但我不下狠手,就得吃亏,一不小心就叫你摞倒了,怎么能不害怕呢?”

明鸾听了心里高兴,耳根都热了,却又不想跟他继续拌嘴,便一扭头,往屋里去了。朱翰之连忙跟上。

待进了屋,章寂抬头看见他们,便打趣地笑问:“怎么?挂了这半日,总算把鸟笼子挂好了?”

明鸾脸红红坐下:“祖父如今也会打趣人了,我不过是担心外头的事,就多问他几句而已。”

“是呀是呀。”朱翰之非常配合地连连点头“就是几句,随便多问了几句。”明鸾羞恼,回头瞪他,他顿时收了笑脸,乖乖坐回原位上。

章寂见状笑笑,又问朱翰之:“我如今懒得四处打听去,你大表叔在家里养伤,就算打发人来请安,也不跟我说外头的事,至于你四表叔,还在操心他媳妇儿的病呢,因此外头的事,我竟不清楚。你既来了,就跟我说说吧。皇上立后之事,可曾议定人选了?”

朱翰之忙道:“人选倒是有几个,只是朝上众臣争执不下,因此始终未能决定人选。”顿了顿,他心里倒是清楚章寂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儿,“也有人问大表叔家的表姐,不过姨祖父先上了书,大表叔也上书婉辞,因此表姐的名字已经被朝廷从名单上删去了。想来三表叔孝期未过,表姐身为侄女儿,本就该守足一年孝期,那些将她列入候选的朝臣荒唐得很,姨祖父您和大表叔都依礼婉辞,朝中都赞章家是知礼懂规矩的人家呢。皇上已是应允了,还命朝臣在议皇后人选时,再三谨慎行事。”

章寂暗暗松了口气:“只要皇上不怪罪,那我就放心了。”又问:“如今都有哪家闺秀最有可能入主中宫?”

“都是些老臣家的小姐,也有勋贵世家的千金。”朱翰之道“原先是表姐呼声最高,如今她不再应选,旁人倒也没有出挑的。皇上也拿不定主意,问了燕王夫妻的意见,但燕王与王妃都不欲插手此事,便让皇上自己决定,因此…”他看了章寂一眼,又去看明鸾。

明鸾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皇上自己决定不了,便命人召安国侯夫人进宫,请她帮忙参详。”

“啥?!”明鸾瞪大了眼“不用说,她一定会说她娘家侄女儿是最好的人选了!”

“这倒不是。”朱翰之眨了眨眼“皇上已经知道沈昭容毁约另许的事了,就算他为人再仁厚,也不至于甘当王八,因此早就对安国侯夫人发话,说不会立沈家女为后。所以,安国侯夫人提出,沈家女虽不能为后,但毕竟是跟皇上定过亲的,嫁给别人也不合适,所以…入宫为妃好了。”

第40章 软禁

咣当。

沈氏烦躁地将茶碗扫落在地,却觉得眼前隐隐发黑,知道是自己身体不好、气血两亏、一时激动所致,忙闭上双眼定了定神才觉得好了些,但心里的郁闷仍旧不减半分,双拳紧握地坐在椅上犹自生着闷气。

翠园低着头沉默地走进来收拾茶碗碎片。她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被沈氏叫住问话,更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然而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心声,沈氏早已将翠园视为自己人,并不提防她,也不觉得她有胆子将自己话泄露出去,便叫住她问:“你说这是为什么?!我是皇上亲姨母,他早年就答应过要与沈家表姑娘定亲的,怎么如今做了皇帝,就变卦了呢?沈家好歹也是他母家,他已经追封了亡父,还上了尊号,却迟迟不肯加封亡母,本就有不孝的嫌疑了,连早年与沈家亲表妹定下的婚约都要毁去,这分明就是嫌沈家如今无权无势,他也不怕日后没脸见他母亲。”

翠园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只能赔笑道:“夫人多心了,皇上待您如此敬重,连立后大事还要特地派人请了夫人进宫相问,可见他对沈家是十分敬重的。”

“那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履行婚约?!”沈氏气愤不已,“难不成他真的信了章家人的谗言,以为昭容是那等背约之人?!当初我们都以为他是真的出了事,都伤心得不行。昭容确实犯了糊涂,可那也是为势所迫,再说她又不曾真的嫁给了旁人,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都是为了救她父母。她一番孝心,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皇上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二么?”

翠园心道堂堂一国之主的未婚妻背约毁婚,他凭什么体谅?这立皇后可不比寻常人家娶媳妇,寻常人家被未来媳妇毁了婚约,也是极打脸的事,更何况是堂堂一国之主?换了是前朝建文帝,只怕早就将沈家满门抄斩了,如今皇上还愿意厚待他们,就是他家祖上积德了,夫人还有什么不足?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委婉地劝她:“皇上一向敬着您的,怎会嫌弃沈家呢?兴许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他会有什么难处?!”沈氏却不以为然,“他如今就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他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他说要娶谁家女儿为妻,就能娶谁家女儿为妻,难道还有人能拦着他不成?他既然不愿,可见是真不愿意!”想当年在她有意安排下,悼仁太子遇到了她大妹妹沈约。一见倾心,先帝本来也是反对的,但还是拗不过他。连太子都能随自己的心意娶妻,更何况皇帝?别说什么大臣勋贵反对的话,只要他真心要娶,谁也拦不住他!

翠园暗暗冒着汗,这种有不敬皇上嫌疑的话,沈氏敢说她却不敢听,如今皇上敬着姨母还好,万一将来他翻了脸,拿这些话来治沈氏一个不敬君王之罪,她怎么办?她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丫环,能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可惜沈氏就是不肯放过她:“你怎么不说话?你说皇上有难处,他能有什么难处!”

翠园只能硬着头皮道:“夫人忘了?咱们家大姑娘原也在候选名册上,后来老太爷和侯爷上书婉辞了,因为三老爷过世不满一年,大姑娘要服丧。想来沈家表姑娘的母亲也死了不到一年,依礼要守一年的,皇上既然允了咱们家大姑娘退选,自然不能选沈家表姑娘了。”

沈氏皱眉道:“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杜氏已是被沈家休了的,昭容还要服什么丧?”

翠园心道被休了也改变不了她是沈家表姑娘生母的事实,嘴上却道:“夫人可别把这话跟人说去,虽然沈家已是把那杜氏休了,可她到底是表姑娘生母,让人知道她是被休弃的,表姑娘的出身是嫡是庶就说不清了。”

沈氏恍然沉下脸道:“不管杜氏如何,昭容就是我们沈家的嫡女,当初皇上金口玉言应了我的,如今却听信旁人几句闲话就要毁约,这口气叫我如何忍得下?不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

翠园心惊胆战:“夫人,那可是皇上,虽然他敬重您,可是…”

沈氏摆摆手:“就算是皇上也要讲孝道,若他嫌我们沈家家道中落,嫡女不配为后,我已经退了一步,只求昭容能入宫为妃了。他居然说还要再斟酌,分明就是推托,他身体里流的是我们沈家的血,居然敢嫌弃,便是闹得朝野皆知也是他的不是!”

翠园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身体只觉得自己未来堪忧,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这位夫人是从来听不进旁人说话的。

就在她内心惶惶之际,袁氏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走进院来,低眉顺眼、礼数周到向沈氏行了礼:“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沈氏睨着她又瞥了那几个婆子一眼:“你来做什么?我早发过话,未经我点头,不许你走进这院子一步,你是聋了还是丢了记性?”

“夫人恕罪。”袁氏柔声道,“侯爷吩咐妾身,说夫人自打宫里回来精神就不济,怕您病情又有反复,便让妾身多带几个人来照看。夫人放心,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妾身和底下人,妾身一定会好生照料您的身体,直至您康复为止。”说罢也不等沈氏回应,便朝身后的婆子们做了个手势,那几个婆子立即起身,不顾沈氏叫嚷:“大胆!你们想干什么?!”便把她硬搀起来抬到床边,然后将她按在床上,脱衣服鞋子的脱衣服鞋子,拆发髻的拆发髻,盖被子的盖被子,接着又有个婆子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进来,从盒中取出一碗补汤,在同伴的帮助下一口一口地喂沈氏喝了大半。

沈氏一边挣扎一边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又见袁氏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立一旁不语,便又嚷道:“你别以为有侯爷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皇上随时会宣我进宫,到时候看你还有没有活路?”

袁氏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夫人安心,您回府后犯了旧病,侯爷已经上书向皇上告知实情了,皇上十分愧疚,让您好好在家养病呢。”

沈氏挣扎得头发衣服凌乱不堪,气道:“你以为凭这样就能只手遮天么?休想!”

袁氏冲她笑了笑:“夫人这又是何必?为着您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侯爷在前朝受了多少委屈,只怕您早将侯爷嘱咐的话都忘光了吧,妾身实在不明白您在想什么,难不成把沈家的女儿送进宫去得了富贵,再把章家害得丢了官职爵位,您就好过了不成?您就这般看重沈家的女儿,连自个儿亲生的儿女都不顾了?妾身都替大爷、大姑娘委屈。”

沈氏哪里听得进去,犹自挣扎着,只是越来越无力,眼前发黑渐渐地便失去了意识。

一个婆子走到袁氏跟前复命:“已经起效了,如今看来份量略嫌轻了些,让她有功夫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袁氏摆摆手:“不妨事,她身子弱,药的份量重了反而不好,若有个好歹我要如何向侯爷、大爷与姑娘交待?”说完了又回头来看翠园。

翠园满脸苍白早已瘫倒在地,见她转头看自己,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奴婢…奴婢…什么都没…”

袁氏笑了笑:“你叫翠园吧,是皇上赐下来的人,我早听说你是夫人跟前最得脸的丫头,十分体面,我可不敢受你的大礼,赶紧起来吧。”

翠园哪里敢起来,反而抖得更厉害了,深深后悔当初进侯府的时候为何要迷了心窍,拼命表现自己挣上一等大丫头的身份,若她只是个扫地烹茶的小人物,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不过袁氏看来并没有灭口的意思:“起来吧,别害怕,我原不是这样狠心的人,只是侯爷担心夫人胡闹会连累了全家,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你既是夫人身边的人,想必也知道她今日做了什么事。”

翠园木木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惊惶地摇起头来。

袁氏笑道:“别怕,这屋里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又解释说:“皇上听了夫人的话十分震惊,也很是不愉,可夫人到底是长辈,又对皇上有大恩,皇上仁孝不好说她什么,但过后却找上了侯爷,侯爷也是怕了,可夫人是他正室妻子,无论夫人做了什么,侯爷都是摆脱不了干系的,夫人在宫里说了些不合规矩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叫侯爷如何做人呢?因此才想了这个笨办法,皇上不会再召夫人进宫去了,夫人只需要在家中安心养病,也别见人,对大家都好。你既是夫人身边得用之人,今后可得好生照顾她,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跟我说,夫人有什么事也只管告诉我,可听明白了?”

翠园缓缓反应过来,明白这是要软禁沈氏了,但究竟是袁氏自作主张还是安国侯章敬的意思,她不知道,就连袁氏说的皇上生气的话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知,不过沈氏方才确实有过许多不敬之语,难保她在宫中也说了类似的话,那就怪不得皇上生气了,但如果沈氏真的从此被软禁在院中,别说权势了,只怕连嫡妻的体面都要失去,那她这个大丫头怎么办,岂不是要陪着沈氏一起倒霉?翠园开始考虑大姑娘元凤知不知道这件事,沈氏再不靠谱也是她生母,也许她会愿意为生母争取一点福利,至少要把她自个儿给挣出去。

只是翠园才动了念头,那边厢袁氏已淡淡地开口:“大爷要读书预备明年的恩科,大姑娘正学习管家,过上一年半载也要出嫁了,家里的琐事就不必再打搅他们,你有事只管来找我,对了,我已叫人打听了你父母兄弟的下落,正叫人想法子把他们一并接来,就让他们在庄子上做事吧,你只管安心照看夫人,不用挂念家里。”

翠园顿时如同浸在冰水之中,呆了好一会儿才弯腰磕下头去:“奴婢知道了,二夫人放心。”

安国侯夫人沈氏进宫一趟又犯了旧病卧床不起这个消息没两天就传到京城上下都知道了,皇帝也十分愧疚,赐了好些名贵药材补品给她,还私下对安国侯道:“都是朕不是,上回姨母进宫就已经累倒过一回了,朕明知如此还要再召她进宫,实在是考虑不周。”

安国侯忙道:“皇上隆恩,内子铭感五内,她原就有陈年老疾,无事也要犯一犯的,怪不得皇上,若知道皇上因此欠疚,只怕她心里更不安呢。”

皇帝叹了口气:“其实朕清楚姨母心里怨着朕呢,可朕怎能答应她的请求?沈氏女已是定了婚约的,连婚书都立下了,而且这门亲事乃是她自己谋得的,想必十分合她心意,既如此我又何必坏她的姻缘呢?再说我若执意要迎她入宫,朝臣定要骂我不孝,违背先帝生前意愿了。”

如今朝中有许多老臣当政,这些老臣都是承兴帝在位时得用的,建文上位后因他们没有明着违抗他,又是老臣,就没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想法子把他们逼得告老回乡了。事如今新皇登基,就如同风雨散去,阳光重临,个个老臣都象是回复了青春般涌回京城,继续发挥他们的光和热了。他们处理政事熟练老道,对先帝与悼仁太子的言行也十分熟悉,先帝不止一次在私下说过沈家已有一个太子妃,不能再出一个太孙妃了,老臣们自然记得牢牢的。

安国侯章敬心里清楚这一点,他立场尴尬,虽然心里对沈家女是一千一万个不待见,无奈那是他内侄女,别人都把他老婆的想法当成是他的想法,他只能一再避嫌,便另起了话题:“皇上您要立后,这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为何不请问宗室中的长辈呢?”

皇帝脸上忧色更浓:“我也想过,只是宗室中长辈太多,各有各的想法,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听谁的。”

“皇上,请恕微臣多言,宗室中长辈虽多,但有不少人在建文暴政下从未回护过您,这样的长辈您又何必多加理会,只有那些曾经爱护过您,帮助过您的,才是真心值得敬重的长辈呢。您大可以问问他们的意愿,若是担心朝臣们有闲话会累及长辈的清名,不妨私下里悄悄地问。”

皇帝恍然笑道:“话说得是,那…”他想了想,回头对胡四海吩咐道:“太医院前儿得了一副好药,正好给燕王叔使,你这就把药送去燕王府,然后让燕王叔借谢恩的名义进宫来,别惊动太多人。”

胡四海应声退下了,章敬低下头去暗暗松了口气。

第41章 人选

燕王在当天傍晚时分进了宫,因为是来谢恩的,又只在宫中逗留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所以没引起几个人的注意。平常皇帝就时不时召燕王夫妻进宫闲话家常,也有向燕王问策的时候,那一般都要耽搁上大半日,因此今日这一番君臣奏对由于时间不长,外人根本就没多想燕王会向皇帝说些什么。

不过皇帝送走了燕王后,就独自一人在殿内沉思了许久,后来胡四海进殿去问,主仆二人又不知说了些什么。到得三日后的早朝,有老臣再次提出皇后人选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早定下,皇帝就说:已经决定了人选,只是目前还不是宣布的时候,等入了秋后,他会公之于众的。说完就转向了其他话题。

这个答案自然不可能让群臣满意的,在场的大臣勋贵中有不少推出自家女儿来应选,总要从皇帝嘴里讨个具体的名字才能甘心。不过皇帝并没有当众回答,只在退朝后宣了几个最得信任的老臣去,向他们透露了自己心中的人选,并说出自己这么决定的原因。

这几个老臣出宫后,其余朝臣勋贵见他们虽然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却并不愤怒,便知道那人选不简单,忙纷纷想尽办法向他们打听那是谁家女儿。老臣们早已在皇帝面前保证过不会轻易泄露消息的,怎么可能告诉他们?尽管如此,众臣勋贵也探得了几分口风,知道那人选似乎并不热门,但也不会让人不满,应该是个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人物。

一时间,众人猜测纷纷,京中但凡是家世品貌才学都过关的大家闺秀全被人拿出来品评一番,猜想哪一个才是将来的皇后。

不过与此同时,这些被人议论的闺秀千金们,还有另外一批出身老臣勋贵家族的夫人小姐们。则开始进出于各藩王宗室皇亲府第,名义上是去拜访做客的,私下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京中开始有传言,说皇帝看中的人选。老臣勋贵们其实并不满意,家中有女儿的人都忙活开了,希望能赶在皇帝宣布人选之前,促成皇帝改变心意。他们不好直接向皇帝推销自家女儿,便转而求助于那些皇帝的长辈亲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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