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小姐却很是淡定:“夫人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怪你的。我出了家也好,出了家,便是世外之人,与世俗之事不相干。我舅舅行刺了燕王,京城上下的人说不定连我和哥哥都恨上了呢。若非哥哥是个活死人,我又出了家,还不知国公爷与世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如今也算是省得他们费心了。”她早已不把祖父和父亲视作亲人,连称呼也改了。
世子夫人一窒,低头想想果然如此。燕王遇刺之初,石家上下得了消息,也曾提心吊胆了好些天,后来见新君登基后并无追究的意思,连燕王府的人也只是给他们点脸色瞧瞧,并不牵连,后来新君大婚,迎娶的就是章家三姑娘,正是已故石家老夫人的亲侄孙女,他们方才略略安定下来。要知道,最害怕的时候。他们甚至想过要自行了结这对孙儿孙女的性命,以表清白,只要上头露出一丝要追究的意思,他们就真的动手了!
石大小姐看了她一眼:“我要随师傅往蜀地去。临行前来再看哥哥一眼。今日一别,只怕今生都不会再见了。”京城太危险了,就算出了家。也不能得保平安,还不如早早离开。
世子夫人叹了口气,捏着帕子作拭泪状:“大姑娘来看他一眼也好。大夫说大爷的情形不好,只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石大小姐沉了脸:“为何?新君并无追究的意思,哥哥可是石家的亲骨肉!”
“大姑娘误会了。”世子夫人忙道,“家里人都心疼他的,只是…他这病。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靠米汤吊着,早就不行了。可米汤又不是饭,这都熬了两年有余了,已经是强弩之末。国公爷昨儿还哭了一场呢。已经吩咐下去,预备后事了。”
石大小姐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才道:“我要去看他。”
世子夫人亲自陪她去了继子住的小院,那是临国公府偌大宅子的角落里一个偏僻的小院,门窗都透着旧色,院中只有几个粗使仆妇侍候,屋里倒是有个大丫头。石大小姐认得她是继母的陪嫁之一,神色略缓和了些,只是进门一见到静静躺在床上的亲兄长。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石家长孙在床上躺了两年,瘦骨嶙峋,整个人仿佛缩了一圈,脸上透着青灰色,呼吸极微弱。石大小姐见了,就知道他是真的快要死了。想起过去兄妹俩风光肆意的年月,就如同做梦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的泪水干了,才沙哑着声音对继母道:“我去了,还请夫人好生送他一程,也不必大办。他这辈子得意过,也委屈过,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世子夫人点点头:“放心。”她也是世家出来的闺秀,该尽的责任是不会推脱的,横竖这继子继女已经碍不着她了。
石大小姐站起身,无意中扫过屋角,发现那里的长榻上躺着一个人,因对方从头到尾都不出声,她也就忽略了,如今才想起,那正是害得自家亲兄长成为活死人的罪魁祸首!
“贱人!”石大小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狠狠地转向继母,“你们怎么还没弄死她?!居然让她跟哥哥待在一个屋里!有她在,哥哥就算能好起来,也要气病了!”
世子夫人讪讪地道:“这是国公爷的意思,我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石大小姐气愤难消,她眼下虽是出家人,却是为避祸才剃度的,从小娇养成的脾气还未消失殆尽呢:“这门亲事根本就不该结!若不是娶了她进门,祖母如今还活着呢!”
“谁说不是呢?”世子夫人小声嘀咕。如今临国公与世子也后悔得很,早知道章家女儿能入主中宫,他们何必为了巴结先头的昭宣帝求来这门不合宜的婚事?如今白白葬送一个老妻,一个孙子,还有一个做了皇妃的孙女,又得罪了逸王和章家。新君登位,满京城的勋贵都动起来了,要将自家子弟送上去为新君尽忠,只有石家没动静——不是他们不乐意,而是宫中早有话递下来,让他们安心在家待着,别指望朝上的差事了。
临国公父子三人的官职早就被抹了,原本临国公还指望两个儿子孝期满了以后,可以再谋起复,如今是希望全无。为此他们更加怨恨沈昭容,若不是因为她,石家怎会沦落至此?!
她们的话,沈昭容从头到尾听了个全,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冷笑着转过头去。若不是他们强行求娶,她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石家害了她一生,如今倒怪起她来了!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是靠不住的!想到自己先前好不容易托人递出去的信,沈昭容略略打起了精神。
石大小姐再看了一眼兄长,流着眼泪低头出了房间,回身对跟出来的继母道:“我要走了,国公爷与世子,还有二老爷二太太只怕都不待见我,我也不想碍他们的眼。只是屋里那个贱人…”她顿了顿,“她名义上还是哥哥的妻子,若哥哥不行了。她凭什么还活着?!但若让她与哥哥葬在一起,哥哥定是不愿意的!还望夫人想个稳妥的法子才好。”
世子夫人道:“原本也想过的,只是如今却用不着了。大姑娘不知道,那贱人的父亲新近续了弦。原说是个寡妇,过了门后才知道是犯了七出,被婆家休弃的。姓沈的去找媒人晦气。被人打断了腿,如今躺在家里动弹不得,家里都由填房说了算。就是这个填房,说我们家欺负他家姑娘,要把姑娘接回去,连嫁妆也拉走。国公爷说,这样也好。从此断了关系,就算逸王知道了,也怪不到石家头上。我已经命人告诉他家,今儿傍晚来接,省得大爷有个不好。她平白得了戴孝的福气!”
沈家傍晚时果然来了人,沈昭容激动地望着为首的婆子,只是见对方面生,再看同来的人里没一个是自己认得的,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安:“你们是这两年才新到我家的么?”婆子们没理她,为首那人指挥一个丫头去寻嫁妆:“对着单子点清楚了,别漏下什么!”
临国公世子夫人早就命人将沈昭容的嫁妆打点好了,都放在耳房里呢。那丫头将东西一一清点完毕,又挑剔绸缎都是旧的。部分首饰显得陈旧发暗了。世子夫人便冷笑:“东西能对上就行了,都过来两年了,难不成沈家还指望我们给换成新的?!”
那婆子倒有眼色,拉了丫头一把,命众人抬起嫁妆走了,等将东西装好了车。最后才折回来抬沈昭容。
沈昭容此时已经看明白了,原来那新进门的继母是看中了自己的陪嫁,才会好心接自己回娘家。她的嫁妆虽少,但有不少都是御赐的珍贵物品,价值不菲。
婆子们想必都是奉填房太太之命而来,哪里把瘫了的沈昭容放在眼里?安排她坐的马车,都是用来运精细物件的,抬她上车时,不知磕碰了几次,却粗手粗脚地毫不在意。沈昭容额头上顶着几块青紫,冷笑着看向跟上车来的两个婆子:“继母以为自己有福气享用我的陪嫁么?那可是御赐的!”
两个婆子没理她,等车开了,就悄悄看一眼外头的动静,然后拿起一个匣子打开,一件一件地瞧那些金灿灿、镶宝嵌珠的首饰。一人道:“我今儿也算开眼了,这宫里的东西,果然不一般。咱家太太从前在那家里的时候,也算是富贵了,戴的首饰跟这个一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另一人也道:“可不是么?用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就都是太太的了。老姐姐,咱们好生侍候着,不定什么时候太太高兴了,就赏我们一件半件。”
两个婆子偷着乐。沈昭容看得又气又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她之所以千方百计求娘家人来接,就是因为偶尔偷听到大夫跟丫头说话,说她这伤并不是完全没有痊愈的希望,只要用心治理,还是能站起来的。可石家人怎会给她治伤?再耽误下去,怕就真的终生尽毁了!只要她离了石家,再想法子求一求父亲,到底是亲骨肉,他未必能恨得下心。
眼下虽说继母当家,但她父亲只是断了腿,又不是瘫了,总有好起来的时候,到时,饶是那继母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他,她就又有了希望!
沈昭容沉住气,心里盘算着到了家后,要如何与继母斗智斗勇,冷不妨一阵风吹来,掀起了车窗布帘,她瞥见了远处的皇城墙角,顿时呆住了。
她知道,章明鸾已经成了皇后,听说十分受新君敬重宠爱。帝后大婚的风光啊…那原本是属于她的,只是阴差阳错…
章明鸾有什么?容貌不如她,学识不如她,才艺不如她,礼仪不如她,女红不如她,性情不如她,凭什么就做了正宫皇后?!上天为何如此厚待她,却让自己命薄至此?
沈昭容回想起过去的种种,脸上缓缓划过两道泪痕。
若一切都能重来,她一定…
【第四卷 宅门春】番外一 帝后
武陵伯世子夫人章元凤穿着一身大礼服,在宫人的指引下走进了坤宁宫的正殿,并未停留,就转道殿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宽敞的房间前。
她小时候也曾随母亲来过这里几次,认得这里是本朝皇后们惯用来招呼外家亲眷的地方,心里倒也镇定。只是宫人退下后,她小心地打量着房间内的摆设,只觉得与记忆中的金碧辉煌不同,瞧着更象是南乡侯府正院上房东次间的模样。从她出生起,一直到十二岁章家被抄那年为止,她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是在那里度过的,熟得不能再熟了,乍一眼瞧去,心里就忍不住酸楚,想起了那年死得不明不白的祖母。
“大姐姐好,这么早就到了?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会子才来呢。”熟悉的声音将元凤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她忙起身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明鸾笑着摆摆手:“自家姐妹,用不着这些虚礼,这里又没外人。快起来,坐吧,我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要来,心里早就盼着了。”说着就往正位的罗汉床一端坐了,自有宫人在她背后放上几个靠枕,她面上带着笑,就象是在娘家南乡侯府自个儿的小院里一般自在,也不摆高高在上的架子。
兴许是受明鸾态度影响,元凤心头压力大减,宫人过来相扶时也不推托,起身小心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微笑道:“臣妇也早想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只是家中一直有事,不得空。”
宫人奉了茶点上来。明鸾笑说:“大姐姐尝一尝,这都是你爱吃的点心,不过是宫里的做法,他们又新近改了方子。倒跟咱们从前吃的不大一样。”
元凤笑着应了,小心喝了口茶,又捻了块点心吃了。又满脸堆笑道:“真不愧是宫中出品,果然比咱们家厨子做的强多了。”
明鸾瞥了她一眼:“强多了倒不至于,我觉得也就是伯仲之间,家里做的香口些,是因为事先用了油去炸过,宫里的做法温吞多了,又用了些滋补的材料。味道要清淡些。只是因为我现在要进补,他们就弄了些药材在里头,味道变得有些古怪。我请你尝,不是因为它好吃,不过是对身体有益处罢了。大姐姐其实用不着替御厨说好话的。我又不是那重规矩讲礼数的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元凤一怔,讪讪地笑了笑:“臣妇何尝爱这些虚礼来着?只是…来之前家里人再三嘱咐了,您如今是皇后,不能再象从前那样随便地与您说话。臣妇心里也有些…”她看着正位上的堂妹,心中暗叹。
明鸾今日穿了一身新做的袄裙,虽然衣料的颜色质地与绣的纹样都合乎皇后的规格,但完全算是宫中的家常打扮,头上也没戴什么华丽的首饰,不过是斜斜挽了个大髻。插了几枝玉簪子而已。仍旧是那句话,看起来不象是在宫中起居,而象是仍在南乡侯府中一般。若不是皇上宠爱,皇后这般打扮也是要惹人闲话的,但瞧她脂粉不施,仍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就知道她生活得极顺心,哪怕是怀孕四月,也不曾为害喜所苦。这般幸福美满,让元凤想起自己在夫家的生活,不由得有些黯然。
明鸾正笑着说:“真不用讲究这些,要是当了外人的面,随你怎么多礼,只要不过分了,我也不理会。但如今我们姐妹私下见面,又何必拘谨?姐姐婆家的人跟我不亲,才存了敬畏之心,可姐姐又有什么可敬畏的呢?要是担心他们责怪你,回去了就说事事都依礼而行就是。”
元凤抬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小声问:“娘娘近来可好?可有害喜?若有不适之处,千万要请太医来诊脉才是。”
明鸾笑道:“放心,我身边有无数人盯着呢,所有人手都是精挑细选过,皇上亲自过问的,出不了事。”她打量了元凤几眼,“你嫁进李家后…过得可好?”
“我…我很好。”
“你可别哄我。如今我不象以前那么好糊弄了,若真有什么事想知道,自有人替我查去。”
元凤动了动嘴,小声道:“真的挺好的…公公婆婆待我比对自家女儿还好,家里人也都捧着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尽着我先挑。我但凡想立一立规矩,侍候婆婆一番,婆婆还要再三推拒…”顿了顿,“他们待我太好了,倒叫我心里不好受…”
武陵伯李家前后出了两位“皇后”,一位是退位的逸王正室,早已失了丈夫欢心,不过做个摆设罢了;另一位是差点儿就正位中宫的燕王正妃,如今只能住回燕王府里带着一对儿女度日。作为曾经的后族,李家在朝中没什么倚仗,眼下所有希望都放在世子李玖身上了。李玖本身是族中最出色的青年人,而且还娶了皇后的堂姐为妻,有了这样的资本,合该有一番作为才是。但因为李家曾一度有退婚之意,全家上下面对嫡长媳时,总有几分小心,态度就显得谄媚了。元凤只是性子有些天真,并不痴傻,短暂的快乐过后,自然也察觉出几分不对来。尤其是丈夫,他对她确实礼敬,却让人感觉不到真心关怀,连过去的亲近都消失了…
明鸾隐隐约约猜到一些,只是不好与她直说,便道:“大概是过去几年怠慢了你,如今他家愧疚,难免有些心虚,大姐姐别放在心里,大方接受他们的好意就行了。你待他们也是真心恭敬孝顺的,有什么不好受的?”
元凤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才说出了此次入宫的来意:“祖父新近收到了三…呃…收到了江太太的信。江太太听说娘娘怀孕了,十分高兴,只是碍于路途遥远。又…怕惹人闲话,因此不敢上京来侍候娘娘生产。江大人随信送了些衣料来,说是松江那边让专人织的极软和的棉布,用来给小孩子做衣裳是最适合不过的。本来还打算捎些补品来,只是怕宫里有忌讳,才打消了念头。如今东西就在殿外呢。娘娘瞧着喜欢什么,就留下来吧。”
明鸾听了很高兴,忙叫了人去收拾,笑道:“我回头就写回信谢他们!宫里什么都有,不用他们再费心采买了。那些棉布也好,我正愁将来拿什么料子做小孩子衣裳呢,若是寻常用惯的。就怕不够软和,可特地去找好的布料,又怕劳民伤财。若有品性不好的地方官,拿着这个名目去盘剥百姓,其实是中饱私囊的。我的罪过就大了。如今母亲正好解了我的难题呢!”又问:“母亲这两年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可有好消息?江叔叔动作也太慢了,要是我先生下孩子,将来要叫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做舅舅、阿姨,那就有意思了!”
元凤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她实在无法理解,明鸾怎么就能如此高兴地说起这种事?难道…不觉得尴尬难堪么?
明鸾当然不会觉得尴尬难堪,她与陈氏素来亲厚,陈氏再嫁时不过三十出头。只要身体养好了,再生一胎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个孩子虽与她隔父,但在她心里,也是亲手足。
明鸾问了好些陈氏的近况,元凤只得将陈氏给章寂的信奉上,才让她满足了。接着她又问起其他人的情形。
元凤道:“我家里还是那样。父亲与母亲在杭州过得极好,哥哥留在京中苦读,预备科考。上月嫂嫂生下了一个女孩儿,父亲有些不高兴,但哥哥却极欢喜。”她犹豫了一下,“母亲前日曾有信来,问父亲在杭州三年任满之后,不知会往何处去?杭州虽好,却没什么大事,父亲更期盼能回京为皇上效力呢!”
明鸾笑了笑:“前朝的事我不大清楚,想来皇上和朝中的大人们会有妥善的安排的。大伯父若再问起,你就叫他安心。”
自她成了皇后,大伯父夫妻俩的态度就有了显着的变化,虽见不着她,但待章寂与其他几房的人却亲近了许多,不但时时送东送西的,大伯父章敬偶尔回京叙职,还会在祖父章寂面前做小伏低,一改当初的跋扈。只是章寂不大搭理他,总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只能让儿子媳妇和女儿去讨好老父了,反而让小辈们与章寂的感情更加深厚。
对此,明鸾与章寂等人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实在是当初受了章敬太多的气,现在不想让他过得太如意了,就这么吊着他吧。
明鸾又问起二房与四房的人,元凤道:“岭南来信,二妹妹已经出嫁了,夫妻和乐,过得很好。二叔没有续弦,仍旧和周姨娘一起过日子。听说来年亲家柳大人要进京了,到时候我们姐妹又可以团聚。四婶与两个弟弟已经搬回京里的宅子,侍候祖父,只是祖父说,京里的日子不如常熟的舒服自在,打算过些日子仍旧回去呢,不过最近听说四叔要升迁了,不知要升去哪里,因此还犹豫着不敢动。”
明鸾忙道:“我知道四叔那边已经有了准信,早则年底,迟则明年,就能回京的,就算不在京里任职,也离不太远。你回去跟祖父与四婶说,让他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宫里有我呢。”
元凤喜道:“那就太好了!我回家报喜去,就等娘娘的好消息了!”
明鸾与堂姐的这次会面历时并不久,不过个把时辰,元凤就拜辞而去了。她走后,明鸾的心情一直很好,拿了陈氏送来的棉布翻来覆去地看着,心里已经有了腹稿,要拿这些布做什么样的衣裳。
正盘算间,宫人们齐齐下跪口称“皇上”,明鸾知道是朱翰之来了,便抬头笑着向他招手:“快来,母亲托人送来的布料,给咱们孩子做衣裳用的,比宫里最好的棉布还要软和呢。我这下再不用愁了,你也不必叫人去采办。”
“真的?”朱翰之穿着常服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道:“果然是好料子,让他们拿下去洗一洗。晾干了收起来,预备日后用。”又环着明鸾的腰身,柔声问:“今日可好?宝宝有没有闹你?”
“没有,我精神好着呢。胃口倍儿棒,吃嘛嘛香,休息得也好。”明鸾回头望他。“瞧你这满脸的春色…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瞧你说的,有什么春色?”朱翰之响亮地亲了她一口,“我宫里用的都是老宫女,就算其中有人长得好看些,我也眼角都没扫她们一下。我这么清心寡欲,你还编排我。”
明鸾嗤笑:“老宫女我自然是不疑的,可我早上起来。隐约听见有什么人商量着要给你纳妃,想来皇上是高兴了。”
“冤枉,实在是天大的冤枉!”朱翰之忙道,“早朝时确实有两个不长眼的老头子劝我纳妃,被我拿当初的约定堵了回去。我还说。事情过去还不到一年,他们就忘了,记性差成这样,想必在任上也做不了事。朕是个仁厚君子,不会强求老人家继续为朝廷辛苦的,他们随时可以回家享清福去!我这么一说,他们就不敢再提这事儿了,个个都是孬种…”
明鸾白他一眼:“难道你还指望他们在这事儿上不孬不成?”
“不,孬得好!”朱翰之忙笑说。“但愿朝上个个都是孬的…”
明鸾没好气地挣开他,自个儿往榻上靠了:“那些人就没停止过往你身边塞人,光是来历不明的宫人我就撵了三拨了。托他们的福,如今在这后宫里,还真没有我管不到的地方。谁敢不经我同意就往宫里安插人,就是不知死活!”
朱翰之在她对面坐下:“那是自然。你是我的皇后。我是前朝的君王,你就是这后宫的王,我在前朝还有管不着的地方,可这后宫小小的地盘,对你来说那就是小意思,可见皇后比我强多了!”
明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今天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这心情也太好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朱翰之神秘地眨眨眼:“确实有件喜事,你猜…是什么?”
明鸾皱着眉,猜了几个可能,朱翰之都摇头:“不对不对,这事儿你和我都极关心的,你还指点了我几句呢。”
明鸾忽然想起一件事,面露惊喜:“难道…是玉米和土豆试种成功了?!”
朱翰之击掌:“正是!欧阳门下的人,虽然性子讨人厌,但只要安庆大长公主没了,他们还是能办事的。如今他们有二三十人在我指定的庄子上,专门研究这几种新粮,已经育出了几千斤的粮种,只等明年开春,就可扩大了试种。阿弥陀佛,若这几种新粮果真推广良好,我大明百姓日后何愁再受饥荒之苦?”他握住明鸾的手:“好皇后,多亏你的好建议,若不然,我还想不到要用那些人呢。”
明鸾心里也十分高兴:“那也要他们有这个本事。既如此,你就赏他们一个恩典好了,顶多就是控制一下。若他们要做官,别让他们升得太高。当年他们作了不少孽,如今正该让他们多为百姓做点好事。”好歹是穿越老乡的门生,她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未来,却不忍心让老乡的心血成了泡影,还要千万年背负污名。
朱翰之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我已经答应了曹泽民,只要新粮推广成功,就许他们孙辈通过科举入仕。不过我瞧曹泽民是个有志气,想必这回子正想着要拼命,多立几个大功,好让他们儿子那辈就能入仕呢!”
明鸾心中微微一动,问:“我能不能见见他们?不管是谁都行,只要是个能做主的。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几句话。”
朱翰之有些犹豫:“这不大合适,你有话只管跟我说,我去嘱咐他们。”
明鸾想想也好,笑说:“多谢你提醒我,确实有些不合适,从来没有皇后召见朝臣的,而且他们还不算朝臣。要是让那些老顽固听说了,不定要怎么说我呢。多亏了有你。”
“他们能说你什么?从前还嫌你这个,嫌你那个的,可如今你生活简朴,又有劝农之功,前朝几位皇后有谁比得上你?他们只有夸你的,若有谁再敢嫌你,我就替你啐他!”朱翰之坐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柔声道:“我早说过的,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不必有顾虑。你想做什么事,若是有不妥的地方,我自会提醒你。你本来就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原比她们有见识。我不会约束你,那太委屈你了!”
明鸾笑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不必捧得我太厉害了。我也会犯错的,但若有你提点,就算不小心错了,我也不用害怕。”她靠进他怀中:“你要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我会把想到的好主意告诉你,你也要时时提点着我,咱们俩一起相互扶持,慢慢儿看着对方变老,做一对白头夫妻,好不好?
“好…”朱翰之揽住她,心中满是柔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