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在烟霞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急步迎上刚回来的广平王护卫们,马上就认出伏在一名二十出头的年青瘦高护卫背上浑身湿透的女子,正是她失去踪影已久的大丫环秋叶。
春草秋叶都是张氏身边得用的一等大丫头,除了她俩还有两个,只是老郡公去世后,小长房势头大涨,她这一系却被迫迁到了旧院子里,那两个心思活络的大丫头就借机换了差事。张氏想着,横竖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也懒得与她们计较,只是更信赖留下来的春草与秋叶了。跟从外头买来的秋叶相比,春草是家生子,家人又大多在张氏与赵焯身边做事,本人也伶俐能干,因此更受重用些。秋叶素来是个老实性子,沉默寡言,不爱出风头,也就更容易被忽视了。张氏是直到沉船遇救之后,才赫然发觉,过去实在是太过忽略秋叶了,原来她在危难来临之际,是那么的忠诚可靠。
秋叶能平安获救,张氏心里着实高兴,她非常郑重地告知广平王府诸人,秋叶不但是她身边得用的大丫头,还是她和孙子的救命恩人,明明已经筋疲力尽了,还坚持回头寻找赵焯夫妻,才会失踪的,请他们一定要救她。广平王夫妇听说秋叶是位忠仆,也肃然起敬,亲自命江太医为秋叶诊治。
秋叶没有大碍,据说她是力竭后支撑不住,被河水冲到滩涂边上,才昏迷过去的,因为正好卡在几块石头之间,所以王府的护卫第一次搜索时没能发现她,直到那位背她回来的护卫无意中站上高处眺望四周,才看见她了,立刻救了起来。若是再晚些,兴许河水涨潮,就把她淹没了,到时候真是神仙难救。
烟霞替秋叶换了干净的衣裳,安置在一处帐篷里。张氏陪在她身边,见她面色青白,迟迟不醒,心中也十分焦急。江太医便下了针,让秋叶暂时醒了一会儿。她看到张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夫人,我没能救回二老爷和二太太,对不住…”
张氏的眼泪一下便涌出来了,哽咽道:“好孩子,你辛苦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她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秋叶的脸颊:“好生歇着吧,我身边往后还缺不得你呢。”秋叶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又再昏睡过去。
赵琇一直待在马车里,守着小哥哥赵玮,她听说有人遇救的消息,也很想知道是谁,可惜祖母不肯带上她,过后有消息传来,说救上来的是个叫秋叶的丫头,她也有些高兴。回想昨晚上的情形,秋叶显然年轻力壮,水性又好,虽然来来回回地救人非常辛劳,但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更大。只是秋叶遇救,不知奶娘珍珠嫂又如何了?珍珠嫂原本不识水性,昨晚上突击学了一点,扒着一块木板,倒也在河面上支撑了很久,赵琇只看到她被建南侯船上的仆役用船桨敲打后沉入水底,但黑灯瞎火的,也许她也有希望获救呢?毕竟她当时离岸边还算近,不是吗?
倒是至今下落不明的便宜爹娘,赵琇的想法比较悲观,且不说爹爹赵焯当时病得手软脚软,连游泳的力气都不知道有没有,娘亲米氏更是不谙水性,也不知有没有哪个会水的仆妇能救她一把,但当时她是抱着小哥哥赵玮落水的,想必母子俩也在一处,秋叶救起赵玮送到祖母身边,应该不会看不到她吧?当时未救,也没有提起,莫非是已经沉入了水底…
赵琇心里越想越难过,忽然听得小哥哥低声呻吟,忙凑过去看,却发现他只是在梦中呢喃几句,马上又睡过去了。她伸出一双小手,替他掖了掖被子,便坐在一旁重新开始发呆。
不一会儿,烟霞搀着张氏上了马车,赵琇忙帮着掀起帘子,见张氏双目紧闭,行动间带着虚弱,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立时担心起来:“祖母,您怎么了?”
张氏颓然坐倒,便一直闭目流泪不语,赵琇见状更加担心。烟霞在旁小声安慰说:“无事,老夫人瞧过秋叶姐姐,在为她担心呢。不过江太医说,秋叶姐姐无事,只是力竭而已。”赵琇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她小心地挨近了祖母,见对方没有阻止,便轻轻地靠了过去。
张氏眼皮微动,揽住了孙女小小的身子,越揽越紧,眼泪再一次垂落下来。
此时,救回秋叶的护卫在向广平王复命:“在滩涂上发现了两人,一个就是那位姑娘,另一个却是…赵老郡公的次子赵焯,已经气绝多时了。”
广平王立时坐起身:“确实是他么?你没认错?”
那护卫摇摇头:“老郡公办丧事时,皇上带领诸皇子亲去吊唁,殿下当时带着的人里就有属下,属下是亲眼见过赵家二老爷的,虽瞧着比那时消瘦了些,但长相却绝不会弄错。看那情形,应是那位姑娘带着赵二老爷的尸首想要游上岸,却实在支持不住了,被浪冲上了滩涂。那里离沉船只有里许,倒是跟建南侯一行停船的地方相距甚近,幸好他们主仆是被冲到石堆后,遮住了身影,否则也是难逃毒手。”
广平王沉默不语。
建南侯的船队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据说是要赶路回乡,甚至不等那两个奉命灭口的仆役回去复命,只留下几个人善后。可这种事要怎么善后?整整一艘船的人都不见了,上头包括他的继母、兄弟、弟媳、侄儿侄女及一众家仆奴婢,他要如何解释他们的去向?建南侯赵炯,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愚蠢一些。
一直在旁安静倾听的广平王妃柔声劝他:“事到如今,还是先让人收殓遇难之人的遗体吧,不管建南侯做了什么,王爷只管禀告皇上,交由皇上裁度。事关赵老郡公子嗣,皇上自会公平处置的。”
广平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赵焯已死,他唯一的儿子只有五岁大,目前还病着,昏迷不醒,若有个万一,赵炯这一支就成了赵老郡公唯一的后嗣,即使赵炯犯下滔天大罪,皇父想必也会网开一面的。这么一想,广平王心里就忍不住为张氏母子叫屈。
他嘱咐王妃:“此事暂且不要告诉老夫人,等她身子好些,再缓缓地告诉她,别让她老人家太过伤心。两个孩子那里,王妃也多费点心。”
广平王妃笑着应了:“王爷放心,江太医说了,老夫人和赵小公子只要好生养着,慢慢就会好的,倒是他家小孙女儿,活蹦乱跳的,机灵着呢,她与我们桢儿相处得极好,就让两个孩子一处作伴吧,也能让孩子稍减丧亲之苦。”
广平王点点头,吩咐属下:“尽可能打捞所有遇难之人的尸首,还有…把建南侯府留下来善后的几个人,通通给我抓过来!”
赵炯留下来七个人,为首的就是大管家汪四平,他带着四名男仆和两个婆子,负责善后事宜,也就是收殓尸首,然后把“死去”的张氏、赵焯、米氏等人送回老家奉贤,剩下的仆从尸首就地安葬。至于先前派出去负责灭口的人,则在回来复命后,一起安排到侯府在山东境内的田庄去躲避一阵,待风声过后,再返回京中当差。
他们如今的位置是在山东临清的柳林镇以北,侯府的田庄在高唐县,与临清相邻,距离不远,马车来回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广平王的护卫拿下汪四平的时候,他已经让手下两名仆役驾着车运送几具家生婢仆尸首往田庄去了。
虽说侯爷吩咐过,死去的仆役一律就地安葬,但汪四平念及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家生婢仆,或有亲友仍在府里当差的,算是有名有姓有来历,就这么草草安葬了未免太过无情,若叫他们亲友知道了,都是主人家身边侍候的人,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就算不敢埋怨主人,他这个大管家也要叫人恨死了,倒不如全都运到田庄下葬,日后他们的亲友想要拜祭,也有地方可去。汪四平嘱咐了他们早去早回,自己就暂时留下来,等手下找到了张氏赵焯他们的尸首,再追上大部队。
汪四平不知道,这一时的善念,竟然救下了他的性命。
他被人抓到广平王面前时,就已经懵了。他是建南侯府的大管家,眼力不同于寻常人,况且郡公爷举丧时,皇帝亲临吊唁,他是在灵堂里侍候的,自然认得广平王这位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子。他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侯爷要坏事了”,紧接着,张氏在丫环的搀扶下步入帐中,他更是象见了鬼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地。
不过他也是见惯世面的人了,很快就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傍晚侯爷听说二老爷晕船,身体不适,不许停船歇夜,确是有意为之。侯爷说了,要叫二老爷多吃点苦头。”
“老夫人与二老爷二太太所坐的船被人穿底,确实不是侯爷指使人干的,至少侯爷从未在老奴面前提起,不瞒王爷与老夫人说,侯爷甚少有事会瞒着老奴。老夫人船上的人叫喊说船底入水即将下沉,侯爷忧心是风雨之故,生怕自己坐的船也会沉,便让人加快行船,靠岸躲避,当时他确实没打算救人,只想着先保住自己再说。”
“侯爷命船靠岸后,见船底无事,回想起老夫人与二老爷,就有些慌了。若是老夫人的船当真沉了,叫人知道他见死不救,一状告到皇上面前,他这不孝不悌的罪名就逃不掉了。这时有人从河上漂下来,向我们求救,老奴认得是二老爷房里大姐儿的乳母,侯爷立即命人将人打沉,不能救上来,怕走漏了风声。”
“那乳母很快就沉入了水中,老奴有些后怕,劝说侯爷,几条船的人加起来有一百多人,即便昨晚风大雨大,大多数人都躲进了船舱,未必能看到河上发生何事,但总有人能看见。再者,连乳母都能安然逃脱,想必还有其他人生还,侯爷想要瞒住世人真相,谈何容易呢?不如早作补救,好歹救几个人回来,也算有个交待,只说是风雨太大,救援不及,别人也不好过于苛责。没想到有小人进谗言,说船只怕已经沉了,这时候再救人有什么用?活下来的人定然对侯爷怀恨在心,即便嘴上说感恩,日后也定然会报复。侯爷立时变了脸色,命人沿岸搜寻。那些人都带了兵器,却一个活人也没带回来,也没带回过一具尸首。”
张氏听到这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广平王却听出了几分端倪:“你说有小人进谗言?这小人是谁?”
第十八章审问
更新时间2014-3-1620:02:35字数:3328
一说起这个小人,汪四平显然激动了很多:“正是二管事高成!他本来只是在外院做个小小的采买,因讨得了大奶奶的欢心,被提拔上来做了采买上的管事,如今已经爬到府中二管事位子上了。这次回南边,他原不在随行人员名册上,也不知是哄得哪位主人开了口,将他临时安插进来,这一路上没少巴结侯爷,说话做事捧高踩低,常常在侯爷面前说老夫人与二老爷的不是,若不是他处处进谗言,侯爷怎么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对老夫人与二老爷见死不救哪!”
广平王听到这里,挑了挑眉。大奶奶?这莫非是赵琇那小娃娃提到的那一位?
张氏也想到了这一点,若这高成真是蒋氏的人,那这小人进谗言的内幕还没那么简单,想不到她一时心软,不忍见赵泽无知小儿前途尽毁,竟然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儿子媳妇!
张氏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死过去,帐内诸人一时慌乱,广平王忙命人将张氏送回马车休养,又继续审问汪四平:“你说这高成小人向建南侯进谗言,建南侯方才如此冷酷狠辣,那若没有高成在,建南侯又会如何?他会丢下继母兄弟见死不救么?会命人杀死沉船上逃出性命的人灭口么?”
汪四平犹豫了,他倒是想说不会,但想想主人建南侯那糊涂劲儿,也不敢夸下海口,否则堂堂一位侯爷,居然任由一个管事摆弄,犯下弑母杀弟的大罪,岂不是显得太过无能了?最终他只能说:“若无小人进言,侯爷心中或许会对老夫人与二老爷不满,或许会见死不救,但还不至于赶尽杀绝,连仆役都不肯放过…”
也就是说,对继母和弟弟就未必会轻松放过了。
广平王心里有了数,对建南侯的性情不由得皱了皱眉,如此无德恶人,真真枉为老郡公血脉!即便看在老郡公的份上饶他性命,日后也绝不能重用他了。
他又问汪四平:“建南侯走得如此仓促,临行前都是如何吩咐尔等的?他就只是吩咐你们将老夫人与赵二爷的遗体收殓好,运回老家就算了么?”
汪四平小声答道:“侯爷本打算派人找到所有沉船上的人,无论是死是活,都一概不许留得性命在,事后只推说是风雨太大不慎落水就罢了。谁知有人寻到我们,说救起一人,侯爷怕走漏风声,推说不是我们的人,又派人去灭口,嘱咐了派去的人,事后直接回高唐的庄子,不要再回船上来,以免被人发现。高成又劝侯爷,也不知那救人的商队从那被救之人嘴里听说了多少,不如一并灭口了事,然后将人寻个偏僻之地埋了,也没人会发现。”
广平王一听就冷笑:“这高成还真是能干得很,不相干的人都不肯放过,果然是个小人!”不怪他恼怒,若不是皇帝不放心,坚持要他多带几个护卫,兴许他堂堂皇子贵胄,昨晚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运河边上了,他娇妻稚子俱在,受此池鱼之灾,岂不冤枉?建南侯真真是罪该万死!
汪四平缩了缩脑袋,身上微微发着抖,他自打知道这找上门来的“商队”主人是哪一位,就知道自家主人前途不妙了,又怎会不明白自己方才这番话是在火上浇油?只是事已至此,帮着建南侯说话,他也没有好下场,何不索性实话实说?他本是老郡公在时提拔上来的,虽心里更偏向建南侯赵炯,但看到他如此心狠手辣,心里多少有些惊慌。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炯袭了爵,夫人牛氏主持中馈,定会提拔心腹之人接任大管家之位,他如今接下了善后的脏活,事后若是高成再向侯爷进几句谗言,他说不定就要被灭口,好为后来者腾位子,而高成却能从此风光无限,他才咽不下这口气呢!
想到这里,汪四平便接着道:“那高成不但劝侯爷灭口,还说,商队毕竟是外人,不比自家仆役,要下手容易,事后却不免会有风声传出,万一被人发现他们商队出事时,侯爷一行就在附近,就不好了,不如早早离开,还要尽可能大张旗鼓地走,让所有人都瞧见,好摆脱嫌疑,只要留下几个人将痕迹收拾干净即可。侯爷答应了,又吩咐小人,若是收殓到的尸首上有什么不对,就略作掩饰,掩饰不了就索性一把火烧成灰,千万不可让人看出破绽来。万一惊动本地官府,可以推说是遇到了河上的水匪,责成官府中人追剿,以侯府的名义,问本地父母官纵匪行凶的罪名,直到他们不再过问为止。”
广平王似笑非笑:“果然是个人才,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在建南侯府做个小小的二管事,果然是委屈了他,合该有个更好的去处才是。”
汪四平不敢出场,将头垂得低低的,等了半天,才等到广平王的下文:“随你留下来善后事宜的几个人,你都能拿捏住么?”
汪四平不懂他想做什么,忙道:“有两人与小人并不相熟,其中一个是雇的船队留下来的,专门去辨认遇难船工的尸首,另一个素来跟高成走得近。小的怕那船队的人闹事,又看不惯另一个,见收殓了几具家生婢仆尸首,便打发他们送到高唐去了,至少要两日才能回来。剩下的两个仆役与两个婆子,俱与小人有亲,绝不会多言。”
“很好。”广平王微微一笑,“这两日你就让剩下的人听你号令,把尸首都收殓入棺,雇好船装好棺木,等去了高唐的两人回来,你稳住他们,不要泄露本王在此,也别告诉他们老夫人和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只管带着他们坐船,将棺木运往奉贤。本王会一路护送老夫人跟在你身后南下,至于到了赵氏族中如何说话,本王自有打算。”
汪四平连忙应下,广平王让人将他带下去,又让属下紧紧跟着他们一伙人,看他们如何行事,自己却写信去了。建南侯赵家出现这样大的变故,他得马上禀告父皇,才好安排后续事宜。
赵琇对大人们的动向一无所知,只知道秋叶没多久就醒了,小哥哥赵玮也醒了,但秋叶恢复得很快,赵玮却一直病恹恹的,咳嗽不停,叫人担心不已。随着赵玮的咳症迟迟没有好转,他就被安排到单独的马车上养病去了,接着祖母张氏也病倒了,脸色非常差,时时昏睡不醒,即使醒过来,也常常流泪不止。无论赵琇如何安慰,都不能让她稍微好过些,甚至她看到孙女如此懂事贴心,还会哭得更加伤心难过。
赵琇不知该如何劝她,有时候看到她那样难过,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父母,也忍不住陪着一起哭。
广平王的车队在河岸上只停留了不到两日,就全体转移了,转到了数里外的柳林镇,包下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其实也只有一个院子十一间房,包括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以及两间倒座房。
因为房间少,赵琇被安置在正房西隔间,也就是东平王世子高桢的房间里,除去两个孩子外,同屋的还有照顾高桢的大丫头和烟霞两人。那大丫头是一心一意照看小主人,不怎么理会赵琇的事,全都交给了烟霞,不过礼数上倒是挑不出错来。赵琇也不放在心上,本就是寄人篱下,有个地方住就很好了,她只是挂心祖母和小哥哥,自打住进这客栈后,整整两天她都没再见过他们了。她知道他们住在东厢房内,可就是一直没能见到。
她曾经私下问烟霞:“我可不可以去看看祖母和哥哥?”
烟霞非常温柔地劝她:“赵老夫人和赵小公子都病着呢,怕赵姑娘过了病气,因此特地嘱咐了,不让赵姑娘过去瞧他们。不过姑娘放心,有王妃和江太医照看,老夫人与小公子都不会有事的。”
赵琇闷声应着,心里还是很牵挂,又问起了失踪多时一直不清楚下落的父母:“王爷派出去的人,找到我爹娘了吗?其他人呢?”
烟霞看着她的目光就带上了怜悯,嘴上却半点口风不漏:“还在找呢,赵姑娘放心,有了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
赵琇只好继续郁闷了。
高桢见她心情不好,完成了父亲布置的功课写大字,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来对她说:“赵妹妹,别担心了,你爹娘会没事的,你祖母和哥哥也会很快好起来。”
赵琇回他一个笑容,那当然是她的愿望。
高桢想了想,便趁着烟霞和他的大丫头去取午饭时对赵琇说:“你祖母和哥哥就住在东厢房里,这会子屋里没人,不如我带你过去悄悄看他们一眼,再悄悄溜回来?”
赵琇大为心动:“要是让烟霞姐姐她们知道了…”
高桢挺起小胸脯:“放心,有我呢。”
赵琇便从床上跳下,跟在他后面悄悄往外走。
她这具身体不过一岁有余,虽然能走路,但脚力不足,走得歪歪扭扭的,幸好有高桢牵着她,又使尽吃奶的力气抱她走下台阶,两个孩子才慢腾腾地走到了东厢房。
东厢三间,正屋有两个婆子上夜,两边隔间一间是张氏与秋叶住着,另一间给赵玮住。此时两个婆子都不在,倒是左面隔间里传来说话声,听着似乎是广平王妃正陪张氏说话,秋叶就在里头侍候。高桢怕母亲看见自己将小妹妹带了出来,会责备自己,忙给赵琇使了个眼色。赵琇会意,轻手轻脚地摸向赵玮的房间。
张氏房中,广平王妃柔婉的声音传来:“老夫人还请节哀,令郎令媳虽不幸身死,但您还有孙儿孙女,若您有个好歹,叫孩子们依靠谁呢?还请您为了玮哥儿和琇姐儿,多多振作才是。”
赵琇停下了脚步,震惊地回头望去。
第十九章痛定思痛
更新时间2014-3-1720:02:43字数:3132
赵琇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悲哀。
其实她早该想到了,赵焯与米氏都是在沉船后很快就落入水中,然后失去了踪影,不象她和张氏、赵玮,依靠船上碎裂的木板漂浮了很长时间,若是他们还活着,早就该和其他仆人一起有消息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下落,不是漂到了很远的地方,就是已经找到尸首,但大人们下意识地瞒住了她这个小孩,显然,张氏是知情的。
怪不得,烟霞方才和她说话时,表情会那么的古怪,分明就是知道真相,可怜她没了父母,却又不能告诉她实情。
赵琇心中暗叹,自己果然没有父母缘,才得到了新父母几天,又再度失去他们了。
高桢懵懂地看着她,不明白小妹妹为什么忽然站着不走了,他凑过来小声问:“妹妹是累了吗?”
赵琇仰起头看他,微笑着摇摇头,牵起他的手往前走,眼圈却已经红了。
赵玮窝在床上,双目紧闭,似乎还在睡着,但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低咳两声,眉间皱得紧紧的,脸色非常苍白。
赵琇松开高桢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扒着床沿去看赵玮,心里忽然异样难过起来。
在这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赵家人遭遇了多么大的不幸啊,赵琇甚至在想,如果她没有穿过来,只是原本那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孩,是不是也会死在冰冷的河水中?活下来的这些人,又是否能够依然活下来?
而作为谋杀嫌疑人的赵炯,就更让人痛恨了。赵琇不明白,他对继母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到底有多大的仇恨,会让他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高桢看着小妹妹的背影,觉得她似乎全身都在发抖,不解地走上前去:“妹妹怎么了?”走近了才发现她满脸是泪,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抱住她:“赵妹妹,赵妹妹,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啊!”
赵玮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妹妹站在床前,虽然不懂得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妹妹别担心…哥哥会好起来的…我会保护你…”
赵琇哭得更厉害了,她还想起了现代死去的父母,那个导致了他们车祸的肇事者,直到她穿越前还没找到,这些害得无辜之人家破人亡的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能好端端地活在世界上?而受害者的家人,却不得不承受着巨大的伤痛送走亲人!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张氏那边被惊动了,广平王妃忙过来瞧是怎么回事,秋叶也搀着张氏赶来,进了房间就看见高桢一脸无措地站在那里,笨拙地安慰着哭个不停的赵琇。
广平王妃忙上前搂住赵琇轻声哄着,又瞪儿子:“这是怎么了?你欺负妹妹了?”
高桢委屈地说:“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了,刚才过来时还好好的,好象是看到赵玮就开始哭…”
广平王妃看着赵玮一脸病容,以为明白了赵琇大哭的原因,便安慰她说:“没事,你哥哥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他好了,就会象以前那样白白胖胖,好孩子别担心了。”
赵琇还在哭,张氏在秋叶搀扶下蹒跚走上前来,坐在孙子的床沿上,伸手轻轻摸着孙女的小脸,叹了口气:“傻孩子,你是不是方才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了?”
赵琇停止大哭,抽泣着窝进张氏的怀中:“祖母——”
张氏闭了闭眼,忍下心中巨痛:“不是我们瞒着你,只是不知该怎么跟你说,你猜到了也好,以后…就只有我们祖孙三人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