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广平王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事实上,我也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被拉拢过去的,究竟有多少人,都担当何职。但有一事可以肯定,颖王素来聪明,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可他在建南侯府之事上表现得如此诡异,甚至不顾田尚书的名声,让田尚书说出那等荒谬的话,丝毫不顾后果,必定有他的缘故。”

张氏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总觉得他其实清楚是哪些人涉嫌投靠了颖王,只不过是不欲泄密而已,为什么?是怕她会念及往日情份,在书信里提及,打草惊蛇吗?她叹了口气,她虽是内宅妇人,却也知道事情轻重,怎会这样做呢?

她对广平王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自有皇上、殿下,与朝中诸公费心,至于投靠了颖王的郡公爷旧部,不管是哪一位,他若真的铁了心,要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也就是违背了郡公爷生前的教诲,无论他日后有何下场,都是他应得的。”

广平王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下为她的深明大义而感动,郑重道:“老夫人放心,父皇绝不会冤枉无辜清白之人,也不会让有罪之人逃脱。”

这话不知说的是投靠颖王的武将,还是赵炯?

张氏淡淡一笑:“皇上做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问广平王:“颖王之事,皇上想必早已有了腹案吧?”

这个问题广平王还真是难以回答,皇帝一直以来对颖王这个幼弟,都是既忌惮,又宽容的,忌惮是因为自己差一点被对方抢走了储位、帝位,宽容是因为他在太祖皇帝临终前曾发誓要厚待这个弟弟,绝不会伤弟弟性命。他从小就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被所有师长教养成“仁人君子”,结果就是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总要考虑舆论,是否有损他仁君的声名,哪怕各种迹象都表明颖王在拉拢朝臣,心思叵测,可只要颖王没有真的公然谋逆,皇帝就没有对付他的意思,让几个皇子与朝中大臣们都忍不住抹了一把汗。不过,颖王要是真的做了什么,皇帝自然不会放任,顶多是不杀他,改为圈禁,也算是全了他在先帝面前发下的誓言。

广平王作为参政最久的皇子,心里对自家父皇的脾性可说是再清楚不过了,但这种事他没法老实跟张氏说,只好道:“老夫人放心,父皇心里有数的。”

张氏点了点头,忽然抬头盯紧了广平王的双眼:“殿下,皇上若想要对付颖王,阻拦他的谋逆之举,必然要弄清楚他手下有多少追随者。你方才也说了,太祖皇帝早有教诲,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颖王要造反,最要紧的是军队,而军队里投靠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郡公爷的旧部。也就是说,皇上必定要先查出这些人是谁吧?如今皇上迟迟不肯下旨处置赵炯,夺去小长房的爵位,莫非是想迷惑颖王与田尚书等人,让他们以为奸计得逞,那只要小长房的赵玦继承爵位,自会有人与他联系,到时候皇上还怕会不知道投靠颖王的是谁么?”

广平王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张氏的话听起来颇有道理,可父皇真的是这么想的么?他有些拿不准了,以父皇的性情,不象会作出这种决策来,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位重臣策划的。他需得回到京城后,才能弄清楚真相。

张氏见广平王沉默不语,反而以为自己是说对了,但这种秘事不是她该过问的,便淡然一笑:“殿下不说也行,老身心里有数。”

广平王纠结地看了她一眼,很想跟她老人家说实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身为人子,还是要为尊者讳的。他总不能说这种很是带了些权谋色彩的计策不象是他那位爱惜仁君名声的父皇能做出来的事。

张氏想了想,正色对广平王道:“殿下,我是妇道人家,朝廷上的事我不懂,但亲王谋逆,绝对是应该阻止的,皇上要做什么,我绝不会过问,若想借建南侯爵位行事,我也没有二话,只是有一点,还望皇上开恩。”

广平王忙肃然道:“老夫人请说。”

“赵炯必须依律认罪受罚!”张氏咬牙道,“也许会有人说他是郡公爷的儿子,皇上应对他从轻发落,也许会有人说他如今已然瘫痪,也算是受了惩罚,就不必赶尽杀绝了,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儿子也是郡公爷的亲骨肉,凭什么白白死了?犯下大罪之人,就该受罚!”

广平王郑重道:“老夫人放心,父皇绝非不辨是非的糊涂之人,赵炯罪名确凿,我便是证人,岂容他翻供?甚至连赵炯之子,我也可以在此向您许诺,绝不会容许他得到建南侯的爵位,就让他看得见摸不着,永远都好象有望承袭,却迟迟看不到旨意。我原担心这样会害玮哥儿遇险,但老夫人既然下了决心,宁可舍弃侯爵,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就让赵炯妻儿在京中自个儿闹去吧,等日后颖王认罪,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罪名比起赵炯这弑母杀弟之罪,只怕还要重几分。”

张氏微微动容,她追问广平王:“这不要紧么?不让赵玦袭爵,颖王能满意?他会说出赵家旧部中到底谁是他的同党?”

广平王微笑道:“颖王要借用的只是赵家人在军中的威望,哪里是真心为赵玦保爵位呢?此事争议甚大,要拖上一两年也不是难事,赵玦一两年都袭不了爵,颖王难道还能死等不成?赵家子孙即使没有爵位,也依然是赵老郡公的后人,军中还是认的。到时候颖王要引诱赵玦,只需要拿建南侯之位做饵便可,还省好多事呢。”

张氏冷笑:“赵家子孙无论有无爵位,都是郡公爷后人,但若是罪人之子,军中却未必会认呢!我今日就把给郡公爷旧部们的信通通写好了,立刻发出去,若收到了信,还觉得赵炯是好人,执迷不悟偏帮小长房,甚至不惜违背郡公爷之命,投靠颖王的,死了也是活该!”她又从袖中摸出四封信来,放在桌面上:“这四封是我连夜写好的,收信人都在京中,殿下回京,顺道替我捎过去吧,其他的我会陆续写好发出的。”

广平王看了几封信的信封一眼,发现收信人分别是三名禁卫统领与另一位开国功臣的儿子,如今受封柱国将军的,素来与赵老郡公关系比较密切,若他们知道了赵炯一家人的所作所为,至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在朝上为赵炯求情。而他们又各自拥有深厚的人脉,部属无数,消息可以迅速传开去,不愁有赵家旧部为赵炯之子所惑,做下错事,今后要清查颖王同党之时,想必就不会误伤无辜了。因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仍旧一条道走到黑的,不用说也知道心里有鬼。

广平王仔细地收好了这四封信,再次起身向张氏行礼道谢:“老夫人深明大义,我必不负老夫人重托!”

他再一次离开了,这回是要带着老婆孩子一道回京去。皇帝下了密旨,让他视察完海防大坝之后就尽快赶回去,详细禀报赵炯弑弟一案的始末。他觉得自家父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轻放过赵炯的,但如今旨意未下,赵炯虽然瘫了,却可以住在老宅中,有人侍候,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于是就留下了四名护卫看守着赵炯,只允许高成一人与他接触,什么丫头婆子都不许进来了,更不许他用任何方式离开房间,连侍候他的高成也要被限制行动。等到圣旨下来,赵炯是死是活,自会有一个结果。

赵炯平躺在床上,用眼角看着门外那四名全副武装的王府护卫,脸上煞白,全身冒冷汗。他从来没有象这一刻那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有可能会因为赵焯夫妇之死而送命。可他真的没有派人去凿船,他们落水不过是因为运气不好,他顶多就是见死不救罢了。张氏恨他,要置他于死地也就算了,为何连他最信任的妻子和儿子都要将这些可怕的罪名往他身上推?他难道真的要心甘情愿地认命么?

他忍不住嘶吼:“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他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赵柱的儿子!我是建南郡公赵柱的嫡长子!是我爹保住了皇上的宝座!我是功臣之后,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到最后一句,他已经连喉咙都沙哑了,可院子外头的人谁也没理他,只有一个高成,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床边,满心觉得自己已是前程无亮。

张氏听完汪四平对东院最新情报的回禀,微微冷笑了下,并没有说什么。她转身走到东厢房,去看孙子孙女们描红。赵玮的字越发写得好看了,就象他父亲小时候一样聪明。

赵琇见祖母来了,拉着她撒娇:“祖母祖母,您来瞧我写的字,是不是好一点儿了?”张氏瞧了瞧她描的“天地人”三字,微笑道:“果然好些,比从前端正多了,这‘人’字写得尤其好。”

赵琇心中一喜,脸上就露出笑来。她忍不住问张氏:“广平王又走了么?我好想跟他说说话的,不知道上回我给世子留的信,世子瞧见了没有。本来我还以为能再见他一面呢,谁知他没来。”

张氏微笑着摸了摸孙女儿的小脸:“没事,将来总会有再见的一日。”

第三十八章广平王面圣

更新时间2014-4-520:06:04字数:3500

广平王一行北上,因这回皇帝有圣旨下来,命他火速回京,因此与妻儿兵分两路,广平王妃带着孩子,还有一大帮侍从坐船由水路慢慢回京,广平王自带一队护卫和几名随从,骑快马走陆路,赶紧赶慢的,才进十月不久就回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按说他应该先回王府去梳洗一下,可他惦记着张氏的托付,直接就进了宫。皇帝这时候还在乾清宫与大臣商议政事,听说儿子回来了,非常高兴:“快宣皇儿来!”随口吩咐大臣们把正在议的几件政事拿回去,商量出个章程来,再前来禀报。

大臣们知道他急着见广平王,就依礼纷纷告退了,独那田尚书转了转眼珠子,出门后给守在外头的一个小黄门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僻静处,等那小黄门悄悄跟上来,便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广平王对此一无所知,他风尘仆仆地进了乾清宫,拜倒在皇帝座前,先行了大礼。皇帝正想儿子呢,见他面有倦色,顿时心疼了:“这一路辛苦了,可吃好睡好了?怎的瞧着瘦了许多?”

广平王微笑道:“让父皇担忧了,儿臣身在江南,心系父皇母后与母妃,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因此消瘦了些。”

皇帝听说儿子是想自己想瘦了,更加心疼:“你这傻孩子,这样叫父皇如何放心得下?你也是做爹的人了,成家立业的,整天惦记着父母,算什么事儿呀?”话虽如此,但见儿子孝顺,他还是很开心的,忙让儿子坐下,然后拉着对方的手问起这一路上的饮食起居,孙子的身体也要问几句,最后才问起上海的海坝工程完成得如何。

广平王详细作了回答,一边回答一边小心观察父亲的表情,发现他虽然下旨急召自己回京,但好象不怎么着急想知道赵家案子的真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索性在说完了巡视过程后,直接转入了去奉贤探望张氏的经历:“赵老夫人容色憔悴,看起来整个人就象老了二十岁,丧子之痛委实打击太大了,若不是还有孙子孙女要照看,她老人家只怕已经垮了。如今她仿佛惊弓之鸟般,知道赵炯与她同住一宅,连院门都不许两个孩子出,也不许外头的人随意进来,茶水饭菜,俱在院中煮食。她还亲笔写了一份奏本,让儿臣面呈父皇。”说罢从怀中将张氏所写的奏本掏了出来,恭敬呈上。

皇帝怔怔地看着那深蓝素绸面的奏本,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朕真的希望自己不是皇帝,就用不着处理这样令人为难的事了。”说着接过了奏本,翻开看起来。

广平王安静地在座位上等着,他心里有些不安,皇帝似乎想要回避赵家的案子,为什么?难道是下不了手处置赵炯吗?

皇帝看完了奏本,眼圈已经红了,他抬袖轻拭眼角的泪痕,感动地道:“赵老夫人深明大义,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

原来皇帝在二十多天前,广平王还未到达奉贤与张氏会面谈话时,就已经下了旨意,派了使者前去奉贤,要将赵炯押送辽东边关去。赵炯指使家仆杀害亲弟一案,在所有人的默认之下,已经有了定论。赵炯杀人罪名成立,革去建南侯爵位,贬为庶民,念及他是有大功于国的建南郡公之子,只判个流放一千里,算是从轻发落了——当时他坠马瘫痪的消息还未传到京中。将来如果皇帝有恩旨大赦天下,他还有希望回来,但也只能一辈子做个平民百姓了。

这案子判得这么快,甚至没等到目击证人广平王回京,其实是各方面影响力之下的结果,而对案子施加了影响的人,不仅仅是皇帝和朝臣,或是背后的颖王府、田尚书,其实还有赵炯的妻子牛氏以及儿子赵玦,牛氏与赵玦之妻蒋氏,都在暗中请求娘家人相助,因此才会在案情尚未完全明朗、凿船凶手都未曾捉拿归案的情况下,早早将赵炯定罪判刑。

皇帝对此只有叹息:“郡公爷怎会有这样的儿孙?赵炯心狠手辣就不用说了,这赵玦也真不愧是其父之子,还有他母亲牛氏,听闻这牛氏当年还是赵炯自己选的,京中上下看在当年牛妃面上,才没追究他们私相授受的罪名,还觉得他们是对恩爱夫妻,没想到如今大难临头了,牛氏居然没想过要帮夫婿求情,反而不择手段地促使他定下罪名,好把自己的儿子摘出来。昔日朕还以为他们都是好的,如今才算是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

最让皇帝气愤的,还不是这一点。他考虑到赵老郡公尸骨未寒,不愿意案子内情传开,但京中早有风声,各种小道消息都有,其中就有这么一种言论,说赵老郡公生前在军中威望最高,一力保皇帝上位,可说是劳苦功高,皇帝对他的恩宠再大也是应该的,可他才去世没多久,就有一个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另一个儿子也担上了杀弟的罪名,真相如何却是无人知晓,毕竟从前也没听说过他们兄弟关系恶劣到这个地步,如今赵家两个儿子一死一入罪,皇帝肯定会趁机夺了他家的爵位,到时候就再也不必担心赵老郡公功高震主,也不会再有人提起赵老郡公对皇帝的恩情了,皇帝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皇帝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听到这种言论真是快要气死了,命人暗中追查,却发现跟建南侯府脱不了干系。赵炯的罪名已经不再是问题,连他自己的妻子儿子都替他认罪了,问题是建南侯府的爵位去向,如果交给赵炯之子,皇帝自己就吞不下这口气,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如果交给赵焯之子,田尚书与赵玦等人一再说赵焯之子赵玮落水后病弱,随时都有可能夭折,又怕他没几年就死了,爵位仍然无人继承。

皇帝对赵老郡公是真心敬重,希望他家子孙能过得好,除非涉及谋逆,否则是绝不会夺了他家爵位的,却又担心赵家小二房绝了后,又不把爵位传给赵炯之子,外头的传言会越来越难听,直把皇帝说成是阴险狡诈忘恩负义之人了,因此这段时间他无比纠结。

如今张氏亲自上奏,请辞爵位,又请皇帝做主惩罚不敬亲长的牛氏、赵玦、蒋氏等人,给了他一个暂时不决定袭爵人选的理由,皇帝心里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广平王听了以后非常愤怒:“牛氏与赵玦安敢如此猖狂?!父皇,待儿臣命人查访,等抓住他们指使人散播谣言的证据,还怕真相不能大白么?到时候绝不会有人再说父皇的不是!”

皇帝却摇了摇头:“你以为朕没让人查过么?根本无从查起,若是严令官民不得议论,又怕他们心里越发觉得朕心虚了,如今只能由得它去,谣言终究是谣言。”

广平王皱了皱眉头,想想也觉得有理,便对皇帝说:“既如此,皇帝不如直接下旨令赵玮袭爵,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了。儿臣才见过那孩子,他虽体弱些,只是落水后未曾休养好,却并无性命之忧,所谓袭爵后便会夭折的说法,完全是有心人胡编乱造的。”

皇帝还是摇头:“牛氏与赵玦连朕的谣言都敢传,这时候下旨封了赵玮,万一他们铤而走险,伤了孩子性命,那该如何是好?朕总不能看着老郡公绝后。”

广平王有些急了:“难道父皇不能杜绝后患么?建南侯府的主人是建南侯,牛氏与赵玦若不再是主人的亲眷,也就没有资格再住在府中,家产可充公,奴仆也归主家所有,他们还有什么能力加害别人?”

皇帝神秘兮兮地对他道:“皇儿莫急,你难道没发觉么?你颖王叔正一心要保赵玦的爵位呢,你觉得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广平王顿了一顿:“颖王叔还能打什么主意呢?他的想法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看着皇帝的表情,想起了张氏的推断,莫非张氏说中了?他忙将这件事说了出来:“父皇莫非真是这么打算的?”

皇帝笑了:“郡公爷从前就跟朕说,他夫人是个聪明人,这话果然不假。颖王居心叵测,偏朕受誓言所限,只能宽仁以待,他要参政议政,朕也没法拒绝,只能让他管些琐碎小事,可他怎能甘心?倒不如把他的爪牙都找出来砍了,又有了好理由将他圈在王府里,到时候朕只要不杀他,天下人就会说朕是仁君,他就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广平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照理说,皇帝能有这个心是好的,起码不至于被颖王牵着鼻子走,为了个仁君名声,任他予取予求,可皇帝的心也太软了些,花这么大功夫居然只是为了把人圈禁在王府里?不能斩草除根,日后有后患怎么办?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帝能产生这样的念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还能欲擒故纵地利用赵家小长房想要侯爵之位的想法,探知颖王的同党名单,这真是个惊喜。广平王还记得自己出京前,提醒皇帝注意提防颖王时,曾被皇帝责备过,说他不敬叔叔。皇帝是因为什么事才改变了想法?

还有一件事,处置赵炯是好的,让他流放千里,也没什么问题——虽然如今赵炯已经瘫痪,这流放地没法去了——有问题的是原本皇帝打算将他放到辽东去,那里可是赵家旧部的大本营!如果皇帝不把赵炯杀弟的案子公之于众,又将他流放到那里,赵老郡公的旧部会怎么想?再加上赵家小长房的传言,爵位迟迟定下继承人选…

还好张氏说了会写信通知这些旧部,应该可以避免一些误会,但这件事是她自发决定的,并非皇帝授意。

广平王再次看向父亲,总觉得,他的计谋好坏参半,有些高明,有些又蠢得让人无语,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三十九章朱氏丽嫔

更新时间2014-4-620:03:22字数:3395

广平王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了。

他在乾清宫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又去了**给母亲蒋淑妃请安,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蒋淑妃一如既往地温柔慈爱,只是眉宇间带了几分哀愁。广平王私下问过她身边侍候的宫人,才知道自己离开这么久,皇帝只到蒋淑妃这里小坐过两回,除去初一十五照规矩去了皇后那里,其他时间都留宿在朱丽嫔处,其他妃嫔几乎是连单独见他的机会都没有。虽说从前皇帝对朱丽嫔也是宠爱有加,但专宠到这个地步,却是绝无仅有的。朱丽嫔刚生下一位小皇子不久,并非**新人,到底有什么吸引了皇帝?

无奈这种事不是身为儿子应该过问的,广平王除了安慰母妃外,什么事都不能做,回王府的路上,他心情就不大好。

到了王府,他梳洗一番,匆匆吃了些点心填饱肚子,就把王府左右长史叫来询问这段时间的府中事务,这时他同胞弟弟四皇子乐安王高钺拉着护卫统领范本章过来了。

乐安王今年只有十九岁,身材修长,容貌斯文清俊,是父母心目中乖巧讨喜的小儿子,也是兄长眼里聪明伶俐的好弟弟。他和同胞兄长广平王高钰一向感情很好,听说兄长回来了,恨不得马上就赶来相见。可惜他当时还在工部,公事缠身,好不容易等事情都处理完毕了,才赶到广平王府来,又赶上广平王沐浴去了。他只好趁着兄长梳洗用餐的时候,缠着范本章问起这趟南下的经历。

因此,当他和广平王一起坐下来说话时,对赵炯杀敌一案的详情已经非常了解了。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皇兄,那赵炯当真瘫了么?一动也不能动?”

广平王微笑着点点头:“确实如此,其实他本来未必没有治愈的机会,可惜错过良医当成了庸医,耽误了伤势,再也无法挽救了,这也算是他的报应吧。”

“活该!”乐安王冷哼,“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能饶他一命,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又有些惋惜:“父皇本已判了他流放千里,如今他动不了,倒便宜他了。”

广平王心想他不能流放去辽东,反而是件好事,便问乐安王:“我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父皇召见哪位大臣多些?可有常常向什么人问计?”

乐安王皱皱眉头:“与往日差不多,前些时候因着为赵炯妻儿求情的人多,父皇召见大臣反而少了,也没对什么人格外青睐。”顿了顿,“倒是弟弟在宫中,曾听过一个传闻,不知当不当得真。”

“哦?”广平王挑挑眉头,“什么传闻?”

“说是父皇为建南侯爵位传承之事烦恼,问母后与母妃的意思,她们都说**不便干政,请父皇自行定夺,唯有朱丽嫔说了赵家人的不是,觉得会有这么多人来为他们求情,都是他们调唆的,给父皇添了许多麻烦,若不是看在赵郡公尸骨未寒的份上,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父皇听了这话,觉得十分顺心,越发宠爱她了,几乎天天去她那儿,还老是拿赵家的事跟她抱怨,朱丽嫔常常附和父皇,偶尔还会出个主意让父皇驳回求情之人,让父皇更加高兴了。幸好她不是个大嘴巴,有旁人问起她,父皇都说赵家什么了,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又是朱丽嫔?

广平王皱起了眉头。

朱丽嫔乃是前明宗室之女,但出自旁系远支,祖上数代都是庶出,前明未亡时,她父祖除了有个宗室名头,与平民百姓无异,日子还过得有些清苦。朱丽嫔本身容颜出众,虽然算不上绝色,但在**中也算是翘楚了,因出身特别,被看作是大楚皇室宽待前明皇族宗室、前明宗室又甘愿臣服大楚的象征,纳入宫中,位份从一开始就是嫔,从未降过,也从未升过。年初她生下了六皇子高钤,前明宗室曾一度为此狂欢。不过皇帝虽然宠爱小儿子,却从来都没有表示过要给予他特别的待遇,三皇子广平王的未来皇储地位非常稳固,就算没有他,还有其他三位年长的皇子呢,无论要争什么,都轮不到六皇子这个奶娃娃。

朱丽嫔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从没在皇帝面前为儿子争取过什么,虽然极受宠爱,但对皇后和位份高于她的妃嫔们,从来都是礼数周全,态度谦卑,让人无可挑剔。广平王也曾因她是前明宗室身份,而对她抱有警惕之意,后来发现她相当安分守己,才放松了对她的提防。难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广平王想到这里,就问左右长史:“朱丽嫔娘家人最近可有异动?”朱丽嫔住在宫中不能外出,以她的位份想要见宫外的人,都必须经过皇后许可,而皇帝不喜宫妃与外臣联系,因此皇后绝不会做多余的事,而六皇子又还是个娃娃,没有出宫开府,如果赵家小长房或是颖王府的人要跟朱丽嫔互通信息,就只能通过她娘家了。

两位长史都摇头否认,但左长史犹豫了一会儿后,补充了一句:“朱丽嫔的哥哥在三个月前进了旗手卫任经历,不过是从七品,但上月他已升为从五品的镇抚,是由旗手卫统领亲自提拔的。”

旗手卫是皇宫禁卫之一,其统领正好是赵郡公旧部,担任这个职位已有十多年,可以说是深受皇帝信任。广平王心下一动,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但又觉得这个答案未免太简单了些,他还需要更多的调查,才能下结论,万一冤枉了忠臣,这个位子一旦空出来,就很容易让人钻空子。

这时范本章忽然插嘴问广平王:“殿下,您打算何时将赵老夫人的信送出去?”他记得张氏有一封信就是写给这位旗手卫统领的。

广平王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私下与禁卫统领联系?自然是禀报了父皇,父皇将信拿走了,说是会让人在合适的时候把信送收信人手中。”

范本章讶然:“皇上这是何意?赵老夫人的信难道不是应该尽快送到才是么?总要让军中人士及早知道事情真相,才不会为建南侯府所惑啊!”

广平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皇帝不知为何犯了左性,觉得军中有不少人对他并非十足忠心,都是看在赵郡公份上,才支持他的,如今赵郡公没了,难保这些人里头不会有一两个生出异心的。他想要试探一下,如果有谁轻易被颖王拉拢过去,不再拥护他,那这人将来也不能再用了。广平王担心这样会伤及无辜,但皇帝却坚信真金不怕红炉火,会反叛的就绝非无辜,还让他别把消息传出去了。

广平王觉得,皇帝明明在处理政事时还是很清醒理智的,为何在应对赵炯杀弟一案以及颖王的事上就屡屡做出错误的决策?他很想劝一劝父亲,又怕惹得父亲生气,只能缓缓图之。

范本章觉得这样不对劲,但如果皇帝暗示广平王别透露消息,那广平王就最好不要违背圣意。乐安王有些跃跃欲试:“父皇让皇兄别透露消息,却没拦着我,不如让我去说?”

“不可!”广平王连忙阻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事何必你亲自去做?”他示意范本章:“随本王南下的护卫与侍从都辛苦了,待他们交接好差事,就放他们三日假,让他们回家与亲人团聚去吧。”

范本章双眼一亮,立刻会意地应了。护卫们有亲身经历,都知道赵炯做过什么,还怕赵炯一家在京中的名声不臭?就算打草惊蛇,也好过让人误会了皇帝,生出异心。

广平王又问乐安王与两位长史:“建南侯府最近有何动静?”

左长史禀道:“皇上下旨给赵炯定罪前,建南侯府每日都有亲友上门,赵玦夫妻几乎日日外出,皇上下旨后,上门的人就一下变得极少,赵玦出门出得更勤了,赵炯之妻也时不时回娘家去,至于赵玦之妻蒋氏,听闻是随天使回上海老家去了,说是怕公公流放途中受苦,要帮着打点路上用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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