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只把他当成是冥顽不灵的死心眼儿,压根儿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还气鼓鼓地去祖母面前告了一状,说他不肯随她们出门拜访。牛氏拉长了脸道:“要这个孙子有什么用?不知孝顺不说,还总是坏老娘的事!早知如此,当初他刚弄死他庶弟后生病时,就该让他一病病死了,你娘也不会为了瞒住这个秘密,惹出那么大的事来,害得我们家连爵位都丢了。”
眼见赵湘一脸惊骇地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以前一向是否认有赵泽杀弟这件事的,今日竟然忘了,说漏了嘴,忙道:“好了好了,我们别理会那孽障了。明儿你随我再上霍家去。照日子算,冯御史的太太明儿就该去霍家看她妹子了,趁如今霍太太喜欢你,肯帮咱们的忙,我们早日把事情办了才好。”
赵湘听了就有些害羞,低头搅着手帕道:“祖母,您真的要把孙女儿许给霍家儿子么?”不是她嫌弃,实在是霍家与她家同为犯官罪属,老爹都是因为谋逆案被砍了头的,霍家还要更倒霉些,他家长子年长,又有举人功名,却因罪被判了流放,被押去西北,半路上就病死了。霍太太如今带着十三岁的小儿子过活,家产尽数被抄,能够在张善家胡同这种接近繁华闹市的地方住上小四合院,温饱不愁,都是多亏了娘家人接济。她两个娘家姐妹都嫁进了做官的人家,而且生了儿子,地位稳固,并没有受到谋逆案的影响,因此还能时不时帮她一把。
霍太太两个姐妹的夫家虽然官职不高,一个是小地方的知州,一个是朝中的御史,但胜在都还算给力。为了达到牛氏的目的,与霍家结交,赵湘并不反对,可若要她嫁给霍太太的小儿子,她就不乐意了。都是犯官子女,家境又不好,就算有好亲戚,也比不上自己家有钱有权。她怎么可能低就这样的人家呢?
牛氏就白了她一眼:“祖母还没糊涂呢,霍家要啥没啥,凭什么跟我们家结亲?他家老子从前还没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儿,咱们家还是正六品门第呢。如果是御史家的公子,或是知州家的少爷,那还可以考虑,霍家儿子就算了。如今霍太太痴心妄想,但我们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且应付着,等把大事办完了,谁还理她呀?若实在逼急了,大不了把赵漫嫁过去,也差不多了。”
赵湘满意地点点头,却不知刚回家不久的赵漫就站在窗外,听得咬牙切齿,恨恨地瞪了屋里一眼,转身走了。
赵琇一家如今还不知道牛氏祖孙盯上了自家,他们刚刚迎来了广平王世子高桢一行人。高桢今日上门,是给他们家送冰块来的。前些天赵琇过府去瞧他,回来时他亲自把人一路送到家,就立刻“发现”了赵家小宅内似乎颇为闷热,今日就送了两车冰过来,只说是王府冬天时存下的,但如今用得上,有许多存余,不用就白化了,还不如分些给建南侯家。
张氏深感他细心周到,也不拒绝,笑着收下了,还道:“琇姐儿知事后,还是头一回在京里度夏,不知道这边的气候,就没有事先备好冰块。入夏以来,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热,家里成天熬煮消暑汤,扇子从早扇到晚,天天让人用水洗地,皆没什么效用,还是要靠冰块才好。我们家也在外头买了些,只是冰块如今贵得很,想买也买不到多少,两个孩子都先紧着我用。如今有了世子这两车冰,我们一家都能舒舒服服地过这个夏天了。”
高桢浅浅地笑着,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帮上忙就好,若是用完了,您再打发人来跟我说,我那儿还有呢。”
张氏自然又是一番赞叹。
赵琇站在刚刚准备好的冰盆边,摇着扇子扇了些凉风到自己脸上,顿时觉得暑气全消。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太失策了,早知道京城里夏天会热成这样,她就该早些准备好冰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事先买好了冰,也没处存放去,因为这处小宅没有冰窖。如果随便找间屋子放,没几天那些冰就要全化了。
高桢送来的这两车冰又不同,本来就是用一个个特制的木箱放着的,只要放进密封的房间内,贮存得法,至少能保存上一个月,一个月后,已经是七月了,七月流火,那时候天气已经转凉,没有冰块也没什么。
赵琇体会到高桢的细心之处,心中更为感激,寻了个张氏与赵玮都没有留意的机会,就悄声对高桢说:“多谢你的冰块,你帮了我家大忙了。”
高桢瞥了她一眼,仿佛不经意般问了句:“你是真心谢我么?要如何谢?”
赵琇怔了怔:“什么?”
高桢双眼望向屋顶:“若只是嘴上说说,那就没必要了。”
赵琇盯了他几眼,挺直腰杆:“才不是嘴上说说呢,我是真心谢你。至于要如何谢,我一时想不起来。要不这样好了,你来说说,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替你办到!”
高桢微微翘起嘴角:“此话当真?”
“珍珠都没那么真!”赵琇斩钉截铁地道。
第二百零一章葛衣
还不等高桢说出自己的要求,张氏和赵玮就注意到了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对话,转过头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琇正要回答,高桢却抢先一步道:“没什么,我方才想起,赵妹妹的生日到了,不知她今天要怎样过生日,就随口问了一句。”
赵琇心中不解,他为何要说谎?两人之间的对话照实告诉祖母和哥哥,也没什么不妥吧?不过她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高桢送冰,自己一家万分感谢,他一副别客气不用谢的模样,转头却向自己讨谢礼,好象有些说不过去吧?其实这只是他们好朋友之间私下的玩笑,没必要让大人知道。想明白了这一点,赵琇也抬起头,配合着高桢的话,冲张氏和赵玮点了点头,证实他说的是真的。
张氏惊道:“是了,六月初九正是琇姐儿的生日,那不是明天就到了么?我竟忘了这回事!”她有些愧疚地看向孙女儿:“都是祖母的错,怎能把你的生日忘了呢?”
赵琇笑道:“我才多大的年纪?过个生日有什么大不了的?年年都是那样过的,自家人吃一顿饭也就是了。如今正值国丧,诸事从简,上个月连祖父的祭日都没能好生过,更何况只是我的生日?今年二月哥哥过生日时,还不是我们兄妹俩吃一顿饭就算完了么?祖母若心疼我,大不了明儿给我封一个大大的红包,我心里还要更高兴呢。”
张氏只当她是在宽慰自己,反而觉得孙女贴心,而把孙女生日都给忘了的自己,就更不象话了。她连忙唤了卢妈过来吩咐,要卢妈去命人采买赵琇爱吃的菜,明日即便只能办个家宴,也要象模象样才好。
赵玮也对妹妹道歉:“上个月我还想着这件事呢,已经叫人预备礼物去了。没想到近日事多,一忙乱起来,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妹妹等着,一会儿我就把礼物找出来。给你送去。”他对高桢笑了笑:“多亏世子提醒了,不然我到明日还想不起来呢。”
赵琇也冲高桢笑了,其实她自己都忘了明日是自己生日,没想到高桢反而记得这样清楚。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实在是有心。这么想着,赵琇就柔声问他:“明儿我们办家宴,你要不要来?”请朋友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惜,还不等高桢回答,张氏就先开口轻斥道:“琇丫头别胡说,世子身上有孝呢。如何能与我们相比?别让世子为难。”
高桢张张口,又闭上了。确实,他身上有孝,实在不好来参加别人的家宴。这一趟错过就错过了吧,横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赵琇不知道高桢的想法。只觉得惋惜无比。当高桢告辞时,他请张氏留步,道:“让玮哥儿和赵妹妹送我就好了。”虽然疑惑平时都是哥哥赵玮送他出门,今日为何要多点一个她?但赵琇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陪着哥哥一路送高桢出门。
高桢今日是坐马车来的,一来外头太阳大,若是骑马来。怕晒得厉害,二来也是因为他如今居丧,本不应四处走动,若叫朝中御史看见了,只怕又有话要说。如今广平王不再是皇子中最贤者,朝廷中流砥柱。又或是未来储君,而是一位闲散王爷了。御史们不再象以前那样敬重他,反而开始挑起他的刺来。要知道,如果身为御史,能够参这么一位身份高高在上的皇室贵人一本。更能突显清名。不少一心求名的御史,平日都盯着广平王府不放的。无奈广平王父子素来行事低调,广平王目不能视,索性连王府大门都不出,御史们无处下手,近来都盯那位喜怒不定的晋阳王去了。高桢虽不怎么在乎这些事,却也无意给父亲添麻烦,今日便坐了马车出门。
赵玮知道这一点,见他带的人手不多,除了一个护卫赶车,一个小厮和一名车夫驾运冰的车,竟没有多余的人手。他有些不放心,便亲自去叮嘱那护卫去了。赵琇得到了一个短暂的与高桢独处的机会。
她想起了先前答应过的事,忙问:“桢哥哥,你刚才打算叫我做什么事来着?快说快说,哥哥马上就回来了,你不是不想让他听见吗?”
高桢叫上她一起出门,本来就是想说这件事呢,却又不肯直说,只整理着袖子:“先前我就提过这件事的,你自己想去。”
赵琇一怔,视线落到他的袖子上,恍然大悟:“你是说,叫我给你做一件夏天穿的衣裳吗?”
高桢似乎颇为满意:“看来你的记性不错,我的话你都没忘记。”
赵琇只觉得他如今的表情有些欠扁:“知道啦,我给你做就好了。”又有些犯愁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你是不是高了一点?好象比年初的时候又高了些?”她有些拿不准:“还是瘦了些?”
“你需要重新量一下么?”高桢问,“可别做出来的衣裳不合身,那我可是不收的。”
赵琇白了他一眼:“放心吧,你也太小看我了。”
这时赵玮回来了,赵琇趁机拿哥哥做参照物,把他跟高桢的身材迅速做了个比对。她没法现量一次高桢的身材,只能借哥哥的身材估算了。唔…两人个儿差不多高嘛,不过高桢好象要瘦一些,尤其是腰身的部位…
赵玮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妹妹,你盯着世子跟我背后做什么?”
赵琇连忙抬起头,干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我发呆呢。”
赵玮这才不问了,一路送着高桢上了马车,又嘱咐了许多话,让他路上千万小心,不必赶时间,不紧不慢地回去就行了,路上遇到人也别理会,不要与人争执,云云。
他年纪不过比高桢大一两岁,又是自幼相熟,从前都是小哥俩一般相处的,如今得了爵位。支撑门户,越发老成起来,竟把高桢当成是弟弟一般啰嗦个没完。墨池在旁听得好笑,但看世子模样。竟不觉不耐烦,他忙把偷笑的冲动给掩盖过去了。
好容易等赵玮啰嗦完,高桢才越过他的肩膀,朝赵琇挥了挥手:“回去吧,别忘了我说的事。”
赵琇反朝他挥手:“知道啦。”便目送他一行三辆马车离开了。
赵玮有些好奇地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事?”
赵琇本想要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高桢不想让张氏与赵玮知道,才会私下跟她提要求,她又何必讲出来呢?于是她只是笑着摇头:“不过又是那几句老话,让我闲了去看他。他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赵玮也就不问了。
回到屋里,张氏已经命人装好了几个冰盆,分送到赵玮赵琇的房间去,又命人给卢妈也送了一盆。卢妈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体面,倒不觉得惶恐。只是心里更感激了些。
赵琇回来,就跟张氏说:“这座小宅没有冰窖,存放起冰块来,麻烦得很。我实在是疏忽了,若早想起来这回事,春天时就该让人挖个小地窖出来的。”
张氏笑道:“没有就没有吧,这两车够我们用些时日了。存放的事就交给汪福来。他老子从前就熟知这种事,自有他们的法子。等这两车冰用完了,天气也要转凉了。等明年咱们搬回侯府,侯府里有个大大的冰窖,自然不必再为这件事发愁。”
她借机教导孙女儿:“在京城过日子,跟咱们在奉贤时不一样。奉贤虽是南边。夏天也热,但离海近,就有风,加上地势平坦开阔,周围没有山。风一来,暑气很快就消散了。京城夏天却闷热得很,咱们这里还算是好的,因离什刹海近,多少沾些凉意。侯府那边就没那么好了,每年到了盛夏时间,没有冰,屋子里几乎待不住。你小时候也在侯府住过年余,可记得当时的情形?”
赵琇回想了一下,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穿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八月,天气已转凉,况且她一家子住在那荒凉的旧院子里,周围草木茂盛,本身就阴凉些,还真感觉不到什么暑气。
想了想,她就对张氏说:“既然侯府比不得这边凉快,索性咱们明年夏天仍旧搬回这座小宅消夏吧?”
张氏听得笑了:“要消夏,这座小宅还不够看的,等明年再说吧。京中人家到了盛夏时节,都时兴到西山避暑,到时候皇上和朝廷也要移过去,因此许多官宦人家都要跟着去的。从前咱们家在西山那里也有一处园子,虽说不上十分精致,可住着也算舒适,比城里头要凉快多了。”
这处园子是建南侯府的私产,爵位被革后,叫牛氏把地契给带走了,后来又送给了别人。赵家如今想要拿回来是不可能了,明年夏天若要去西山避暑,少不得还要另寻去处。
赵琇听得心神向往,但也若有所思:“看来在京城生活,有很多地方都跟咱们南边不一样,我还要慢慢学才行。”
张氏笑了:“可不是么?从前祖母也没想到,咱们家这么快就能回京城住了,有的东西我虽教给了你,但你只是死记硬背,不曾经历过,事到临头就容易出岔子。日后少不得慢慢学来。”
赵琇点点头,忽然问:“祖母,京里富贵人家的少年男子,夏天都爱穿什么样的衣裳?”
张氏有些意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琇看向赵玮,决定要拿哥哥做个挡箭牌:“您方才说了,京里有许多规矩跟南边不一样。我想给哥哥做件新衣裳,因此打算先问一问,免得做出来的衣裳不合京中习惯,害得哥哥叫人笑话。”
赵玮笑道:“我到京里都半年了,穿的衣裳跟在家穿的有什么不同?谁会笑话我呢?”
张氏倒是实话实说:“京中时兴之物,年年变化,我才到京城几日,只去过曹家,哪里能知道今年少年人都时兴穿什么?不过京中官宦高门家的子弟,到了夏天大都爱穿葛。正好前儿新皇赏下来的东西里头,就有两匹上好的雷州葛布,给你们兄妹俩各做一身家常穿的袍子好了。那个料子做了衣裳,夏天穿最凉快不过的。”
不过,这种衣料非常珍贵,一匹就要三两银子,赵琇针线虽然还行,但还没做过葛衣,张氏不放心,不许她动手,把料子交给卢妈了,然后对孙女道:“这一回你虽然不好折腾这上好的雷州葛,但学学怎么料理这细葛料子也是好的。家里有金坛葛布,比雷州的要次一等,也是上好的了。你且学着做一做,不可单做,必须要夹里,做的时候仔细些,做好了就拿来给我瞧。”说着就让卢妈开箱,拿了一匹金坛葛布,一匹本色实地纱,一匹松江细棉布给了赵琇:“若还需要别的,就跟你卢妈说。”
赵琇带着小丫头,捧了一堆衣料回房间,一边享受着冰盆的凉意,一边开始犯起愁来。
第二百零二章御史
张氏有嘱咐在先,金坛葛布料子不能做成单衣,一定要夹里。赵琇看着那匹料子,总算明白祖母为什么这样说了。
葛布料子从前她也见过,在奉贤时也穿过葛衣,但那些葛布精细得来,又带有一种麻麻糙糙的手感,不过揉起来还算软和,做成衣裳穿,在夏天里反而显得舒爽凉快。这金坛葛布又有些不同,摸上去竟然是细滑的,又极薄,对着光看,可以说得上是半透明了,远远看去竟象是薄纱一般。这样的料子,若是不夹里,只怕穿在身上,很容易走光。
不过要夹里的话,里布的料子又有讲究。若论透气通风,自然是纱料最好,但若要细软舒适,又似乎以松江棉布为佳。赵琇犹豫了半日,对着这两种料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选择,踌躇许久,方才选定,还是用实地纱做里,拿松江棉做领子,这样穿在身上,既凉快,又不会磨着脖子上的细嫩肌肤。
赵琇拿定了主意,就开始剪裁了。这活计她练了将近一年,已经相当熟手了。哥哥赵玮的尺寸她是烂熟的,既然是打算先拿他练手,自然就照着他的尺寸先裁好一件,然后挑了一种又细又韧的棉线,密密缝制起来,针脚比做寻常衣裳时还要用心几分。
碧莲见她正经做针线,又是头一回挑战的葛布,便也放下手中的嫁衣,过来帮着指点一二。到得晚上掌灯时分,赵琇手里的衣裳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样子。
碧莲劝赵琇:“天黑了,一会儿前头就传饭了,姑娘歇一歇吧,仔细熬坏了眼睛,明儿再做也是一样的。”
赵琇缝完了一处袖口,把线剪了,就把针丢回了针线箩里:“就依你的话,我们不缝了。明儿继续。”
第二天却是赵琇的生日,就算她想继续做针线活,张氏与赵玮也不会答应的,好歹拉了她到前头院子里。祖孙三人高高兴兴地乐呵了一日。
赵琇心血来潮,想起现代时还有生日蛋糕吃,在古代没有那玩意儿,但用土法做个鸡蛋糕出来,应该还不难吧?便在厨房里带着两个厨娘忙活了半日,把她们指使得团团转,居然真给她做出了一盘黄澄澄的糕点来,上头还点缀着不少干果呢,可惜吃到嘴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张氏笑着夸好吃,赵玮也觉得味道不错。只有赵琇心里一片唏嘘。
快乐的生日结束了,她又开始继续埋头做衣裳。没两日就把哥哥那件葛袍给做出来了,让他试了试,略嫌宽大了些,不过夏天时穿得宽松一些。风吹吹还是很凉快的。赵玮乐呵呵地当场就穿上了,并且临时决定出门逛一圈去,炫耀一下妹妹做的葛袍。正好眼下日头才升起来不久,外头并不十分炎热,最适合出门逛街了。
赵琇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原本也不是真心打算给哥哥做袍子的。却是因为手艺不熟练,才想先练练手艺,目的却是为了给高桢做一件上得了台面的新夏衣,这实在太没良心了。赵琇暗暗在心中忏悔,决心等把高桢那一件新衣做完之后,就再给哥哥多做几件。以后每逢换季了。都要再给哥哥做新衣!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赵琇欢欢喜喜地回房去裁剪衣料去。不想刚裁完,赵玮就已经回到家,脸色还不大好看。
他带回来了一个最新消息。今天早朝上,有御史参了他这个建南侯一本,说他不顾祖父血脉。刻薄寡恩,旧日血亲都穷得快饿死了,还惨遭无良雇主毒打,几乎丢了半条性命,他竟然连伸手帮一帮都不肯,如此薄情之人,怎有资格身居高位?
张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深知这是曹太夫人先前警告的那事发了,而且听这口风,只怕牛氏还在里头掺了一脚,否则那御史怎会知道赵泽被打之事?若他是真正打听过的,自然也能打听到赵泽是被谁打伤的,建南侯府还出钱出力为赵泽治伤。而他只字不提,却指责建南侯刻薄寡恩,除了牛氏,还有谁会往他们头上泼这种脏水?
她恨得牙痒:“我就知道那毒妇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为了银子,她已经连脸都不要了!”又骂那御史:“即便是风闻奏事,好歹也先去打听一下真假,怎能凭旁人几句胡言乱语,就在御前胡吣?!”
赵玮板着脸对她说:“祖母,只怕那御史也未必没有私心,您难道忘了,广平王连家门都不出,还有人盯着他不放呢?有些御史为了求名,哪里还管什么真假?只要抓住把柄,就要把人往死里参,参得人越惨,他的名声就越响亮呢。最可恶的是,他要求名,却又没胆子招惹真正有权有势之人。明知我们家除了一个空头衔,什么都没有,得罪了也不打紧,这才来参的。否则满朝文武,有的是位高权重又一堆把柄的,怎不见他去参?”
赵琇心急地问赵玮:“哥哥,你先别管那御史如何了,新皇怎么说?他听到别人参我们,是个什么反应呢?”
新皇的反应倒是很平静,朝臣们有不少为那御史的举动和参奏内容惊讶的,他反而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既不说那御史参得好,也不骂他参错了,又不接话,就这么把人晾在那里,先问旁人都有什么事要上奏。
百官见状,也不知新皇的心意如何,便先把各自要奏的事奏了,任由那御史一脸正义状地跪在那里。虽然各人心中都有计较,但没有人吭声。那御史被晾了半日,没个人搭理,膝盖和后腰渐渐有些受不住了,额上、背后也不停地冒着汗。他心里认为新皇这是要敲打他,多半是不认可他参奏建南侯了,这是要偏着勋贵那边么?他咬了咬牙,决心要再开一次口,便要打断户部尚书正在上禀的话。
就在这时,他的老上司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住了,总算没让他做出得罪人的事来。
那御史还觉得不满,悄声质问:“大人这是做什么?”
他的老上司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犯什么糊涂?建南侯不过是个少年,又无官职在身。除了一介虚爵,啥都没有,又不曾有恶行,还曾经立过救驾之功。你参他做什么?”
那御史却是个孤介性子。不以为然地扭过头:“他做了恶事,我自然可以参他!大人怎么也畏惧起权贵来?莫非忘了风骨二字?”
他老上司听了这话,被他的臭脾气噎得够呛,也没好气地丢开手,懒得理他了。
新皇就这么把人晾了一整个早朝,那御史两次三番想插话,奈何新皇不接话,即使被他打断了,也仍旧继续原来的谈话,他也不敢做得太过。怕被冠上个御前失仪的罪名,就这么跪着熬到了退朝,新皇才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你随朕来。”总算是给了他一个回应。
那御史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跟着新皇走了,朝上诸臣见状都议论纷纷,柱国将军曹泰和见状不妙。下朝后回到家里,见到赵玮穿了新衣来寻朋友说话,便把事情告诉了他。
新皇从头到尾都没对这件事有过任何评论,但瞧他对那御史的态度,似乎并不认可,想必建南侯府应该还是无碍的。但没有定论,赵家祖孙还是免不了担忧。纷纷猜测,新皇把那御史带走,私下说话,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官员中想知道这个答案的人不在少数,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地留意着宫门方向,直到半个时辰后。那御史满头大汗、失魂落魄地从宫门出来,众人才有了个更清晰的猜想。
这御史定是踢到铁板了,新皇肯定不认可他参奏建南侯府的行为呢。想想也是,建南侯虽然年轻,但他这爵位本就是该他得的。若不是大行皇帝糊涂,被朱丽嫔、颖王等人的谗言迷惑了,赵玮早就袭得爵位了。他一家立下大功,把太子从万分凶险的境地救出,又平安送回京城,方有如今的新皇登基。如此大功,只是得到了本来该得的东西,又低调本分,新皇想必对他家也宠信得很。新皇登基尚不足百日,就有御史对从龙功臣下手,新皇怎么可能容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