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测并不完全正确,事实上,新皇从头到尾都没提起建南侯赵玮的救驾之功,仅仅是问了那御史三件事:
第一,建南侯府对赵玦家眷无情,他是从何处得知的?可曾亲身前往探听事情真假?
第二,他认为建南侯赵玮刻薄寡恩,那依他所言,赵玮该如何做呢?厚待赵玦家眷么?即使明知道赵玦是逆臣兼仇人?
第三,御史的职责是监察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他近月未有奏本,一奏就挑了建南侯府这么一家老弱妇孺,为逆党家眷张目,却对各地送上来的天灾*、冤狱贪腐等奏本视而不见,也无视近来有官员参奏xx王侵占农田,xx侯纵子行凶,xx伯于国丧期内纳妾聚饮诸事,扪心自问,是否对得起自己的官职?
待问完了这三件事,新皇才告诉他,赵玦家眷之事,他早已知晓,比如赵玦长子赵泽是被其祖母殴伤,非雇主所为,还是建南侯府为其延医诊治的;又比如赵玦之母牛氏多次向建南侯勒索未果,曾扬言要败坏其声名;再比如赵泽离开族人返回亲人身边时,随身携带数百金,尽数交给其祖母,有这数百金,家中又有婢仆四男三女,如何就穷到快要饿死的地步了?
那御史听得胆战心惊,继而羞愧难当。新皇没理由骗他,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真的。且不说新皇为何会对赵家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只看建南侯府救治赵泽一事,就知道他听来的那些所谓建南侯府的罪行不尽不实。牛氏既然早有言在先,要败坏赵玮声名,他多半也是被这牛氏利用了。
御史只能磕头请罪,再三表示自己绝不是要为逆党家眷张目,不过是误会了建南侯,以为他小小年纪就刻薄寡恩,为他不学好而痛心,才上本参奏的。如今既然知道是误会了,参奏之事自然作罢。
新皇听了,满含深意地看了那御史一眼:“老冯,朕将你放在御史台,是想你真正做出些实事来的。如今朕刚刚登基,百废待兴,朝野还有许多贪官污吏、尸位素餐之辈,还不是可以安下心来的时候。朕有意重振朝纲,卿就只满足于弹劾权贵,换取虚名么?”
那御史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新皇。新皇叹息一声,轻轻挥袖:“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别让朕失望。”
那御史就是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皇城,但当他回头看向那巍巍宫宇时,却好象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似的,重新挺直了腰杆,面上露出毅然决然的神色。
第二百零三章听闻
冯御史回到家后,就直接叫了他妻子来书房,说:“那牛氏满嘴胡言,没有一句真话,今日我上本,可是被打脸了。皇上甚是信任那建南侯,更不喜逆党罪属。你无事不要再与那牛氏来往。”
冯太太听后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牛氏信誓旦旦的,还唤了几个街坊来做证,难不成还有假?”
“就是假的。”冯御史道,“皇上的话难道还不真?你若不信,只管打发人去问。”又见冯太太一脸的不自然,忽然起了疑心:“莫非你早知她的话有假,却来哄我?!”说到最后一句,已然有暴怒的迹象了。
冯太太慌忙道:“我当真不知,不过听妹妹提过,牛氏寻来作证的街坊都不是住她家附近的,却是胡同西边的远邻,心中疑惑为何离得近的几家人不肯出面作证。我当时还以为,是近邻怕得罪建南侯府,不肯出面,如今想来,必是邻居们深知事情真假,不肯为那牛氏作伪证。牛氏能寻得这些人来,想必也费了不少功夫和银子。”
冯御史更觉牛氏可恨了:“明明还有银子做这种事,倒来向我哭穷!以后不许再让她上门,省得叫人参我一本,说我与逆党有勾结!”
冯太太心思不定地应了,在一旁胡乱想了半日,等回过神来,冯御史已经在书案前展开白纸,又再埋头疾书了。她问:“老爷又在写什么呢?马上就吃饭了,先吃了再说吧?”
冯御史挥挥手:“别打扰我。今日这一本奏错了,皇上虽爱惜我的人材,不曾当廷训斥,却有许多人看到我出了丑,明儿必有人要寻我晦气的。我本无意为逆党罪属张目,不过是碰巧提起他们,旁人少不得要拿此事做个把柄,攻击于我。我得再写一本。明儿递上去,就参那礼部老尚书。从前颖王在时,他家孙女儿还曾与颖王之子订过亲,虽说他孙女一病病死了。婚事最终没成,但他党附之势已成,还一力主张犯官家眷可收赎。晋阳王当年出继之事,也有他的首尾。只因没有证据,他又是三朝老臣,刑部与大理寺才奈何他不得。若他知机,早早告老回乡,皇上也乐得赏他一个善终。可如今他年纪老迈不堪大用,却还占着礼部尚书之位不肯让贤,又处处拿孝道压着皇上。大行皇帝的谥号至今不能定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皇上必然厌恶此人,待我参他一本,包管明日过后,再无人说我与逆党纠缠不清!”
冯太太张张嘴。又闭上了,不再打搅他,悄悄地退了出去,吩咐厨房做好饭菜,就直接送到书房,好让冯御史饿了直接就能吃饭。
然后她就回到自己屋里发愁。
她方才没有跟丈夫说实话,其实她姐妹二人早就听说过赵家内情。知道牛氏的话不尽不实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建南侯府并无多大权势,况且当家的建南郡公夫人一向有善名,听说脾气也是极为和软的。明明是正室,又生了唯一的嫡子,竟然还能任由庶长子占据世子之位,与其生母在家张牙舞爪、作威作福。自个儿的嫡亲儿子要给庶兄让位不说,老郡公一死,更是被直接分家出去,只分得了极少的家产。到了这个地步,建南郡公夫人仍是和气得很。也不跟庶长子打官司,就这么认了。到得后来,连儿子媳妇的性命都断送了,知道仇人是蒋氏,如今见到蒋氏的长子落难,她还能心软地伸出援手。性情和善至此,摆明了是个好欺负又不爱生事的,即便御史参她孙子一本,想来十几岁的少年懂得什么?自然是事事听从祖母的意思,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牛氏一家想要分家产,那是绝不可能的,但要拿到千儿八百的银子,却不是难事。
冯太太不稀罕这千儿八百的银子,也没想过要沾上些好处。她和她妹妹霍太太愿意插手此事,不过是因为后者看中了牛氏的长孙女赵湘,想要娶来做儿媳妇罢了。
霍家与赵家际遇相似,同是逆党罪眷,只因她和另一位姐妹的援手,霍太太和小儿子很早就被收赎了,无奈长子不得不被流放西北,身子又不好,路上一病病死了,霍太太伤心之余,对小儿子就格外看重。横竖这孩子是考不得科举的了,行商又有*份,另一位妹妹陈知州太太来信,提议让霍家外甥去她那里,拜陈知州的师爷为师,学着做个幕客,日后也有个营生,说出去也体面。
只是前程有了,婚姻却是件难事。霍家罪臣门第,若是要寻个小门小户的清白女儿,自然不难,可霍太太嫌小家碧玉上不得台面,然而正经官家名门千金又怎会看得上她儿子?同样身份的赵湘就成了上上之选。虽然不能给自家增添助力,但赵湘容貌才学俱有,见识也不错,不至于委屈了外甥。若牛氏能得一笔银子,少不得要给赵湘多置些嫁妆,再看在冯御史帮了他家大忙的份上,应承婚事,岂不两全齐美?
冯太太与霍太太打的一手好算盘,如今看来,大概是行不通了。上了奏本又如何?皇帝宠信建南侯,这状告不成不说,牛氏的恶行恶状都上达天听了,与他家结亲,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冯太太觉得,还是要劝一劝妹妹的好。那样的祖母教出来的女孩儿,品行当真配得上外甥么?
赵琇一家还不知道冯御史家里有这么一番对话,他们还在忧心地打听着皇帝退朝后叫了冯御史去,到底说了些什么?虽然看冯御史的反应,不象是要接受他对建南侯的弹劾的样子,但赵玮既被人参了,是不是也该上折自辩一下?
可怜他小小年纪,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也不知那自辩折该如何写才好,正要寻人请教去,忽然曹家那边又传了信过来:“不妨事的,皇上心里清楚两家谁是谁非,也知道那牛氏刁毒,不必惊慌,只当不知道有人参你就是了。”
张氏对曹家素来信任。听他家这么说了,也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这真真是圣明烛照。皇上再明白不过了,如何会听信那牛氏的胡言乱语?御史不过是叫人哄骗了罢了。”
赵玮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安,他私下跟赵琇商量:“曹将军守卫禁中,因此消息灵通些也是有的。可他又不是替皇上传话的,不能因为他这样说,我们便真的什么都不做。消息传出去,说不定会有人参他窥视帝踪,倒给他惹祸了。咱们还是循例辩上一辩吧,横竖冯御史参我之事,满朝皆知。”
赵琇想了想:“皇上没有当廷发作,而是私下跟冯御史说话。想必也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得太大。若是哥哥大张旗鼓上折自辩,未必会合君王心意。要不…折子照写,托人悄悄儿递上去,只要能让皇上看到就好了?”
这倒不难。赵家虽然人脉不广,但鲁云鹏常驻宫中。倒是与几位尚书、大学士还能搭上两句话,请人帮着递一递折子,应该不成问题。赵玮只需要烦恼折子怎么写就行了。
不想赵玮的折子还没写完,宫中新皇已经派了人来,赏了他几匣新书,一套文房四宝,一双美玉。让他不必担忧折子之事,个中内情,新皇都清楚,还叫他对待一些品行低劣的人不必太过容忍,只管以直报怨即可。
这一趟宫使降临,并不是秘密进行的。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前来赵家小宅。不多时,京中就已传遍了,新皇对建南侯半点不满都没有,还宠信有加。就算有人对赵玮少年得爵看不习惯的,也都消停了。
赵玮的折子是不必写了,他心里还安定了许多。来送赏赐的宫使也是熟人,从前新皇还未登基前,就时不时到赵家小宅来的。赵玮既然与他混得熟了,又出手大方,有些消息自然就不难打听到了。
原来新皇对冯御史的奏本其实早有预料,因为广平王世子早就进宫对皇帝提过此事,说是身边的小厮出外城办事时,碰见了赵家的一场闹剧,又无意中撞见赵玦之母牛氏去拜访同为犯官家眷的霍太太,正好冯御史之妻——也就是霍太太的姐姐,也来瞧她妹子,双方就碰上了。隔日冯御史就上了奏本,里头的缘由不是明摆着么?
新皇其实不耐烦冯御史这样为求名不折手段的行为,但又不想打击御史们的积极性,免得其他人遇上权贵,也缩手缩脚起来,才会私下敲打冯御史。若冯御史私心太重,冥顽不灵,自然另有处置。但新皇对建南侯府能如此信任,对张氏祖孙来说,真真是定心丸。
赵玮对高桢的援手也十分感激:“他几时知道咱们家跟牛氏有纷争的?竟不声不响就帮咱们把这个心腹大患给解决了,还任谁都说不出咱们的错来。”
赵琇也很高兴:“如今有了皇上的话,咱们再也不用理会牛氏了,还不怕有人说咱们家刻薄寡恩什么的。”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她,需得派人去留意牛氏动向,免得后者又出夭蛾子。
张氏也笑着点头。确实,新皇口谕,让他们对牛氏那些人不必太过容忍,他们就再也不用束手束脚了,当然是好事。不过想到赵泽,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当真是命苦。新皇既有旨意,只怕将来她想要接济赵泽,也要暗中为之了。
赵琇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扯开话题:“世子帮了我们家的大忙,我们怎么也要表示表示。明儿我们就去看看王爷和世子吧?顺便送些礼物。”
张氏连忙收回思绪:“这是应该的,只是别太张扬了,反给王爷招祸。”不少人都在盯着广平王呢。就连上门吊唁的人多了,也有人嘀咕几句结交外官。幸好新皇圣明烛照,丝毫不理会他人的谗言。
赵琇便道:“若是担心有人说闲话,我一个人去王府就好了,横竖我每隔三两天,总要去上一回的。”
正好,她给高桢做的葛袍已经完工了,刚刚洗干净,明儿就给他送去。却不知道这份礼物,能不能让高桢满意?
第二百零四章赠衣
赵琇第二日独个儿坐着马车去了广平王府,先给广平王请了安。
广平王先前的病容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看得出来,近日休养得不错,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情绪显然已经好了许多。与赵琇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松而平静,还带着几分亲切,问候了张氏和赵玮,又提起日前赵玮被参一事,让赵琇回去安慰家人,不必放在心上。
朝中的御史大部分还是大行皇帝在位时用过的人,养成了坏习惯,好虚名,总爱盯着那些名头响亮地位高贵,实际上却脾气很好又或是没什么实权的大人物,只要抓住其中一个的把柄,参上一本,御史们既得了不畏权贵的好名声,又不会真的得罪人,顺便在大行皇帝面前塑造一个能臣的光辉形象,一般都能高升。现在新皇上位,对于这样的人肯定是要敲打的。朝廷养御史,可不是让他们专门盯着大人物们鸡毛蒜皮的小毛病不放,而是要他们监督百官,揭贪官污吏的皮的,如果只是尸位素餐,那就别在御史位上待着了。
赵琇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近来朝中也有御史参广平王的事。正因为有御史参他结交外官,因此曾经一度客似云来的广平王府灵堂,又重新回到了冷冷清清的状态,只比王妃刚去世不久那段日子强一些而已。看起来广平王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也没怎么为王妃鸣不平。说来也是,有心来吊唁的都已经来过了,剩下那些,搞不好王爷王妃压根儿就不认识,来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呢?
其实赵琇有时候心里也忍不住想吐嘈,那些人趋利避害的态度那么明显,难道以为自己上门吊个唁,广平王就会记得这份人情了吗?想要卖好,也得有点诚意吧?新皇对同胞兄长还关照有加。太后更是对长子嫡孙心疼得不行,三天两头地赐东西下来,不过就是一个没眼色的御史参了一本罢了,那些人避什么嫌?广平王能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就害怕成这个样子。这副势利的嘴脸。如果遇到个脾气坏些的贵人,搞不好就结了仇。广平王不与他们计较,宫里也不跟他们计较,他们也算是走运。
这种事赵琇也不愿意多提,想起自家哥哥被参一事,就跟广平王说:“皇上派了人来给我哥哥赐了东西,也让我哥哥别在意被参的事。我哥哥本来还打算要上折自辩的,如今倒是省事了。皇上对我们家如此信任,祖母、哥哥和我都很安心。”
广平王微微一笑:“皇上不信谁都不会不信你们。且不说你们家郡公爷立下的功劳,你祖孙三人对皇上也有过救驾之功。难得的是你们还不恃功自傲,也从不开口讨要什么赏赐,如今得的东西,也是原本就该你们得的。皇上从前就跟我提过,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想要加恩,却又不知该赏些什么,只能等你哥哥长大了出仕为官再说了。”
赵琇忙笑道:“我哥哥心里也惦记着将来要为皇上效力呢,如今虽然袭了爵位,依然每日苦读,怎么也要考个举人功名回来,才能证明自己。除了读书以外。每天还练拳、练骑射,说要做个文武全才的人,将来无论皇上交待什么事下来,他都能做。”
广平王微笑着点头:“这样很好,让他好好用功吧,只是别累坏了身体。也别拘泥于举人功名,若能考中,那自然最好,考不中也没什么。本朝勋贵出仕,原有别的考试给他们考。能考出来的都有真才实干,他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赵琇答应着,想了想,又有些犹豫地说:“前儿那御史参我哥哥的时候,皇上好象早就预料到了似的,还对赵玦家眷的现状了如指掌。我们家打听了一下,说是世子进宫时向皇上进过言,祖母与哥哥都说,这回真是多亏世子了,一定要向他道谢呢。”
广平王早知此事,笑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他也是碰巧知道了,我们两家又素来交好,他才跟皇上说的。当时只是闲聊两句,为那赵牛氏还跟冯御史的太太结交而惊讶,哪里知道冯御史真的会上本呢?老冯也是个糊涂的,枉他从前在地方上也算有清正耿介的名声,入朝几年已是废了。若是这一回敲打未能将他打醒,只怕明年就该放到地方上去了。他这样的性子,与其让他做个御史,还不如安安分分做个地方官呢。”
赵琇对冯御史的事并不关心,她郑重对广平王说:“这一次真是要多谢世子。”
广平王笑了:“若是帮一点小忙,你们家就要郑重来谢,去年年底你们祖孙救了他的性命,我又该如何道谢呢?以我们两家的情份,很不必讲究这些俗套。回去跟老夫人说,千万别说谢,也别送什么谢礼,否则我只当你们家与我们王府生分了。”顿了顿,又笑得更深了些:“不过你们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我就懒得管这么多了。”
赵琇连忙道:“是,我再不提那些虚礼了。反正王爷与世子的情份,我们家的人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这时候,高桢赶过来了。他本来早就得了消息,无奈正跟总管和账房的人在盘账,事关重大,他一时脱不开身,只能拖到现在才来。一进门,他看到赵琇,眼前就一亮,但面上却不露声色,规规矩矩地先来给父亲请安。赵琇笑着起身,等他行过礼,就向他屈膝一礼:“见过世子。”高桢脸色就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赵琇猛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忙赔笑又是一礼:“我说错了,应该叫桢哥哥好。”高桢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广平王虽然看不见儿子的脸色,但听着动静,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有消下去。他问高桢:“账都盘完了?”
高桢连忙答道:“是,已经盘完了,有二十多个错处,大小不一。儿子已经交待总管,先把这些错处记清楚,不必惊动了旁人。等母妃大事完毕,再让各处管事的过来领罪。谁人管的小账上出的错,许他们各自解释清楚,小错包赔,大错撤职送庄子上去。若有人到时候解释不清楚。就直接送回内务府处置。”他顿了顿,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写了字的白纸:“父亲可要听听是谁出了错?”
广平王摆摆手:“我久不管家,既然说把事情交给你了,就由你去办。我不管是谁出的错,饶他再体面,资历再深,也越不过我这个王府的主人。王府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如今只当是历练,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出了乱子。自有父王替你兜着。”
高桢松了口气,严肃地应了一声。
广平王便起身叫了门外听候吩咐的随身内侍过来:“我也累了,回后头歇着去。琇姐儿今日特地来看我,难为她想着我,你帮我招呼招呼。不许怠慢了,也不许骂人,回头再把人好好送回去,知道么?”高桢连忙答应下来。
赵琇起身与高桢一道恭送广平王离开,然后有些担忧地问他:“王爷瞧着气色还不错呀,为什么还是这么容易累?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高桢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父王身体并无大碍。”
赵琇睁大了双眼看着他:“那为什么每次他都只说了一会儿的话,就觉得累了需要休息呢?”
高桢摸了摸鼻子,决定顾左右而言它:“你今日怎么忽然来了?莫非是把我的谢礼做好了?”
一句话提醒了赵琇:“做是做好了,你要先看看吗?我没有量过你的尺寸,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高桢忙说:“去我那院子看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说话。”
赵琇面露疑惑,这里虽是正院,院里也有几个人侍立,但还没到人来人往的地步呀?怎么就不好说话了?不过高桢要招待她去他的院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便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
高桢住在王府东路后方,一人独占一个三进的院子,头一进是他读书习武待客的地方,虽然没有侯府里老郡公那院子这么宽敞,不够跑马,但练个刀枪射个箭是足够了。二进是他的个人住所,赵琇自然不方便进入。三进的后院,她只远远地能看到有二层高楼,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高桢带她去的是第一进院子。这一进的院子除了倒座五间房还有东西厢房各一间外,正面是个穿堂,穿堂左右又各有三间屋,赵琇去的是东屋。三间高大宽敞的屋子以碧纱橱相隔,门上挂着精致的竹帘,外间是世子招待外客、接待下属与日常理事之所,次间是书房,尽间则是午间小歇的地方。
高桢带着赵琇直入次间,这里临窗有个大炕,炕上铺了软席,有柜有桌,边上还摆了好几个大引枕,靠上去一定很舒服。大炕对面一溜儿都是书架,后墙中间则开着一扇窗。如今大热天的,把南北两边的窗子都打开了,正好通风,在这次间中坐卧,分外凉爽。
高桢还让人在屋角摆了冰盆,再在冰盆后置一个机关扇子,不紧不慢地自动扇着,将冰盆的凉气直接扇向大炕的方向。赵琇在炕边坐下,就立刻感受到了阵阵凉风。高桢还用窗下的紫金香炉燃起了香,不知放的是哪一种香料,略带着些许薄荷香气,随着凉风习习,让人闻了只觉得清新怡人。赵琇顿觉暑意大消,忍不住感叹:“桢哥,你真是会享受。”
高桢将香炉盖好,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赵琇感叹完,就把带来的小包袱打开,取出那件精心缝制的葛衣:“你试一试吧?你长高了些,我也拿不准这个尺寸对不对。”
高桢接过葛衣,细看了看,发现针脚细密,颜色也很合心意,脸上的微笑又深了些:“花了这么多天才做好,你也辛苦了。”
赵琇哈哈笑道:“那倒没有花这么多时间,我先给我哥哥做了一件,才做了你的,前后大概也就是花了三四天吧。”说完后她忽然觉得身上一冷,不由得奇怪,就算有冰盆,这天气也不该会让人觉得冷呀?
高桢面无表情地问:“玮哥儿也叫你做衣裳了么?”
赵琇眨了眨眼:“哥哥当然没有特地叫我做,但我平时偶尔也会帮他做几件的。这是我头一次用细葛料子做衣裳,没什么把握,怕做得不好,你不喜欢,所以特地拿哥哥练个手,觉得手艺过关了,才敢做你那一件呢。”
高桢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又把衣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微微笑道:“做得不错,你的手艺过关了,明儿我就穿起来。”
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做得还行,不过你穿可能会有些太宽了,家常穿穿就好了,别穿出去啊,仔细让人笑话。”
高桢将衣服小心收起,瞥了她一眼:“啰嗦。”
第二百零五章雪花酪
赵琇被高桢“啰嗦”二字砸晕了,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她也是为了他着想嘛,衣服是她照着南边少年人喜穿的夏衣款式做的,未必合这京城人的品味,加上又做得宽松,她怕他瘦竹竿似的身材穿着这一身宽松的袍子出门,会被人笑话,才提醒一句,也是谦虚的意思,他居然嫌她啰嗦?!
赵琇闷声坐着不说话,明明屋里通风又凉快,但她还是觉得心中燥热,随手抄起一边的团扇扇着风。
高桢将衣服放回原本的包袱里,冲着窗外叫烟雨,回头看见她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沉默了一下,问:“你生气了?”
“没有!”赵琇硬帮帮地回答。她哪有生气?她怎么会生气呢?她为什么要生气?
高桢又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地道:“衣服做得挺好的,料子好,颜色好,样式看着就舒服,做工也好,我很喜欢,管别人说什么呢?要是有人说不好看,那也是他眼睛不好。”
赵琇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安慰了,虽然高桢这话听起来有些霸道不讲理,但她听得高兴,手里的扇子也慢慢停了下来。她转身对着高桢道:“你喜欢我做的衣服,我很高兴,但如果别人真的说不好看,你也别骂人。我对京城的流行不太了解,平时做惯的江南风格的衣裳,跟京城人的品味有些不一样。也许人家只是觉得我做的衣裳不合京中风俗呢?大不了我以后再给你做一件人人都觉得好看的。”
高桢心里又高兴起来了,面上还露出了几分:“这样么?那好吧,你以后每季都给我做一身新衣好了,顺道也可以练练针线,我不介意你拿我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