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笑着对他说:“你这口气别松得太早,他们兄弟年纪还轻,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知道怎么做买卖?自然还需要你派人去教导。文房铺子确实清贵些,但也一样是生意,总要能赚到钱才好,否则这铺子也难以长久开下去。你先去找赵泽,把事情说一说,让他知道,这是叫他给我们家做事,别以为是在施舍他,若是赚不到银子,他一样要给我滚蛋。况且铺子也不是他的,店面仍是侯府所有,向你要货,也要付钱,不许赊欠。能不能把东西卖出去,能赚得多少,就看他自个儿的本事了。他也不是蠢人,只要想明白,必定会答应的。等他点了头,赵演肯不肯,我就不管了,叫底下人去外头盘个小铺子,不必太大,最好是有地方能住人的,但又不能住下太多人。这样日后赵泽就可以离了他那祖母。带个老仆住过去,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些。”
赵启轩听了抚掌赞道:“玮弟想得周到。他家住在外城,若是铺子开在内城,离得远些。每日来回费事,泽哥儿住在铺子里就顺理成章了。可铺子地方小,他家老太太断不肯屈就的,他祖孙俩就能分开住了。就算那牛氏想要贪店里的银子,货物都是我们卖他,数目多少是有账的,成本多少,我们心里也有数,若是账对不上,泽哥儿就得赔钱。一样是从牛氏口袋里掏银子,想来她也不肯答应。我还有一个主意,既然侯府出了店面,又出了一百两的本钱,第一批卖的货物。货款也该从这一百两银子里扣,整顿店面、开张茶酒、雇佣伙计,都要算进去。等年下归账的时候,无论利润多少,都要先把这一百两的本钱给还了,才说打赏的事。横竖每月赵泽有五两银子的工钱,怎么也够他使了。就算年下没有打赏,也饿不死他。免得那牛氏拿了一百两,就扣在手里不肯拿出来,以为侯府给银子,是白贴补她的。”
赵玮笑着点头:“此计甚好,就这么办。”
过了两日。赵启轩寻了个空档,便带着一个长随,买了些果子糕饼,坐了马车去外城张善家胡同寻赵泽。他到的时候,牛氏正在屋里大声数落赵泽。赵泽就耷拉着脑袋跪在院中听她数落。
赵演靠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抱臂看着赵泽的样子,既不开口落井下石,也不帮他说话。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妹妹赵漫,一脸得意的样子对同胞兄长道:“我就知道,他连哥哥的一半儿都比不上。哥哥已经能挣到钱回来了,他还在家吃白饭呢。成天说要出去找差事,也没见找着,不知道是不是装的,其实每天是上外头玩儿去了。”
赵演瞥了妹妹一眼:“姨娘的药你可熬好了?这是请有名的大夫来开的药,一定要让姨娘一滴不剩地喝完,知道么?”
赵漫不以为然:“知道了,就算我不说,姨娘也一样会把药喝完的。”说完就往厨房那边走,猛一抬头看见赵启轩站在外门,就歪着头问:“你是谁?”
赵启轩笑笑:“你是漫姐儿吧?我是六房的赵启轩,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我了?”
赵漫的脸一下红了,跺脚道:“你是哪儿来的混账,竟敢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来调戏我?!”
赵启轩哑然失笑,赵玦这一支,素来很少与族人来往,但就算再陌生,也该知道族人的存在吧?他都已经明说自己是六房的人了,赵漫竟然还没想起他是谁。当年牛氏与赵玦把赵泽送回了老家,赵漫他们就没想过老家除了二房还有什么人在么?居然说他这个族叔调戏她,也不瞧瞧自己才多大年纪。
赵漫不知道赵启轩是谁,赵泽却是一清二楚。他连忙站起身迎上来:“启轩叔怎么来了?原来这一回是您上京。”赵启轩笑道:“没错,以后我还要在京城长住呢,咱们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赵泽听了心里欢喜,正色对赵漫说:“妹妹不得无礼,这位是六房的族叔。我在老家养伤时,多得启轩叔照应。”
赵漫闹了个大红脸,草草向赵启轩行了个福礼,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族叔好。”就扭头跑进了厨房。
赵启轩也不在意,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赵泽:“你随叔祖母离开奉贤时,分明瞧着气色已经好多了,怎么如今又这般憔悴起来?我在二房听说你受了伤,如今可好了?”
赵泽支支唔唔地,赵演那边反应过来赵启轩的身份,联想到先前去二房说的那件事,便知道这定是二房那边在京中开铺子找的掌柜人选了,没想到竟与赵泽相熟,怪不得会叫赵泽去做伙计呢。他眼珠子一转,就热情洋溢地迎上来:“原来是六房的叔叔,快请屋里坐。前儿我去给曾祖母与叔叔请安,听说您来了京城,就一直想拜见您的,无奈您不在家。”
赵启轩笑笑:“我不住二房那头,一家子如今在鼓楼斜街赁了个院子。你去二房,若不是恰巧碰上,是见不到我的。”如果赵演真的打算见他,二房的人不可能不说起这件事。
赵演被人揭穿谎言,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薄。面色一下涨红了。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继续谄笑道:“原来如此,是我没打听清楚。您快请屋里喝茶。大哥,祖母在叫你呢。族叔这边就交给我吧。”
赵泽其实明白赵演想做什么,无奈牛氏那边确实在叫他,只得将赵启轩交给赵演,自己则进了正房。
牛氏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来的是谁?六房的?六房什么人?是赵珲么?”
赵泽答道:“不是,珲叔是六房家主,家大业大的,怎会上京来?是旁支的启轩叔,他如今在替二房打理几个铺子。”
牛氏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六房从前那个败家子,她那时压根儿就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如今连他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只记得他老婆曾经跟着妯娌们一道上门巴结她。她便不以为意地说:“他是来跟你说差使的事的?既然你与他相熟,就跟他说,要个肥缺,工钱也要多给些才行。你与旁的伙计不同。是正经赵家嫡支血脉,不能跟旁人似的,一个月就拿那点工钱。若是这回差事好了,你也能给家里挣些银子,不用吃白饭。若是遇到好时机,给自己添点私房钱,也是极容易的。”说着她心里就嫉恨得不行了。六房做生意,积下好大一副身家,小二房那边如今也是财主,这掌柜的好差事,怎么就落到个败家子头上呢?若是她管家,断不会犯这种错误!
赵泽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在门外深吸几口气,才转道去了客厅。
赵演正拼命向赵启轩推销自己。他还是有些资本的。自打接了生母回来,祖母不管,积蓄花光,有生母看着。他又不能象以前那样问赵泽要银子,只能靠自己出去挣钱。他如今什么脸皮都不要了,就去找往日那些同窗,找交情好的,或是脸皮薄的,也有功课不好总是被先生罚的。他帮他们做功课、抄书,给人代笔做些文章诗词,给他们做伴游,偶尔还客串一下出气筒。虽然受了不少委屈,但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个个出手大方,他每天最少都能挣上几百钱,多了也有二三两,只交很少一点给牛氏,剩下的都偷藏起来做私房钱。眼看着钱包一天一天鼓起来,他心里就安心许多,这都托了他能说会道的福。赵启轩开铺子做生意,不也需要能说会道的人么?
但赵启轩对他一直淡淡的,没有直接应承,等到赵泽来了,才将赵玮的意思说了出来,然后道:“你们好好考虑吧。文房铺子油水有限,但一来货源不愁,又是南边出品,在京城素来热销;二来这种生意总比卖米卖面的体面些;三来你们自个儿做掌柜,不必受旁人的气,赚得多了,还有分红。况且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足够一家子吃穿了。若是不懂做生意,我也会派人教你们。只要你们肯用心,日后总能过得富足安稳。”
赵演一听说月钱只有五两,心里就先打了退堂鼓。他如今十天半月就能挣得比这个多了,还能将五两银子放在眼里?况且他本是打算等生母身体好了就带着母亲弟妹脱离这个家的,怎会将自己绑死在一家铺子里?若是二房给了门面,又另给一百两银子,他还能打打主意,可惜门面房契不能落到他们手中,那一百两也不是借了就不用还,还要用在开铺子拿货等琐事上,他还不如继续从旧日同窗处挣钱呢。
但赵泽却有几分动心。连日来求职失败,他也明白了自己的短处。虽然读书识字,但字写得并不十分好,年纪又小,力气不足,脸皮薄,嘴巴笨,哪里比得上别人能说会道,会讨人喜欢?若是能得了这文房铺子的差事,能过上安稳日子尚在其次,至少,他也有能为二房出力的时候了…
赵泽又想到了牛氏方才的话,如果自己接了一家文房铺子来做,照二房的安排,油水也是有限的,祖母想必也没办法打中饱私囊的主意了吧?他向赵启轩郑重点了头:“我愿意做,日后还请族叔多多教导。”
赵启轩满意地笑了,又看向赵演。赵演吞吞吐吐地道:“姨娘还有病在身,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还是等姨娘病好了再说吧。”赵启轩也不多说什么,嘱咐几句,跟赵泽约好了再见面的日子,就告辞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牛氏在屋里指桑骂愧,说有些外地来的人,就是不如京城人懂礼数,见了长辈也不来请个安,诸如此类的。赵启轩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可就算牛氏曾经是他的长辈又如何?赵玦出族,是连他老子赵炯一起出的,牛氏是他哪门子的长辈?
他抬腿坐上马车,便施施然地离开了。马车穿过胡同,拐进前门大道,正要往内城进发。
忽然从远处奔来一骑,一路吆喝着急驰入城,嘴上还在大喊:“辽东大捷!辽东大捷!范本章将军率兵大败清军,生擒四员敌军大将,辽东大捷!”
赵启轩慌忙从车窗里钻出头来,可惜只来得及看到那骑士驰入城门的背影。
第二百一十六章战果
赵启轩急忙赶回二房小宅时,正碰上赵玮骑马出门。他忙问:“玮弟这是上哪儿去?”
赵玮道:“启轩哥回来了?一路辛苦。方才听闻有辽东捷报,祖母让我上外头打听去。启轩哥先上家里吃茶,弟弟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就拍马走了。
赵启轩进了宅子,就看到宅中下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知道这赵家毕竟还是将门作派,听说辽东大捷,便关心得很。有婆子过来迎他:“四爷来了?老夫人和姑娘都在正院上房哪。”赵启轩在六房兄弟中排行第四,因此下人都叫他四爷,二房子嗣单薄,也不担心这叫法会跟旁人混淆了。
赵启轩既是族人,也不必避讳些什么,直接就在那婆子的带领下去了正院上房。赵琇这边已经得了信,迎出门来:“启轩哥一路辛苦了,方才过来时,可曾听说辽东大捷的消息?”
赵启轩笑道:“我在前门大街上就看见了,传捷报的人一路急驰进城,我只看到个背影,还吃了些尘土,在市面上向旁人打听,谁都说不出详情来。我想这是才从边城传回来的消息,想必民间还未传开。叔祖母这里是侯府,又是将门,理当比外头的消息灵通些,因此还特地赶过来问呢。不成想到了门口,才遇上玮弟要出门去打听,原来你们也不知道。”
赵琇笑说:“若是从前祖父在的时候,这种事自然是我们家先知道的。但如今家里无人出仕,哥哥虽有爵位,但无官职,每日也是在家读书,哪里知道这些消息?他若不出门交际,只怕还不如外头的老百姓消息灵通呢。”
赵启轩笑着,给张氏磕了头,坐下方道:“这话也太妄自菲薄了些。叔祖母家虽然无人出仕。但交好的人家里多有权贵,总能有法子探听一二。瞧,玮弟不就出门打听去了么?”
张氏微笑着说:“他能有什么法子?定是上柱国将军府去了。曹将军在宫中当值,朝廷上的消息还算灵通。只是这会子他还未回家。能打听到的也有限。我已经嘱咐了玮哥儿,若是在曹家打听不到什么,就上他秋叶姑姑家问一声去。辽东如今的守边大将,说来也是熟人,从前是广平王府的亲卫统领,名叫范本章,这一回立了大功的。他秋叶姑父就曾在这位范将军手下当差,一向还算相熟,兴许知道得多些,也未可知。”
赵琇有些兴奋地问张氏:“祖母。辽东此番大捷,敌军会不会损了元气,以后东北就能安宁许多,不用再打仗了?”
张氏笑道:“若果真能如此,就是我大楚的福气了。”
晚饭前赵玮回来了。也带回了辽东大捷的具体消息。
兴许是因为去年年底到今年上半年京城那一场乱子,大行皇帝薨了,新皇登基,朝廷伤了元气。而又因为颖王与洪文成之故,军中不少将领被卷入逆案中,受到牵连,砍头抄家的不在少数。幸运的也革职流放了,连辽东那边的守将中,也有人被撤职或是贬职的,这还是没有直接参与到谋逆中去的结果。范本章本来只是副将,因为这件事,被提拔上去做了正职。他虽然在辽东多年了。但行事很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意思,本身是王府亲卫出身,凭关系升任边将,也没有立过什么显眼的大功,落在敌人眼中。未免小看了他。
大楚换了新皇帝,辽东守边大将也换了人,清国那边就有些心动了。三年前那场大战,他们损了元气,但如今也稍微有所回复,听闻边城夏收丰收,就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
没想到范本章平日虽然低调,却是个有本事的,行事也细密严谨。他打造的警戒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秘密发回警报,通知边城有敌来袭。范本章立刻就召集部属,给来人设了个圈套,把敌军包了饺子,然后趁夜反袭敌营。不但杀敌过万,俘虏了三万多人,还把五名领军的敌将给生擒了四个,砍死了一个。敌军最终只有几百人的残军狼狈逃回。范本章还为放走了这部分敌人而上书请罪,点明这几百残军中,据传还有清国的王长子。
不过那被生擒的四员敌将,身份也不可小觑,里头有一位是清王的亲兄长,一位是清王的嫡子,也是清国太子,剩下两位亦是八旗权贵之后。传闻中清王对唯一的嫡子十分宠爱信重,元配妻子难产而亡,他立刻就将她所生的这个儿子立为太子,从小放在身边亲自抚养教导,其他王子都要退避三舍。若不是清人习俗,要想成为称职的继承人,必须要有实打实的军功,清王还未必愿意把宝贝儿子送到战场上来冒险。也许是因为清人普遍小看了范本章这位新上任的守边大将,把这次突袭当成是捞军功的好机会了,因此派来的人里头,倒有好几位身份贵重的王亲国戚。
范本章把人擒住后,一问明他们的身份,就立刻派人严加看守,以免俘虏逃走,又或是寻死,同时写好奏本,命亲信连夜急送入京,再派出心腹干将,押着那四名敌将随后踏上南下回京的路程。他带兵继续骚扰敌营,绝不让清兵有机可趁,把俘虏给救回去。
范本章看得明白,一但这四位身份贵重的敌将进了大楚京城,清王如果不想丧兄丧嫡子,就得乖乖和谈了。大楚军队受颖王叛乱拖累,确实伤了元气,需要时间整顿,暂时还奈何不了清国。只要他们不打过来,至少十年八年里,双方都能相安无事。过了十年八年后,大楚已经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自然不惧敌侵。
更要紧的是,范本章在奏本中夹了一份密折,里头说明如今清国国王膝下有十几个儿子,有不少都十分出息,长子就是逃回去的那一位,次子却是嫡出,各自背后都有实权外家,随着两位王子年纪渐长,储位之争也越发激烈了。此番清兵大败,太子被擒。王长子却逃走了,底下年纪更轻的王子们又纷纷长成,清国说不定要爆发新一轮的储位之争,又是一番内乱。等事情平定下来。清国国力也要伤筋动骨了。
赵玮说完后,忍不住对祖母感叹:“孙儿小时候也见过范统领,那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他这般精明能干?”
张氏笑道:“你也太小看他了,更小看了广平王。若是范将军当真平庸,王爷又怎会把他留在身边?更不会将他荐到边城去了。”
赵玮感叹万分,又道:“只是他想得好,却不知事情到了朝廷里那些官儿手上,能不能奏效。他这折子明明是密折,可不知怎的。到了中书,竟然泄露出去了。如今六部堂官,宫中当值的将领,甚至是京中勋贵里有些头脸的,都知道了这主意。皇上正发火呢。把几个中书舍人都革了职,还敲了板子。”
张氏连忙收了笑容,严肃地说:“这可不得了,若是中书有人泄密,是要出大事的。这一回倒也罢了,就算范将军不曾上奏,旁人也会想到。清国那头该乱的还是会乱的,可若换了是别的机密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赵玮道:“这是新皇登基后头一次大捷,正给皇上长脸呢,中书就出了这等漏子,幸好发现得早。及时补救,也能免去后患。若是将来出了别的大事,方才显露出来,那就来不及了。”
赵琇有些好奇地问:“这被生擒的清国王爷太子,都叫什么名字?”
赵玮摇头:“这种事我哪里知道?奏报上大概有提。我是找鲁叔打听的,但他并没有说俘虏的名字,倒是说了那清王之兄的封号,好象是叫什么恭王的。”
赵琇心里就思索开了。那两个身份贵重的俘虏的身份,还有清国如今王子争储的局面,怎么听怎么耳熟,也许现在东北那一片正在上演九龙夺嫡的好戏?不过清军被太祖皇帝赶出了关外,清王也算不上什么真龙天子了,若他的儿子还要再为那王太子之位争个你死我活,国力肯定会受到影响。在这件事上看,范本章确实料事如神呢。
就是不知道清王会不会为了这个爱如珍宝的嫡子,暂时放下野心,与大楚议和了。
事实证明,如今在位的那位清王确实是个好父亲,他出手镇压了蠢蠢欲动的长子,以战败失利、抛弃同袍逃走的罪名将他圈禁起来,并主动派出使者,向大楚递交了议和的国书。大楚刚刚赢得大捷,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议和?新皇将国书驳回了。清王没有花太多时间纠结,就再一次命人送来了国书。这一回,他代表清国,愿意成为大楚属国,世代奉楚帝为主。
事实上,清国经历这一次战败,也损失了大批青壮,战死的士兵且不论,被俘的三万多人叫范本章扣下了,也要不回来。新皇有旨意,命他将这些俘虏送去山西开矿,除非清国出钱来赎,否则一个人都不许放回去。这些都是清国的八旗精兵,折腾几年再放回去,早成了残兵。清国行八旗之制,清王虽为国主,但那些八旗旗主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的子弟若是战死还罢了,可既然还活着,只是被俘,若是不和谈,岂不是要丢了性命?就算清王愿意忍痛舍弃兄长与嫡子,八旗权贵也不肯舍了自家的骨肉。清王若是一意孤行,引起反弹,他那王位也未必坐得稳。
而王长子虽被圈禁,他背后的人却不肯消停。太子既然被俘,多半是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不配再坐在储位上,除了王长子还有谁能接替这储君之位?有这种想法的不光是他这一方,几位年轻的王子也纷纷起了些别的想头。嫡子若是丢了太子之位,其他人全是庶出,谁说就只有长兄能做太子?
想要压制住这些风波,清王就已心力交瘁,实在没有余力去想别的。暂时做大楚属国也没什么不可以,至于等清国恢复了元气后,是否还这么老实,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新皇深知这一点,也不着急,派了两员心腹大臣前往边城,与那清国来使商讨议和之事。不是说认了属国就行的,归顺的程序和仪式一样都不能少,甚至清国国主还要亲自到大楚国都来伏首参拜,大楚派谁去清国做使臣,清*队要不要裁撤?还有属国冠服、名号、臣属等诸多事宜,都要议。清国想要赎回他们的太子、恭王与将领,也要好好讨论一下条件。如此多的细节,都要仔仔细细地商议定,可不得花上一年半载的?
新皇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后日大行皇帝梓宫出殡之事上了。
死去的承庆帝,最终定谥号为楚惠帝,庙号太宗,即将移梓宫于保定北面的皇陵。
百日国丧,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新店
大行皇帝梓宫移入皇陵,太后、新皇、皇后、皇子等一干人等自然是要亲身恭送的,文武百官、宗室皇亲、勋贵世爵,也要随行。赵玮是建南侯,张氏也是建南郡公夫人,身上有朝廷诰命,皆要参加送灵仪式。赵家早就提前几天开始准备了。
此番出行要穿戴什么衣裳冠服,坐什么车,骑什么马,带什么人去侍候,携什么行李,一路上都在什么地方落脚打尖,等等等等,都要事先做好功课。赵家二房人口少,若是主人都出了门,家里就没个能压住场的了。虽然有卢妈在,但卢妈目前还是下人,有些事没办法代替主人出面,张氏祖孙商议一番,就定了留赵琇在家看家。
张氏与赵玮这一去,至少也要五六天才能回转,赵琇独自在家,家务都熟,又有卢妈与汪福来等人帮衬着,并不麻烦,闲时便练练字,习习拳,做做衣裳,实在无聊了,还可以把家里的账簿拿出来,私下盘一盘。
家里几个新铺子都已经开起来了。
一个茶叶铺子,主打江南出产的茶叶,当然也有赵家自家茶园出产的辉白茶,走的是精品路线。目前生意不温不火的,但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这种生意,本来赚的就不是暴利,讲究的是细水长流。赵启轩亲自坐镇,货源没有问题,又有建南侯府作靠山,铺子经营得还算顺利。
一个绸布店,卖的也是江南出产的各色衣料,绫罗绸缎一应俱全,当然也少不了赵家松江织场出的细棉布。这家店的生意,虽然也是赵启轩看着,但日常经营则是另选了一个掌柜,乃是苏州人士,几十年的老资历了。刚开业那几日,因为各种优惠促销活动比较吸引人眼球。新店在短时间内就已经打响了招牌。如今虽然已经过了促销期,但生意额依然很高,掌柜的已经连日打发人回南边运一批新料子过来了,免得卖到月底就断了货。赵琇算算这个铺子近两月报上来的收支。估计明年春天就差不多能把开店花出去的前期成本给赚回来了。
洋货铺子是内务府派人打理,六房派了一个嫡支的堂兄在南汇港口支应,平日店铺的经营,赵家二房是不过问的,有麻烦才会出手,此外就是等着年下分红。
因为赵家原本是跟柱国将军府合作做洋货生意的,可如今有了内务府介入,柱国将军府占的股份就缩减成了一股。赵玮考虑到两家的交情,为了弥补柱国将军府的损失,便示意六房。与柱国将军府合开了一家船行,专作漕运买卖。柱国将军府有漕运衙门的人脉,六房每月都要运几船货物北上,或是从北边运一些土产到南边去卖,来回都要用船。自家有了船行,就省了好大一笔开支,还可以做别人的生意。柱国将军府发现这门买卖的利润也高,而且除了要借用他家名头打点运河沿线各地衙门外,几乎不用他家费什么心思,具体的经营都由赵家六房包了,他家几乎是坐等分红。于是两厢欢喜。赵家与曹家的交情也更好了。
这漕运的生意,赵家二房不怎么沾手,但运送货物时也会借用,自然是开的内部优惠价。严格来说,新建南侯府其实名下铺子并不多,主要的产业都是田庄一类的。随着秋收来临。各处庄子上也都有喜讯传来。汪福来已经打点好行李,只等张氏与赵玮回归,他就要去庄子上查账收粮了。赵琇算了算自家今年的大概收入,发现不必动用老本,也能把侯府旧宅给修起来了。心里就松了一大口气。
家中银钱不紧张,她祖孙三人在京城过年都能舒服些。眼下也是金秋时节了,冬衣该做起,取暖用的炭也该采买了,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张氏如今越发不爱理会家中的庶务了,平日都是交给赵琇打理,再派卢妈从旁协助。若遇上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又或是重大节庆礼仪,她再出马。哪怕是赵琇管家出了什么小差错,她仅仅是指出来,却由得孙女自行想法子补救。赵琇如今是稍微马虎一点都不敢。
把账盘了一遍,赵琇轻轻吁了口气,正要将账簿叠好,又发现底下还有一本薄薄的小账,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交给赵泽打理的那家新开的文房铺子的专用账册。
赵启轩在京城搜寻了一圈,终于定下在内城西边都城隍庙一带买了间小小的铺子。那里是繁华商业区,每逢初一、十五和二十五都有集市,长达三里的大街上十分热闹兴盛,店铺的价钱自然也不便宜。他选定的店面位于街道中部偏西,并不临街,而是要往里头夹巷走上十来步,算是闹中取静,不过作为买卖文房用品与书籍的小店,这地址已经很不错了。店面连后头的院子在内,赵启轩足足花了三百两才买下。契约第一时间送去衙门上档,然后交到赵玮手中。赵玮又转交给妹妹赵琇保管。
店面很小,赵琇去看过,估量着也就是十来平方的样子,跟赵家小宅里的门房屋子差不多大,摆上几个货架,再加一个不大的柜台,就已经满满当当的了。柜台后方有门直通后院,后院中有个小小的天井,天井以南是院墙,紧挨着隔壁香料铺子的后屋,东、西、北三个方向共有四间房,每间都不大,一间靠近前头店面的用来做仓房,一间做厨房,只能煮煮茶水,做些简单的饭菜,剩下两间收拾一下,大的那间可以给赵泽做房间,小的那间勉强能挤下一张床,正好给他的老仆使。店面交割的第二日,赵泽得了信,便带着老张头住过来了。地方狭小,环境也不如张善家胡同那边的宅子舒服,但他住着,却觉得比在家里要轻松许多。
六房的掌柜们考察过京城的市场后,最终决定不开粮行了,改做南北杂货生意,每月从江南老家运两船货物到京城,各种衣料脂粉、酱菜土产甚至是文房用品都有,其中文房用品里中高档的产品留下自家铺子销售,中低档的就卖给赵泽的文房铺子。并不费事。赵泽也没挑剔,只是到底是要为二房经营铺子,所以也认认真真地挑选了货物,认认真真地布置了店面。寻个良辰吉日准备开张。
他这铺子开张得也不容易。牛氏行事,还真被赵琇赵玮还有赵启轩三人猜中了。一听说二房给了赵泽一百两银子做本钱,她就立刻让孙子将钱交给她保管,然后无论赵泽说什么,都不肯再拿出来。她原本计划的是让赵泽赊账将货物买下,等卖出去了,再补上货款,甚至是不补了,继续欠下去,横竖都是姓赵的。自家人何必讲究这么多?店面装修就让赵泽自己带了兄弟仆人去做,叫个丫头去打扫打扫,伙计也不必雇了,赵泽自己有手有脚的,老仆中也可以派一个人去帮忙。寻个好日子,买一挂爆竹在门口烧了,就算是开张了。就连这爆竹,也可以挑最便宜的,几个大钱就解决了。赵泽自个儿有,就算没有,难道赵启轩不会帮衬一下?不必她掏腰包。算盘打得无比响,完全就没打算往外掏一分钱。
幸好赵启轩有言在先,不得赊账。若是不给银子,就没有货物,这店自然也就开不起来了。店开不起来,谈何工钱?更别说之后赚得的利润。还有年下的分红。牛氏听赵泽一说,心就疼了。她虽然对这么一家小铺子非常不满意,却也知道,往年还在建南侯府帮着管家的时候,负责采买的管事都能沾不少油水。哪怕是仅负责采买纸墨笔砚的。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二三百两。如今这铺子虽小,却是位于内城繁华地段,卖的还是紧俏的江南文房,生意一定好。难道她要为了一点小钱,就舍弃日后的厚利么?最终她还是不甘不愿地拿出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买来的货物,连那个小店面都还没未填满。但赵泽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老张头两人把铺面规整好,买了一挂爆竹烧了,正式开张做买卖。他虽然嘴笨,却是个有墨水的,常来都城隍庙一带逛书市的读书人上门看货,他样样产品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提供自己亲身使用的经验给顾客参考,顾客就信服他,并不因为他年纪小就看轻了,因此生意还不错。时间长了,也渐渐做出些口碑来。也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好奇来围观,自然也少不了闲言碎语,但他涨红着脸皮忍了下来,始终温文有礼地招呼着客人,旁人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个月下来,生意额竟然还不错。赵启轩派去指点他的老伙计只在店里驻守了半个月,也就放手了。
牛氏见赵泽生意好,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抠门了,第二个月就多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去进货。不过她总是把这铺子当成是自家的,赵泽平日住在店里,隔上五六天,没有集市时才能抽空回一趟家,她就总是抓着他追问经营店铺的细节,得知他卖的产品价格,立时恼了:“怎么卖得这般便宜?怪不得你生意好呢,原来是叫别人占了便宜,不过是虚火罢了!”然后就一样一样货物地列下来,说了她心目中的价格,要他去改。
牛氏倒也不是没根没据地要改货物价格,她从前管家时,家中采买文房用品的下人,就是用这个价格来报告她的。不过这当中自然掺了不少水份,否则采买上的人又如何能在一年内攒上二三百两私房呢?牛氏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糊涂,只让赵泽照着这个价钱卖东西。
赵泽怎么可能答应?若铺子是自家的,也许他还要念叨一声孝道为先,听了牛氏的话,但铺子是二房的,他不可能由得牛氏乱来。就算江南货紧俏,在京中也不是独门生意,那些都是中低档的文房用品,卖得比中高档的还要贵,谁会上门?把铺子名声给做坏了,大家玩完。他不顾牛氏的咒骂,顶住了压力,坚持在六房给出的成本价基础上,薄利多销,铺子的名声很快就打响了。牛氏再不情愿,也是无能为力。赵泽与老张头都不听她的,她还能跑到铺子里客串伙计不成?
文房铺子的生意上了轨道,赵泽每月有工钱,交四两银子回家,留一两自用,跟老张头主仆二人住在店里也省心。二房这边就更是轻松了。在赵琇的提醒下,赵玮也好,家中下人也好,都有意无意地把建南侯府把一家小铺子交给赵泽打理的事传了出去,小铺子不值什么,却是建南侯府的厚道处,这下就连冯御史,也承认新任建南侯不是个刻薄之人。牛氏再想找愣头青的御史去参赵玮,就再也没人搭理了。张氏与赵玮都得了仁善的好名声。
赵琇想着,事情到了这一步,牛氏祖孙几个也没了上门纠缠打秋风的借口,想必能安分下来了吧?
可惜事与愿违。张氏与赵玮出了门不过三四天,还未回转,赵演就忽然找上门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赵演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