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不想理会赵演,就让婆子跟他说:“祖母与哥哥不在,我是女眷,不好见外男,有什么事,等我祖母哥哥回来了再说吧。”
赵演听到婆子传话,立时噎了一下。若没有出族之事,他就是赵琇正经堂侄儿,血缘还很近,怎会是外男?可如今他却没办法反驳这种说法,只能央了传话的婆子,如此这般向赵琇禀报。
那婆子便把他的话转告了赵琇,赵琇一愣:“房东逼他们搬家?那他们就搬呀,来找我做什么?”
那婆子说:“演哥儿说,家里没银子,他祖母又不肯把体己拿出来,若真的被赶出如今的房子,一家大小就要露宿街头了。”
赵琇冷笑:“这话只好去哄三岁小孩子,当我不知道外头租房子的什么行情吗?他家如今住的那一带,离前门大街没几步路,因此租金贵些,一个月也要七八两银。可他们有必要住那么好的地方吗?若是换了偏远些的街区,一个月三四两银子,就能租一整个四合院了。若是往城外去,二两银租个农家大院子,也是常有的事。赵泽一个月就往家里送四两银子,赵演手里也不是没钱,他们会露宿街头?当我是傻子呢。他们祖母不肯拿钱,他求他祖母去,难不成还指望我给他们租房子住?”
那婆子出去把话传给赵演了,不一会儿又回转:“演哥儿说,姑娘误会他的意思了。他并不是想让姑娘帮他们寻住处,而是想请姑娘出面跟那房东说一声,叫他继续把房子租给他们家。他祖母在那里住惯了,不想挪动,他深知这样不妥当,但祖母有令,他也不敢违。”
赵琇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我倒不知赵演原来是这样孝顺祖母的好孙子。你替我对他说,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一个女孩儿,年纪又小。怎么好出面跟个房东说话?那房东既然不愿把房子租给他家,他们勉强赖着不走,又有什么意思?那是人家的房子,不是他们的。若是租期未过。而租金已付,就让他们找官府说理去。若是租期已过,房东不肯再租了,那也是人家的自由,他们另找房子搬了就是。牛氏平日出入内城往富贵人家打秋风,跑得那么勤快,搬个家就累到她了?若真不想挪动,直接把人家房子买下来呀。”
婆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转,赵琇见了就笑了:“这是做什么?赵演把妈妈当成是传声筒了?”边说边让人给她搬了个小凳。好犒劳她来回辛苦。
那婆子笑着千恩万谢,坐下了,心里其实对赵演也有些不耐烦,不过对赵琇自然是殷勤得很:“可不是么?小的一再说,姑娘都发话了。他何必还在那里纠缠个没完,通没个爷们的样子?他却拉着小的袖子不肯放小的走,周围人都看着呢,他也是快成人的哥儿了,闹得小的怪不好意思的。”还用袖子捂了一下发红的脸。
赵琇呆了一呆,随即忍住笑意,转回正题:“他这回又说什么了?”
婆子忙道:“演哥儿说了。他也想要搬家的,只是他祖母不舍得花银子,若挑了便宜的房子,她又嫌不好,还不肯搬去城外。原想着叫泽哥儿拿银子回来,但泽哥儿说。上个月的工钱已经送了四两回去,留下一两,如今已经用剩五六百钱了,还要撑到月底呢。店里账上的银子是断断不能动的。即便预支了下个月的工钱,也只有五两。如今外头租房子。都要一次付清两三个月的租金,还要置办家具,没个十两银子,都不好说话。因此演哥儿问,能不能让他也到铺子里帮忙去?他能说会道,一定能帮得上忙的,不为其他,只为再拿一份工钱,贴补家里。”
赵琇挑了挑眉,想必这一句才是赵演上门的真正目的吧?不过他不是看不上这份差事吗?当初叫他来时,他就嫌钱少推托了的,怎么如今又改了主意?
赵琇对那婆子道:“请妈妈出去跟他说,这种事他直接问他哥哥。铺子交给赵泽打理了,府里就不会过问,我们只看账。账没有问题,自然由得赵泽决定要雇几个伙计。”她又吩咐身边的丫头碧菡:“叫人包几个新打的月饼,再装几个果子,让他拿回去,钱是没有了,眼看着就是中秋,让他别空手回去,也好叫看见的人知道,咱们家不是不知礼的人。”
碧菡与婆子领命去了,这一回,婆子也没再回转传话,碧菡过了一会儿回报说:“人已经走了,瞧着那篮子月饼果子,双眼瞪得老大,好象在嫌弃似的。”
赵琇笑笑,他当然会嫌弃,这大概是他头一回上门却没拿到钱离开。她可不是祖母,没那么好心肠,让人一再地上门打秋风,理由还越发多花样了。
不过赵演忽然改变想法,打算到文房铺子里工作,想必也有原因。因出了冯御史那一回意外,赵家二房便长时间打发了人暗中留意赵泽家中动静。赵琇今日生疑,就让人去传那家人来问话。
那家人夫妻俩都是侯府旧仆,自打领了这个差事,就挖空心思去做好。他们与其他人相比,没什么背景人脉,又从未在张氏手下干过,若想将来在新侯府里混得好,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表现。起初他们只是跟赵泽手下几个老仆打交道,后来做老婆的更是跟牛氏身边一个叫百灵的丫头混熟了,还认了干女儿。
百灵也是大丫头,只是在牛氏跟前,不如另一个叫画眉的受宠,但她能混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也不是蠢货。她早就察觉到牛氏气数将尽,万一将来后者没了钱,把主意打到她们这些丫头身上,她这个没那么受宠的大丫头很有可能会第一个被卖出去。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就刻意偷偷跟二房的下人亲近,也乐于透露一些内部消息。
于是她的干妈到了赵琇跟前,就向赵琇回禀了许多外人不知道的事:“张善家胡同那边近日也无甚大事,就是房东跟老太太闹起来了。前些日子湘姐儿在厨房给老太太做个补汤,不知怎的烧了半边墙,幸好救得及时,房东就说他们家糟蹋他的房子。眼里没人,不肯续租,要他们搬出去。老太太不肯搬,又不肯给钱修厨房。嘴里说着续租,却要等泽哥儿下月领了工钱再付,两边就僵住了。不过泽哥儿曾经回来问过是怎么一回事,已经付了房东修房子的钱,私下还嘱咐湘姐儿,让准备银子,又寻了熟悉的中人在看房子呢,想必是准备要搬的。倒是听说湘姐儿知道了他叫人看的是哪里的房子,有些不大乐意。”
搬是肯定要搬的,房东都不肯租了。如果不想到时候不体面地被人赶出来,就算牛氏心里再不情愿,也要另找地方落脚。不过她居然在自己住的问题上,也这般抠门,实在不象她。她不是一向对自己的吃穿住行非常讲究的吗?
赵琇问了那媳妇子:“牛氏手里没钱了吗?怎的这般小气?”
那媳妇子便压低了声音:“大姑娘猜得不错。这事儿就算是演哥儿他们娘儿仨,只怕也未必知道。那边老太太自己收银子,连贴身丫头都不许拈手。只是百灵那丫头,眼利得很,无论多少金银,她扫上一眼,就能估出个数来。*不离十。她说得清清楚楚,老太太手里装银钱的匣子,里头只有四个二十两的银元宝,三个是整个儿的,一个已经绞去了一角,剩下的都是些银锞子。想必是往别家打秋风时得的。再有,就是几个金银镯子首饰。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二百两。”
牛氏如今已经很难打到秋风了。二房宣传得力,京城里十家人就有九家知道她的孙子如今做了大掌柜。牛氏再跟人哭穷,就没人信了。有时候上了人家家里。门房一句太太奶奶不在家,就能拦着不让她进内宅。若她还要厚着脸皮非要等着人家女眷“回来”,那包管能喝上一天茶水去,连顿饭都捞不着。她渐渐地也就明白了,如今已经很少再往内城跑。可生活上她讲究惯了,无论如何也节省不下来,顶多就是减少了浪费,吃用的东西降低了一个等级,再克扣丫头仆人们的吃穿,但花费依然很大。这般只出不进,那钱可不就渐渐少了吗?赵泽又不肯听她的话,贪墨店里的银子,她只有越发小气,只用赵泽给的四两银子支撑日常用度。象租房子之类的大项支出,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愿意掏自己腰包的。
赵琇听得直摇头,这牛氏果然上不得台面,怪不得当年秦氏太夫人瞧不上她呢。赵泽掏钱,跟她自个儿掏钱有什么区别?
不过牛氏虽然小气,赵泽却明白事理,哪怕没什么钱,也还是直接找人看房子去了。以他如今的收入,大不了就是预支两个月的工钱,在外城租个院子还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赵湘为何不乐意?
赵琇便问:“可知道赵泽叫人寻的房子是在什么地方?”
那媳妇子道:“泽哥儿挑中了两处,一处是在宣武门外的茶食胡同,另一处是在离那儿不远的永光寺西街,都是四合院,地方不小,但价钱便宜,租钱少的房子旧一点,只要二两四钱银子,多的也不过是三两二钱,况且离店铺也近。泽哥儿说,这样他要回家照看家里人,也方便些。从城隍庙大街过来,沿大道出了宣武门,就能到家了。”
赵琇听着,虽然觉得赵泽未免多事,自家想法子让他跟牛氏离得远些,他还不领情,又要牛氏搬到离他近的地方。不过他的眼光倒不差,那两处房子都在宣武门外,交通便利,也不是非常偏僻,附近治安也过得去。赵湘为什么要嫌弃?
那媳妇子对此倒还有些了解:“湘姐儿身边的丫头曾经向百灵提过,说是茶食胡同的房子离驴市近,湘姐儿嫌气味难闻。至于永光寺西街那边的房子,则是旧了些,邻居又多是贩夫走卒,湘姐儿觉得不够体面。她在那边老太太面前也是这么说的,因此老太太已经否了,叫泽哥儿再找房子,就在如今的房子附近找,地方不能小了。如今这院子,其实不太够住,若真要搬,就搬去一个大些的院子。”
赵琇听得好笑,这样的要求,赵泽如果真答应,那就是真傻了。一旦他给家里赁到了合乎牛氏心意的房子,她这边也该准备查账了。
赵琇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知道牛氏祖孙面临眼前的境况,不过是自己作的,也就懒得再多问了,倒是赵演为什么会改变最初的想法,她有些兴趣。
那媳妇子便说:“这事儿百灵还真给小的说过。小钱姨娘如今身体养好了,时常做些好饭好菜,或是做些针线,孝敬老太太,好跟氻哥儿多聚些时候。老太太心知肚明,安心享用,却从不提将氻哥儿交回给她抚养的事,知道她母子几个有私房钱,甚至还让她接手家务,要她掏银子贴补公中。演哥儿原在外头给从前的同窗做功课,或是替人捉刀写文章诗词,还能挣些银子,因此小钱姨娘还能支撑。可雇演哥儿的其中一家少爷叫先生发现他的功课是别人替做的,告到家里,家里派了人时时守在那少爷身边,演哥儿就再也没近过他的身。又有另一家少爷上月病了,往学里告了假。因此如今演哥儿生意少了许多,三五日间,也就是挣个一二百钱罢了,跟从前不能比。兴许是他觉得铺子里的差事更稳当些,才改了主意。”
赵琇道:“当初叫他他不来,如今想来却晚了。文房铺子才多大?赵泽跟老张头两个足够了,再添一个他,在店里连转身都难。就看赵泽聪不聪明了。”
赵泽大概是真的不大聪明。赵演去寻了赵启轩,得知赵启轩也无意干涉文房铺的运作后,便直接向赵泽要求进店工作。赵泽竟然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他!
幸好赵泽还没糊涂到家,没照自己的标准,给赵演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只给三两,但这已经不少了。赵演也确实伶牙俐齿,拉客争生意十分积极,还擅长搞各种推销花样,比如有客人买了上好的文房回去,他就多送一两支笔,一刀纸什么的,充作搭头,吸引那客人下次还来买,多买些。没几日功夫,店里的销售额就翻了一番,把赵泽给比下去了。赵泽还在为他高兴。
赵琇听闻后,啧啧了两声,嘱咐账房:“对账的时候,让他们把送出去的东西数量都记录清楚,别叫人钻了空子。”她就不信,赵演会不搞小动作。
圣驾送灵归来,张氏与赵玮都即将要回家了。赵琇将赵演的事丢到一边,忙碌着指挥人准备饭菜热水,打扫房间,迎接祖母与兄长回归。
第二百一十九章五仁月饼
张氏虽然还不满五十岁,但已经算是上了年纪了,常年养尊处优的。这一回出城送灵,可累得不轻。回到家里,立刻就要躺到床上去叫丫头揉肩捶腿了。不过她还没忘记同样受累的孙子,嘱咐赵琇记得给哥哥送些上好的药酒去,再让丫头明儿不必叫他早起了,让他好生歇几日。
赵琇有些心疼地替祖母揉着肩膀:“这么累吗?您身体就算是好的了,都累成这样,那些上了年纪的怎么办?”
张氏叹了口气:“只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的,就算再累也要硬撑下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咱们家这药酒是极好的,一会儿你打发人给柱国将军府送一瓶子过去。曹太夫人这一回也累得不轻,回来的路上,中午吃饭打尖,我们两家恰好遇上了,我瞧她累得连车都不想下,饭都不想吃,还是曹夫人亲自端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到车上侍候她用的。不过用得很少,想必也跟我似的,连吃饭都打不起精神来了。”
赵琇答应着,又道:“您要是胃口不好,我就叫他们准备米粥,熬得糯糯的,配上老家那边带来的小菜,您觉得怎么样?好歹也要吃些东西,不然身体怎么撑得住?”
张氏笑了:“那就依你,粥不必做得太稠,也别搁香油。这天气虽说晚上有风,但白天里还是热得很。”
赵琇应了,出去吩咐了厨房一轮,又回来继续为祖母揉肩。张氏身边的两个丫头就一人一边,拿着美人锤替她锤腰腿。如此锤了足有半个时辰,张氏才觉得缓过气来了,在孙女和丫头的搀扶下缓缓坐起。卢妈亲自端了小桌来,上了粥和小菜。张氏就着小菜吃了大半碗粥,又喝了两口茶,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她开始问起离家这几日的家务,赵琇一一回禀了。细节之处,卢妈还会顺势补充,并没有出什么漏子,连中秋节送出去的节礼。也都没出差错。张氏觉得很满意,笑道:“琇姐儿是越大越能干了。这样下去,明年开始,我就能松泛许多。曹太夫人前儿还劝我,上了年纪就好生保养着,该吃的吃,该玩的玩,闲了就到处串串门子,给玮哥儿好生相看个媳妇。等孙媳妇进门,我就什么都不必愁了。我那时还跟她说。哪里有空相看孙媳妇?如今可不就有了么?”
赵琇暗暗抹汗,小哥哥赵玮今年还不满十五周岁呢,初中都没毕业的年纪,这么早娶老婆,简直就是在摧残祖国的幼苗啊。
家务回禀完了。赵琇看着卢妈退了下去,忽然想起了赵演的事,忙跟张氏说了,又笑着道:“赵演明明是个男孩子,说话却扭扭捏捏的。先跟我说房东要赶他们走,我叫他们直接搬走了事。他又改口说其实是想让我出面跟房东说说情,让他们能留下来。不然没钱搬家。等我揭破他们手里不缺那点钱了,他又改口了,说牛氏不肯掏钱,他想要多赚点银子贴补家用,问我能不能到文房铺子里干活。其实这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目的,偏拐弯抹角了半天才说到点子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让他问他哥哥去了。前些天回来的消息,赵泽收了他进店里做事,一个月给他三两银子的工钱,他做得倒还可以,就是总给人感觉不太踏实。说不定要在账上做点手脚,好贪银子呢。”
张氏一路听,一路皱眉头,听完后叹了口气:“那孩子是自小养在生母跟前的,钱家教养如何,看老钱姨奶奶就知道了。因此连赵演赵漫这些孩子,也被教得小家子气,上不得台盘。凡事都只看自个儿的好恶,连表面功夫都不懂,才会惹出收赎时不赎祖母,又或是苛待嫡兄嫡姐这样的事。还好如今他们已经落魄了,只要挣些钱养活一家人就行,不必到官场上挣前程,否则迟早要闹出笑话来的。”
赵琇又把家人打听到的事也告诉了张氏:“赵演其实攒下不少私房钱了,若不是亲弟弟落在牛氏手里,断不可乖乖掏钱出来的。如今也是不得已。不过他找差事干没什么,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干活。我已经叮嘱过账房,查账的时候要好好查清,要是他贪得多,一定要他赔出来。”
张氏叹息着道:“他们母子也不容易,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那铺子又小,就算他贪墨了银钱,又能贪得了多少去?”
赵琇不以为然:“我也没亏着他呀。工钱不算少了,前儿他来,我还给他包了一份节礼,算是对他很不错了。他还要再贪墨银子,未免太过分。祖母别在这种事上轻纵了他。他如今给咱们家干活,有些什么不好的,咱们就算指了出来,顶多就是叫他赔银子,不会把他怎么样。若将来他给别家做工,贪习惯了,也是这么着,人家老板指不定要打断他的腿的!他才多大年纪?就这样不学好,咱们应该给他养成正确的做人方法才对。”
张氏张张嘴,又觉得孙女说得有理,又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你吧。若他们实在过得艰难,大不了我私下贴补些就是。”
赵琇不赞成地看了祖母一眼,没有吭声。
祖母真是太容易心软了。从前因心疼赵泽,处处照应也就算了,毕竟如今赵泽的为人还算明白,不象他父母那么极品。但如今连赵演这样的人,祖母也怜惜起来了,将来是不是还要再可惜一下赵湘和牛氏?
赵琇心里嘀咕着,又听到张氏道:“那个叫百灵的丫头,既然给咱们家递了这么多消息,你嘱咐底下的人,别亏待了人家。赏她些银子,让她悄悄儿收好了。若将来牛氏当真要卖她,记得立时把她买下来,别叫她吃了亏。”
赵琇连忙道:“我已经嘱咐过她那个干娘了,她自个儿说的,让找个生面孔的人,装作是她老家的亲戚,到京里寻她呢。只要有人愿意把她赎出去,她就用不着担心了。”
张氏缓缓点头:“这样也好,只是别叫牛氏看出来了。不然她故意抬高价钱,又或是不肯卖,转过身却把人往死里搓磨,就太委屈了那丫头。”
赵琇答应着。张氏又起身回到卧室里躺下了,伸展着腰骨。她心里有些担心赵泽:“泽哥儿那孩子,虽然每月有五两工钱,可租房子这么大的事,都要他一个人担着,实在太辛苦了。他每月也就给自己留下一两银子的日常用度,若是真要靠他租房,少说要预支两三个月的工钱,那钱花出去后,他吃什么。用什么?中秋将近,天气渐冷了,入冬后还得买柴薪炭火取暖,否则人都能冻死。牛氏实在太过分了,她又不是没钱。难不成因为泽哥儿有一份差事在,就要把亲孙子往死里逼不成?”
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自己买一处宅子,低价租给赵泽,这样好歹能给他减轻一下负担。
赵琇有些无语了,不想发表什么见解,只是提醒她一句:“您要是真想这么做。千万别让牛氏知道,否则这租金就真的收不回来了,指不定她还要赖死不走,把那宅子当成是她自个儿的。”
张氏皱起了眉头。
且不说张氏如何操心赵泽租房子的事,中秋一天一天近了,今年赵琇主管家务。很快就把一应事务都安排好了。城郊庄子上送来了时鲜花卉供主人赏玩,自然还少不了果子与螃蟹,赵琇便决定要来一顿螃蟹宴,又指挥着厨房的人做月饼。
京中如今的月饼都是大糖大油,味道也不如后世的。赵家祖籍奉贤。吃的是江南的苏式月饼,今年虽是在京里过节,厨子却是从南边带来,因此月饼也是以苏式为主。赵琇选择了新鲜的馅料,除了老样子的玫瑰月饼、鲜肉月饼外,还添了松子枣泥馅儿的,栗蓉馅儿的,干果仁馅儿的,豆沙馅儿的,都是庄子上新收获的材料,更添了几分风味。
张氏吃着这几样新鲜月饼好,就让她特地给广平王府与柱国将军府各送了一份。赵琇去王府时,问起高桢中秋节怎么过。
高桢说:“往年都是进宫去过的,宫宴过后,方才回家,一家三口围坐赏月。今年母妃不在了,父王又行动不便,我本来想着,自家在府里吃一顿饭就得了。若是参加宫中大宴,父王要如何用膳?只是太后与皇上一再说,叫我们父子进宫去过节。让父王别担心大宴上有什么不便,皇上会打发人来贴身侍候着。太后祖母好说歹说,都哭起来了,父王只得答应下来。我们父子明儿一早就要入宫去了,怕要过了十七才回王府呢。”
赵琇心里有些惋惜:“今年我们家庄子上出的螃蟹好,我本来还想着问问你们要不要,没想到你和王爷要进宫去。”那自然就用不着自家送的螃蟹了,宫里必定有更好的。
高桢瞥了她带来的那几个大篮子一眼:“这送的是什么?若有螃蟹,我今晚就吃了。”
赵琇笑道:“这些是月饼和鲜果,没有螃蟹。那东西性寒,我祖母也不敢多吃,我不知道王爷的身体是否适合吃这个,就没带来。你若真想要,回头我就叫人送。”
高桢不置可否:“谁家没有月饼?宫里赏了好些下来呢。你还要巴巴儿地给我送。”
赵琇听得不乐意了:“我送的是我送的,宫里赏的是宫里赏的,那能一样吗?今年的月饼,因庄上丰收,我还特地挑了些新鲜的干果做成馅料,外头未必有得卖呢,不信你尝尝。”
高桢还真的从篮子里寻了一个出来尝尝,只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这是果仁儿?倒是不甜,还有一股子果仁香,里头都放了些什么?”
赵琇看了一眼,抿嘴笑道:“这个呀,这是五仁月饼,里头放了核桃仁、花生米、松子仁、杏仁、瓜子仁什么的,是岭南那边的做法,我还改了配方,绝对独家出品。怎么,你喜欢?那就多吃点儿。”
高桢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看手里的五仁月饼,虽然不知道她笑什么,但还是皱着眉头,把那块五仁月饼给吃完了。
第二百二十章回礼
赵琇回到家的时候,想起高桢皱着眉头吃了一整块的五仁月饼,还是有些想笑。
坦白说,她叫自家厨房做的五仁月饼,跟后世的五仁月饼已经有了不少差别,吃起来要爽口许多,外头还是酥皮的,还是挺好吃的。不过里头还是少不了冬瓜蜜饯这种东西。她在现代时,从小留下了阴影,总觉得那是大肥肉,所以不爱吃。大约高桢不会有这种烦恼吧?相比起京城人惯吃的月饼,这酥皮五仁月饼至少不会太甜腻。
赵琇一边这么想,一边叫人去厨房那边传话,把庄子上送来的螃蟹专挑大的装上一筐,预备给广平王府送去。至于广平王与高桢父子今晚上一顿饭能不能吃完这一筐,她就不管了。反正他们不吃,自有人吃。
张氏那边知道她回来了,打发了人来叫。她便去了祖母屋里复命,又把王府的回礼单子拿给张氏看。张氏看了一眼,叹了句“王爷太过客气”,就摆在一边了,得知螃蟹的事后,还连声说:“多送两筐去。咱们家人口少,庄上送了四大筐来,又不能久放,若是不吃了,过几天就该坏了。”
赵琇说:“送一筐就够,他们父子俩能吃多少?明儿一早还要进宫去,听说要在宫里过节,过了十七才回王府。送得多了,倒便宜了底下的人。”
张氏有些惊讶:“王爷和世子要进宫去过节么?往年虽说一向如此,可今年他家有热孝在身,仍旧进宫过节,难道不忌讳?”
赵琇被她一言提醒了,所谓热孝在身,其实对于广平王这位鳏夫来说,问题不大,他身份放在那里,除了一些道德君子。谁会挑剔他?但高桢却不一样,他是丧母,又才过了百日,若跟广平王一道出席宫宴。定有人去指责他的。她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呢?
张氏道:“他也有难处。虽然广平王府有丧事,可百日已过,又是夫丧妻。若是中秋宫宴不请王爷去,定有小人在私下议论的。王爷既是皇上亲兄,又曾为皇储,身份与五王爷他们不同。皇上未必有怠慢他的意思,旁人却要挑皇上的错,因此这次宫宴,太后与皇上是无论如何也要让王爷出席的,这也是让天下人看到皇家和睦的意思。王爷去了。他目不能视,行动不便,世子不跟在身边侍候,如何能放心?可他若跟着去了,只是住在宫里倒还罢了。只要太后与皇上、皇后不在意,外臣也不好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事。但他要是真的出席宫宴,那些人自然要挑他的礼。若是可以,还是让他回避一下的好。跟着进宫去,却不出席宫宴,又或是在宫中另开一桌素席,与众人不在一处。也就解决了。王爷那里,自有宫人侍候。”
赵琇心里叹了口气,真是麻烦。现代人没了这些繁文缛节,真是要轻松多了。
她打算亲自再往王府走一趟,顺道把那筐螃蟹给送去。张氏便道:“你又跑去做什么?打发个人捎句话就得了。若是担心家人说不清楚,就写个条子。眼看着就快到午时了。你这一去,王爷与世子还吃不吃饭了?”
赵琇没法子,只好回屋去写了一封信,把张氏的提醒与自己的想法说清楚了,拿信封装好。让送螃蟹的人一道捎去了广平王府。
高桢看到信的时候,正陪着广平王用饭。广平王听说是赵琇捎来的信,笑道:“怎么?你们如今都开始通信了?”
高桢原也有些意外,面上却半点不露:“儿子也不知道,兴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把信打开看了,更加意外。
其实这件事他早就想到了,起初还以这个为理由婉拒了太后。但太后无论如何也要他们父子进宫,看不得儿子和孙子孤零零在王府里过中秋节,广平王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不过答应归答应,进宫后的安排却要依他的意愿的。广平王身为新皇胞兄,不可能不在宫宴上露脸,到时候自会带一个贴身用惯的内侍出席,不动筷子,不吃什么菜肴,自然不会出丑。吃个月饼,喝杯果酒,对广平王来说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但高桢不会出席,到时候他会留在宫中的住处,独享一桌素宴。太后、皇上与皇后自然不会冷落了他,到时候必然还要赐膳赐酒赐饼,但外臣却无从挑剔了。
高桢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很是熨贴。有人如此关心他会不会受人指摘,一想到这种可能,就立刻写信提醒他,这难道不让人暖心么?
广平王虽然看不到儿子嘴边的笑意,却能察觉到他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便笑说:“琇姐儿在信里说了什么事?父王觉着你好象看得很开心哪。”
高桢连忙收起笑容,将信小心叠好揣进怀中,干巴巴地回答说:“没什么,就是提醒儿子,最好别出席宫宴,免得叫人说儿子不守礼。”
广平王笑了笑:“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想得到这些?早上她来时也没说什么,必定是她回家后,赵老夫人提醒她的。”
高桢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儿子知道,无论是赵老夫人,还是琇姐儿,都是对儿子的一番好意。”
广平王满意地笑了,又问他:“琇姐儿给咱们家送了中秋节礼,你可回她礼了?”
高桢怔了一怔:“回了。”
“回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