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成绩最差的应该是方四。字写得还有点潦草,典故有两个用得有些僵硬,辞藻也不华美。不过今日她表现出来的是否是平时的正常水平。赵琇不敢下断言。倒是有些好奇,曹萝竟然次次在诗会中垫底,难不成她的水平比方四还要差吗?

至于赵琇本人,她倒是觉得,自己的水平跟方慧珠大概是在伯仲之间,熟练度可能要比方慧珠差一些。但怎么看都比方二、刘二、冯秀琴她们强。

赵琇忽然对自己信心大增。

那边厢,众姑娘们已经品评出了名次了。自然又是方仁珠夺魁,刘大姑娘得榜眼。方慧珠是探花,方四落到最后。众人围在一起欣赏方仁珠的诗作,都夸她作得好。方仁珠却不解地抬起头:“怎么漏了赵妹妹的?”

众人顿了一顿,都有些尴尬。平时她们开诗会,就是这么多人了,曹萝是长期被忽视的对象,次次垫底,大家也没把她放在心上。今天习惯性地品评,却把新成员给忘了。

方四落第,又因为没有曹萝替她垫底,心里正不高兴呢。她不相信赵琇能作什么好诗,还认定赵琇连字都认不全,听到漏了一个人的诗,顿时高兴起来了:“正是呢,赵姑娘快把你的诗给大家伙看一看,欣赏欣赏,也来排个座次才好。”

赵琇平静地微笑着将自己的诗递给她,她正要笑话两句,眼睛往诗上瞥了一眼,就愣住了:那些别字呢?怎么没有了?

她正发愣呢,方二姑娘就把诗稿抢走,笑着交到方慧珠手中:“姐姐点评从来最公道了。”方慧珠笑了笑,低头看诗,方二姑娘也凑过去一起看,看到一半就笑着说:“居然也用了‘琉璃’二字。五妹妹用这二字是新鲜,别人再用,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吧?”

赵琇拿眼睛看她,又去看方仁珠。方仁珠隐隐有些恼怒:“二姐姐,我跟赵妹妹是同时写的,她还比我先交卷呢,谁拾谁的牙慧?”方二姑娘就有些讪讪地。

方慧珠笑了,对赵琇说:“妹妹原来也是才女,先时那般谦虚,倒骗得我们好苦。”

赵琇笑笑:“我倒不是骗你们,只是平日在家,一直跟着祖母念书,她总是嫌我诗词作得不好,我又怎敢在外头自夸呢?”

方慧珠想了想:“郡南建公夫人,听闻是松江名门张氏之女,果然书香大家,不同凡享。”她环视众人:“今日诗会,赵妹妹才学在我之上,探花之名当是由她得才对。”

方二姑娘忙道:“我倒是觉得,赵妹妹与大姐姐的诗作不分高低,合该齐占这探花之位才是。大姐姐何必自谦?”

方慧珠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外头丫环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报说:“不好了!姑娘,表姑娘们,方才几位舅太太收到家里急报,说…方三姑娘…殁了!”

众人齐齐变色。

赵琇恍然想起,方家三姑娘,那不是被指婚给山阴侯的那一位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抢白

方家的太太们很快派了丫环进来找各自的女儿,然后立刻告辞离开了。虽然方三姑娘只是小辈,但家里有丧事,还继续参加人家的寿宴,实在太触人霉头了,就算是亲戚也不能这样干。

刘、冯三位姑娘倒是留了下来,她们只是方家外孙女,又与方三姑娘同辈,倒是不必守孝。不过她们从前也都与方三姑娘相熟,此时忽闻噩耗,顿时没了吟诗作赋的心情。曹萝便命人撤下了文房四宝和残茶点心,重新上了新茶与素点。

赵琇自然是客随主便。她对那位方三姑娘只闻其人,从未谋面,不知其性情为人,不过对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也是件令人惋惜的事。

惋惜完了,她又不免多管闲事地想一想,当初新皇把方三指婚给山阴侯,一是为了履行他在先皇面前许下的诺言,二是为了避免跟山阴侯联姻的官宦人家势力太大,再一次引发政治危机,所以特地选择了罪臣之女,而第三点,也是为了敲打方家,因为方家当时正想借助身为帝师的姻亲之力,把自家两个女儿送进宫去,不是做新皇的妃嫔,就是给皇长子为配。

赵琇此时回想起来,方家想要送进宫为妃的,大约就是方慧珠吧?而如果事情不成,那就改为促成方仁珠与皇长子的婚事。以前这两位方家姑娘在她印象中,不过是两个名字,今日才算是见着了真人。方慧珠看起来倒象是高门大户欣赏的那类传统淑女,美貌端庄。稳重大方;方仁珠有些目下无尘,不过品性挺好的。赵琇可以察觉得出来,虽然方二姑娘几次三番想要奉承这个嫡系的堂妹。为此不惜暗暗打压她,但方仁珠都说了公道话。跟嫡系长房的两位姑娘相比,方二与方四真是差得多了。可见方家会教养女儿的说法,也不是一定准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先皇薨逝不到一年,还未改元呢,山阴侯的未来夫人就先死了。接下来新皇必然会再指一位。却不知这回轮到谁倒霉?

赵琇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曹萝长长叹了口气,还露出了有些伤感的神色。赵琇想起她与方三姑娘也算是表亲。而且她长年在方家家学上课,也许跟方三姑娘还有同窗之谊,咋闻对方去世,想必也不好受吧?赵琇轻轻拍了拍曹萝:“节哀顺变吧。改日多为她上炷香。只盼着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再不必受病痛折磨了。”

曹萝苦笑了下,偷偷看了刘家两位姑娘与冯秀琴一眼,见她们都只顾着一起怀念方三姑娘,没有留意自己这边,就压低声音对赵琇说:“其实我与她也不是很深的交情,她性子有些冷,不怎么爱说话的。倒比五表妹还要难打交道。不过我与她好歹同窗三年,看着她从好好的人渐渐病倒。然后家里出事、抄家,她的病情越发严重,连一家子的姐妹们之间,也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世态炎凉,莫过于此。我虽与她不甚亲密,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如今听闻她去了,倒觉得,也许这对她反而是个解脱…”

赵琇惊讶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今儿来的六表妹,她就是三表妹的嫡亲妹妹。你瞧她开过几次口,说过几次话?从前她的性子比四表妹还要活泼呢。如今才这点大的年纪,就已经会看人脸色了。今儿若非我们家与方家是亲戚,她还未必能来呢。她今日穿的衣裳,还是她姐姐从前的旧物。”

赵琇回想起年纪最小的方六姑娘,方三姑娘的噩耗传来时,她的反应最强烈,立刻就哭起来了,连话都说不了。原来她们是亲姐妹,怪不得这样伤心。她们的父亲被卷入谋逆大案,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跟其他犯官家眷相比,她们也算是走运。但即使走运,即使还有家族可依,她们的处境也大不如前。尤其方二、方四这两位姑娘又是那样的性情,惯会捧高踩低,平时对她们姐妹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琇与曹萝在这边小声议论,那边厢刘家姐妹与冯秀琴都被吸引了过来。刘二姑娘年纪还小,有些快人快语,就忍不住附和:“可不是么?我今日一见六表妹身上穿的衣裳,就吓了一跳。她们家怎么也不至于连身新衣裳都不给姑娘们做吧?大表姐和仁妹妹身上的衣裳可都是新裁的,尤其是大表姐那一身,眼下京城最时兴的银蓝锦缎料子,一匹就够得上十身六表妹的衣裳了。没想到大舅母这样小气。”

刘大姑娘忙轻斥妹妹:“休得胡言,大舅母怎会是这样的人?况且两位舅舅早已分了家,不过是仍旧住在一处罢了。三表妹与六表妹的吃穿用度都是他们二房自个儿出的,又干大舅母何事?想来是二舅母也病着,三表妹又用不着那些衣裳,原先二表姐说了六表妹年纪太小了,不打算叫她来的,前几日才说要把她带上,六表妹来不及做新衣裳,就把三表妹旧年的冬衣穿上了,也是有的。你别在客人面前胡乱猜测,倒叫人家误会了大舅母。”

刘二姑娘撇撇嘴,笑而不语。

方家嫡系两房分产不分居,二房主母病倒,长女病重,只剩一个八岁的小女儿,当不得事,男主人又向来不耐烦这些庶务,难不成还能叫年仅十岁的儿子去料理这些?自然是一并交给长房的主母掌管了。这一管,可不就出问题了么?为着二房长女被指婚给山阴侯,长房长女入宫的事泡了汤,次女配皇子的事也没有了下文,长房大舅母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气,怎会舍得出银子给二房的小女儿做新衣裳,就为了让她去亲戚家里作客时穿上一回?不在要紧的看病吃药等事情上添麻烦,已经是大舅母厚道了。大姐真当她还是个孩子。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

刘大姑娘见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不服,又是一阵郁闷。暗恨妹妹不懂事。若是在家里,自然随她如何,今日在姨母家作客,又当着赵琇这个外人的面,做妹妹的顺着姐姐些,乖巧一点又能如何?却要如此拆她这个姐姐的台!刘大姑娘瞪着妹妹,心里盘算着等回了家。一定要向母亲告状,让母亲好好教训妹妹一通。

这时冯秀琴幽幽叹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她却是在为方三、方六而难过:“犯官之女,总是免不了要受些苦的。她们已经是万幸了,不但能一家团圆,日子也依旧吃穿不愁。那些同样坏了事。被朝廷抄了家的人家。家里当家的男子都被杀了头,只剩下老弱妇孺,穷困潦倒。方三殁了,尚有我们为她难过,那些妇孺冻死街头,又有谁可怜她们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里都怪沉重的,曹萝还红了眼圈,倒是边上的丫环听了。忍不住劝说:“冯姑娘别说这个了,今儿是我们家小爷的好日子呢。”

冯秀琴这才醒觉。这是在人家家里,她是来吃寿酒的,说那些话实在太败兴了,幸好这不是在长辈们面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曹萝说:“对不住,是我说错了。”再看到赵琇就坐在曹萝旁边,猛一想起了赵湘,又连忙向赵琇赔不是:“我不是有意提起那些犯官家眷的,其实没有说贵亲的意思,赵姑娘千万别误会。”

赵琇微微皱了眉头:“你爱说就说,虽说你的话跟今日席上的喜庆有些不合,但也不与我相干,你特地向我赔不是做什么?我家亲戚里可没有犯官家眷,你是不是弄错了?”

冯秀琴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是我忘了,他们…他们原来已经被出了族…”

原来是说的赵湘一家。赵琇冷冷一笑,没有接话。

冯秀琴觉得坐立难安,刘二姑娘有些好奇:“冯表姐说的莫非是赵湘?她不是建南郡公的曾孙女么?赵姑娘是建南郡公的孙女吧?这么说来,你岂不是赵湘的姑姑?听说她如今住在西北回来的汪将军府上。你们家怎么不把人接回去呢?反而叫她依靠外人过活。”

赵琇面无表情地道:“她不是我什么人,家祖父也没有会谋逆的子孙。不是一家人,为何要接他们回去?”

刘二姑娘有些尴尬:“若是因为她家是犯官家眷,方家也没把三表姐和六表妹她们往外赶呀?今上宽仁得很,你家又有救驾的功劳,不必担心的。”

赵琇给她看自己的死鱼眼:“我没担心,我为什么要担心?”

刘二姑娘缩了缩脖子,干笑着小声道:“若是我的话得罪了你,我给你赔不是好了。”

赵琇脸上还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不过她大方地接受了刘二姑娘的道歉:“你不知情,想必是被人骗了,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刘二姑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刘大姑娘看到妹妹吃瘪,又不乐意了,冷声对赵琇说:“世人皆知赵湘是你侄女,这般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朝堂奏对,我妹妹只是无心之失,即便说错了话,你也没必要给她脸色看吧?”

赵琇冷笑着看她:“赵湘父亲是大逆罪人,母亲派凶杀我父母,是我家的大仇人。此事世人皆知,你妹妹却叫我把仇人的儿女接回家去住,我给她脸色看又怎么了?难道我给不得?”

三位姑娘的脸色顿时都变了,曹萝慌忙打圆场:“大家有话好好说。”冯秀琴忍不住问:“难道当年翻船的事不是意外?不是说风雨导致么?怎的你却认定了是赵湘之母派凶杀人的?你那时还这么小…”

赵琇淡淡地道:“船走在运河内,虽有风雨,也不过是小颠簸,若不是有人凿船断桅,怎会翻侧?我为什么认定是赵湘之母主使的?因为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当年在奉贤老家,她当着宫中使者与她公爹的面承认的。我当时就在现场亲耳听闻,难道还能有假?只不过回京后。她见了家人,又翻了供罢了。我不用猜,也知道赵湘会跟你们说什么。当然是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难不成还能跟你们说,她亲娘是个杀人凶手,手上有几十条人命?”

三位姑娘听得花容失色。手上有几十条人命是什么概念?她们真是想象不出来。

曹萝也在旁帮着赵琇做证:“这是真的,当时一船的人,连主带仆,好几十个呢。若不是赵妹妹祖孙三人命大,遇上偶然经过的广平王,也许就跟着一块儿淹死了。”

赵琇道:“你们也别怪我脾气大。我就这一件事不能忍。赵湘亲娘靠着娘家,在大牢里关了将近十年也没能明正典刑,即使我们家将真相传遍天下,也依然不停有人质疑我们家是为了贪图家产。才把我父母的死归罪在蒋氏头上的。真是笑话!若是我祖母真的贪图家产。早在当初祖父百日过后,赵炯以庶长之位占据爵位,分家时却只用五百两银子打发了我父亲这个祖父唯一的嫡子的时候,就该跟他争了。那种事一旦告上官府,一告一个准,还用得着用我父母的死来谋好处?还连着先皇、广平王并朝廷百官也跟着犯糊涂?赵湘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太看得起她爹娘了。只瞧她老子后来连造反的事都敢做了,你们就知道他那一家子是什么货色!”

她又看向冯秀琴:“我不熟悉姑娘的性情为人。但只说常理好了。她在你这里骗走了几百两银子,你怎的还要同情她?她一定曾经向你说过我的坏话吧?说我们家如何刻薄无情。竟然不肯拿银子养活她全家!却忘了如果我们当真刻薄无情,她如今还在牢里受罪呢,说不定已经被押送到西北去了。如今她哥哥还在我们家的铺子里做事。两家这样的深仇大恨,我要是真的狠一点,在她家倒霉时落井下石将人踩死都是应该的,能让她家安安稳稳活到今日,就够宽仁慈悲的了。她祖孙俩还有脸到处骂我们!对真正帮过她的人,她都能忘恩负义,你好心给了她那么多银子,她后来可曾有上门来道过一声谢?我劝姑娘,好心还是该用在配得上你慈悲心肠的人身上为好,象那种白眼狼,何必去理她?”

赵琇站起身,向曹萝点了点头:“诗会已毕,我也该回前头席上去了。雪后天冷,祖母也不知受不受得住,我得瞧瞧她去。”

曹萝忙道:“我送你吧?”赵琇摇头:“你这里还有客呢,虽是亲戚,却也要讲礼数。你留下来吧,叫个丫头给我领路就好。”她又露出微笑,握了握曹萝的手:“今日过得很愉快,谢谢招待。”然后向两位刘姑娘与冯秀琴点点头:“今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别见怪,我先告辞了。”便在曹萝丫环的引领下转身离开。

曹萝在门边一直目送她远去,暗暗叹了口气。好好的诗会,居然接连发生不愉快的事,真是扫兴。

刘家姐妹彼此对望一眼,又看向冯秀琴。冯秀琴苦笑:“你们别看着我,我都后悔死了,方才不该提起那人的。”

刘二姑娘不客气地说:“赵姑娘脾气虽然不太好,说的话倒是有理。你就不该理会那个赵湘,从前我就不喜欢她。谁不知道她祖父是因罪丢了爵位的?犯的事还不小,偏她还时时以郡公府千金、侯府千金自居,到了咱们面前,又说自己是书香门第之后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刘大姑娘方才被赵琇抢白了一番,心知自己不占理,也有些迁怒:“赵湘既然是在说谎,咱们以后再也别提起她就是了。跟那种杀人凶犯的女儿曾经有来往,说出去也丢了咱们的脸面。下回再听起谁提到她,咱们该当将真相告知才对,免得还有人象琴妹妹似的,继续同情她。”

见妹妹与表妹都点头赞成,她心里舒服些了,想到赵琇,眉头又是一皱:“赵姑娘虽是侯府千金,到底是从小在乡下地方长大的,说她是勋贵武将人家之女,未免不够贴切;但若说她是书香门第出身,她那脾气又太暴躁了些,一句话不合,就叫人下不了台,一点儿都不象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斯文知礼,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打交道。依我看,咱们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的好。”

第二百五十章太太们的舌战

赵琇回到了前头女眷席上,场面正有些冷清。

客人们本来都到齐了,还未到饭时,大家就团团围坐,喝茶吃瓜子零嘴什么的,一边听女先儿们说书,一边各自说笑聊天。没想到方家忽然来了讣闻,方家的老爷太太小姐们都呼啦一下全跑了,席面上顿时就少了一半人。

今日的寿酒,本来就只是亲戚朋友们为主宾,又因为曹太夫人的娘家人在京的不多,她膝下只有曹泰和将军一子,没有女儿外孙,也就没有姻亲了,所以客人里头,是以曹太太方氏的亲友为多。方家的人一走,席上空了一半,曹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曹太太暗怨娘家堂侄女,为何死得这样突然,又怨娘家的堂嫂们,怎的不事先把病人照看好了,让她死得这样突然。但再怎么怨,那也是她娘家人,她只能面上装作没事人一般,仍旧说笑,私下却悄悄吩咐手下的管事婆子,把酒席的桌子换成大桌,正好够剩下的女客坐上一围,也不显得冷清。

然而,在场的女客里,还有不少是方三姑娘的姑母、表亲,以前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就算感情平平,现在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高兴了,便不象曹太太这样说笑自如,有些多愁善感一些的,还要掉两滴泪,心中暗暗埋怨曹太太作为长辈,竟然对娘家侄女的死无动于衷,实在是太冷情了。曹太太心里呕死,看着婆母脸上越发难看的神色,真是有冤无处诉。

赵琇的到来为她解了围,赵琇刚向众位太太们行过礼。她就非常热情地起身相迎:“怎么过来了?你们小姐妹们在后头玩得高不高兴?诗会已经结束了么?”

赵琇微笑道:“方家几位姑娘都走了,剩下我们五个人,也开不成诗会。我见今日天儿怪冷的,担心祖母吹着了风,就出来瞧瞧她老人家。”

曹太太忙不迭地夸奖起了赵琇:“真是孝顺孩子。你祖母知道你的孝心,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

张氏露出了几分笑意,见孙女走过来,便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曹太夫人一个眼色,立时有丫头机灵地搬了一个绣墩过来,换下了张氏身边原本由丫头坐着的小杌子。

赵琇坐下了。摸摸张氏的手,觉得似乎有点凉,就小声说:“祖母冷吗?咱们问曹太夫人要个手炉吧?”张氏微笑着摆摆手,又问:“今儿作的什么诗?”

赵琇将诗的题目题材说了,又说不限韵。张氏听着微微点头:“这倒罢了,我想你该是作得出来的。”

赵琇的诗词就是跟她学的,时不时还要完成她布置的功课,赵琇在诗词才艺上的水平,她最清楚了。赵琇听了咧开嘴笑笑,又听得有个不认识的太太问:“不知今日是何人夺魁?”

赵琇回答:“是方家五姑娘。”那位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原来又是她,仁珠丫头确实有几分诗才。”

旁边另一位年轻些的太太笑眯眯地问那位太太:“不知你家大姐儿今日得了第几呢?”

那位太太的笑容更淡些了:“我一直在这里,如何能知道?赵家姐儿不是才从后头过来?你怎的不问她?”

那年轻的太太便继续笑眯眯地问赵琇:“刘家大姑娘得了第几?”

原来方才提问的那位是刘大姑娘的母亲。赵琇便答道:“刘大姑娘是榜眼。”至于探花是谁,她就不好主动回答了,单说方慧珠。她不甘心,把自己也说出来,又好象有些厚脸皮。

谁知那位年轻些的太太又扭过头去跟刘太太说:“你家大姐儿也算难得了,几乎每次都只比仁珠丫头差一些。仁珠的才学,满京城都是数得着的,你家大姐儿这样就已经很出色了。”

刘太太的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非常不自在地问赵琇:“不知我家二姐儿又是第几?”

赵琇犹豫了一下:“还没点评完。方家几位姑娘就有事先告辞了,因此除了方五姑娘与刘大姑娘。其他人的名次还没最终排定呢。”

刘太太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多少,不过稍稍缓和了些。

那位年轻的太太笑吟吟地问赵琇:“仁珠作的是什么诗?赵姑娘背给我们听一听吧?”

赵琇暗暗捏了把汗。还好她记性不错,方才又仔细瞧过方仁珠的诗,确实写得挺好的,把雪后的夜景描写得非常美,因此她大致还记得,就慢慢背诵了一遍。那位年轻的太太听得抚掌而笑:“真不愧是仁珠丫头的大作,果然好得很。”

在场其他文官家庭出来的女客,但凡是通文墨的,也都纷纷点头赞是。倒是曹太夫人请来的几位熟人,因为都是武将人家的女眷,就有人笑着说:“什么诗不诗的,我们却是不懂的,只觉得听起来好象挺好听。”

曹太太脸上的笑容顿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表情中,隐隐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曹太夫人却笑了:“我老婆子也不大懂这个。”然后去问张氏:“你是行家,你说方家五丫头这诗作得怎么样?”

张氏笑着点头:“确实不错,文采斐然。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能写出这样的诗,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只是太过清冷些。小小年纪,心这样细,并不是好事。”

曹太夫人非常赞成:“我虽不太懂这些诗呀词的,但只瞧方家五丫头的模样,就知道她身子不好了,想来就是因为平日想得太多的缘故。多思也许能写出好诗,却不是有福气的样子,女孩儿还是该多保养的好。我瞧你们家琇姐儿就很不错,该玩笑就玩笑,该读书就读书,针线、诗书、才艺、管家理事。样样都拿得出手,难为她还长得这样的好相貌。我家萝姐儿若能有她一半,我就安心了。”

张氏忙笑道:“这丫头哪有这么好?老姐姐别把她夸得太过了,回头她自高自满的,在外头闹笑话。”赵琇只是抿嘴笑着倚在祖母身上不说话。她还是很乐意听别人夸她的。过去近十年的时间里,她那么努力地每天学习,今日也当得起别人一夸。

刘太太听了就忍不住问:“赵姑娘方才作的诗是排在第几?不如也背来听听?”她其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勋贵人家出身的女孩儿,又是在乡下地方长大的,祖母张氏虽然听说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家世早已败落,从前也没什么才名,教养出来的姑娘能强到哪里去?曹太夫人还没夸过她家闺女呢,连方仁珠都贬了几句,竟然一个劲儿地夸赵琇好。叫她如何服气?

不得不说,刘大姑娘确实肖母,母女俩都一样是不甘人后的性子,表面上看着温婉和气,实际上要强得很。

赵琇却跟刘太太打太极:“我的诗比不上方五姑娘和刘大姑娘,还是不要献丑的好,您就饶了我吧。”

她这么一说,刘太太就不好追问了。只能郁闷地低头喝茶。

那位年轻的太太又笑眯眯地问:“今日诗会,听说是曹家丫头作东。我平日里看的多是慧珠、仁珠两个丫头,还有刘家大姐儿的诗作。却没见过曹丫头的诗,想必也写得很好吧?赵家姐儿,你背来给我们听听呀?”

赵琇老实答道:“曹姐姐今日不曾作诗。”

曹太太脸色有些变了,她转头去问侍立在旁的大丫头:“是不是该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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