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僵了一僵,赔笑道:“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想帮姐姐…”
“世子不过是去芙蓉楼赔王爷吃一顿晚饭。桌子边上用不了许多人侍候。”烟雨斜眼看着她道,“有我,有烟霞姐姐,也就差不多了。烟霞姐姐是伶俐人,不会随便乱说话的。你又何必凑上去?倒是这边屋里离不得人,我留你下来看屋子,也是重责大任。若你也去了,这屋子谁来照管?”
烟波咬咬唇:“不是还有妈妈们么?”
烟雨便忍不住笑了:“既如此,还要你做什么?你能做的事,妈妈们不能做?”她把脸上的笑一收,拉长了脸道:“你也别跟我装神弄鬼了,老实说吧,你想到芙蓉楼去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想跟王爷告状?说赵小侯爷打伤了他?”
烟波见自己的盘算已经被揭穿了,也不再掩饰:“这难道不应该么?王爷就只有世子一个儿子了,平日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世子好好的却叫人打伤了,怎能不禀报王爷知道?!姐姐如今自作主张,瞒下了此事,若是日后叫人捅到王爷跟前,王爷发怒,姐姐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烟雨听得冷笑:“好大的罪名呢!我可不敢当。瞒下此事,哪里是我自作主张了?分明就是世子的意思。况且世子与赵小侯爷自幼交好,又有过命的交情,不过是切磋拳脚时手重些,两人都挨了几下,赵小侯爷脸上也有淤青,谁还在乎这个了?世子怕王爷担心,才叫我们瞒着的。你倒好。竟然在世子面前说起他好友的坏话来了,还是王爷请来的客人。妹妹虽是宫里出来的,也不象是很懂规矩的样子嘛。”
烟波有些不服气地回头瞪她:“难道主人受了委屈,我们这些身边侍候的还要装不知道么?”
烟雨白了她一眼:“世子怎么受委屈了?你见他比完之后,有露出生气的模样么?你既然知道他现在是你的主人。就该做好份内之事。主人吩咐下来的话,你还敢违令?世子说了不许告诉王爷,你还非要告状,是不是觉得自己才是最关心世子的那一个,旁人全是哑巴、聋子?”
烟波哼了一声,抿着嘴不说话。但看那表情,分明就是觉得自己才是一等一的忠婢,烟雨等人不过是尸位素餐之辈。
烟雨看得好笑极了:“你其实就是想在王爷跟前露脸吧?想叫王爷夸你是个忠婢?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吧。这里不是宫中,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也不是先帝。你在我们王府,只要老老实实做好份内事就行了。多余的话不必说,多余的事不必做。我们世子的脾气,是最不喜欢身边人违他意思的,我是好心提点你,才跟你说了这半日,你可别不知好歹。真惹恼了我,你的差事还保不保得住,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烟波的脸色变了:“姐姐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别仗想仗着资历深,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烟雨冷笑一声:“不把人放眼里的人是你!只因王妃去世,王爷与世子为了给王妃积福。把她从前用惯的人放了一大半出去,王府的人手少了,宫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担心世子身边少人服侍,方才命内务府又选送了一批人进王府。你虽说是宫里出来的,其实也不过跟我们一样,都是内务府选派。谁又比谁高贵些?你摆这副架子是给谁看呢?你虽被指派到世子身边服侍,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是服侍得不好。该踢的就踢,该撵的就撵。你以为太后娘娘会为了你,跟世子生气不成?你也不想想,太后娘娘知道你是谁呀?!”
烟波被噎住了,小脸涨得通红。她原以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能让人高看几分,又因为进府不久,就被派到世子高桢身边侍候,还立刻上位大丫头,越发觉得自己受看重了。本来还想跟这烟雨别一别苗头,不想却被对方直接打了脸。但她心里再委屈,也没法反驳回去,因为烟雨说的是实话。从前太后蒋氏还是淑妃时,她曾经在淑妃宫里做个小宫女,却没能跟着宫殿的主人移居慈宁宫。太后兴许会觉得她有几分脸熟,却绝不会为她做任何主。
烟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往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轻哼一声,迈步出门:“老实点吧,当人家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呢?世子还在孝期,你若真敢算计他,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来,用不着王爷开口,太后娘娘就能直接打杀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烟波屈辱地哭了起来,跑回屋里大哭。
高桢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上演了一场撕逼好戏,他正有些尴尬地坐在广平王对面的位子上,坐立不安。
烟霞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瓶药,亲手给他脸上的伤处上药。
广平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居然打输了,还好没跟父王哭鼻子,不至于太没出息。都是男子汉,这事儿原是你理亏在先,挨几拳就算是过去了。如今玮哥儿算是出了气,日后见你也不至于太过怨恨,你要想法子与他合好,将来要说亲事也容易。等明年出了孝,我再替你试探一下赵老夫人和玮哥儿的口风吧。那两位如今只怕都明白你的心思了,不会再让你这么容易跟你赵妹妹待一块儿的。你且给我老实些,别又惹得人家生气,日后要说亲也不好开口。”
高桢心里好生郁闷。父王居然知道了打架的事,而且他以后还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天天见赵妹妹了,到底是谁向他们告的密…
第二百六十二章夜笛
高桢郁闷的时候,赵琇这边听着祖母张氏与哥哥赵玮商议了后日就要回城,心里也很是郁闷。她问:“会不会太仓促了?先前都没跟王爷提过,猛然说要回去,倒象是因为世子冲我发了一顿脾气,我们家就耍小性子闹着要走人似的。可别叫王爷和世子误会了,将来两家的交情也要受影响。”
张氏顿了一顿,犹疑地看了孙子一眼。赵玮不动声色地道:“确实是仓促了些,但也是人之常情。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离腊月不过就十来天的功夫,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呢,过不了几天,各处庄子上来交租的人就该到了。新年里物事也该早作准备。今年是我们家回京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一定要好好祭祭祖,给祖父做几场法事,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知道,咱们家的爵位又回来了。”
这话倒也有理。赵琇很快就被说服了:“那明儿一早我们就去跟王爷说吧,离开前总该提前告知的。我顺便去给世子赔个不是,把这次的小矛盾给抹了,免得他们误会我是因为这事儿才要走的。”
张氏立刻紧张起来:“别去!”
赵琇奇了:“为什么呀?”
张氏张张口,又看赵玮。赵玮接过话头说:“这种事,不是祖母亲自开口,就是我这个当家人出面,你一个小女孩儿去跟王爷说,也太失礼些。你不用操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明儿一早,我把先前借的几本书拿去归还,再向王爷讨教学问。顺道提起此事就可以了。京城各家到了年下都要开始忙碌,咱们家这是远离京城多年后头一次回京过年,提前回家准备也是常理。”
“哦。”赵琇应了。哥哥的话也有道理,正式辞行这种事就让他出面吧,不过她明天同样可以去看望王爷和世子的。就象平时那样。她不能代表赵家去向他们辞行,那代表她个人跟朋友说声再见,也是应该的吧?她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她觉得这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赵玮吃完饭后,就陪着祖母和妹妹沿着游廊绕着院子散步,张氏走了三圈就回屋了。然后他再拉着妹妹两个人继续走。赵琇觉得他很古怪,平时这个时候,他不是再陪祖母说一会儿话,就回松柏居去了吗?今晚特地拉上她多绕几圈,莫非是有话要跟她说?那怎么他迟迟不开口。反而一脸纠结的模样?还时不时偷偷看她。
于是赵琇就主动问他:“哥哥,你有话要跟我讲吗?”
赵玮有些纠结地看了看妹妹,吞吞吐吐地说:“今日…世子忽然发了脾气…”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赵琇笑道:“小事而已,哥哥放心,我不会生他的气的。明儿我就去找他赔礼。”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玮绞尽脑汁地思考虑恰当的用辞,妹妹还小,他虽然想探听她真正的想法。却又担心她本来没有什么想法的,却因为他的话反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来。他又犹豫了半晌,才说:“你看。世子的脾气…他毕竟身份尊贵,若不是王爷受伤,失了东宫之位,他如今的身份只怕更加贵不可言。他从小受宠,又是独子,从来只有别人让着他。断没有他迁就旁人的理儿…”
赵琇睁大了眼睛看着赵玮:“哥哥是觉得他脾气不好,叫我多忍耐吗?哥哥真的多虑了。他其实没你说的那么差吧?我觉得他脾气挺好的。小时候很可爱,对我也很有耐心。之后几年他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不过你那年从京城回老家之后,不是说跟他相处得很好吗?想来哥哥能与他相处融洽,他一定不会是个坏脾气的人。我再遇上他,已经是去年年底的事了。那时他遇到了很多不幸的事,肯定不再是从前因为受宠而有娇纵嫌疑的贵胄公子。我觉得他虽然瞧着冷冰冰的样子,但其实心地很软,脸皮也挺薄的,很多时候只是不好意思说,有时候还有些小坏,喜欢板着脸捉弄人…”她忍不住偷笑出声,“所以哥哥不必担心,我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他生气的。再说,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他们一家救了我们祖孙三人的性命,我们家又因缘际会地救了他叔侄二人。我们两家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么深的情谊,绝不会因为一点小口角就受到影响的。”
赵玮心塞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其实是想劝妹妹,那种金枝玉叶的人物脾气都大,所以跟对方相处时,很容易吃亏,所以最好是远着些,别事事都听人家的。结果妹妹对他说了什么?
高桢很可爱?
他哪里可爱了?!
那么牛高马大的一只,却瘦得象根竹竿,成天冷着个脸,好象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出门总爱穿黑衣,就象妹妹说的,十足一个黑无常!打起架来还会故意让着人——这是瞧不起他赵玮么?他也同样是跟随严师从小习武的好不好?谁需要别人让了?!
高桢作为朋友,那是没说的,但若是作为妹夫——赵玮一想到这件事,后槽牙就忍不住开磨。
一向只关心他和祖母、只为他和祖母做衣裳的妹妹,天天笑眯眯、既聪明懂事又贴心讨喜的妹妹,周岁才十岁呢!就算是虚岁也才十一,还没到说亲嫁人的年纪。不管是哪里来的臭小子,都先滚一边去吧!就算对方是他恩人的独子,还与他自幼交好,那也不能忍!
赵玮暗暗握紧了拳头,重新面对妹妹的时候,却露出了温柔的笑颜:“不管怎么说,他今儿发了一回脾气,也不知消气了没有。哥哥先替你去探探口风,在我没说可以之前,妹妹还是先别去找他玩耍了。免得他爱理不理的,你脸上也不好看。”
赵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哥哥下午不是寻世子说话去了吗?难道那个时候。你没有看出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其实她离开栖凤斋的时候,看高桢的脸色,就象是已经消了气的样子,不过可能还需要冷静冷静。
赵玮一窒,很快就厚着脸皮回答:“那时候他脸上看起来不象是消了气的模样。这种事。他不开口,我也不好主动去问,所以我还不能确定。等明儿我再去,想必他的气会消去大半了。若还在气恼,大不了咱们先回城去,等过年时再上门给王爷请安。到那时候,他总不会还气着了。”
赵琇笑道:“他的肚量没那么小,应该明天就好了,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已经消气了呢。”
赵玮坚持自己的计划,赵琇觉得这也没什么。就答应了他。赵玮再三叮嘱,在他确定高桢已经消气之前,她绝不可以私下去见高桢。赵琇只觉得哥哥今天格外啰嗦:“知道了,哥哥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不用说那么多回。你记得明儿一早就去寻他,若他真的不肯消气,大不了我亲自向他赔礼就是了。不过我觉得他不会那么小气的。要是他真的那么小气,那我就去寻王爷。请王爷替我们做和事佬。”
赵琇脸上笑嘻嘻地,摆明了没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赵玮心中百感交集,跟祖母说了一声后。心神不定地走了。
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整个院子都挂起了灯笼,燃起了烛火。虽然广平王府用的蜡烛是特制的,比一般的烛火要明亮,但赵琇想到自己今天已经练了半天的字画。又做了半天的针线,眼睛已经很累了。就索性休息一晚上。今儿一整晚都不碰笔、不碰针线了。她抱着棋盒
张氏坐在东暖阁的大炕上,似乎有些兴致不高。赵琇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就走过去问:“祖母是觉得身上不好么?”张氏摇摇头,看着孙女,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小脸:“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长得没我腰高,一说话牙齿就漏风的小丫头呢。”
赵琇有些莫名,不由得笑了,一屁股坐到炕边上腻着她:“就算我长大了,我还是您的孙女儿呢。您只要愿意,一直把我当成是那个说话漏风的小丫头也没关系。”
张氏笑了,点了点她的鼻子,坐起身:“身上懒懒的,想必是今儿坐得久了,你替我捶捶肩。”
赵琇应了,拿过引枕塞在她身后,便替她捶起了肩膀。捶完后,张氏觉得好些了,赵琇问她:“要不要泡一泡温泉?眼看着就要回城了,城里可没有温泉可泡呢,趁着还住在这里,咱们多泡两回?”
张氏也有些心动:“那就泡吧。”
赵琇侍候着祖母到院子后头的汤屋里泡了一刻钟的温泉。温泉水一如既往地温热舒适。张氏泡过后,只觉得疲倦尽消。丫头送上了安神茶,她略喝几口,就觉得困顿不堪。赵琇赶紧叫碧莲与夏露一起帮忙,用干巾将她打湿的头发擦干,她就很快睡下了。
夏露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赵琇笑着轻声说:“困了吧?已经很晚了,你们赶紧洗洗睡吧。”夏露笑着屈膝应了,将东梢间内的烛火吹熄,只留下一盏。
赵琇回了西暖阁。既然要准备离开,那一些行李也可以提前收拾了。她一边整理着琐碎的小东西,一边听着丫头们各自洗漱。不一会儿,粗使丫头和婆子回了南屋歇下,夏露去了东暖阁守夜,西暖阁这边就只剩下她和碧莲、碧菡。
碧莲、碧菡平日是睡在次间的大炕上的,前者拿着吹熄了的烛台过来问赵琇:“姑娘,这就睡么?我服侍你洗漱吧?”
赵琇想了想,忽然有了个主意,笑着招手示意她靠近:“咱们也许后天就要回去了,这会子没人,不如咱们去泡温泉吧?自个儿泡。”
碧莲有些心动,平时她其实泡的机会不多,也就是偶尔泡泡,但时间都不长。只是她的顾虑也多:“这么晚了,老夫人已经歇下…”
碧菡听见了,却有些兴奋,她比不得碧莲是大管家之女,又已经放了良籍,她是正经的丫头,想要泡温泉,只能瞅准张氏与赵琇泡完了,梅姑她们还未进来收拾残局的时机,还得是当时没差使在身才行。在这里住了大半月,她统共只轮着三次机会,心里早就痒痒的了。如今眼看着有机会,她当然不肯放过:“好姐姐,这是姑娘想泡温泉,咱们不过是沾光罢了。老夫人睡得沉呢,咱们在后院,只要小声些,她如何能知道?”
碧莲犹豫,碧菡连忙再劝:“等回了城,想要再泡,可就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碧莲终于被说动了,她对赵琇说:“那姑娘就去泡吧,我们俩轮流替姑娘看门。”
赵琇笑着点头。三人便收拾了干净的衣服、浴巾,放轻了手脚往后院去。
玻璃游廊里垂着两个明晃晃的灯笼,把道路照得通明。赵琇一行三人摸到汤屋,里头黑漆漆的。碧菡要回头去提个灯过来,赵琇却说:“不用麻烦了,把竹帘卷起来,让外头的灯光透进,还怕看不清么?”
碧莲被她的大胆吓到了:“可是那么一来,外头要是来了人…”
赵琇摆摆手:“院门已经关了,这院里如今都是女的,再把北屋后门关上,整个后院就只剩下咱们三个人,连守门的人都省了。外头的墙这么高,夜深人静的,怕什么?我来的那一天,看到东边池子前头的玻璃大窗,心里就在想,什么时候让我一边泡温泉,一边赏梅花,再一边喝口茶,那就太享受了。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碧莲红着脸道:“若是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闲话呢。”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听了赵琇的意思,去把北屋后门给关了,整个后院便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人。碧菡摸黑将重重竹帘卷起,游廊上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汤屋内,隐隐绰绰,却已足够让人看清屋内的情形了。
赵琇打开冷热水开关,热水灌入汤池,温暖的水雾顿时弥漫了整间汤屋。借着水雾的遮掩,就算跟碧莲、碧菡她们在一个屋里泡汤,她也不觉得害羞了。
温泉水很快注满了两个池子,碧莲碧菡分享西边的大池,赵琇独自占了东边的小池。她穿着宽松的白棉布袍走入池中,将身体泡进温度适中的热水里,忍不住发出了享受的叹息。
窗外,红梅在月色下轻轻摇曳,偶尔有散落的花瓣在窗前飘过,映着烛光,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赵琇一手拨动着温热的水,一手拿起池边的香茶,小抿了一口,心情大好。
这时,窗外的夜空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
第二百六十三章负荆请罪
赵琇拨动池水,游到靠向窗前的池边,想要听得更真切些。
笛声悠悠,似乎是从东边传来的。而落梅院的东边…是梅林?
那是一支赵琇所不熟悉的曲子,但旋律优美宛转中,似乎又带着一点儿缠绵之意。在这寒冬的夜里,周围寂静无声,越发显得笛声清越。
碧菡忍不住感叹:“这笛子吹得真好听。”碧莲想得多些:“这是谁在吹笛呢?这里可是广平王府的庄子。大晚上的,谁敢吹笛,扰人清梦?”
赵琇趴在池边,笑着道:“不管是谁吹的,泡着温泉听笛子,也是人间享受呢。我觉得这笛声也不是很响嘛,说不定还能有助催眠。”
一曲将尽,笛声幽幽而止,仿佛消散在了空气中,但赵琇却有一种余音绕梁之感,意犹未尽。一阵风吹来,院中的红梅晃了几晃,又洒落了一地的红雪。
碧莲的声音在汤屋另一头响起:“时间差不多了。姑娘,别泡得太久,当心头晕。”
赵琇很快出了汤池,擦干身上的水,换上了干爽洁净的中衣,又套上一件宽大的棉袍,穿上室内穿的柔软舒适的棉鞋,然后就去洗脸漱口。碧菡匆匆擦干水套了衣裳,过来替她擦干头发。她摆摆手:“我是挽起头发才下水的,只湿了一点点,回前头屋里坐一会儿就干了。你赶紧穿好衣裳,别着了凉。”
等碧莲碧菡都穿上了暖和的衣服,她们还要收拾汤屋的残局。虽然明日早上,落梅院里粗使的婆子们自会过来清扫汤屋,但她们的衣裳却不好交给外人收拾。赵琇见她俩开始打干净的泉水预备洗衣裳。便冲她们挥挥手:“我先回去了,你们洗完了记得赶紧回来。那温泉水一放,屋里就会冷下来了,可别冷着自己。”
碧莲笑道:“姑娘放心吧,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了。倒是姑娘。身上只穿一件袍子,应该赶紧回屋里去才是。”
赵琇笑着出了汤屋,反手替她们关上门,走到玻璃游廊中时,精神顿时一振。
这游廊两侧虽然装上了玻璃窗,将寒风隔绝在外。但为了通风透气,游廊上方每隔十尺就会有一个通风口。夜里风凉,平时不觉得,眼下她独自走在廊中,却能感觉得寒意丝丝从四面八方渗入衣裳。试图钻进她身体里去。幸好她刚从温泉中出来,浑身都暖洋洋的,暂时还不俱寒风侵袭。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连忙加快了脚步,穿过通道,打算回到温暖的主屋去。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扑腾扑腾地从围墙的另一面飞了进来,落在种了梅花的那半边院子里。赵琇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雪白的鸽子,正踩在铺了一地的红梅花瓣上。一跳一跳地,背后好象带了什么东西。
赵琇有些迟疑地看了那只鸽子几眼,只见它又飞了起来,然后停驻在离她更近的地方,一双明亮的小眼珠盯着她不放,好象在暗示着什么。而这时。她也看得更清楚了,那鸽子背上还真的缚着东西。是根长条形的物体,长度大约有三四寸。有筷子粗细,却不知是什么。
这里是广平王府的温泉庄子。庄上并没有外人。刚才会在梅林里吹笛的人,赵琇隐隐有一个猜想,却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人。但如今她看到这只鸽子,心里就更笃定了。
高桢葫芦里卖什么药呢?有什么话不能白天当面说,却要在夜里偷偷跑她院子外头吹笛子,又放只鸽子进来送信?
赵琇拢紧了棉袍,左右看看,见无人留意,便小心地打开了通向院子的小门。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寒风倒灌进游廊里,冻得她大大地打了个冷战。她连忙加快速度,小跑到鸽子面前,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解它背上背的那根东西。鸽子十分乖巧地任由她动作,等东西一解开,它就完成了使命,竟然十分通人性地拍了拍翅膀,重新飞走了。
赵琇立刻拿着东西往回跑,把小门紧紧地关上,然后用最快速度回到西暖阁梢间的卧室内。
大炕已经烧得热烘烘的,她脱去棉袍,缩进被窝里,暖意从身下涌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炕角摆着小炕桌,上头有一盏油灯。赵琇挪了过去,借着灯光,把从鸽子背上解下来的那根东西拿出来看,想找出它有什么机关秘密。
然而,事实却让她失望了。那根东西就象是一根小树枝,一根细木条,上面什么机关秘密都没有,既没有夹层,也没有中空,什么都没有。
赵琇有些赌气地把小树枝丢在炕桌上,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是巧合,一定是高桢在故意耍她,否则他这般大阵仗,又是笛子,又是鸽子的,给她送了这根小树枝过来,难道就什么意思都没有?
还是说…吹笛子的人不是他,鸽子也不是他放的?
赵琇正思索着,碧莲碧菡回来了。她们心情非常好,若不是担心会吵到东暖阁那边,说不定已经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