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正在发愁,忽然梅姑在门外,报说烟霞过来了。祖孙三人都十分吃惊,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烟霞笑意吟吟,向张氏祖孙行了一礼:“王爷说,老夫人、小侯爷和赵姑娘若明日就要走了,他身为主人,怎能不为客人践行?因此略备薄酒,请三位今晚到芙蓉楼赴宴。”
践行宴吗?赵玮有些吃惊,先前怎么没听王爷提起?
他跟张氏有些担心地对望一眼。这该不会是广平王心急,想要他们今晚就对婚事作出答复吧?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回答,能不能令王爷满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赏雪
傍晚,天有些暗沉沉的,起风了。广平王先前说今晚可能会下雪,还真不是空口白牙的。倘若今晚真的下了雪,明天的路还不知能不能走呢。难道要推迟回城的计划吗?张氏心里有些担忧。
王爷在芙蓉楼摆了个小宴,宴分两席,男女分开,不过并没有用屏风相隔,只是离了两三尺远。这并不是正式的酒宴,因此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王爷表现得很随意,反而更显得亲切些。受他的态度影响,张氏与赵玮也轻松了许多。
赵琇几乎没受影响。她在温泉庄子住的这段时间里,因时不时过来陪王爷说话读书的缘故,已经陪他用过几回膳了,哪里还会紧张呢?她陪祖母张氏另坐一席,倒是非常自然地与王爷、高桢、祖母和哥哥们说笑,看起来一点都不拘谨。
席上的菜非常新鲜好吃,王爷的态度亲切和善,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世子高桢,似乎也变得温文有礼起来了,让张氏觉得,也许以前都是误会了这个孩子,他只是有些腼腆,不善言辞,性情内向些,但真的不是待人冷漠。宴席上的气氛好极了,吃到一半,窗外还开始飘细雪。张氏前一秒还在烦恼,一会儿回落梅院时,路上怕是不好走,但后一秒王爷几句话,就把这场雪说成是为宴席添雅兴,张氏顿时也觉得这雪下得好、下得风雅了。
广平王完全没有提起什么亲事不亲事的话。除了说些风花雪月之事,他就只提腊月里京城的风俗,新年里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宫里过年的规矩…等等等等。这样的话题。不但张氏、赵玮感兴趣,连赵琇与高桢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也都听得兴致勃勃。高桢还时不时补充几句。他小的时候,在宫里也是有过快乐的日子的。而赵玮则说了江南过年的习俗,张氏也说了以前在松江、京城两地过年时。她娘家和建南侯府都习惯做些什么。赵琇听得不由开始期盼这个新年了。跟其他人相比,她是真真正正头一次在这个时代的北京城过年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宴席进行到尾声,每个人都吃饱喝足了,张氏才赫然发现,广平王完全没有问及他们祖孙对亲事的答复。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既觉得是广平王宽容和善,说了只是叫他们回去商量,就不会急着要回音,又觉得广平王只是在铺垫,也许过一会儿他就会忽然提起了。她就这么担忧着。直到广平王命高桢送他们回去了,她才感到既意外又松了口气:看来王爷是真的不急着要求他们答复。
不过,即使今晚不需要回复广平王,也迟早要给出一个答案的。张氏心里的忧虑并没有减低多少。广平王爷子对他们祖孙越是亲切和善,她就越是开不了口回绝。更别说对于这桩婚事,孙子赵玮其实是支持的,而孙女赵琇…看这孩子在席上与王爷、世子有说有笑的模样,只怕也不懂得拒绝。
张氏还在犯愁呢。广平王似乎是一点都没发觉,他还笑呵呵地说,今日兴致好。正巧他很久没有赏雪了,今晚雪不大,他想送客人出门,顺便吹吹风,感受一下久违的雪天。
赵琇双眼瞪得老大,忍不住劝他说:“王爷。风雪再小也是风雪,您当心会着凉…”
广平王笑着摆摆手:“不妨事。今日我心情好,披件厚些的斗篷。戴上风帽,也就是了。我虽然身体不算顶好,也不至于风吹吹就倒了。”
他兴致这么浓,赵琇倒不好再劝了,生怕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心想这大约是方才席上喝了些果酒,王爷有些醉了,所以兴头上来了吧?
高桢非常严肃地对他父亲说:“父王一定要出去,那就依您,但最多只能在外头待上一盏茶的功夫,而且不许出院子。”
广平王无奈又宠溺地答应了儿子的条件,烟霞等丫头迅速围上来,给他披上厚厚的大毛斗篷,严严实实的风帽,还拿了只手笼过来。广平王一碰那东西,就皱起眉头:“这个就不必了吧?”高桢却闷声不吭地,走过来亲自为父王戴上了手笼,又弯下腰,为他穿一双雪地里穿的羊皮靴。广平王拗不过儿子,只得任由他摆弄自己。
张氏见了叹道:“王爷有这么孝顺的好儿子,福气还在后头呢。”心里倒是越发喜欢高桢的性情了,虽然木讷些,倒着实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广平王听了,也笑说:“这个孩子就爱为我操心,其实我哪有这么弱呢?入冬以来,这么多天的功夫,我也早就习惯了。前儿下大雪的时候,我都不曾有什么不好,更何况今日只是小雪?只是孩子们为我担忧,我也不好太过任性,只能随他们去。”
高桢沉默地为父亲穿戴妥当,自己却只披上一件斗篷,就亲自扶着父亲出门了。赵琇等人穿好了斗篷,也纷纷跟了上去。
外头的风并不算大,夹杂着小小的雪花扑面而来,借着斗篷与风帽,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冷。广平王从石阶上下来,脚踩在积雪上时,一种快要打滑的感觉瞬间从脚底传上来,让他觉得久违了。他露出了怀念的微笑,对儿子说:“以前我跟你母亲在冬天下小雪的时候,也经常这样相互搀扶着,在池塘边上散步呢。”
高桢低头说:“父王若是喜欢,儿子就陪您多走几趟,只是需得在天气暖和的时候。这样冒着风雪在外头散步,偶尔为之倒也罢了,多来几回,皇祖母就该骂儿子了。”
广平王哈哈笑了:“傻儿子也学会耍心眼了,搬出你皇祖母,我还真不敢胡来了。你是几时学会的这一招?”
高桢闷头不语,张氏在后面忍不住为他说话:“王爷虽然身子还算硬朗,只是人上了年纪,总是要多加保养才好。万一不小心着了凉。虽说只是小病,不过是喝碗药出一头汗,就能治好了,却白叫孩子们担心。再者,宫里的皇太后知道王爷这样不爱惜身体。也会不好受的。为人母的,最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了,还请王爷多多保重,为了亲人珍惜自己。”
她是长辈,说了这样的话,广平王也要肃然以对了:“您说的是。今日是我孟浪了。”
赵琇眼见气氛有些沉重,就笑着说:“王爷想赏雪,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出门,在屋里也是一样的。”
广平王笑道:“怎会一样?我眼睛又看不见,说是赏雪。其实是得伸手去碰触天上落下的雪花,方才能感觉得到雪的模样。若是在屋里,顶多就是听一听落雪的声音,别的什么都感受不到,那又有什么意思?”
赵琇说:“那您可以坐在窗边,穿得暖和些,把手伸出窗外去感受雪的温度。听起来好象有些麻烦,但至少不必担心脚下会打滑。也不怕会被雪打湿了头发。您还可以让人给您备下红泥小火炉,就在手边,叫世子给您温酒。您一边品着酒。一边摸着雪,还有世子陪您说话聊天呢,爱聊什么就聊什么,甚至可以作几首诗。若丫头们报说院子里梅花开了,您就支使世子去折几枝来给您赏玩。若是他折得好,您就赏他一杯酒吃。若是他折得不好,您就罚他跑腿。再折一支好的来。”
广平王听得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般赏雪。果然要雅致些。”
赵琇见他感兴趣,又大着胆子继续提建议:“除了在屋里,您还可以在温泉里赏雪。可惜这里的温泉都没有露天的,若是有,只需要在周围围上一圈屏障,就不怕风吹了。您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品酒吃点心,这些吃的喝的就放在水面上飘着的木头盘子里,您一伸手就能够着了,既能全方位地感受到雪,又不怕会着凉。”
广平王大感兴趣:“这主意好,明儿我就叫他们把芙蓉院后头温泉屋子的屋顶给掀了,我就泡在温泉里头赏雪吃酒,再叫桢儿给我捏肩膀,支使他去跑腿折梅花,若是折得好,就赏他好东西!”他拍了拍儿子的手:“听见没有?好儿子,你可要乖巧些。父王不会亏待你的。”
高桢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父亲脸上畅快的笑容,他心里也十分欢喜,偷偷看了看赵琇,抿嘴笑了笑。赵琇见了,朝他挤了挤眼睛,两人对视而笑。
赵玮看见了,心里有些郁闷,却不好当面说什么,只能恭敬地笑着对广平王说:“您出来有一会儿了,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不等广平王回答,高桢已经扶住父亲转身了,广平王无奈:“好吧好吧,明儿再赏雪,今日就先听你们的。”又向张氏告罪。张氏笑说:“王爷言重,还是快请回屋里去吧,别叫我们看了担心。”广平王又是叹气。
高桢扶着广平王进了屋,张氏祖孙三人也该回去了。雪已经变小了,但路上有着薄薄的积雪,一不小心,脚下还是会打滑的。赵玮接过妹妹的班,扶着祖母走路,赵琇则落在后头一个人走,张氏还时不时回头提醒她一声:“小心脚下。”
温泉庄子上隔了二十步远就有石灯,晚上点亮了,即使无人打灯笼,也能看清道路。赵家祖孙三人就这么慢慢地往回走,也不用带从人。刚过栖凤斋门前,高桢就从后头赶上来了,说:“父王让我送你们回去。”
张氏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也没有回绝他的好意,便一边在前头走着,一边问他些家常话,但为了要看路,她没顾得上回头。赵玮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没有看到,落在后头的高桢与赵琇,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并排而行了。高桢小声对赵琇说:“方才谢谢了。”赵琇笑而不语。
高桢看着她红扑扑的笑脸,心下一动,在他反应过来前,手已经伸了出去,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赵琇被他一冰,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在恶作剧,双眼瞪得圆溜溜的,不甘示弱地抽出手来,接了几片雪花,往他脸上按过去,也冰他一回。高桢没有躲开,反而低头笑了。
第二百七十章返回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起来,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面。原来是半夜里雪势变大了,连外头吹的风,感觉都比昨儿晚上要凛冽些。
赵玮出了松柏居,就立刻出了西庄,去寻随行的仆人们,叫他们去打探回城的道路情况如何。报回来的消息似乎不大妙,虽然积雪不算深,但天色看着不好,只怕今日还要再下几场雪,问题只在什么时辰下而已。如果今日要回城,就得冒些风险,及早回去,兴许能避过后面的风雪,但也有可能会被雪堵在路上。可若是今日不回去,照广平王的提议,在庄子上多留几日,就怕后头的雪越下越大,把路完全堵住了,更难赶路。等到雪完全化了再回城,至少也要等上好几日功夫。
赵玮只得去落梅院请祖母的示下。
张氏想了想:“既然说了要回去的,那就回吧。虽说路上有可能会遇到风雪,但一路都是官道,想来也无甚要紧的。若是今儿不回,就怕后头越发难回了。在庄子上叨扰了半个月,已经是厚脸皮了,再住下去,就太失礼了。”
赵琇有些担心:“那万一半路上遇到风雪,路也不好走呀。那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光靠马车,能挡得住寒风吗?我就怕祖母好不容易在温泉庄子上养好了身体,又要病倒了。不如就多住几日吧?王爷跟我们熟得很,又热心请我们多住些时候,不会觉得我们失礼的。”
张氏心里存了顾虑,坚持自己的意思:“践行宴都吃了,再留下来象什么样子?吃过早饭就走。叫他们套车去吧。”赵琇无奈。只得答应了。
赵玮便吩咐下去,让家人套车,预备出行,又叫小厮把自己的行李先收拾好,送到车上去。为这个连早饭都没能安心吃。赵琇则去向梅姑多要些炭火。预备路上取暖用。这时候,高桢披着斗篷,戴着赵琇亲手做的暖耳,踩着积雪过来了。
他听说了赵玮让下人去套车的事,过来试图挽留赵家祖孙:“父王也说了,这样的天气。路上难走,不如多住几日。若是与我们一道回城,沿路都有人清扫道路,又有王府亲卫护送,岂不比自家赶路要安心些?想来京中也无甚要紧事。老夫人不必赶得这样急的。”
张氏昨儿晚上才对他有了些改观,心里已经认定他是个沉默寡言却贴心孝顺的好孩子了,面对他时,就忍不住放柔了语气:“后日大朝会,玮哥儿是一定要回去的。叫他一个人赶路,我也于心不忍。况且家里的事,我有大半月没理会了,心里着实放心不下。想要早些回去瞧瞧。”
高桢便改用另一种方法来劝她:“昨儿晚上,父王十分开心。他有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若您一家走了,庄上又要冷清下来。父王必定会感到寂寞的,又要时不时想起从前母妃在时的情形了,然后暗自神伤。您就多留几日吧?常与父王一道说说话。您见多识广,性情又豁达,若有您开解着,父王定能早日放宽心。”
张氏一听。就不由得迟疑了。
赵琇正指挥丫头们打包最后一点东西,闻言走过来对高桢嗔道:“你真真是学会耍心眼了。王爷再没说错的。你知道摆出王爷来,我祖母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这话却是因昨儿夜里,高桢摆出太后来,劝说广平王回屋时,广平王打趣儿子而来的。
高桢听了,抿嘴笑了笑,看了赵琇一眼,也不反驳。
张氏这时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但看见这一对小儿女相视而笑,默契十足的模样,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一声。她沉默了下,微笑着说:“王爷与王妃夫妻情深,王爷思念王妃,也是人之常情。这种事,我们身为外人,也劝不了什么。但世子却是王爷王妃亲生,是王妃的嫡亲骨血。王爷若是伤心了,世子正该多劝一劝才是。哪怕不为别的,也要多想想,王妃只留下世子一个骨肉,世子年纪还这样轻,还需要王爷的照看,王爷不能不珍重自己。世子也该多陪陪王爷,无论王爷去哪儿,要做什么,都陪王爷多说说话,让王爷有事可做,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高桢低头一一听了,肃然道:“您说的是,我记住了。”
眼看着是没法劝阻张氏了,高桢也不多啰嗦,很快就告退了。赵琇见他这样干脆,心里还有些闷闷的,一直送他出了门,还远远地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外,才返回屋内。
张氏仿若无意地问她:“世子方才戴的那双暖耳,我瞧着,怎么觉得跟你前儿做的那对有些相像呢?你不是说了,要给你哥哥做一对的么?”
赵琇笑笑:“原本是的,如今只好等到回家了再做。世子戴的那对暖耳就是我送的,前儿他不是生气吗?斗篷来不及做好了,暖耳虽是一份薄礼,给他赔不是已经足够了。他收礼时挺高兴的,说以后都不发脾气了呢。祖母你觉得那对暖耳好不好看?我给您也做一对,怎么样?”
张氏不由得笑了:“你们小年轻戴倒罢了,我一把年纪了还戴来做什么?怕风有观音兜呢,我又不象他们男孩儿,还要骑马。你还别说,世子戴着那一对暖耳,瞧着倒俏皮了,没平时见着那么冷冰冰,还有些少年人的模样。若还有合适的皮子,就给你哥哥做一对吧,你自己也做一对,要颜色轻些的皮子,别跟男孩儿们一般,戴着跟两只黑漆漆的熊耳朵似的。”
赵琇答应了,心里还有些发愁,其实她本来打算给赵玮和自己都做一对跟高桢一样的暖耳的,一样的皮子,一样的颜色,祖母这样要求,她只好另选一块毛皮了。
车很快套好了。赵琇侍候着祖母穿了厚厚的衣裳。披了最厚的斗篷,暖兜、手笼、手炉、皮靴全副武装,自己也同样穿得严严实实的,扶着祖母出了屋子。梅姑在院中向他们告别,张氏特地赏了她一整套银头面。多谢她连日来的殷勤照料。
赵玮过来接祖母妹妹,道:“方才去向王爷辞行,王爷昨儿晚上多喝了两杯,这会儿才刚起来呢。他说我们不用再去见他了,横竖回了城,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张氏念了声佛:“那就多谢王爷体恤了。”
赵琇递了一只套了棉套的小手炉给兄长:“哥哥拿着这个吧。这个是特地叫人订做的,里头的炭灰不会掉出来,外头有薄棉套子裹着,也不怕会烫手。你把布带缠在手腕上,再用袖子笼住。路上骑马吹风冷。有这东西,好歹能暖和些。”
赵玮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还真不错,难为妹妹想得出来。不过我骑马不冷的,你给我做的皮手套就不错。这个就给祖母使吧?”
张氏笑道:“我在车里,有手炉有脚炉,哪里用得着这个?你妹妹给你做的,你就收了吧。她那儿还有呢。”赵玮这才笑着收下了,又向赵琇道谢。
祖孙三人来到庄前,马车已经备好了。行李也都装载妥当,只要上车便可出发。赵琇扶着张氏上车,忍不住回头朝栖凤斋的方向张望几眼,心里有些怨言:难道高桢不来送一送他们吗?明明刚才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就在赵琇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正要钻进车厢里的时候,从东庄方向飞奔出来一个人影。正是高桢。他除了先前的暖耳外,又换了一身镶了毛皮里子的骑马装。脚上踏着羊皮长靴,手上还戴着赵琇给他做的手套。他先看了赵琇一眼。就转头对赵玮说:“父王叫我送你们回城,我与你们一道走吧。”说话间,他的两名随从墨池、笔山牵着马过来了,也都换上了骑马装。
赵玮惊讶极了:“这太客气了。大冷的天,随时都会有风雪,你何必特地跑这一趟?送我们出了庄就回来吧。”
高桢笑了笑:“上马吧,别啰嗦。难道你觉得我还会怕这点风雪?”说着又看了赵琇一眼。
赵琇已经听得明白了,虽然心里有些担心高桢回程上会不会遇到风雪,但想到他不但出来送自己了,还要一路护持,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抿嘴一笑,钻进了车厢。
高桢看到了她的微笑,嘴角也翘了一翘,转身从笔山手中接过了马缰。
赵玮见拗他不过,只得接受了,招呼着家人们上车。正要出发,张氏马车旁跟车的婆子传来张氏的话:“侯爷,老夫人有话嘱咐。”
赵玮连忙走了过去,原来是张氏在马车里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见高桢要与他们同行,特地叫了孙子过去问是怎么回事。得知是广平王的嘱咐后,她不由得感叹:“王爷还是这般周到,其实咱们两家如此亲近,又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赵琇挽着祖母的手臂,也抱怨说:“可不是吗?这样冷的天,可不是玩儿的。哥哥在外头骑马,祖母和我还要担心呢,特地叫人备了马车,若是哥哥觉得太冷了,就进车里暖和暖和。世子瞧着比哥哥还要单薄呢,若是吹风吹出个好歹来,那不是不好意思吗?”她没发现自己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撒娇的意味,还对赵玮说:“哥哥,你去劝劝世子吧,送出一里半里的就得了,没必要一路送回城里去,那可是好几十里路呢。”
赵玮警告地瞥了妹妹一眼,苦笑道:“我已经劝过他了,他不听,我能怎么办?若是风雪真个大了,就请他与我一道上马车避风好了。”
赵琇被他这一眼提醒了,忙坐正了姿势。张氏倒是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发愁了一下,道:“罢了,王爷有命,世子一向孝顺,自然是要听从的。我们叫他别送这么远,他也不会听,就让他与我们一道走吧。若路上风雪大,也有可以暂避一时的马车。若是回到城里,风雪方才加大,世子直接回王府去,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让他送到半路就折返,万一路上真个遇到大风雪,光凭他主仆三个,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事呢。”
赵玮答应着,正要转身离开,赵琇忽然叫住他:“哥哥,今天天气怪冷的,你有手炉可取暖,世子却没有,不如把我这个给了他吧。”说着就递了一个小手炉过去。跟赵玮先前那个黑底红暗花套子的不一样,这个棉套是淡青色冰裂纹的,却是赵琇给自己准备的。
赵玮顿了一顿:“把我那个给他就是了。这一个妹妹留着自己用吧。”
赵琇却摇摇头:“叫哥哥挨冻,就非我的本意了。况且哥哥那个是紫铜的,棉套上还有红色的福字,我这个是白铜的,棉套花色也清淡。世子正守孝呢,用我这个更合适些。”
赵玮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手炉,转身离开了。也不知他跟高桢说了些什么,高桢接过手炉后,朝着赵琇马车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便小心地将手炉笼进袖中,仔细放好。
赵琇放下窗帘,端正坐好了,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张氏看了孙女一眼,若有所思,忍不住要皱起眉头,但想到高桢的孝顺贴心处,又犹豫起来了。
就在张氏纠结不定的时候,赵家一行人出发了,他们离开了广平王府的温泉庄子,朝京城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告诫
车队不紧不慢地赶着路,没多久,就刮起了风,再走上十多里路,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雪。所幸风雪不大,因此赵家一行人并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依旧如原计划一般向京城进发。
赵玮骑马跟在祖母与妹妹的马车旁,时不时与高桢说着话。他有些担心祖母身体不耐严寒,每隔上一两刻钟,总要纵马跑到车窗边去问她感觉是否还好。张氏心里感动,一再说自己没事,又让他多陪世子高桢说话,千万别怠慢了。
高桢并没有跟着献这个殷勤,他的殷勤体贴体现在别的地方。赵玮接连几次来往于小汤山与京城之间,对路上有哪些地方可以避风歇脚,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因此每到茶摊脚店,都要问祖母是否需要休息,或者添些热茶水和炭火。但他对这条道路的熟悉,又怎比得上几乎年年到此的高桢?有他这位王府世子的面子,沿路无论是茶摊脚店,还是百姓人家,又或是殷实富户,都愿意为赵家一行人提供遮风避雨的歇脚处,要水有水,要炭有炭,赶车的车夫还有温好的酒水驱寒,张氏与赵琇若想吃些热茶点心,也能借到干净的炉子。
车队路上歇了两回脚,一次是在茶摊,一次是在路边的富户人家,张氏都休息得很好,既干净又暖和,深感高桢安排周到。但他从不拿这个说事,也没凑上来说什么好话,就只是默默安排着一切。若不是赵玮特地向她提起,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孙子的功劳呢。
张氏不由得向孙女叹道:“王爷待我们家恩重如山,世子如今又这样体帖周到,真叫我心里惶恐了。”
赵琇笑说:“祖母为什么要惶恐呢?两家交好。您也别当他们是什么皇家贵胄,只当是好朋友就是了。他们今儿待我们周到,明儿咱们也可以待他们更周到呀?就象曹家,曹太夫人这些年帮了我们多少忙?您虽然感激,也没觉得惶恐呀。”
张氏看着孙女。心里无奈得不行:“这如何能一样?王府贵人与曹家自然是不同的。你平日跟王爷与世子随意惯了,若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你狂妄无礼的罪状了。还有方才,你自己用的手炉,就不该借给世子使。你心里觉得彼此年纪还小,不必避讳。可你虚岁都十一了,过了年就十二,世子也是半大少年了,男女有别,你也该注意些才是。别以为还能象小时候那样百无禁忌。若是有人说你们闲话,你闺誉受损不说,连世子也要受你的连累,你对得起王爷的恩情么?”
赵琇小声嘀咕:“岁数哪有这样算的…”但心底已经心虚了。她觉得自己掩饰得还好,借口也算是光明正大,但祖母的话无疑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再光明正大也是借口,是瞒不过明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