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无的放矢的。”赵琇道,“我常听老人说,富不过三代。哥哥与我就是建南侯府的第三代,算是中兴,可谁能担保我们的后代子孙就一定会争气?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家业败落,有祭田可保子孙温饱,有族学可以教子孙读书立身,有图书馆,则是给了子孙一处托身之所,一个体面的身份。有可能受益于图书馆的学子会有多少?他们当中若有十之一二是感恩的,咱们家的子孙就能受益不浅了。”
赵玮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郑重向妹妹行了一礼:“妹妹思虑深远,实非愚兄所能及。”
赵琇抿嘴笑着躲开了:“哥哥先别光顾着夸我,还是赶紧先把章程拟好吧。这只是我们的初步构思,还要等祖母点头了,才能实施呢。”
赵玮一笑,便又与妹妹商量起来。第二日,他们兄妹齐齐拿着拟好的章程去请示张氏,张氏看得热泪盈眶,什么异议都没有,立刻就点了头。赵玮当即便着手去办了。
时间进入了二月,万物苏醒,冬去春来。在京城中,建南侯即将为纪念亡父而建立“明知图书馆”的消息也传开来了。城中清贫学子奔走相告,这书馆是免费的,而且只要自备笔墨纸砚,甚至可以将馆中的典藏全部抄写下来,带回自家收藏。
京城的士林圈子都轰动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许诺
对于建南侯府即将投建的免费书馆,京城士林圈子里的人基本有四种反应。
拥有第一种想法的人最多,他们都觉得这是大好事。有一个可以让人免费读书的地方,还能将许多自己没有的书籍抄录成册,收归己有,简直就是上天掉下来的大馅饼嘛!虽然不知道建南侯府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真是太好了,等书馆开门了,他们一定要去看看!
拥有第二种想法的人也不少,这些几乎都是士林名门,或是家中有人在朝里任官,甚至是高官的,他们觉得这种事固然是好事,可是居然是一个勋贵人家提出来的,实在太让读书人没有面子了。建南侯府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沽名钓誉!可无论他们怎么做,粗人就是粗人,武将也依然是武将。他们是绝对无法真正动摇清流士林在朝野的地位的!
拥有第三种想法的人则基本处于观望状态。世家大族有自己的藏书楼、藏书馆,那是常见的事。可将自家的藏书向公众公开,却是从未听闻。建南侯府此举即使是有邀名之心,但也不失为一件善事。不过主意再好,也要看实际上办得怎么样。如果建南侯府只有噱头,结果却是雷声大雨声小的话,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拥有第四种想法的人最少,但本身的权势财富地位却是最高的。他们也都是高门大户,其中既有书香名门,也有勋贵王公,心里的想法都一样:建南侯府论根基,未必比得上我们家。怎么从前我们就没想到这样的好法子呢?既可以获得好名声,又能收买读书人的人心,对自家将来在朝上的威望大有好处,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家也要建一个书馆!
京城里传言沸沸扬扬的,连皇帝都有所耳闻。特地召了赵玮去问是怎么回事。赵玮便实话回禀:“确有此事。微臣与家人商议过了,打算建一书馆,将家中藏书抄本献出,并遍收天下书籍,免费向学子开放。一来,是为了纪念微臣早逝的父亲;二来。则是因为微臣未袭爵之前,在家乡自幼苦读,认识不少出身清贫的同窗,他们苦于囊中羞涩,能得到的书册有限。虽然苦学勤奋,但与出身世家的同窗相比,往往要落后一步。有些人明明天赋极佳,却因为只能死守几本典籍,没有明师指点,没有好书辅助,最终只能在考场上铩羽而归,甚至放弃科举。微臣觉得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若能有一处书馆。让所有学子,无论富贵清贫,都能一样接触到天下典籍。提高自己的学问,增长自己的见识,岂不是件好事么?”
皇帝听得抚掌大笑:“不但是好事,也是件大善事!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胸襟见识,实在是我朝之幸。朕记得你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了。虽说身上已有爵位,但也不是不能参加科举。今年改元。朕已宣告天下,秋天加考一科恩科。你可有意下场一试?”
赵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一科微臣落第了。这一科微臣想要再试一试,若是不行,明年正好是正科,还有一次机会。若微臣终有一日能考得举人功名,日后拜祭亡父时,也能对亡父有所交待了。”
皇帝哈哈笑道:“很好,你没有因为有了爵位就不求上进,依然不忘初心,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朕答应你,若是十年之内,你能考中举人,那朕就赐予你亡父进士出身,并追封他为二品资政大夫。你道如何?”
赵玮大喜。父亲赵焯少有才名,才二十出头就考中了举人,可惜死得太早,永生永世都只能顶着举人的名头存在于族谱上。但如果得到皇帝追封,他就一跃成为二品高官,不但对他和母亲米氏是无上的荣耀,也可以光耀门楣,泽被后人。世人今后再提起他,就不再是“开国建南郡公”之子,而是“二品资政大夫赵焯”。
赵玮立刻就向皇帝行大礼道谢:“微臣定然竭尽全力!”
皇帝心情很好,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又允许他借阅文渊阁藏书,抄录成本,收入未来开设的明知书馆中,还答应会给书馆题词。赵玮心情兴奋地离开了。
皇帝目送他退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心情似乎很好。
身旁的近侍见状,就大胆地探问:“皇上对建南侯真是宠幸有加。”
皇帝似笑非笑地说:“这样不好么?他忠心又正直,还这么年青,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朕自然喜欢这样的臣子。”
况且,随他皇祖父打天下的武将后代子孙,居然做了天下读书人都没想到要做的事,也算狠狠打了那些书香名门世家的脸了。他们是武将出身又如何?谁说只有读书人才能治理天下?谁说他们武人之后就都是粗人了?那些文臣们也该放下高傲的架子,好好认清这是谁家的天下了!他们瞧不起武人,又何尝不是在轻视他高家?!
赵玮并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微妙地合了皇帝的心意,他带着皇帝的赏赐和许诺回到家中,把好消息告诉了祖母和妹妹。
张氏激动得直念佛:“阿弥陀佛,真真是皇恩浩荡!玮哥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中举人!你父亲与母亲的身后荣光,就都在你身上了!”
赵玮腼腆地笑着:“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不负您所托。”
赵琇虽然也很高兴,但并不想给哥哥太大的压力。她劝赵玮:“皇上给了你十年的时间,本来三年一次秋闱,你只有三次机会,但今年有恩科,你又多了一次机会,一共可以考四次。以哥哥的学问和天份,只要不出意外,继续勤学,一定能考上的。哥哥不需要担忧太多。即使真的考不上,也不要紧。只要哥哥将来入仕后,能够做出佳绩,成为一代名臣,皇上也会追封父亲与母亲,作为对你的奖赏。所以,只要我们争气,父亲与母亲就能风风光光的,倒不一定非要执着于这次的追封。”
张氏嗔道:“这是什么话?你哥哥若能考中举人,难道不是好事么?你怎的好象觉得他考不中似的。”
赵琇道:“我不是觉得哥哥考不中,而是觉得他不要太过执着于此,一心苦读,反倒累坏了身体,那就得不偿失了。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倒也是。张氏想了想,有些郁闷地对赵玮说:“琇姐儿这话也有道理。你用功归用归,却不可熬坏了身体。祖母和你妹妹就都指望你了,若你有个好歹,却叫我们怎么活?”
赵琇心里直叹气,祖母这说法,岂不是让哥哥更有压力了?
赵玮却微微一笑:“祖母放心,孙儿心里有数的。”
等离开了张氏的房间,赵琇才拉起兄长的手,正色道:“哥哥,你要记得千万保重身体才好。功名不功名的,尚在其次。就算考不中举人,只要你将来立了功劳,向皇上求个恩典,他也不会不答应的。再说,我觉得以父亲和母亲的脾气,他们才不会在乎这样的身后哀荣,宁可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命百岁呢!”
赵玮笑道:“你放心,这样的道理我岂会不明白?只是祖母在乎这些,方才我是顺着她的口风说的罢了。至于秋闱之事,我虽年少,却也得明师指点,苦学了这些年,会试我参加不得也就罢了,难道连乡试都过不了么?我相信自己绝不会如此无能,难道妹妹不信任为兄?”
赵琇笑了:“我当然相信你了。那哥哥只管认真读书去吧。图书馆的事就交给我。需要与外人接触的活儿,我叫汪福来去办,其他的安排我都能办好,绝不叫你操半点心!”
赵玮高高地挑起了眉头:“了不得,妹妹如今越发能干了!”笑着夸完赵琇后,他柔声道:“我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功课,即使需要备考,也没到事事都不过问的地步。况且妹妹昨儿才提议,我们家目前藏书有限,即使从各处书局书铺购入各种书本,也未必能撑起一家象样的图书馆,论家底更是无法跟那些世家大族的藏书楼相比,所以必须另辟蹊径,做出自己的特色来。妹妹的提议是收集本朝所有大学士、翰林、士林大家的文集,藏于馆中,任人查阅,也有助于学子们了解有可能成为考官的官员们的文风与喜好。我觉得这主意极好。从明日起,我就前往各位大学士、翰林以及学者大家们的府上拜访,向他们求取文集。除此之外,我自打上了京城,就一直在闷头苦学,再无明师可指点我的功课。趁着这个机会,我正好向他们请教些学问。这些可都是极有学问之人,岂不是我的良师?”
赵琇听了直喊妙极:“真是好主意!哥哥只管去,先从最有名的请教起。等你请教的人多了,其他有学问有名声的人就算你不上门,他们也会主动请你去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跟他们几乎齐名的家伙都受到了哥哥的拜访,如果他们没有那个机会,岂不是显得学问没有其他人高?他们一定不会甘心的!”
赵玮愣了愣,旋即苦笑:“其实我没有那个意思…”
赵琇摆摆手:“只要能达到那个效果就行了,初衷不重要。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哥哥,你既要参加今年的秋闱,那你是在京城考呢,还是回老家去考?”
赵玮怔住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筹备
依本朝科举的规矩,秀才参加乡试,自然是要回原籍去考的。但赵玮原籍上海,人却已在京城袭了爵。有爵位,每逢大朝会就要上朝,即使告了长假,家中还有祖母要侍奉。他如今就是建南侯府的顶梁柱,也是唯一的男丁。他走了,这家里怎么办?
若有人要鸡蛋里挑骨头,说不定还要参他功名心太盛,为了科举就置孝悌于不顾呢。那就不是能不能考中的问题了,而是将来连出仕做官都要受到影响。
因此赵琇的提议是:“还是请旨吧,在京城考。一来你备考方便,不需要来回奔波;二来在家里住着,祖母与我也能照顾好哥哥的生活,让哥哥无须操心别的;三来嘛…坦白说,咱们家已经是侯府了,哪怕哥哥身上已有秀才功名,也依然会有不少人质疑你的学问。若回了原籍去考试,在那里咱们家算是地头蛇,天高皇帝远的,会不会有人怀疑你的成绩有问题呢?与其叫人有机会无中生有地大放厥词,还不如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考,叫他们知道哥哥的学问水平。况且,江南文兴之地,乡试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竞争太大了。相比之下,京城情况恐怕还稍微好一点。”
赵玮沉吟不语。他其实也更倾向于在京城应乡试,当初刚袭爵之际,祖母提出希望他能继续读书科举,争取考上举人时,他就已经是这个想法了,因此从没想过要回南边考试。他相信,以他如今的圣眷,请旨并不难,有祖母与妹妹在,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侯府所建的书馆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开张,他却要在今年参加乡试,与他一同参加的京城学子们怕会有不少都是明知书馆的座上客。倘若他能顺利高中还好,若是没考中,又或是名次稍差一些,恐怕旁人就会质疑了。以他这样的年纪、学问,是否有资格主持明知书馆?
赵玮提出了自己的担心,赵琇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只是开书馆,让所有人来免费看书而已,又不是开学校,还要指点人家的功课。他们若是瞧不起书馆的主人,觉得自己才高八斗,那就别来呀。既来了,受了我们家的恩典,就别嫌三嫌四的。读书人该有的品格可不包括以怨报德。”
赵玮想想也是,便笑道:“也罢,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才子,本就是与其他应试者一般。开书馆是为了纪念亡父,也是为了广结善缘。读书人来我馆中,我便与他们共同探讨学问,互学互勉。孔子曾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连圣人尚且如此谦逊好学,我又何必把自己的姿态端得太高呢?”他决定了,要将孔圣人的这句话写成匾,挂在明知书馆内镇场子。
赵琇听得笑了:“这主意真是极好的。”
正说笑着,便有婆子来报:“姑娘,前儿您让人去做的大字,如今都做好送来了,就放在前院。汪管家请您去过目呢。”
赵玮好奇:“什么大字?”
“就是准备挂在书馆里劝学的大字,父亲写的那几个。”赵琇应了婆子一声,便拉着赵玮出门,“哥哥与我一道去看看吧?”
工匠们将送来的大字全部堆放在前院的地上,看起来个个都有将近三尺见方,怪不得说是“大字”。赵玮慢慢一路走着,一路瞧过去,认出这是照父亲生前笔迹所制成的“明知”、“忠信”、“宽厚”、“爱人”、“尊贤”十个大字,全都是用坚实的木料雕刻而成,做工精细,外头先涂了一层略带点儿紫光的黑漆,又再涂上厚厚一层防水的清漆,眼下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
赵玮对这些大字的质量颇为满意,让管家付了工钱,还多打赏了十两银子。等工匠们欢天喜地地走了,他才问正在拿着一个“明”字在院子里到处比划的妹妹:“你打算把这些大字挂在何处?”
赵琇正好比到了二门左侧的墙上:“这里怎么样?这里一边放四个字,足够放下八个了,‘明知’两个字就放到进门的地方。我听说那些做木活的工匠有一种什么粘料的配方,用来粘木头的东西,一二十年都不会掉的,正好用来粘这个。等过上一二十年,这字再也粘不住了,木头也旧了,正好翻新了重新粘过。”
赵玮站在妹妹身后打量了一下左右的空白围墙:“不错,大小正合适。挂在此处,所有进门的学子一眼就先看见了,也有劝学之效。至于‘明知’二字,不如挂在屋里吧?恰好又是书馆之名。”
赵琇点头了,便高兴地让人把大字搬下去,寻个通风干燥的地方存放,等全家人搬走了再拿出来粘上。
她拉着赵玮的袖子,告诉他自己对于这座小宅转变成书馆后的安排,询问他的意见。
她打算在进大门后的影壁左侧放置一面铜镜或是玻璃镜,主要有“进门先正衣冠”之意,告诉前来的学子,衣冠不整就别来了,这里是读书的地方,别有辱斯文——这种做法有点装逼,不过嘛,现在的读书人不少都有些怪脾气,总是轻视他们勋贵人家如何如何,不装逼一点,又怎能镇住有种想法的人呢?真要比装逼,她也未必会输给人家,只是懒罢了。
赵玮对此含笑不语,只有一条意见:“镜子别正对大门就行。听说那样风水不好。”
“没问题。”赵琇打了包票,又向他继续介绍接下来的安排。
门房不动,书馆也是需要有门房的,正好可以安排一两个管理人,日夜值守,尤其是防火防水防盗。藏书多的地方,最怕的就是这几点了。
但进门后第一重院子里的客厅、外书房和茶房等地方,赵琇预备将前两者打通,变成一个大大的空间,里面不摆放任何书籍,只放上些长桌条凳,可以供前来读书的学子们休憩、交际与谈天之用。只要不大声喧哗,就由得他们高兴去。读书人除了埋头读书,也是需要社交的嘛,正好可以互相探讨学问,就象赵玮说的那样。
茶房她打算让六房的人过来开个小小的文房铺子,只经营简单的笔墨纸砚,捎带有“明知书馆”招牌的文房用品——其实就是纪念品啦。
赵玮不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你先前不是说过,若在书馆里开铺子,容易被人指摘是在借机敛财么?”
赵琇摆摆手:“我又没要求别人一定要买。但万一有人带了纸笔来抄书,抄着抄着忽然不够用了怎么办?这里左邻右舍都是住家,可没有商铺呢,最近也要跑鼓楼大街那边去了,一来一回不耽误功夫么?况且我打算给书馆立一个规矩,那就是学子进门领牌,凭牌借书,出大门前必须将牌子归还,书不得出馆。否则,万一有人拿着书跑了可怎么办?这么一来,忘带纸笔又或是纸笔不够的人,若是不能问人借到,那至少在馆里还有个地方可以买到。不过这铺子提供的文房用品虽然有不同的档次供人挑选,但价格与外头是一样的,我会让六房的人悠着些,别让人抓住了把柄。至于印有明知书馆标记的物件,那就是各人喜欢了,如果一个人也不肯买,那也没什么。咱们自己留着使。”
赵玮笑了:“妹妹永远都有道理。不过这也罢了,原也是为了方便前来借书的学子,救急罢了。”
赵琇忽然偷笑了下,凑近了赵玮小声说:“其实这铺子还可以帮忙寄卖东西的。比如哪位文人的墨宝,又或是哪位翰林的文集。墨宝且不提,文集这种东西,若是作者自个儿找了书坊印刷成册,除了送人以外,留下的本数太多了,不知如何处理掉的,放在这里寄售也没什么。反正咱们正要找这样的人,向他们要些文集来充盈书库,也许有人看了喜欢,也想要呢?如果都叫人白抄了去,作者本人就没得好处了,不如叫人买一本,岂不是两相得益?卖得的钱财咱们一文不取,都交还给作者,那作者说不定还觉得欢喜呢。”
赵玮微微一笑:“如此一来,我们自然是不贪利的真君子,那作者也可名利双收了。会想要把自己的文章印刷成册之人,自然是想要名传天下,留芳后世的。我们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士林中人自然也会给我们一点面子…”他叹了口气:“妹妹真不愧从小有神童之名,真是聪明过人,更能看透人心。只是这法子虽妙,但妹妹最好别在祖母面前提起。”
赵琇撇撇嘴:“哪儿能呀?要是让祖母知道,她一定又骂我了。明明是对读书人有好处的事,那般清雅高贵,怎的到了我嘴里,不是钱就是财,不是名就是利,臭不可闻?可惜我本就是俗人,读一辈子书,也读不成清高性子。”
赵玮无奈极了,便转移话题:“里头的客院,你打算怎么办?”
赵琇忙正了神色:“客院里有为了盘炉砌的小灶,我打算把这里设作茶房。每日免费供给白开水,如果要喝好一点的茶,就要花银子了。还有些简单易做的点心,也可以卖一卖。这是为了预备有的学子看书看得饿了,又不想交牌出去吃饭。有些茶水点心,至少可以避免他们饿死在这里。不过因为有炉火,所以这里整天都必须有人看着,免得出意外。还有,不管是自带食物,还是从这里买,所有吃食都只能在二门外食用,进了二门,就只许自带茶水,烟酒是绝对禁止的。”
赵玮同意这一项规定:“这是自然,若是让人带吃食进书库,这书馆会成什么样子?”
这时候张氏从二门出来了,正好听到他们兄妹后面的对话,笑着点头说:“这话很是。我们家是正正经经要为天下读书人做一件好事,但规矩也要立起来,无规矩不成方圆。肚子饿了,就在前院用茶点,带进去,只怕书都要觉得自己被熏着了。”
赵玮赵琇见她来了,忙笑着围上去:“祖母。”赵琇挽着她的手臂说:“祖母,您刚才听到我的话了?您觉得我的安排怎么样?”
张氏点头:“你想得很周到,既兼顾了书馆,也考虑到了借书人的需要。不过,既有免费的白水,何妨再大方些,送点免费的点心给饿了的学子们呢?哪怕是最低廉的一种?”
赵琇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好吧?买不起可以自带,白水免费无所谓,甚至夏天可以有免费消暑茶,冬天可以有免费姜汤,但吃食不可以。这不是小气。而是若有了免费的吃食,那清贫学子前来,到底是为了看书呢,还是为了一口吃的?”
张氏皱眉道:“你也把天下读书人看得太低了。”
赵玮沉吟:“祖母,妹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本是为方便读书人才建的书馆。但若有人听闻这里有免费吃食,会不会有些不是读书人的也跑来蒙混?虽说有教无类,但万一因他们在此扰嚷,反而耽误了正经读书人们借书学习,那就不好了。”
张氏一听,连忙道:“那是我没想周全,既如此,那就算了吧。”
赵玮给妹妹递了个眼色,赵琇偷偷忍下笑意。哥哥其实是在为她说话,不过换一种方式,就很快说服了祖母。她以后真是要多学着点。其实祖母也不是那么难应付嘛。
张氏接下来的问题让赵琇瞬间清醒过来:“琇姐儿,照你的安排,这整个前院都不藏书,那书要藏在何处呢?”
赵琇忙道:“我已经想好了,正院和后院的屋子都可以放上很多书架,应该能装上几千上万本书的。正院正房,我预备供奉祖父、父亲和母亲的牌位。若是皇上有圣旨,那就连圣旨和御笔一并供上。正房两侧也是放上长桌和条凳,是供学子抄书时用的。然后沿墙一溜儿窄柜,装的是书籍索引,分门别类,让人方便查找。清单上有号码,跟书库里的书上号码相对,凭借那号码,就能找到书的所在。东西厢房和后院都可以做书库,找几个识字的仆人,每日整理打扫。厨房那个小院子,就留给值夜的人使用。这样前门与后院都有人看守,应该可保无忧。”
张氏在心里默默算了下自家藏书的数目:“这倒罢了,若只有咱们家的书,这也就够用了。但再加上外头置办的各色典籍,还有你说要向京中文人大家索要文集,若都收罗来了,还不知有多少本呢。咱们家这个小宅,真能装得下那么多书么?”
这个问题赵琇也想过。但以目前他们能搜罗到的书本来看,还没到挤爆宅子的地步,应该还好吧?
不过,未雨绸缪也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到时候因为地方小,书装不下了,传出去也是个笑话。
赵琇还没想到什么有用的办法呢,门房就过来汇报了:“老夫人,小侯爷,大姑娘,广平王世子来访。”
第三百一十五章谢礼
高桢有些日子没到赵家来拜访了。正月里他有大半时间是待在宫里的。太后与皇帝似乎铁了心要对他们父子多表示关心,所以无论他们本人怎么婉拒,朝上的大臣又怎么叽叽歪歪,都非要把他们父子留在宫里一家团圆,安享天伦之乐。
高桢直到上元节结束三天后,才好不容易随着父王回到了广平王府。这么长时间没有主人在,王府里的事务自然也堆积了不少。广平王是王爷,但双目不便,因此高桢只得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帮忙处理事务。如此这般,等忙完了,二月也来了。
期间只有赵玮曾经到广平王府看望过他们父子两次,赵琇却是一回都没见过,谁叫张氏拘着她,不许她随便出门,而哥哥赵玮也站在了祖母那一边呢?赵琇心里郁闷了很久,只能把精力都放到书馆的筹备工作中去。今日猛一听闻高桢来了,心里着实惊喜。
高桢看起来精神不错,下巴甚至比年前似乎还稍微圆润了一点,依旧穿着一身深蓝近黑的长衫,腰间系着宽腰带,显得他身姿一如既往地瘦削而挺拔。他今日在外头披着赵琇作为生日贺礼送他的那件亲手做的斗篷。赵琇看着有些感动,但看看今日的天气,心下又有些迟疑——今天穿这个会不会太热了点?这可是大毛斗篷!
高桢脱斗篷、行礼、坐下,所有动作都非常自然而洒脱,除了面色显得红润些外,倒是没什么异状。张氏与赵玮则略带了些僵硬,前者见过孙女手里做的针线,后者则是送礼之人,因此他们都认出了高桢身上斗篷的来历,也发现了这件衣裳其实不太适合在现在的天气里穿。那么广平王世子穿着它上门,到底是何用意呢?
张氏心中忧愁,赵玮则是郁闷占多——好兄弟,你能不能悠着点?我妹妹虚岁才十二,你不要做得太张扬呀!
但高桢也就是披了这么一件斗篷上门而已,其他的礼节与言行举止完全无可挑剔,很快就把张氏的注意力从斗篷上移开了:“父王知道府上的盛举,赞叹不已,直说这是造福于天下读书人的一件大好事。这样的好事,他也不甘于人后,想要与府上共襄盛举,特命我来送一份礼物。正好二月十五就是玮哥生日,这份礼物做为生辰贺礼,想必还不算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