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赵琇只能一边应着一边啰嗦回去:“知道啦,祖母就别念叨了,当心点儿,别踩空了,慢点儿走。”

赵玮将马交给了随从,笑着走了过来:“祖母觉得怎么样?前院这边全都重新粉刷过了,损坏了的门窗也都换上了新的。皇上赐了‘建南侯府’四个大字的御笔,孙儿叫人制匾去了,还没送回来。如今外头大门上挂的匾是太祖皇帝御笔,前院正堂上的匾就用今上的吧?”

张氏看着前院的房屋,满意地点点头:“确实不错。工匠们做得很好,你记得要好好奖赏他们。”

赵玮应了,又指着院子里新种下去的几棵树道:“这是叫人照着从前的树种,找来成树种上,养了个把月,还算精神。如今正值阳春三月,花树都开得极好。等我们搬回府中,祖母就能天天赏花了。”

张氏看着精神的花树,心情不错,又问:“花园里的花草可都种上了?长得怎么样?”

“都种上了,长得还行。”赵玮回答说,“一会儿祖母可以过去看看。还有您院子里的小花园儿,景致也还不错。样式程的本事,果然不是空有虚名。”

一番话说得张氏更加期待了,笑着对赵琇说:“一会儿看花园去,还有你的院子。若是景致果然好,咱们这个月就搬进来吧。正好趁着春光明媚,你可以下帖子给京中闺秀。也做一回东道,邀她们来开个诗会。你已经做了两回客,也该回请一次了。”

赵琇有些惊讶。她可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做东开诗会呢,便有些迟疑:“有这个必要吗?我虽然去参加过两次诗会,但一次是跟咱们相熟的曹家,一次是与我有私家的方五姑娘做东。曹萝与方五姑娘都跟我合得来,请我去诗会也是正常的。可其他姑娘与我未必有那个交情。今年开春后,她们也有过两三次诗会。彼此做东。方五姑娘也参加过两回,可没有一个人给我下帖子呀?我要是开了诗会,发了帖子出去。却没人肯来怎么办?就算曹萝和方五姑娘愿意来,人数那么少,也很尴尬呀。”

扪心而问,她其实也不太想请一些与自己不合的女孩子到家里来做客,招呼人吃,招呼人喝,把人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回头还要被人挑剔说嘴。

张氏对此不以为然:“你跟别家闺秀打的交道少了,她们与你不熟,不请你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亲自做一回东,把她们请到家里玩一日,以后不就熟了么?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开诗会不请你了。京中闺秀就是这样消遣的,你总要学着跟她们打交道。不能整天窝在家里。自己看书、抄书,或是管家算账。好好的女孩儿。本来还有几分灵气,都变俗了。”

赵琇抿了抿嘴,干巴巴地应着声,心里却是不大乐意的。她在家里照样学习琴棋书画,别的闺秀会的东西,她也一样会,怎么就俗了呢?难道那些闺秀就不学管家算账了?再说,她俗了就俗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祖母心目中“脱俗”的标准了。

她扶着张氏,跟在赵玮身后简单地逛了一圈中路前院。这里是侯府举行最正式的仪式、活动的地点,侯府中一应大事,无论喜丧封降,都是在这里进行的。这里摆放的家具也最珍贵,而且有很多是御赐之物。在经历了抄家变故之后,这个院子反而是最容易恢复的一个,因为所有被抄走的东西,都有清单可查,先帝赐还旧物时,也都把东西全部赐回来了。除了一些帐幔和次要的摆设是新的以外,正堂中的布置几乎跟十年前老郡公去世之前一模一样。张氏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眼圈就不由得红了。

接着他们就直接去了西路前院。那是老郡公生前养老的院子。按照张氏的吩咐,这里几乎不做任何大的变动,而是按照从前的样子,修旧如旧,把一些破损的地方修补好,将原来的家具摆回来,缺了的树种回去,务必要将它维持在老郡公生前居住时的状态。

工匠们的手艺很好,办事的老仆人们记性也不错。张氏一踏进这个院子,恍惚间还以为这里从来没有过改变,但当她发现自己与老郡公所一同种下的那棵老桂花树变成了一株新种的小桂花树时,她就清醒过来了。她含泪看着这个院子,心情有些黯然,只低声吩咐孙女:“我们进屋里去瞧瞧吧。”

屋子里还有些空。屋里的东西早在抄家前就被清理掉了,什么东西都没剩下,比抄家还要抄得干净。就算现在能够找回部分家具摆设,也不是样样都能保留到现在。一些早已不知去向的家具,只能用外型相似的暂时补上。因此张氏放眼望去,很容易就能认出哪些是旧物,哪些是新补的。

物是人非。找回来的东西再多,这屋子也不是过去的屋子了。

张氏悲伤地撑着桌沿,在中堂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这是她从前习惯坐的位置,椅子还是那张椅子,只是椅搭已经换了一副新的。她用手细细摸挲着八仙桌面,发现上面多了许多刻痕,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来的。这可是老郡公用了几十年的爱物,怎么有人敢这样糟蹋它?

她犹自默默垂泪,赵玮与赵琇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劝说。如果祖母见一次这个院子,就要伤心一次,那么他们把她的院子安排在隔壁,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主意。她年纪渐大,身体也不是非常好。过去十年都过得好好的,可别回到旧居,反而天天以泪洗面。熬坏了身体。

赵琇小声对她说:“祖母,您别哭呀。我对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这屋子我来过没有?哪一些家具是当时就在的呀?您给我说说,好不好?”

找回来的家具,她都看过清单,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想寻个法儿。转移张氏的注意力罢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法子收效甚微,因为张氏还在默默流泪,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了泪,淡淡地对赵琇说:“你小时候自然来过这里。每天你哥哥都要过来向你祖父请安的。有时候天气好了,你也会跟着来。你祖父还抱过你好几回呢,有一次你竟然…”她想说孙女竟然尿在了祖父身上,但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这种事对于孩子来说自然无所谓。但赵琇已经是大姑娘了,定会害臊的,她便改口:“有一次你祖父把你放在这张桌子上,你就在上头爬来爬去,竟把你祖父的茶碗给踢翻了,溅了你祖父一身的茶水。你不认错不说。反而哇哇大哭起来。你祖父都拿你没办法。”

赵琇干笑。小孩子会闹出这种意外,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围着八仙桌转。估量着它的桌面大小,也就是一平方米左右,这么小的空间,一个孩子会踢到任何东西都是正常的。

这一转,她就看见了八仙桌靠向后方条桌的一个角上,似乎磕破了一个角,不由得问:“这个是流失在外面的时候,被谁不小心磕破的吗?”

赵玮探头来看:“咦?确实是磕破了。兴许是他们搬运东西时不小心吧?”

赵琇摸了摸那个桌角:“应该是以前磕破的,磨得挺光滑。”因为离得近,她看见了那处桌角周边有一块暗褐污迹,因为颜色与桌子木材本身的颜色相近,刚才光线暗些还看不出来呢,便笑着问:“祖母说我当年踢翻了祖父的茶碗,难不成这就是我当时留下来的茶渍?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呢。”

张氏伸长了脖子看过来,见状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磕的?竟然会破成这样?这可是黄花梨的桌子,搬运时应该仔细些才对!”

赵玮回头去问跟来的大管家汪福来。汪福来连忙回禀说:“回老夫人,这桌子送回来时,小的也问过。但据当年偷偷运走桌子的人说,他们把东西搬走的时候,这桌角就已经是破了的。就连上头那滩污迹,也是当时就有的。他们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不过因为颜色浅,屋里一暗就不大看得出来,因此他们也是搬出去后才发现的。当时还觉得奇怪,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好象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似的,只得由得它去了。”

赵琇连忙叫人点了灯,拿到跟前把那滩污迹照得更清楚些,又摸了摸,闻了一下,然后说:“好象不是油…颜色有点发红,这该不会是血迹吧?”

张氏脸色变了:“胡说!这怎么会是血迹?你祖父去世那日早上,我还来过这里,跟你祖父说话。当时这桌子还是好好的,一点都没磕着,上头也没有这滩污迹!定然是他们不小心弄的。”

赵玮见张氏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连忙道:“祖母别生气。您见到这桌子时,它还是好好的。但底下人将它搬走,是在咱们离开京城之后的事了。期间隔着好几个月呢,兴许是祖父去世后,这屋子没人住,底下人做事不小心,就把桌子弄坏弄脏了,也未可知。”

张氏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你说得也有道理。”又四处去打量周围的布置,说不上满不满意,但孙子和下人们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她也不好强求太多,便给了赵玮与汪福来一个微笑:“你们辛苦了,做得很好。”又特地嘱咐汪福来:“帮忙找回郡公爷旧物的人,你都替我打赏了吧。每人一个二等封儿。叫他们好好当差,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汪福来躬身应了是。

张氏又环视周围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她对赵琇说:“我们回去吧。等搬回来了,再慢慢细看。”赵琇应了一声,扶着她站起。张氏却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身体晃了晃。赵琇连忙将她扶住:“祖母,您怎么了?”

“不知道…”张氏有些茫然,“刚才好象忽然觉得有些晕。”她盯住了脚前方的地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里的地面…”

“地面怎么了?”赵玮问。他看了看脚下的地板:“地面没有破损之处,祖母又吩咐过,要尽可能将这个院子维持原状,因此工匠们就没对地面做什么,只是让人重新打扫过,用水洗一遍就算了。”

“不对…”张氏疑惑地抬起头,“这正屋的地面…不是这个颜色的…还要再浅一些。我上回来时没察觉,只当是因为有尘土的关系。可如今地上半点尘土皆无,为何地面的颜色还是跟当初不一样?”

地面的颜色?赵琇疑惑地看了看地板,觉得这个颜色好象没什么特别的。左右暖阁里的地板,不也差不多是这个色的吗?

赵玮盯着地板看了好一会儿,就吩咐:“把所有窗子都打开。”汪福来忙唤人来将所有门窗都打开了,外头的光线透了进来,将正屋整个照亮了。

这时候,地板的颜色显得更清晰了。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正屋正中这一块的地面,似乎比周围的颜色都要深一点。只有一点,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不过,这种细微的差别,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赵琇不能理解祖母的执着,可张氏却忽然犯了牛脾气:“这是谁把这里的地面重新刷了灰?叫人把它刮去!”

一声令下,汪福来只得将工匠都重新唤了回来。张氏板着脸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勒令工匠们必须在三天内,将正屋的地板恢复十年前的原状。三日后她会再来,到时候,她必须要见到成果。她的记性好着呢,若有人胆敢糊弄她,她是一定不依的。

赵琇跟着祖母匆匆上了马车,只觉得张氏今日发作得有些莫名其妙:“祖母,您怎么啦?就算地面颜色有些不太一样,您也别生气嘛…”

张氏却摇了摇头:“你不懂…你不懂…”

第三百三十一章抽丝

张氏回到家中,初时一切正常,但到了第二日早上,却忽然发起热来。

赵琇一大早过来给祖母请安,闻讯吓了一跳,迅速凑到祖母床前,见她昏昏沉沉、双颊热得通红,摸了摸额头,果然烫得很。她急了,连忙吩咐人去叫汪福来:“拿咱们家的帖子去江太医家,看江太医在不在,若在就立刻请过来。若是江太医不在,就把去年在广平王府做供奉的那位老大夫请过来。再来个人去请哥哥。”

等人去了,赵琇又问在张氏身边服侍的夏露、冬霜两个丫头:“怎么回事?祖母怎么好好的生病了?”

昨夜是冬霜值夜,她倒是知道一些:“昨儿个老夫人一晚上都非常安静,似乎有什么心事。夜里睡得不安稳,到了四更上,就起了身,然后在靠在窗边坐了半宿。我起来看过好几回,老夫人说她要想点东西,不妨事,叫我只管睡去。我劝老夫人早些睡下,老夫人口上应着,实际上仍旧坐着不动。不过她身上披着厚衣裳,当时手还是暖的,我以为会没事,没想到…”

夏露年纪稍大些,就轻声斥责她:“你怎的没叫醒我?即使老夫人没有感染风寒,她也是有年纪的人了,一晚上没睡,定会伤神。无论如何也要劝老夫人休息才是!”

冬霜一脸的惭愧,她确实是疏忽了。不过昨晚上的张氏非常固执。张氏毕竟是女主人,是地位高高在上的郡公夫人。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违抗郡公夫人的命令呢?

赵玮很快赶了过来,听妹妹说完原委后,眉头大皱:“这回确实是丫头疏忽,不过祖母有时候执拗起来,也是难劝的。这是内宅事务。这丫头就交给妹妹处置吧。”

赵琇应着,倒也没重罚,只是扣了冬霜两个月的月钱就算了。不过她再三叮嘱夏露冬霜:“以后祖母再有什么不对,一定不能瞒人。你们若是劝不动,哪怕是半夜里,也要过来跟我说一声,我自会来劝祖母。”

两个丫头连忙应下了,冬霜心中还在庆幸。这样的惩罚着实算轻的了。她还在害怕自己会丢了这个体面又轻省的好差事呢。

江太医尚未上差。住得也不远,没多久就赶了过来。他给张氏诊了脉,病情并不重。只是小风寒,吃两剂药发发汗就好了。不过他也对赵玮与赵琇说:“老夫人似乎忧思甚重,遇事还是要看开些的好。思虑过重,对她养病没什么好处。”

赵玮与赵琇对视一眼,心中讶然,不过现下不好说什么,就按下不表。他们接过了江太医开的方子。客客气气奉上谢礼,又命人用最快的马车将人送到太医院衙门去,然后叫人去抓药,方才回到正院。

赵琇看着屋里躺着的张氏,小声对赵玮说:“哥哥,祖母到底在忧思什么呢?家里也没发生什么事呀?莫非…跟昨儿的事有关系?”

赵玮眯了眯眼。昨日在侯府。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祖母张氏睹物思人,想起祖父。伤心了一阵而已。此外,便是那张磕破了一角的黄花梨八仙桌,以及颜色与其他地方不一致的正屋地面了。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想来不会是小事,否则心情原本很好的张氏,不会忽然变得满腹心事,半夜里坐了一宿。

赵玮压低声音对妹妹道:“一会儿祖母醒了,你记得探探口风。我去侯府那边,瞧瞧工匠们干得怎么样了。也许那块地下面,真有什么蹊跷也未可知。”

赵琇会意地点头。

午后,吃过药发了汗的张氏醒过来了。虽然不再发热,但风寒的症状还有。张氏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双颊的红晕因为退烧而消失后,她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赵琇亲手送上了温热的江米粥:“祖母,吃一点东西吧?我叫人准备了几样江南小菜,就着这粥吃一点,您看怎么样?”

张氏往日身上不好,总爱吃江米粥,小菜也都是合她口味的,但今日她实在没什么胃口,无力地摇摇头,就要重新睡下。

赵琇不肯依,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她吃了大半碗粥,又答应晚上会再吃一点,这才罢了。

等丫头们将吃食撤下,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赵琇才一边替张氏掖被角,一边微笑着说:“祖母心里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给我和哥哥知道?我和哥哥如今也长大了,可以为祖母分忧了。祖母有事不必自己一个人抗着的。”

张氏淡淡笑着:“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赵琇却是不信的:“真的没事?江太医说祖母忧思过度,要想开些才好。我也问过丫头们,她们说昨儿半夜里,祖母靠着窗坐了半宿都没睡觉,这才会感染风寒的。祖母到底在为什么忧心?以至于夜不能寐?”

张氏犹豫了一下:“当真无事,不过是想起了从前你祖父还在时的情形,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赵琇手中动作一顿,心中仍在怀疑。张氏思念老郡公,本也没什么出奇,可她在过去十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一年也要往他坟上去几回。那时都没有因为思念他而伤心病倒,怎的昨儿只是见了老郡公生前的居所和用过的家具,就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赵琇试探地问:“祖母,昨儿个那张桌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还有那块地,您为什么非要他们把那块地恢复原样呢?”

张氏脸色微变,避开了她的视线:“桌子能有什么不妥呢?叫他们将地面恢复原样,又有什么出奇的?那原是你祖父的屋子,我早吩咐过,要保持原样不变,他们没做好,我自然要他们返工的。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说罢就闭上了双眼,似乎真要休息了。

赵琇满腹疑虑地离开了张氏的房间,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大。不多时。赵玮从侯府回来了。她闻讯连忙赶了过去:“如何?那些工匠们把地面恢复原样了吗?”

赵玮摇了摇头:“叫人来看过了,说是确实用泥灰重新糊过,糊的手艺有些粗糙。似乎不是内行的匠人做的。若只是要将正屋地面做得跟从前一样,倒也不难。现有样式程在,当年那屋子就是他家的人做的,照样做一遍就是了。可祖母要的,分明是当年的地面,不仅仅是一模一样而已。我疑心那层泥灰底下有什么蹊跷。便叫人将表面那层泥灰小心擦去。露出底下的地面来。样式程说,他们确实有法子做到这一点,但需得一点一点地擦掉泥灰。十分费时,今日恐怕出不了结果。我已经叫他们加紧赶工,争取在三日内做好。等他们做完了,我要先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请祖母去瞧。”

赵琇忙说:“我也要去!”

赵玮安抚妹妹道:“你还要在家里照看祖母呢。若你出门,祖母一定会知道的,岂会不起疑心?横竖早晚都能看见。妹妹不必急于一时。”

赵琇想想,勉强答应了,又跟他讨论起来:“那层泥灰底下,究竟会是什么东西?我探过祖母的口风,祖母却企图含糊混过去。那反而让我觉得一定有问题。”

赵玮想了想:“那屋子十年没住人了,祖父还在时。屋子里应该没有异状。不过祖父去世后。我们一家就被赶到偏院去住,祖母没有机会去那院子里。自然也不知道那片地面是什么时候被糊上了泥灰的。离开侯府回南边的时候,祖母曾经远远在院外瞧过院子一眼,自然也发现不了异状。后来赵炯爵位被革,牛氏母子搬离,这宅子就被封了,再也没人进来过。若是有人在地面上糊泥灰,应该不可能是在那之后。”

赵琇挑挑眉:“哥哥可问过府里的老家人了?尤其是把家具搬走偷藏起来的那几个人。他们将东西搬走时,地板上可是已经糊了那层泥灰?”

一句话提醒了赵玮,他立刻就让人喊了几个老家人过来询问,结果几个人都说,他们从没留意到那屋子的地板有什么问题。

他们本不是屋里使唤做细活的,也很少进屋,并没有发现地板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只知道,自从郡公爷去世后,那个院子就被封起来了,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当时的说法是,担心府中有丧事,人来人往的,有人会偷溜进去把屋里的值钱东西拿走了。也有人私下议论,说巡夜的人曾经在半夜里听到那边院子里有灯光和声音。起初还以为是闹贼,赶过去后发现什么人都没有,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的,还有人闻到血腥味,并有纸钱在空中飘洒,甚至有白影闪过。巡夜的婆子吓得跟什么似的,连忙跑去叫人,正好遇上闻声赶来的牛氏,被骂了一顿,撵出府去了。然后牛氏又命人将院子重新锁起来,此后再也没有人胆敢擅自闯入了,直到牛氏带人进院搬走里头的东西为止。

这些家人记得,他们进去时看到的地板,就是现在这个模样的。糊得不是很平整,还带着些许工具的痕迹。两边暖阁的地板则要平整多了,摸上去,光滑得跟结了冰的湖面一样。

赵玮让他们退下了,然后回头看向妹妹,神色十分凝重:“事情有些不对…”

赵琇也觉得不对。西路前院闹过鬼?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还有血腥味什么的,又封了院子…

她小声对赵玮说:“如果只是为了防贼,用不着把院子整个锁死吧?多叫几个家人来守着就是了。侯府还缺了那几个人手?况且那院子跟摆灵堂的正路前院就隔着一个过道,大可以用来招呼宾客,又或是令人颂经祈福。从前广平王府办丧事时,也是类似的做法。我当时亲身经历过,再清楚不过了。特地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发现院中有动静的婆子,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反而被撵出府,也是件怪事。更奇怪的是,明明是祖父的旧居,明明是祖父用过的东西,牛氏居然要在出殡后命人暗中将东西全数烧毁…这太奇怪了!她就算要烧给祖父,也可以在办丧事的时候烧呀?为什么要悄悄地烧?难道那些东西有什么秘密?”

赵玮沉吟:“祖母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却不肯说出来。可惜当年我们年纪还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赵琇心中一动:“我们不知道,我们没看见,可是除了祖母,还有别人知道,还有别人看见了!”

赵玮说:“你是指当年的仆人么?说实话,当年有可能知情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回到咱们手下的,已经没有几个了。卢妈当年是在外院侍候的,也未知知道里头的事。”

赵琇笑了:“可是祖母身边侍候的人总会知道吧?咱们祖母当年可是堂堂建南侯夫人,她无论去哪儿,身边都不可能不带人的。而她能看见的事,她身边的人也能看见。”

赵玮眼中一亮:“当年祖母身边有两个大丫头随侍,春草已经死了,但另一个人…”

秋叶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她眼下就在京城,家离赵家小宅只有两刻钟不到的路程。

第三百三十二章剥茧

收到赵玮口信的秋叶,很快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张氏病了,她身为旧仆,如今也是名义上的干女儿,自然要先带着孩子过去给张氏请安。

她与鲁云鹏的儿子今年也有三四岁了,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能走能跑能说能笑,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语,被他奶声奶气地说来,就能将所有人都逗笑。张氏看着可爱的孩子,心情都好起来了,若不是怕过了病气,真恨不得立时抱在怀里揉一揉。

张氏还问起秋叶,孩子是否启蒙了?秋叶答道:“不过是教了些唐诗,当作是歌谣一般叫他背几句,正经还不认得几个字呢。我倒有心要给他开蒙,他爹却说,先不必着急,倒是扎马步练腿脚一类的,可以先学一学了。我心疼孩子,没肯让,宁可叫他先读两年三百千,等再大几岁,再跟他爹学些拳脚。能强身健体,对付几个肖小就够了。如今家里过得还行,倒也不必让孩子将来那么辛苦,从小兵开始做起。”

张氏忙道:“你这话是对的。即使有心让孩子日后从武职,也可以先给他开蒙,读几年书,走武举的路子。武进士一出来就是武官,既稳当又体面。从小兵开始熬,要熬到什么时候?且又危险、又辛苦。你家云鹏能有今日的前程,是因为运气好,遇上了广平王这样的好主公。若换了别家的小兵,哪里能有这般运道?光练得一身武艺,大字不识一个,将来孩子的前程也要耽误了。你回去跟云鹏说,千万别犯糊涂。若是不服气我的话,就让他问王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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