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赵琇皱起眉头,把碧菡叫了进来:“怎么回事?你们没告诉祖母,我这里有客?”

碧菡小声跟她说:“是世子来了。”

高桢?

赵琇一下就站了起来,但她马上又想起方仁珠还在,便停下了刚刚迈出的脚步。

方仁珠忙道:“若是你有客人,只管去见,不必担心我。”她苦笑了下:“出来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她本就没抱多大希望,现在回家也没什么。

赵琇很想去见高桢,但看到方仁珠这副愁苦模样,她又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她按住了方仁珠:“我新得了几本好书,你兴许会有兴趣。你且在这里等上一等,我去去就来。也省得我回头还要上你家里报信。”

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仁珠惊诧地看向赵琇。

第三百四十二章警告

赵琇来到正院里的时候,张氏正与高桢说着话。高桢这趟来,是送广平王的文稿来的。

先前赵家祖孙想在明知书馆中竖一块碑,上面写明书馆是为了纪念亡父赵焯与亡母米氏而立,赵焯与米氏生前有什么功绩,又是因何而死的,全都要说清楚,自然也免不了提到当年广平王对赵氏祖孙的救命之恩。这是个露脸的任务,还可以为广平王挣点好名声,也算是赵家祖孙对这位救命恩人的回报了。广平王非常看重这件事,一篇碑文反复琢磨推敲,直到今天才完成了,便让儿子亲自送了过来。

赵琇进屋向高桢行了个礼,脸上带着高兴的笑容。高桢看着心里一热,也起身笑着回了一礼:“妹妹安好?”他的视线停留在赵琇脸上,赵琇见了,脸微微一红,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忙低头走到了祖母身边。

张氏的注意力还在文稿上,没有留意到孙女跟客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她满心欢喜地招呼孙女过去看那篇文稿:“王爷好文笔!从前我虽知道王爷有大才,却没想到他的文章作得这样好!这样的文章能刻成石碑,落在书馆里,所有入馆的学子见了,都会佩服王爷的才学的!”

赵琇有些吃惊,连忙接过文稿细看。她读了这么多年的诗书,古文水平已经比穿越前高明了不知多少倍,粗略一读,就知道祖母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广平王这篇文章,确实作得很好,词藻优美,琅琅上口,但通篇用典并不见晦涩难懂。反而很容易就能让人看明白。文章并不长,却把当年的旧事说得明明白白,语气看着非常客观公允,实际上却是不带脏字地把凶手贬到了泥里,骂得非常狠。只要是看过文章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笔者的观点带着走,对杀害赵焯夫妻的凶手深恶痛绝。为他们的死而惋惜不已。

赵琇不由得对高桢叹道:“王爷真的很厉害。我什么时候也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哪?”

张氏取笑道:“你这丫头。休要想那没可能的事了。我倒是盼着你哥哥能向王爷多请教。什么时候他写的文章能有王爷的三分火候,我就不用担心他的科考了。”

赵琇嘴咧了一下,心里有些许不服气。前几年她的文章也不见得比哥哥赵玮的差。只不管现在赵玮成绩上来了,她的精力又花了很多在家务琐事上,所以不再研究八股文的写法罢了。如果真给她一点时间好好学,她的文笔未必就比不上哥哥的。

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对祖母张氏而言,写正经文章是男子该做的事。赵琇一个女孩儿,能通读四书五经,写得一笔好诗词,在琴棋书画方面有特长。就是才女能做的极限了。张氏绝对不会赞成孙女在科考文章上面跟孙子一较高低的。

所以赵琇只是笑笑,就说:“我明儿就叫人照着这篇文章刻石碑去。就照着这篇文稿的字迹来刻。”

高桢摸了摸鼻子:“赵妹妹,文稿是父王口述。我抄下来又重新整理过的。”

“我知道啊。”赵琇含笑瞥了他一眼,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他的字迹?

高桢心中微甜。虽然当着张氏的面,他要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无法抑止向上翘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张氏小心将文稿接回来收好,正要跟高桢说话,发现他在看孙女,似乎看得十分认真,就不由得怔了一怔。高桢马上就发现了,连忙移开视线,笑着问她:“老夫人,我父王还让我跟您说,多谢您送来的帖子了。若不是我们父子身上有服,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好意的。”

张氏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了:“王爷言重了。不过是一顿暖居酒,有什么要紧?等王爷与世子出了服,老身祖孙再设一席薄酒,请王爷与世子来家游玩。”

高桢陪着张氏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张氏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倦意。之前那段时间,她因为伤心过度,夜里休息得不好,也无心进食,身体就变得虚弱了许多。现在即使已经收拾心情,恢复了正常的作息,身体一时半会儿还是好不起来的。今日早起,她已经帮着孙女料理了一会儿家务,又过问了搬家事宜,并且亲自看着丫头们收拾了冬天的衣裳和一些眼下用不上的物品,装箱运往侯府,已经很累了。方仁珠来访,她都没露面。若不是高桢上门,她早回屋里歇息去了。陪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便有些撑不住。

还好这时候,婆子们来报,赵玮快要回来了。他现下正领了几个新朋友在西馆那边说话,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到家了。有了他出面接待,张氏就算躲懒,也不算是失礼了。她和赵琇都同时松了口气。

高桢非常有眼色地说:“老夫人若是累了,只管去休息吧。就让赵妹妹领我去书房等玮哥。父王常叫我多多体恤老夫人,别给老夫人添乱。若是他知道老夫人为了招待我而累着了,一定会责怪我的。”

如此体贴恭敬的小辈怎能不让人喜欢?张氏柔声笑道:“世子客气了,都是我老太婆的身体不中用,实在怠慢了。”

高桢笑说:“老夫人不必跟我客气。我们两家相识多年,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生分了么?”

两家确实是相识多年,张氏也是在高桢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但要说是看着他长大,那未免太过夸张。张氏只当是高桢客气恭敬,心中非常妥贴,也没多想,就交待了孙女好生招呼世子,将人领去书房交给赵玮,便自行扶着丫头先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赵琇与高桢,还有门口处侍立的两个小丫头。门外还有婆子呢。当着别人的面,赵琇也不可能跟高桢说什么私话,便道了一声“请”,真把人引往书房去了。

高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家小宅中侍候的丫头婆子。还好人不多,也没跟着他们走,经过抄手游廊的时候,他还能有片刻时间与赵琇悄声说些私房话。为了让这段时间延长一点,他特地走慢了许多。

赵琇怎会察觉不到,她抿嘴忍住笑意,仿佛有心跟他作对似的。特地走得比他稍快一些。他要是走得慢了。就会跟不上她。无奈之下,他只能用与她相同的步速走路。没过多久,就到了书房。高桢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赵琇却客客气气请他上座。仿佛真是在招呼一般的客人似的,不过这时候赵玮还没回来,而门口还有一个小厮守着,预备主人使唤。赵琇非常自然地命这名小厮去倒茶来。于是书房里就剩下了他们俩人。

高桢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方才是做了蠢事。他双肩不由得垮了下来。无言地看向赵琇。赵琇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他才确定,这姑娘方才是特地耍着他玩呢。

看着她笑个不停,他面上露出了无奈之色。但眼里却闪过一丝宠溺的光:“能得赵妹妹一笑,我今儿这蠢事做得也不算太蠢。”

赵琇抿嘴忍住笑,斜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该笑话你的,你别生气。”

高桢微微一笑:“我不生气。你若笑了。我心里也欢喜。”

赵琇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倒茶的小厮回来了,奉上两盏茶,便又退了下去,站在书房门口继续听候吩咐。

有外人看着,赵琇与高桢就多了分顾忌。高桢轻咳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仿若无意地问:“听说妹妹今儿有客?”

一句话提醒了赵琇,方才她看到这人,竟高兴得把正事都忘了。她忙道:“是方家五姑娘,你还记得吗?我现在跟她成了朋友。”

高桢自然记得,他还阴过这姑娘一把呢。他不动声色,微笑着问:“原来是她,我记得你与她姐姐不是交恶么?想不到你竟会与她交好。”

赵琇笑道:“她姐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却不一样。来往得久了,我都替她可惜,这样品性好的姑娘为什么会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她又把方仁珠的来意说了一遍,然后道:“她倒是没指望我们家有哪个人在御前帮她爹说情,只是希望我力所能及的话,帮她打听一下,她爹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恼了皇上?我也觉得,皇上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重罚人,而如果是真的恼了方少卿,也会爽快做处置,象这样拖了好几日,都没个准信,谁去说情都不给好脸色看的,实在是太少见了。莫非方少卿真的犯了大事?”

高桢在赵琇面前,除非是真正的机密,否则是不会隐瞒什么的。他很干脆地回答:“犯事的不是他,他只是受了池鱼之灾。皇上晾着他,反而是恩典。若不是他老子是太祖朝时的名臣,怎会有这样的福份?只要他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定不会伤及身家性命。但如果自作聪明,继续四处钻营,甚至是走岔了路,那就不好说了,最后抄家灭族都不出奇。”

赵琇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有这么严重?”心里便开始为方仁珠担忧。这小姑娘不会这么惨,被父亲连累了吧?

高桢见她忧心,忙道:“如果方少卿行差踏错,确有这么严重。不过我看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不过是功名心强了点罢了。既然方家女儿来求你,你就跟她说好了,让她爹安分些,别再四处托人了。皇上命他在家待罪反省,他照做就是。四处钻营,反倒显得他不遵皇命,不是真心反省自己的过错。皇上又怎会高兴呢?让他老实一点,别总是想着攀龙附凤,牢记为人臣子的本分,管好身边的人,遇到危难时,懂得取舍。只要他的表现能令皇上满意,皇上又怎会为难他呢?”

赵琇听得半懂不懂,总觉得高桢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些什么。正想要问得清楚些,赵玮回来了。他热情地拉着高桢说话,谈书馆的最新建设进展,却让妹妹回后院去。赵琇无奈极了,跟高桢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去了。高桢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视野内,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瞥向赵玮,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脸微微一红,马上又重新板起了脸,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与赵玮的交谈。

赵琇回到房间的时候,方仁珠正心不在焉地捧着一本书,还在看第一页。赵琇一看,就知道她此时根本没有心思体会书中文字的清雅,心里不由得一软,便拉着她的手,将高桢的话一字不改地告诉了她。不过说这话的人,赵琇只说是位身份尊贵的人,时常进宫,消息灵通,却没说是广平王世子,也免得给他留下什么后患。

方仁珠有些震惊,她同样听不明白高桢那话具体的含议,但“别总是想着攀龙附凤”这句话,她是绝对能听懂的。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郑重向赵琇道了谢,匆匆告辞离去。

回到家,方仁珠第一时间找到了父母,摒退左右,将在赵琇处听来的话告诉了他们。

方少卿首先的反应是懊悔。他真是昏了头了!皇上只不过命他在家反省,又没说别的,兴许是晾他几天,便让他回去了,处罚之事自然不了了之。毕竟那确实只是一个小纰漏。可是他做了什么?先后托了那么多人在御前说情,请求皇上饶恕他,在皇上看来,岂不是意味着他根本没反省,而且不认为自己有错么?皇上怎会不恼?他要是没有多此一举,说不定早就得到了皇上的宽恕,回去继续做他体面清闲的太常寺少卿了!他是有多蠢,才会一再触怒皇上?

至于其他的话,他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都想不明白。不过“池鱼”的含义他是懂的,想到堂弟方奕山出的错,就猜想方奕山犯的事才是真正比较严重的,不是他连累了方奕山,而是方奕山连累了他。除此之外,他那位被卷进了谋逆案的弟弟,兴许也是一个因由。除了这两个人,方家也没别的人犯过事了,再别提连累他。他心中深恨之余,也痛定思痛。对于家族中拖他后腿的势利眼们,他是绝不能再轻纵了。再任由他们闹下去,方家还有什么前程?!

与丈夫不同,方太太的注意力却放在那句叫他们不要再攀龙附凤的话上面。她有些疑心赵琇到底只是转述旁人的话,还是在趁机排除异己?要知道,当初方大姑娘方慧珠想摆脱尚家的婚事时,会选中赵琇这个尚未到婚龄的小姑娘算计,完全是因为赵琇也是皇长子妃的有力人选,打算为妹妹除去一个竞争对手罢了。如今方仁珠虽然久不入宫了,但太后与皇后也没说她有什么不好,兴许过得两年,两位贵人又会改主意了呢?方太太对自家闺女非常有信心,坚信京城官家闺秀,没几个能比得上方仁珠。这么一来,赵琇说这句话的用心就很可疑了。

况且,赵琇去前院见后来的新客人,方仁珠也只是听说罢了,完全不知道来客是谁,也没见到人影。谁知道那是真的客人,还是一句托词?

但方仁珠对母亲的推断却断然否决:“不可能!她确实有客,而且我也知道客人是谁!”

方少卿与方太太齐齐一怔:“是谁?”

方仁珠斩钉截铁地道:“是广平王世子!”她看着父母,又补充了一句:“我听到她家的小丫头在窗外小声议论,来的就是广平王世子。世子是什么人,父亲与母亲都清楚。因此这些话,不是赵姐姐胡编的,而是贵人的警告!”

方少卿与方太太面面相觑。

第三百四十三章醒悟

沉默良久,方太太才终于挤出了声音:“原来如此…”她心中懊恼无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原来如此!”

方少卿没听明白,皱着眉问:“你这是怎么了?广平王世子又怎么了?上回慧儿惹出来的麻烦,广平王世子不就撞上了么?为了这事儿,我还特地上广平王府赔礼去了呢。”

方太太见丈夫竟然没想通,正要跟他说,但想到小女儿还在,这种话似乎不该当着她的面说,便又犹豫了。

方仁珠倒是不以为意:“母亲不必顾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姐姐去见广平王世子,赵老夫人还在呢。他们两家相交多年,本就是极亲厚的。听赵姐姐的口风,似乎还是通家之好。当初广平王妃病重,她就曾多次过府探望,还帮着料理过丧事呢。”

方太太干笑了下:“这倒也是。”其实方太太并不相信这里头真的是清清白白,不过即使广平王世子与赵家女儿真有什么私情,又能如何?两人也算是相配,赵家还有拥立之功,又是侯门府第,太后与皇上对他家宠信着呢,赐婚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过赵家女儿如今年纪还小,没必要这么早提起。一边是亲王之子,一边是侯爷胞妹,若方家还是老爷子在的时候,她随便说两句闲话也没什么要紧,但现在?她是吃饱了撑着才去招惹两个大敌!

方太太如今最懊悔的事,就是当初听信了长女方慧珠的猜测,把赵琇给当成是小女儿成为皇长子妃的有力对手了。她怎么就忘了呢?当今太后可不只有一个孙子,除了皇后所出的皇次子,还有一位广平王世子呢!广平王世子年纪大些。成婚也必然更早。太后若要相孙媳妇,肯定是要先给大孙子相。赵琇的年纪是比广平王世子小了好几岁,但相差也不是那么大,未必不匹配。倘若太后当真是看中了赵琇做广平王世子妃,那方家往日算计她的那些举动,就显得愚不可及了。

皇长子年纪还小呢,要成亲也得等上好几年。在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从诸位闺秀中选择两到三个合适的人选,然后再慢慢观察上一两年,哪个表现最好。就选哪一个。广平王世子比皇长子年长四五岁,肯定会先娶妻。那他的妻子就是太后跟前的长孙媳了,若是得太后喜欢,说不定还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自家小女儿与赵琇交好。到时候肯定能得上一份助力的。这样的好帮手,不好好笼络着。还要得罪人,这是有多傻?!

再想到长女方慧珠算计赵琇的那一天,广平王世子也在场,从头把事情看到尾。心里跟明镜似的,会怎么看待方家?方家女儿竟要算计他看中的人,把他看中的人给说给别的男人。广平王世子但凡有点气性,都忍不下这口气!

方太太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终于找到了小女儿在太后那里失宠的最大原因!不是尚家进谗言,也不是其他竞争皇长子妃之位的人家在暗地里说方家坏话,而是她的长女自作聪明地得罪了太后的大孙子啊!

方太太这一哭,方少卿与方仁珠都愕然了,劝慰的劝慰,安抚的安抚。不过待他们听完方太太的猜测,也都愣住了。

方仁珠最先反应过来:“大姐姐事先又没料到这样的事,再说,就算她料到了又如何?她本就不该算计别人的。既做了坏事,也只能责担后果了。母亲,宫里未有消息传出,您只是猜测而已,还是别再提了,免得叫人知道,有损赵姐姐的名声。”

方太太哽咽着点头:“我自然不会告诉人去。”咬咬牙,“连你姐姐也不必说!等你父亲的事过去了,我就立刻给她定一门亲事。她不是觉得眉山伯府好么?本来我还嫌那家的二公子资质平常,又不通诗书,只怕与你姐姐相处不来。但如今想来,丘二公司好歹没有什么坏名声,也不是纨绔,配你大姐姐是绰绰有余了。我也不拦你大姐姐的富贵路,日后过得是好是歹,全看她的命了!”

方少卿点了点头,对于长女,他早就失望了。不过,如今他心中颇有些纠结:“既然赵家姑娘无心皇长子妃的位子,你们又说她背后有广平王世子,说的那些话都是世子的好心警告,那…她的话,我们真要听么?”

方太太不明白了:“老爷说什么呢?既然是贵人好心指点,自然要听从了。广平王世子在御前极有脸面,又时常出入宫闱,消息灵通着呢。他不会随口乱说搪塞我们。既然叫我们安分小心,那必然是有缘故的。难不成老爷还想触怒皇上不成?!”

“瞧你说的。”方少卿有些狼狈:“我怎会这样想?只是…只是赵姑娘叫我们…别总想着攀龙附凤,你说她这话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方太太怔了一怔,看了方仁珠一眼。

方仁珠面色微红,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母亲,论理,女儿不该说这些话,但事关全家前程,女儿又是直接与赵姐姐说话的人,就坦然与父亲、母亲说说自己的想法?”

方少卿与方太太对视一眼,后者温柔地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好孩子,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

方仁珠低头轻声道:“女儿深知,父亲与母亲对姐姐与我是有所期望的,也盼着我们姐妹能为家族争光。只是…婚姻之事,总要两厢情愿。我们家倒是一心要高攀贵人,可贵人看着我们,又会是什么想法呢?”她顿了一顿,望向方少卿:“宫里早前曾经把三姐姐许给了山阴侯,那时父亲已经打算将姐姐送入宫中了,也提过若姐姐入宫不成,便促成女儿与皇长子的婚事。若是三姐姐还在,父亲还会对我们姐妹有这等期望么?”

方少卿全身一震。整个人呆住了。方太太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她开始发现,自己早前真是昏了头,怎么会连这种事都想不明白呢?他们方家倒是一心要将女儿嫁入皇家,可皇家又是否乐意?若是他们不乐意,那他们越是上赶着凑过去,岂不是越发惹得宫里厌恶么?!

方少卿更是想起了这几年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初广平王还是太子时,因为只有一位正妃。也只有一个嫡子。关于太子惧内、太子妃善妒的传闻一直没有停止。加上当时朱丽嫔得宠,她又有儿子,正是想要打击太子名声的时候。各种谣言就没停过。若不是太子着实表现出色,而太子妃钟氏又一直表现得十分贤良宽厚,谣言必然会更加嚣张。当时他昏了头,一心想要让长女慧珠做太子良娣。不但在外朝掀起舆论,劝说太子纳侧。还托人在当时还是淑妃的蒋太后面前推荐长女。蒋淑妃见了方慧珠,倒是喜欢,但嫌她年纪还小,就没有了下文。方少卿不死心。又求到了钟家,由钟家人在太子妃钟氏面前进言,好避免悍妇的名声。太子妃也见过方慧珠一次。也是赞许不已,同样没有下文。紧接着。太子出征受伤,目盲退位。方少卿想要做国丈,却没打算把女儿嫁给一个没有前程的废人,还是做侧室,便先给女儿报了病,又找了各种理由,生怕广平王府会要求他履行婚约。可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提过这件事,他完全就是白紧张了一场。

等今上做了太子,他又心动了,想要让女儿再试一试太子良娣的位子。刚给宫里递了话,蒋淑妃还未有回应,太子妃谢氏便当着外命妇的面仿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是从前说过要进东宫的方氏么?”简直就是在揭方家的疮疤!方少卿又退缩了。朱丽嫔与颖王先后作乱,他就一直在坐壁上观,直到今上登基,才又鼓起勇气再次促成长女入宫之事。这次可是直接做皇妃,只要事情能成,丢些脸面又算什么?

后来方三姑娘被指婚,方少卿期望落空;方三姑娘病逝,他再生希望,却被皇帝明言回绝;他又再打起皇长子的主意等种种事迹,就更不必提了。方少卿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他第一次想到:宫里的贵人们是如何看待他们父女的呢?会不会觉得,他们方家不要脸,一心要将女儿往宫里送,嫁谁都无所谓,正室侧室也无所谓,只要能嫁给会坐上龙椅的人就行?尤其是皇后谢氏,会不会觉得方家先打皇帝的主意,后打皇子的主意,实在是不知廉耻?

一女两许就够丢脸的了,如今还无视辈份,连刚过了十周岁生日不久的皇长子都不放过。哪怕宫里不说什么,外人也要非议的。方家竟然如此热切地想要做外戚,真是丢尽了书香名门的脸!方少卿想起昔日那些与他志同道合、时常在一起谈诗论文、议论朝政的友人们,这两年似乎已经越来越少与他来往,见了面也没什么可说的,心里就开始着慌。他是不是…已经把亡父留下来的好名声给败光了?

方少卿跌坐在椅上,冷汗淋漓,面色苍白。方太太也微微发起了抖。夫妻俩对望一眼,都是说不出的悔恨。可是再悔再恨,世上也没有了后悔药!唯今之计,只能竭尽所能,力挽狂澜了。

方少卿沙哑着声音问小女儿:“好仁儿,你把赵姑娘对你说的那些话,再跟父亲说一遍?不要遗漏一字一句!”

方仁珠从容地将赵琇的话复述了一次,一个字也没漏下,甚至连赵琇在说话时,因为思考、犹豫等种种原因而做的语气停顿都原样模仿了下来。

方少卿听完后,长叹了一句:“好了,父亲知道该怎么做了。赵姑娘此番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你一定要牢记她今日的援手,终此一生,都要敬重这位朋友。我与你母亲,还有你哥哥,也会记得这份恩情的。”

方仁珠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应下了父亲的要求。方少卿便命女儿退下了。

他转头看一眼妻子,露出了苦笑:“我们还是早些给几个孩子定下亲事吧?锦骐媳妇的人选,你不是早有想法了么?慧儿跟眉山伯府二公子的婚事也早早定了,免得日久生变。还有仁儿,也早些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吧。宫里的贵人,我们是再也不用指望了。”

方太太眼圈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含泪点头:“老爷说得是,既然不打算联姻贵人了,早些给孩子寻个可靠的人家也好。仁珠儿生性淡泊,又喜读诗书,不如就给她寻个书香人家吧?嫡出的二子或幺子就很好。不用理会杂务,日后分家出来,只要手里不缺银子,就能过得舒舒服服的,正合仁珠儿的性子。”

方少卿点了点头,忽然有了个想法:“你觉得…尚琼怎么样?”

方太太愕然。

第三百四十四章新居

方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回答:“这…不合适吧?仁儿与尚琼岁数差得太大了。尚琼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是仁儿还要过四年才及笄呢。难不成要让尚琼等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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