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尚琼性情不错,她也乐于把长女嫁给他,但那有一半是为了获得尚家的支持,好将小女儿推上皇长子妃的宝座。现在不再为了这个原因,而是纯粹的嫁女,她又舍不得了。长女虽好,可如今看着越发不懂事,小女儿近来却表现得十分孝顺贴心,她自然也偏爱小女儿几分。她希望能给方仁珠寻个门当户对、性情温和、长相俊秀又有才情的年轻后生,日后女儿女婿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才是好日子。尚琼年纪大了,科举无望,还毁了容,将小女儿许给他,那不是委屈了孩子么?
方少卿却道:“我自有我的缘故。”他给妻子细细说了个明白。
他这主意,并不是一时脑热,而是真的深思熟虑过的。只不过从前想的是从侄女儿里头挑一个性情好、品貌皆佳的,许给尚琼,好为先前长女的错事赔罪。但因为侄女儿里头,适龄的就数方奕山所出的方二姑娘,那丫头无论品貌都不入他的眼,而其他族人的女儿,家世又实在拿不出手,因此他一直没敢将这话向尚家提起。如今既然要给小女儿说亲,尚琼便是现成的好人选。虽然年纪相差大些,但如果尚家愿意,那就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了。
方少卿真心不想跟尚家断了交情。他心中无数次抱怨长女自作主张。尚家人迟迟不肯消气,他也曾经怨过人家气量狭小。可是人家占了理,气量再小。他也无可奈何,若有机会能向尚家示好,那他还是愿意做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说得直白些,他说好了要嫁一个女儿给尚琼为妻,长女不肯,那就让幺女补上。同样是嫡出。同样是才貌双全,小女儿的品性更佳,这足以说明他的诚意了。尚家若是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两家仍旧是亲亲热热的姻亲。若是尚家不愿意,至少也能明白他的真心,从此消了气。哪怕不如往日亲热,至少面上的交情维持住了。而他仍旧可以再给小女儿另寻好亲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京中书香名门里,能配得上方仁珠的年轻子弟还真是不多。先前为着方慧珠的婚事,方少卿夫妻把京中稍有些体面的人家都看了一遍,对各家子弟的水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是家世配不上。就是容貌配不上;容貌配上了,才学又略逊些;才学配得上了,性情又不够好;性情配得上了。年岁又不对了。方少卿把他所知道的这些子弟的情况翻来覆去地比较了一下,觉得尚琼除了一张脸以外。真是样样都出挑,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人选了。
他对妻子说:“我知道你觉得尚琼不能科举,是件憾事,但如今出仕,也不是非得要科举,想要体面,也不一定非要做官。尚表弟是今上的老师,今上又一向尊师重道,只要尚表弟发句话,今上还能不给尚琼安排个清贵又体面的差事么?以尚琼的才学,这根本不难。即使没有差事,有个爵位也不错。你别嫌弃人家不是科举出身,便无法进内阁,世上有几个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是能入阁的?别说入阁了,光是能考中进士,就已经是百里挑一。别家孩子能科举,可谁知能不能考中?以尚家根基,尚琼不能科举,他的儿孙还是可以的。仁儿若能嫁过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方太太看着丈夫,又垂下了眼帘:“老爷误会了,当日我既然能答应将慧儿许给尚琼,今日又怎会嫌弃他?只是…两个孩子的岁数真是相差太大了。尚家是想要让尚琼早日娶妻,才看中了慧儿,怎么可能会让孩子再等四五年才成亲呢?”
她看得出来,丈夫还是想要与尚家和好,并且把这件事看得比小女儿的婚姻幸福更重要。她心下暗叹,倒是没说什么。先前为了长女的婚事,她曾经仔细观察过尚琼的为人,作为丈夫,尚琼确实是个好孩子,小女儿若真的嫁过去,他是不会亏待了她的。
只是…方慧珠才算计了人家一把,尚家上下当真不会心中有怨么?万一他们将这股怨气算在了方仁珠头上…
方太太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这门婚事,她还是不看好。
方少卿不知妻子心中所想,他想了想:“那就先探探口风好了。若是他们答应,那自然再好不过,不答应也无妨。”他忽然又笑了笑,“以我眼下的处境,忽然跟尚家提亲事,在他们看来,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托孤?尚家表弟与我们素来亲厚,不过是因慧儿犯蠢,才有了隔阂,但见我身处危难,多半不会袖手旁观的。这门亲事,他们有八成的可能会答应。等亲事定下,将来我没事了,不提退亲,他们也会欢喜接受仁儿这个媳妇的。如此岂不妙哉?”
方太太怔了怔,没想到方少卿会提出这个建议,似乎…颇有可行性?只要方家事后表现出足够的心甘情愿,也许两家的隔阂会从此消失也说不定。
她冲丈夫正色点了点头:“好,那么…我明日就去尚家提亲!”
赵琇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促成了方仁珠与尚琼的姻缘。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搬家事务上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赵家小宅里的东西也先后被转移到了侯府。终于到了请人看好的吉日,赵氏祖孙正式从小宅搬出,入住翻新过的建南侯府了。
赵琇在小宅里住了一年多的时间,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小宅占地小,家里仆从一多,各种东西多了,地方还真是不够使。赵琇与祖母同住在后院,虽然有自己的房间。但私密性不算高,无论她做什么事,祖母张氏都能从窗口看见,一点秘密都没有。到了侯府,她就能拥有专属的院子,离张氏的院子颇有些距离,做什么事都更加自由。一想起这一点。她心中的不舍就被雀跃盖了过去。开始欢欢喜喜地等待着搬家的日子了。
祖孙三人坐着马车,沿大道一路行驶到侯府大门前,直接从正门入内。在二门前下了车。
侯府经过翻修,青瓦粉墙,又新补种了许多绿树青草,移植了数月。眼下长得正好,映衬着崭新又不失庄严的高大房舍。让人看着都能心情愉快。
上一回来侯府看新房,祖孙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路前院的异样给吸引过去了,别的地方就没有仔细瞧。这回过来,倒是颇有新鲜感。除了赵玮为了监督工程进展。曾来过许多次以外,赵琇基本是看图纸的多,张氏连图纸都没看。只记得从前的侯府旧貌。她从踏进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对比着翻新后的侯府跟从前有什么差别。
祖孙三人都没有提西路前院。那个院子如今已经停止了一切翻修工作。连正屋里被凿开的地面都没恢复平整,只等下人们寻回从前的旧家具,照原样摆回去。哪怕每次去看,都能让人联想起凶案发生的那一日,他们也不想去碰触它,只希望能尽可能地恢复它的原貌。
中路正院,如今是侯府男主人——建南侯赵玮的住所。这个院子照着从前侯府的旧图纸原样改建回去了,连柱子的漆都是用从前的颜色,院子里的花草、湖石等景致也照着从前的来,把院子原本因为牛氏匆忙改建而显露出的庸俗面貌一扫而空,显露出了开国勋贵人家该有的气派与雍容。
西路中院,就是张氏的新居,与老郡公的旧居不过一墙之隔,已经看不见赵玦夫妻旧时居处的半分影子了。这一片建筑院落,都被推倒重建,变成一个新的三进院子,专属于老郡公夫人张氏所有。前院是待客所在,二进院是她起居坐卧之处,还有个小花园,三进的后院,既是仓房,也有丫头婆子们的下处,还隔出一个小院子做小厨房。这个院子由赵琇与卢妈细心打点,务求让张氏能住得舒适。张氏性情有些宅,但在这个院子里,她真的不必出门,就已经能满足一切生活需要了。
赵琇的院子位于东路花园后方,正位于花园与几个闲置的小院之间。那些小院,是预备日后赵玮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后住的。赵琇的院子是个三合院,青瓦白墙,收拾得十分整齐雅致。院中种了不少花草,还照着赵琇的意思,铺了大片的草坪,添了石桌石凳,再用木料与藤蔓在角落里做了一个秋千架。
院中有正屋三间,正中一间是小花厅,若有客人来,赵琇可以在这里招待对方。东间是起居室,靠着南窗修了个宽大平整的木炕,靠墙放了几个书架与多宝格。这里是她日常做针线、算账、招待亲密些的朋友的地方。西间则是卧房了。靠窗也有炕,只是小一些,北面是架子床。冬夏两季,她可以换着地方睡,不愁冷热。西面挨墙放着梳妆台和大衣柜,床后面还有小隔间,有小门出去,沿暖廊向西,则到了西耳房。这里被赵琇改造成了浴室净房。赵琇虽然不太了解抽水马桶的原理,但也尽自己所能,对这里的下水道做了改造,增设了简易水泵,还隔出了一个锅炉房来,预备秋冬季节烧热水洗漱用,让自己住处的卫生条件尽可能往现代化靠拢。
东耳房是大丫头的住处,独立开门。屋里有两份一样的架子床、小梳妆台、衣柜衣箱和洗漱用品,左右分开,中间有简易的屏风相隔,可以享有一定的**权。这样的条件,在侯府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赵琇目前只有碧菡一个大丫头,另一个名额待补。她一进门,就眉开眼笑的,先选了喜欢的床,在上头打了个滚,又跑到梳妆台前照着玻璃镜,心里美得不行。
东厢房两间,是赵琇的书房,大的一间做书房,摆了好些书架书柜,正中间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十分宽敞,窗下还有琴案与棋桌,样样都摆得井井有条。小的那一间是画室,在窗下摆了一张与外头同样的大案,墙根下一溜儿的架子、柜子,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画纸、笔与颜料等绘画用品,墙上还挂了赵琇从前的画作。赵琇在里头转了一圈,心里也是美美的。这样的画室,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西厢房暂时空着,赵琇拿其中一间大的做库房,存放她的各种家什,另一间小点儿的,则另外开了门,暂时给值守的丫头婆子们住。
南边开院门,角落里还建了一间小小的茶房,预备日常生炉子煮茶用的。但这里没有小厨房。大厨房跟赵琇的院子只隔了一片小院,倒也离得不远,不必另设小厨房了。
赵琇将自己的新居逛了一圈,便跑到院子一角的秋千架上坐下,心情大好地慢慢晃荡。
搬进了新居所,她的生活也即将开始新篇章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备宴
赵家祖孙迁入侯府后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摆暖居酒。
这一回的暖居酒请了不少客人,熟人与不怎么熟的人都有,惟独没有亲戚,又是祖孙三人离开京城交际圈子后,头一次大规模宴客,因此分外重视。张氏一再叮嘱孙子孙女与底下的人,这一次宴席是不能出差错的,万一在宾客面前出了丑,建南侯府的面子就要被丢在地上任人踩了。就算过上十年八年,京里的人闲谈时说起,也要把建南侯府拎出来再踩上一轮。
赵玮与赵琇自然知道这次宴客事关重大。兄妹俩也比平日更用心了许多。赵玮暂时放下了书本,一心与管事们一道准备外院的宴席,赵琇则是带着卢妈准备女宾们的宴席。兄妹俩通力合作,对迎客、席位安排、侍宴人员以至每一道宴席上的菜色、糕点与酒水,都精益求精。
宴席是文武分开,男客与女客又各自分开。男宾的宴席摆在中路前院,请了京中的专业人士来搭喜棚,预备开上八席。而女宾的宴席则摆在花园里。
花园经过翻新后,虽然没有大型池塘,却有一个小池子,正位于假山脚下。这座假山是样式程利用侯府旧花园里的太湖石重新堆砌而成的,最高处有两丈余,山顶有一个小小的凉亭,曰“揽月亭”,有石阶蜿蜒通向山下,十分别致。而亭下有机关,将水流形成小水瀑直冲而下,在山脚形成一处池子,名唤“映月池”,种上些浮萍水莲,再养上几尾金鱼锦鲤。足可为一园之眼了。这处水池子并非密闭的,却有一处水口,形成溪流,最宽处只有不足三尺,最细处不过尺余,点缀着好几座式样各异的小桥,弯弯曲曲。绕过池边的建筑。又流向园子几处花林,再绕回假山后方的水池中,被机关重新泵上假山上。形成水瀑流下。如此循环不息,流动不止。
池边的建筑“听风堂”,是园中最大的建筑,也是此次宴客的主要场地之一。这里离花园入口不远。前往园中各处景致赏玩也方便,但距离赵琇的住处却颇有一段距离。只要守好门户,也不怕会有谁误入。最关键的是,建南侯府的花园经过改建后,不但面积缩小了。也显得开阔平坦了许多。虽有假山和不少花树在,但只要入园的人不是瞎子,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假山的位置。然后直走过来,回到池边的听风堂。又或是沿鹅卵石铺就的三尺小径直出园门,绝无迷路的可能,大大杜绝了各种小说电视剧常见狗血意外的发生机率。赵琇觉得,也许客人们会觉得无趣些,但如果有人想要利用她家的花园做什么不好的事,比如方慧珠那种,那就休想了。
女客这边也是八席,每席八人,都是清一色的大圆桌,没有上位下位之分,省得让来让去的争闲斗气。赵琇事先找曹太夫人与方仁珠分别打听了文武两派女客的私下关系,将关系好、地位相当的安排坐在一起,将关系不好的远远隔开。在朝事上属于同一派系的官员女眷,也尽可能安排在一处。若有哪家姑娘与另一家的女孩儿有宿怨,也绝不会安排她们坐得太近,免得有人见面就吵架,坏了宴席的好气氛。
赵玮与赵琇再分别挑选人手,充作席间侍者。
其中赵玮从侯府男性下人中精挑细选,在十二岁到三十五岁的男仆里挑选了四十个五官端正、身形挺拔、口齿清晰的人出来,充作宴席上的小厮。其中二十个识字又礼数周到,举止斯文的,被安排在文人席这一边,另二十个身材高大健硕、孔武有力又能说会道的,被安排在武人席那头。
女性的下人里头,也被挑选了五十人出来。其中二十个是十岁到十八岁之间的丫头,清一色的五官清秀、身材适中,没有面黄肌瘦的,也没有耸肩驼背的,更没有结巴愚钝的,预备要在女宾席上侍候。另外二十个则是五官端正、能说会道、礼仪娴熟的媳妇子,预备迎客、传话、递菜等差使,再有十名有力气又长相端正的婆子,预备抬轿等粗役使唤。
这批男女仆人其实已经是侯府底层仆役中的佼佼者,如果在宴席上表现出色,那么日后必得重用。眼下三位主人的院中,都还没有凑齐侍候的人,大小管事的班子,也不曾满员。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极佳的出头机会,个个都摩拳擦掌,不甘人后,务求做到最好,争取一个体面高薪的差事。
赵琇从旧仆中选了几个曾经做过管事,又清楚勋贵人家仆役礼仪规范的下人,辅助卢妈,对这些男女仆人进行突击特训。在客人面前该如何对答,端茶上菜的动作该如何进行,为客人介绍府中景致时又当怎么说,还有说话走路、行礼动作等等,凡是需要在客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东西,全都事先想好了套路,一个一个教。这些仆人多数是府中旧仆,都有基础,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抛开多年的闲散,重新恢复成一个侯府的仆从该有的形象。至于实在表现不佳的,就会被派去做不用在人前露脸的活计。而这样的人,将来显然也不会有太好的前程了。
赵琇还给仆人全部做了新衣裳,为了节省时间与人力,是在府外找专门的成衣坊做的。人家专业娴熟,人手又足,不但在短时间内把衣裳都做好了,而且基本能做到量体裁衣,不会有哪个仆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出现在客人面前。赵琇对这家衣坊的工作质量非常满意,决定将来每年固定给府中下人做换季新衣时,都在这家衣坊订购。衣坊的老板得了这一笔长线买卖,收入颇丰,越发用心为侯府做事了。
至于宴席上的菜色酒水,赵琇也十分用心。赵家是上海人,但如今住在京城。请的宾客来历又是天南地北皆有,为了尽量满足所有人的口味,又不失自家特色,赵琇决定将主要的菜肴安排为一半京中口味,另一半则是江南特色,再添几道酸辣、香辣、麻辣、酸甜等口味的菜色,以备川、湘、黔、贵等地方出身的宾客需要。
茶水备了四种。除了自家花园出产的辉白茶。特地让六房帮忙采买的上等普洱茶,以及京中眼下正流行的西湖龙井,还有玫瑰八宝茶。专供女客。此茶香甜可口,又能养颜,正合适众位女眷饮用。
酒水也有四种,京中流行的惠泉酒。预备武将们喝的山西汾酒,西洋来的葡萄酒。还有就是赵家自酿的果酒。
此外还有李子、香瓜、早桃、枇杷四样鲜果,花生、杏仁、松子、榛仁四样干果,豌豆黄、藤萝饼、玫瑰奶油卷儿、槐花饺四种时令糕点。样样都做得精细,用漂亮的白瓷小碟盛着。旁边还摆上萝卜青瓜雕出来的花,既贴合了时令,又不会让人觉得点心太贴地气。做饼的模子。也是赵琇亲笔画了花样,叫木匠制作的。拿这样的模子做出来的饼。花样儿绝对在京城里找不出第二家来。
除此之外,张氏还提了个建议,在送上这些小点时,再附送一碗杏仁茶,作为开席前充饥的点心。杏仁茶的配方是奉贤老家那边的风味,与京中一般人家喝惯的口味相比,更加香浓可口。
所有制作成食料的材料都必须是新鲜当造的,有些鲜果蔬菜如果自家农庄或温泉庄子上没有,就要请六房代为采买。幸而京城是天下最富庶的城市,只要有钱有门路,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能采买到,否则还真麻烦。不过赵琇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一顿宴席便一掷千金,因此其中山珍海味、鲍参鱼肚占的比例很小,主要材料还是眼下京中可以置办得到的鸡鸭鱼肉而已,只要厨子水平到家,菜色足够美味,即使没有珍贵的食材,也能获得客人的称赞。
赵琇为了这份菜单绞尽脑汁,每一样都要厨子做出样品来,亲自试过味道,再对其中不足之处加以改进。她自现代穿越过去,品尝过不少美食,对于美食的品味颇有一番水准。虽然一些早已失传的古代名菜她从未吃过,但若要论在美食方面的见多识广,她绝对在京城绝大部分人士以上。
赵琇也没有全靠自己一人决定所有的事务。她除了时时与赵玮、汪福来和卢妈商量外,每日还会把自己做的事拿到张氏面前回报。张氏虽然不爱这种场合,但着实有过不少经验,从前也去过别人家的宴席,因此对一应事务都十分熟练。虽然她的经验已是十年前的了,很多想法已经落伍,但大体上的规格还是知道的。赵琇再到曹家向曹太夫人请教一下,然后上一回广平王府,请侯府总管帮着参赞一二,一份中规中矩的宴席安排就出来了。
头一次宴客,不求出挑,只求安稳。建南侯府如今还不需要传出擅长宴席取乐的名声,至于日后?那就是日后的事了。
其中又有一个小插曲。因为赵琇没有安排戏班子和唱曲儿等娱乐活动,张氏曾经烦恼过,该用什么法子给宾客们消遣一下时间?男宾们谈谈文,论论武,吹吹牛,吃吃喝喝的,半日也就过去了。女客们自然也是如此。可问题是,眼下京中宴席,都讲究要在正式开席前来点消遣,一边等候其他客人到来,一边打发时间。张氏建议赵琇,做东开一次诗会,可赵琇光是忙着筹备宴会都来不及了,哪里有时间去考虑作诗的主题?而据方仁珠所讲,上一次诗会应该是正常进行的,下一次的诗会也定了日子,中间另起一社,未免不伦不类。赵琇又不是诗会里的常驻成员,宾客名单里也没有将参加诗会的所有闺秀都包括进去——比如王大姑娘这种,素无交情,又看赵琇不顺眼,赵琇自然不会请她来给自己添堵。
最后是赵琇去广平王府的时候,高桢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上次在信里跟我提起你家新翻新的花园,说那水池子里流出溪流来,绕了半个园子又回到水池子里去了。这么说来,似乎可以玩一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赵琇被他提醒了,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可以。虽然她家这“曲水”占地比较大,但地势平坦开阔,只要选好位置,正好可以玩游戏。作诗也可,作酒令也不错,都十分风雅。可惜眼下三月三上巳节已过,否则就更加应景了。
转眼间,建南侯府宴客的日子来临了。张氏、赵玮与赵琇祖孙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迎接客人们的到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席间
宴席进行得很顺利。
客人们没有一个人因故不能成行;赵家祖孙三人也都没有出认错了客人的漏子;无论男宾女客,都对自己在宴席上的位置没有异议;菜色很好,茶酒也得了好评,点心果干更是大受欢迎;建南侯府的下人们服务得很好,没有出纰漏;最重要也是让赵家祖孙最提防的一点——无论文武,无论派系,来宾们都没有在宴席上打起来,甚至没有发生严重的口角,顶多就是对着自己素日看不顺眼的人说上几句不冷不热地嘲讽而已。
赵琇松了一口气,衷心希望宴席能继续顺利下去。
男宾那边,自有赵玮与管家们照看,赵琇只需要专心盯着女宾这边就可以了。因为先来的客人以武将人家的女眷为多,诗书人家出身的女眷反而少些,为了照顾她们的文化水平和喜好,赵琇就没提曲水流觞的游戏,只是奉上小点与杏仁茶,让女客们自由品尝聊天。等到众人酒足饭饱了,可以寻些消遣消消食的时候,才提出了这个游戏来。
不过,同样是为了将就在场的将门女眷,作诗这种高大上的助兴活动就算了吧。赵琇提议,等酒漂到哪位女宾跟前,她自己作一句诗也好,背前人旧作也罢,甚至不懂诗词的,也可以拿俗语、民间的歇后语等等顶上,反正只要话里带着一个“酒”字,又或是与“酒”有关的,就可以过关。这个游戏也可说是雅俗共赏了,此时众位女宾们都多少喝了些酒,正在兴头上呢,平日那些文武之间的偏见。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众人嘻嘻哈哈的,没有人提出异议,还真的玩了起来。
溪流每个转弯处,都由赵琇命人铺上了软席子,上面有茶水点心,也有鲜果干果,连消食的山楂糕与解酒的峰蜜水都齐了。女眷们有一人独坐的。有带着侍女陪同的。也有二三人共坐的,一边欣赏着周围园子里的景致,一边等着特制的酒杯顺水而来。十分惬意。偶尔想要跟远处的好友说句话,也不过是叫一声的事儿。若有哪位因为醉得厉害,有了失仪的地方,其他人也会看见。一起取笑几句。还有人兴致好,从第一个转弯处开始。无论酒杯在谁的面前停下,她都要跑过去帮着参赞一二,甚至还会捉刀。园里时不时有人四窜奔走,也有人时不时将好诗好句或是各种趣事传入听风堂中。告诉没有参加游戏的老夫人、夫人们知道,让她们也跟着乐一乐。
其实这个游戏并不难,在场的女眷里头。有诗才出众的,轮上了就自己作一首。反正只要切题,好坏不论。若想省点力气,只需要背前人名作就行了。女客里头至少有一半以上是书香人家出身的,谁还没背过几句李白杜甫?这种难度的游戏绝对难不到她们。至于将门出身的女眷,有能说出来的就说,不能说出来,也不过是罚三杯酒,比旁人多喝两杯罢了。横竖是蜜水儿一般的果酒,又算得了什么?最要紧的是大家一块儿取乐。
赵琇身为东道主,虽然在游戏之初,也占了一个转弯,说了几句诗,喝了两杯酒,但等游戏进行到第三轮,酒杯第三次从映月池流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原位,让给别人,自己四处巡视去了。她要进听风堂里看一看祖母是否醉了酒,还要看里头几位女性长辈是否有需要服务的地方,再到外头的年轻女客们处,每人问一问是否需要添点什么吃食茶水,如此转了一圈回来,还要打发人到中路前院男宾席上,打听宴席是否进行得一切顺利,简直忙得不行。
所幸今日的来宾们都对宴席安排十分满意,前头院子里那些脾气不好的武将与书生意气的御史、翰林们竟然也没打起来,真让人松了口气。
花园里大小姑娘们越玩越乐,有人醉得厉害了,说错了句子,被众人笑闹着压住她灌酒,听风堂内的夫人们见了,也跟着笑成一团。今日天气好,看到小辈们玩得如此开心,夫人们也忍不住出来逛一逛,看看园中的景致,欣赏一下时下正绽放得漂亮的玉兰花,啧啧称赞一番。
园中各处侍立的小丫头们非常有眼色地接下了充当向导的任务,向夫人们介绍园中美景。她们清一色梳着双丫髻,戴着园中采来的鲜花,穿着浅黄色的窄袖衫,系着豆绿色的长裙,腰间粉色的汗巾子将小腰系得盈盈一握,粉嫩得如同水葱儿一般,叫人一看就喜欢。难得的是这些小丫头们个个都熟知礼仪,说话也口齿清晰,介绍景致时,用辞也颇为文雅,半点不见粗俗。若是遇到关系到主人家的事,不好回答的,就一律笑而不语,没说不能回答,也没有翻脸扫兴。夫人们都是习惯了掌家的,见这些丫头们的应对,心下暗暗点头,觉得建南侯府的老夫人张氏确实会调教人。
不过她们转念一想,又觉得张氏素来有个心慈手软的名声,不象是这么能干的人物,倒是赵家大姑娘赵琇,听闻早两年前就开始帮着祖母管家了。难不成这些小丫头是她调教出来的?若果真如此,那赵琇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呢。夫人们都觉得,兴许有必要重新看待赵家祖孙了。
溪流一带又传出了笑闹声,夫人们从园中各处转头望去,就看见自家女儿与别人家的女儿闹在了一起,似乎是又有人被罚了。她们笑吟吟地走过去,寻了自家孩子所在的席子坐了,有人帮着理了一理头发,有人提醒孩子一句,少喝点酒,也有人帮女儿参详,看下一轮要说些什么句子。
赵琇站在听风堂前,看着这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心里也颇为高兴。只是她无意中一转头,发现方仁珠坐在映月池边第一个溪流转角处,只有一个小丫头在跟前侍候,不见别的姑娘凑过去与她一道玩笑。似乎显得太过冷清了些。赵琇回头看见方太太正在堂内与张氏、曹太夫人以及曹太太方氏说话,犹豫了一下,便朝方仁珠走了过去。
待她走得近了,便听见方仁珠对那小丫头说:“你且去吧,由得我自斟自饮便可。”小丫头迟疑了一下,回头看见赵琇挥手,她便听话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方仁珠见是赵琇来了。脸上露出了喜色:“大忙人,总算有空歇口气了么?”
赵琇笑着在她旁边坐下:“你怎的一人在此自斟自饮?虽然这里偏僻些,旁人不来。但你也可以凑到别人那里跟着玩笑呀?”
方仁珠微微一笑:“这又何苦?我知道她们不想与我一道玩笑。若我厚着脸皮凑过去,她们自然不会开口赶人,却又扫了她们的兴致了。”
赵琇不以为然地说:“还是因为你家的事吗?虽然说皇上让令尊在家反省,可也没说要重罚他。不过是流言罢了。她们就迫不及待地冷落你了?”
方仁珠淡笑:“我早已习惯了。先前太后传召官家女子,却没再叫过我的时候。就已经有流言在外头传扬。如今不过是更糟些罢了,其实也没糟到哪里去。我是宁可人家待我冷淡些,也胜似面上亲热,背地里却说我坏话的。”
赵琇仔细打量了一下方仁珠今日的打扮。与平日的素雅相比,她今日穿戴得更华丽些。玉色绣藤萝的袄儿,浅粉色的马面裙。头上双鬟也插了玉珠花。以她这样的年纪,这等粉嫩打扮原是极适合她的。不过是平时更喜欢冷清的配色而已。今日正经打扮起来,竟被衬出了几分富丽娇美,又不落俗套。可惜这样清丽娴雅的女孩儿,竟然还有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流言,便看低了她,实在是可惜得很。
赵琇低声安慰方仁珠:“你别把旁人的想法看得太重了,不过是人云亦云、趋炎附势罢了,亏得她们还自诩是书香名门的千金呢,其实也只是俗人而已。从前我刚入京时,人人都道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还有说我家贪财,迫害小长房那几个逆贼的,如今怎样?事实胜于雄辩。真心将你看成是朋友的人,绝不会因为外头的几句流言就冷淡了你。而不是真心将你看成是朋友的,你又何必在意她?”
方仁珠笑了,握住了赵琇的手:“赵姐姐,多谢你了。”
赵琇笑着反握回去,见她脸上并不见阴影,想来也不难过了,便问:“还想吃些什么吗?今天的菜色点心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若有哪一样特别爱吃的,一会儿我叫人再做一份,给你带回去?”
方仁珠笑道:“好姐姐,我也不与你客气。别的倒罢了,独那藤萝饼,我吃着极好,也不知道你们家的厨子是怎么做的,跟我家里做的不大一样,不但酥皮更脆,花香味儿也更浓些。”
赵琇道:“这是我们府里从前一个老厨子的独门手艺,我祖母也极喜欢的。一会儿我叫他另做一匣子给你带回去,只要在明天晚上之前吃完就行了,配着茶吃更好。”
方仁珠忙道了谢:“东西虽小,难得的是你一份心。我家里也有自制的时令点心,味道比不了府上的出品,不过也是家乡风味。姐姐若不嫌弃,明儿我就打发人给你送来,你尝一尝?”
“好啊。”赵琇一口答应下来,“要是我吃着喜欢,说不定还会经常到你家叨扰呢!”
两人正说得开心,冯秀琴不知几时走近了她们,期期艾艾地叫着方仁珠的名字。赵琇转过头去,想起她是方仁珠的表姐,却也跟着旁人一道冷落方仁珠,心里就有些不喜。只是今日她身为东道主,不好给客人脸色瞧,便淡淡地问:“冯姑娘怎么过来了?玩得可还开心?”
“挺好的…”冯秀琴犹犹豫豫地看了看方仁珠,“五妹妹,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说说话?”
“姐姐有话尽管说吧。”方仁珠柔声道,“不必避着赵姐姐。”
冯秀琴吃惊地看了赵琇一眼,迟疑了一下,在她们的席子上坐了下来。
她说起了前日方太太带着方慧珠到她家里去做客时的事。方太太是因为自己不好出面,所以想让冯太太代为向眉山伯府转达方家答应丘家亲事一事。方慧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亲事已定,前途光明,所以跟表妹聊起天来的时候,就有些忘形了。她嘲笑起了自己的亲妹妹,说方少卿与方太太竟然将方仁珠许给了丑八怪尚琼。方仁珠因为要嫁给贵人,所以一直压在她这个姐姐头上,结果如今却是这样的下场。
冯秀琴吞吞吐吐地问方仁珠:“大姐姐这些话…妹妹可知道?舅舅舅母可知道?我跟我母亲说了,母亲叫我私下告诉妹妹,让妹妹转告舅母,叫大姐姐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要说也不要在外头说。让人知道了,是要笑话的。”
方仁珠怔住了,赵琇却忍不住露出了冷笑。
第三百四十七章婚约
赵琇很是看不上方慧珠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