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桢有些犹豫地看了广平王一眼,广平王自然是看不见的,所以他非常淡定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等待着儿子说出实情后,被皇帝打趣时的笑话。高桢纠结极了,不知该不该说。
皇帝愿意为他做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他非常肯定,皇帝对赵家还是挺有好感的,若说他对赵家女儿有意,皇帝也多半不会拒绝指婚。只是…赵琇的年纪终究还是小了些,他对这么小的女孩儿产生了好感,皇帝会不会笑话他呢?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问过赵琇本人的意思呢。万一皇帝真的指了婚,她一时闹起了别扭…其实他本来是打算等赵琇再大一些,可以考虑婚事了,他就先说服她答应嫁给他,然后再去向太后或皇帝请旨。现在…似乎还早了点儿。
高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广平王又好整以暇地端坐不动,半点不为儿子的言行惊讶或生气,皇帝瞧着,忽然有了个猜测:“看皇兄的模样,桢儿有这心思似乎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兄早就知情,而且还挺赞成?到底是哪家女儿呢?朕知道么?”
广平王与高桢不约而同地点了头。前者还微笑着说:“皇上不但知道,还见过呢,熟得很。”
皇帝翘起嘴角:“莫非…是赵家的琇丫头?”
广平王又笑了,高桢忽然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
皇帝哈哈大笑:“朕就猜到是她!除了她,也没哪家的女儿跟桢儿这般熟稔了。怪不得,朕瞧桢儿平日待她就格外亲厚。原来是有这等心思。”他顿了顿。笑得有些古怪,“不过,桢儿是几时有了这个念头的?前年腊月里她和她哥哥陪我们乘船北上时。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只个子长得高些。难道桢儿从那时候起,就对她有了想法?那也未免太早了吧?”
高桢红着脸,理直气壮地说:“侄儿不知什么早晚。总之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道理可讲。”
皇帝听得又大笑起来。问:“你有这样的心思,赵家丫头可知道?”
高桢的眼神开始乱飞,吱吱唔唔的:“她还没开窍呢…兴许还不知道吧?”
其实赵琇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明白给什么回应罢了。高桢把那当成是女儿家的矜持。但也有些拿不准,赵琇会不会只是不好意思回绝?不过,她总会答应的。所以在皇帝面前。他宁可暂时说赵琇不知情,那显得他不至于太没面子。
皇帝听了又是大笑:“谁叫你看上了这么小的女孩子呢?她才多大?十一?十二?”
这次回答的是广平王:“虚岁十二了。是六月的生日,再过些时候,就是十三岁了。”
皇帝想了想:“这倒还罢了,虽然有些早,但也差不多到可以说亲的年纪了。”他又忍不住笑,“怪不得太后每次说起桢儿的亲事,桢儿你总是顾左右而言它。虽然赵家琇丫头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但要嫁人还早呢。太后却盼着你早日娶一房稳重能干的妻室进门,好主持王府中馈。她还跟朕提过,想要给桢儿寻个年纪稍大些的,一过门就能接手王府事务。哪里知道你看上了一个小丫头,至少要再过四年才能将人迎娶进门。也难怪你不敢跟太后直说。”
广平王一边听,一边也忍不住笑:“母后原是好意,可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小子早就抱定了那起子心思,断不肯娶别家女儿的,也只好辜负了母后的好意。桢儿不敢跟他皇祖母顶嘴,只能每一次都把话岔开。我是早就劝过他,这样含含糊糊的可不行,万一他皇祖母以为他小孩子家没有主意,替他把人选给定了,那时候怎么办?他要是拧着来,不但连累了无辜不知情的赵家丫头,还驳了他皇祖母的面子。与其那时候尴尬,倒不如早早说了,将亲事定下,也省得夜长梦多了。”
皇帝笑着点头:“皇兄说得有理,桢儿虽然聪明,但确实是小孩子家不懂事。”他想了想,“也罢,赵家丫头确实很不错,虽然年纪小了些,但知书达礼,聪慧果敢。当初局势那么凶险,她一个从小没离开过祖母的小丫头,只带了一个丫头,就敢跟着她哥哥,突破重围,把我们叔侄送回京城,绝非寻常大家闺秀能比的。朕原本还想过,这样的好姑娘若是不能嫁到咱们家来,岂不可惜?如今桢儿有了打算,倒是成全了朕的心思,如此大好。母后那里,就交给朕吧。”
广平王微笑着,高桢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有了皇帝叔叔做背书,他还怕自己的婚事不能遂心如意么?虽然太后有意为他择妻,但他身为当朝亲王独生子,他的婚事,太后不可能越过皇帝做主,定会事先询问皇帝的意思。皇帝说了会为他与赵琇做主,太后也不可能反对了。
当然,高桢并没有认为这就足够了。若真能娶得赵琇为妻,将来她就要在皇室这个大家庭里生活,若得不到太后与皇后的支持与疼爱,日子恐怕不太好过。虽然赵琇有救驾之功,但功劳跟娶媳妇是另一回事,他还需要做很多事呢,绝不会让未来的妻子过门后,自己承受一切压力。
看着高桢上欣喜之余,越发显得坚毅的表情,皇帝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这个侄儿确实长大了。这门亲事真的很不错,他很满意。其实,由于赵琇与皇长子年纪相仿,论出身是开国侯嫡长孙女,还有拥立之功,本身容貌秀丽、才学兼备,样样条件都很出挑。他曾经想过选赵琇为长媳的。只是听皇后的口风。似乎更乐意为长子选择一位家世显耀、家族繁茂的名门淑女。赵家虽也不错。子嗣却稍嫌单薄,因此他一直在犹豫。如今高桢提出要娶赵琇,倒是帮了他的大忙。赵家虽然是侯府。门第高,但势单力薄,又是忠贞的保皇一派,与广平王府联姻。也就不用担心未来的广平世子妃娘家会对广平王与高桢父子产生什么坏影响,破坏皇家兄弟的关系了。象钟家那样的教训。受一次就已经足够。
想到这里,皇帝又对高桢说:“你给自己挑的这个媳妇确实不错,只是朕若轻易替你办好了这件事,又怕你不知珍惜。日后胡闹,跟媳妇生气,让她受委屈。那就枉费朕替你定了个好女孩儿了。朕要考验考验你。吩咐你去做三件事。若你能顺利过关,那朕就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你风风光光娶了赵家丫头进门。若是你不能顺利过关…”
他还没说完,高桢就抢先道:“若是侄儿不能顺利过关,就请皇上只给侄儿赐婚便罢,婚礼什么的,全由王府出面就好,绝不敢费皇上一两银子。”
皇帝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你这狡猾的小子…”广平王也忍不住笑了。
照高桢这个说法,无论他能不能办好皇帝吩咐的三件事,赐婚都是板上钉钉的,差别只在于婚礼是由谁出钱罢了。以广平王府的家底,想要给世子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难道还拿不出银子来?高桢这么说,实在是太狡猾了。
不过皇帝却被这样狡猾的侄子逗得龙颜大悦,他就顺势松了口:“也罢,若是你不能顺利过关,那朕就只管赐婚,旁的便万事不管了,你也别想办什么盛大的婚礼,照着一般富贵人家的礼数办喜事就好。不过,你也不要因为朕答应无论如何都要给你赐婚,就不把朕的吩咐放在心上,难道你不想把你媳妇风风光光地娶回家里么?建南侯只有这一个妹子,看得如珠似宝,怎么可能由得你随意抬回家去?”
高桢摸了摸鼻子,心里顿时严肃起来。赵玮那儿,还不曾松口说许婚呢。即使有皇帝赐婚,他还是要说服这个大舅哥才行,否则日后如何见面?
高桢问皇帝:“皇上要吩咐侄儿什么事呢?”
皇帝想了想,笑了:“这第一件事,就是剿灭残存的颖王死士。朕瞧你方才侃侃而谈,似乎还挺像样的,索性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吧。人手都交由你指挥,你想要多少人、物、力,都只管开口。朕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高桢略顿了顿,便抱拳行礼:“臣领旨!”
广平王眉间迅速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侧头问皇帝:“这是第一件事,那第二、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皇帝笑咪咪地说:“朕还没想到呢,等想到再说。皇兄也不必着急,横竖赵家丫头要嫁人还早,咱们先拖个两年再说。至于母后那里,朕会跟她讲,这个侄儿还需要历练历练,若是娶妻早了,怕他沉浸在温柔乡中,没了上进心,因此婚事还是过两年再说。母后素来明白事理,知道朕有意重用桢儿,只有高兴的,断不会反对。倒是皇兄王府中的内务,没人打理是不行的。”
他凑近了广平王,压低声音问:“皇兄当真不肯续弦么?那就立个侧妃如何?哪怕是纳个侍妾呢,只要能让母后安心就行。她老人家安心了,自然不会再盯着你们父子二人的婚事不放。”
广平王的表情一时变得十分复杂,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潜入
赵琇刚挑了一个合适的日子,准备建议祖母张氏挑那一天进宫去陪太后说说话,高桢就再度降临了建南侯府。
高桢这一回来,只是向张氏简单地请了个安,就拉着赵玮到书房说话去了,竟然没叫上赵琇。虽然他看向她的目光,比先前都要更热切几分,但他连一句亲近些的话,都没有跟她说。赵琇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想起他今年直到现在还没跟她提要求,要她为他做几件新衣裳,她就忍不住郁闷。已做好的几件新衣,虽然都是照着高桢的身量来缝制的,但如果他再不开口,她就要把衣服全都送给哥哥了!
赵琇犹自在那里忿忿不平,却不知道高桢跟赵玮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赵玮听后,有些犹豫:“那些死士不是寻常人物,若是逼急了,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吧?我就怕他们会伤到我妹妹。”
高桢正色说:“若是有可能伤到赵妹妹,我也不会开这个口了。只是请赵妹妹帮着遮掩一番罢了,我手下的人还不至于无能到这个地步,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暴露行迹。”
赵玮听了,神色缓和了许多:“既然你有把握,那我就让妹妹帮你这个忙。不过一定要让我妹妹去么?其实我也可以寻个理由拜会方锦骐,让你的人来做我的长随,想来也能瞒过有心人的耳目。”
高桢却摇头了:“你平日出门,素来只带少许几个随从,而且每次都是固定的,若是忽然换了陌生面孔,有心人定会起疑。况且你原本就跟方锦骐无甚交情。贸然上门,岂不是显得奇怪?不比赵妹妹与方家姑娘,原就是闺中密友,常来常往。”
赵玮想想也对,也就不再反对了。他命人请妹妹过来,想要郑重将事情原委告诉她。
赵琇来了之后,听哥哥说。高桢想要派两个人冒充赵家跟她出门的长随。跟着她去方家,好寻机与方三爷接触,她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这是为什么?世子没有别的法子跟他见面了吗?冒充我的长随。固然可以顺利进入方家,可是客人带来的随从一向是在外院里歇着的,兴许还会跑到车马棚去,不可能轻易跟住在深宅大院里的方三爷接触吧?”
高桢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方家并未隔绝同外界的交往。何况方氏家族聚居,人员纷杂。真想混进宅子里,也不是难事,就是要费点心思,多花点时间。他不过是想要一个跟赵琇见面的借口。再给建南侯府添点儿功劳罢了。反正有建南侯府相助,他可以更快更隐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于是他回答说:“方三如今几乎不与外界来往,若是贸然上门说要找他。未免引人注目。要是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而悄悄派人潜入。虽然可以掩人耳目,但若是方三心思不定,就有可能会危及我的人手,借口说抓贼什么的,打个半死再扭送官府,我也不好公然救人。借用你长随的名义进去,若是情形不妙,也能顺利脱身,毕竟建南侯府千金的随从,不是方家可以随意处置的。”
赵琇想想也对,又记起方三爷似乎是颖王逆党的一员,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没干什么坏事,还有好哥哥、好亲戚帮着说项,因此逃过一劫,高桢打算派人悄悄与他接触,会不会也跟逆党的事有关系?她含糊地问了高桢一句:“这事儿是皇上交给你的任务吗?”
高桢笑着点头:“当然,若不是皇上交代,我也不敢使唤他的人。”
赵琇放心了,以他们建南侯府的立场,只需要抱紧皇帝这条大腿就好,别的细节不需要过问。她立刻就答应了高桢的请求。
她很爽快,反倒是高桢有些犹豫了:“赵妹妹,这事儿虽然没什么凶险,但若是叫人知道你曾经帮过朝廷的忙,那些逆贼兴许…”
赵琇一摆手,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要是怕这个,当初也不会把你们叔侄送上北上的船了。对于知道内情的逆贼来说,我早就是他们所忿恨的对象,也不差这一个半个的。”
高桢听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与赵琇在船上相处的日子,心中一片温馨。他微笑着看向赵琇:“赵妹妹,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赵琇脸一下就红了,他这回是什么意思?
赵玮重重地咳了一声,立刻刷足了存在感。高桢板起了脸作面瘫状,赵琇则红着脸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赵玮看着妹妹与好友的表情,心里又郁卒了,咬牙切齿地道:“世子一番诚意,真叫人感动。不过世子是不是忘了我当初也在北上的船上,今日也是先答应世子所请的?”要感激也该先感激他,只对着妹妹一个人说绝不相负是什么意思?!
高桢冲他一笑:“当然不会忘记,玮哥你放心吧,我也会一辈子敬重你的。”毕竟是大舅哥嘛。
赵玮仿佛看懂了他表情里蕴含的意思,整张脸都木然了。
赵琇忍住了偷笑的冲动,迅速将话题拉回到正事上来,不一会儿就跟高桢商量好了计划。当天下午,她就打发人给方仁珠递了信,说新近寻了一本好书,明儿打算上门拜访,与方仁珠共赏。
方仁珠近来虽然忙碌,对于诗书还是非常感兴趣的,立刻就答应了,还禀报了母亲与兄姐。方太太也很欢迎赵琇的到来,只有方慧珠心里有些硌应,忍不住说了句:“赵家姑娘明明知道母亲与妹妹近日为我婚事忙个不停,怎的还要来打搅呢?”
方仁珠低头不语,方太太便数落了大女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没有赵大姑娘,你父亲如今还不知道怎样呢,你不说多感激人家几分,竟然还嫌弃人家上门来打搅了你?”
方慧珠其实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了。果然得了母亲的数落,不过她自认为已经是定了人家的,只需要等出嫁就行,不必再事事看父母脸色,便不甘心地说:“母亲总说赵大姑娘是我们家的恩人,可她又做了什么?不过是把贵人的话转述给妹妹知道罢了。况且这贵人不贵人的,也只有她自己说。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兴许皇上本来就打算这样处置父亲。里头没有赵大姑娘半点儿事,她只是凑巧碰上了,却落下了这么大一个人情。她也不分说明白。竟厚着脸皮受了母亲的谢。这样的人,也配我去感激她?”
方太太气得脸都白了,方仁珠忙起身去安抚母亲,又冷笑着对方慧珠说:“姐姐也不必说这样的话来惹母亲生气。我明白姐姐的意思。眉山伯府定下的婚期太早,我们家要做的事情还多。每日母亲都要从早忙到晚,我也要在旁帮衬,若是有客人来,说不定就耽搁功夫了。姐姐是担心自己的嫁妆不能按时筹备好吧?其实姐姐不必担忧。平日大事都是母亲吩咐底下人去办。她负责揽总就好,我也不过是跟在旁边长长见识,还不到没了我就办不了事的地步。赵大姑娘来我们家做客。只是要同我说一会儿话罢了,不会耽误了姐姐的婚事的。”
方慧珠涨红了脸:“你——”
“够了!”方太太断然喝断长女想说的话。“你听到你妹妹的话了?不会耽误了你出嫁,你回房去吧,这里有我呢!谁家女儿天天盯着嫁妆单子,生怕家里人准备的东西比别人的差了?”
方慧珠羞恼不已,匆匆起身一礼行罢,就转身跑了。没想到临出嫁,家人也不肯给她一个好脸,就因为她对方家来说,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今日她不能进宫为妃,不能为方家挣得他们期盼已久的荣耀,那又如何?难道眉山伯府不是一门好亲?即使是父母生气她当日月半轩破坏与尚家的亲事之举,那也是她为了铲除妹妹的竞争对手而为之,她难道不是在为家族出力?况且尚家的亲事也做成了,两家情谊不变,母亲为何还要对她冷脸相向?娘家亲人待她如此淡漠,等她日后成了眉山伯府的二少夫人,有了权势,看他们是不是就真能不巴上来!
方慧珠走后,方太太木着脸坐在原座上,久久才长叹一口气。方仁珠默然无语地替她捏着肩膀,力度恰到好处。方太太反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姐姐的心已经歪了,正不回来了,且由得她去吧。再过几个月,她就是别家的媳妇了,是好是歹,都只能看她自己。”
方仁珠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非常难受。这股情绪直到第二日赵琇来了,都还没能消失。赵琇看出几分,便问:“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脸色怪难看的。”
方仁珠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要准备你姐姐的婚事,一定很忙吧?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赵琇劝了几句,想到自家“长随”中混进来的两个人,连忙掩住面上的异样,拿出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诗集,跟方仁珠闲聊起来。
她们聊完了书,又聊了这几日的近况,接着连方慧珠的婚期都聊上了。赵琇得知丘家已经把吉日定了,就在七月十二,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不是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这来得及吗?”就算要赶在中秋前办,也不一定要选这么早的日子吧?赵琇先前为了迁居侯府的事,曾经托人查过良辰吉日,分明记得中秋前还有八月初二、八月初九以及七月底的两个好日子。
方仁珠苦笑:“衣裳被面分别交给四家绣坊去做了,家具也是分给了四家作坊,别的东西倒还好,母亲一向有准备,现在只愁衣料首饰一类的东西。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准备好的,若是交给外头的店铺去办,花费又太大了。我母亲倒情愿给姐姐陪送些古董字画,又怕丘家不重这些,更情愿要金银财宝,因此正犯愁呢。”
赵琇也明白她们母女的为难处,主动说:“如今京城里流行南货,若你们家需要采买江南的衣料,我们赵家六房在京中就有铺子。你只管跟我说,我去帮你们打招呼,绝不会叫你们多花了冤枉钱。”
方仁珠忙道:“钱财事小,难为你一片心。我姐姐从前那样待你,你却不记恨她,还主动帮忙。”
赵琇笑了:“我愿意帮忙,只是看你的份上,跟你姐姐没有关系。只要你记我的情就好。”
方仁珠心里感动,再次郑重道了谢。
赵琇与她嘻嘻哈哈说笑一番,就把这件事混过去了。不过是帮着打个招呼,又不是让六房做亏本生意,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丘家定的日子实在太早了些,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问了方仁珠,方仁珠回答:“中秋前就只有这个日子最合适了,再晚恐赶不及,这也是没办法的。”
赵琇心中狐疑,什么叫“只有这个日子最合适”?明明还有好几个日期可选呀?这是丘家的意思?
第三百六十七章约定
赵琇问方仁珠,家里是否有时宪书?方仁珠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有是有,但你要那个做什么?我从来都不看的。”
赵琇道:“我不明白眉山伯府为什么要把吉日定得这么早,当初我们家为了乔迁的事,看了好几个日子,因此后面几个月的吉日,我大致知道些。八月中秋之前,还有好几个不错的日子呢,怎的丘家偏偏定了一个这么早的?我原以为他家是答应了会在中秋之前迎娶你姐姐过门呢。从京城走水路去济宁,费不了几日功夫,即使算上回门的时间,也完全可以推到七月底吧?”
方仁珠面露疑惑,这种事不是她小孩子家应该过问的,因此她也不清楚内情。不过,如果吉日当真能稍微往后推迟些日子,哪怕只有十日,也能让方家上下喘口气,不至于象眼下这般,日以继夜地忙碌了。想到母亲疲倦的神色,她便让丫头取了时宪书来。她以前没查过这东西,还不大看得懂呢。
赵琇却是执掌建南侯府中馈大权的,时宪书是经常查的东西,除了家中办大事需要查吉日,连庄子上四时农事,也经常参考时宪书上的指示。她非常熟练地查到了几个吉日,果然证实了她先前的话。这还只是适合婚娶的吉日,如果算上诸事皆宜的日子,只怕还要再多两个。丘家说七月十二是唯一合适的日子,根本就是瞎说。
方仁珠心中不解:“母亲应该知道这个吧?怎的不说?”无论方太太对长女有多么恨铁不成钢,事关长女婚姻大事,她总不会不管。既然方家有时宪书,方便查询,方太太若有异议。想必早就提出来了,也不会明知道事情会有多赶,都要接受丘家的决定。这种吉日的事,一次说不定,亲家之间多商量几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不会对婚事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为何方太太不说呢?
她的丫头里。东篱是个机灵老成些的。听了方仁珠与赵琇在那里议论方慧珠的婚期,便插嘴道:“姑娘忘了?因老爷要赶着去济宁上任,太太跟姑娘也要随行。眉山伯府特地答应提前婚期,太太十分感激呢。”
既然感激对方,那对方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只要是合理的。方太太自然也就不会回绝了。
方仁珠恍然大悟。丘家为了配合方家母女的行程,宁可仓促办了嫡次子的婚事。这也算是一种牺牲了。方太太心存感激,明知道这日子定得太早,自家会非常辛苦,也要咬紧牙关答应下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方仁珠想明白这一点,就不由得叹了口气:“也对,既然母亲都点了头。丘家定的日子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姐早些出嫁,母亲、哥哥和我也能早日去济宁与父亲团聚。”
赵琇隐隐察觉到。方仁珠对自己的长姐似乎有了膈阂,说话间已经有将她排济在家庭之外的意思了。她没有多问,这毕竟是方家的家务事。就连这吉日,既然方家没有反对,她又何必多管闲事呢?她便又拉着方仁珠聊起去济宁的事来。
方慧珠婚期定得早,方太太已经跟小女儿提过,等七月十五中元节一过,就要起程南下。赵琇算算日子,能留给她们朋友间相会的时间不多了。方慧珠未出嫁前,方仁珠要跟在母亲身边帮忙,顶多也就是抽出大半天的时间。而赵家眼下正要全力辅助赵玮备考,同样不可能轻松。她如果想要拉上方仁珠一块儿玩,大概有一次就不错了,多了就显得讨嫌。原本只是为了给高桢的人手找借口,赵琇今日才特地来寻方仁珠说话的,如今却正经考虑起了小聚会的计划。
她对方仁珠说:“咱们六月里寻个没那么忙的日子,好好聚一聚好了。我也不请太多人,人多了我还要费事张罗招待,我还玩什么?咱们就在园子里闹,那里离我哥哥的书房还有一段路呢,怎么也不会打搅到他。到时候我就叫厨房的人多准备些好吃的点心,酒就算了,好茶要一点。你想要什么吃的,也可以事先跟我说。若想作诗,也由得你。只是我未必作得出来,到时候顶多就是陪跑罢了。”
方仁珠听得颇为向往,她也有日子没有放松过了。自从去年腊月,她失去了进宫见太后的机会,许多闺阁社交的场合就不再叫上她了,即使会叫上她,也有不少人暗中指指点点的,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哪里能真正放松下来?即使是上回在建南侯府的暖居酒,她也要提防别人不怀好意的闲话。若是真的只有三两好友聚在一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怎会不心动呢?
方仁珠犹豫着问赵琇:“你祖母不会说么?这样的小聚会…毕竟不是正事儿。”
赵琇笑道:“我祖母不管这个,况且她要是知道我跟你这样的书香名门之女来往,只有赞成的,怎会说我?至于我哥哥,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他还总劝我,别总是埋首在账簿里,偶尔也该轻松一下呢。倒是你,家里这么忙,你还跑去我家玩,方太太那里不要紧吗?”
“怎么会呢?母亲还很高兴呢,况且我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没了我也不会碍着正事儿。”方仁珠回答着,眼里不由得露出几分艳羡之色。她在家中,虽然父母慈爱,兄长也很友爱,但有家规族训约束,有族人亲友们看着,她时时都要端着“才貌双全贤淑端庄的方家女”架子,哪里有赵琇这样的自在?不过想到赵琇今日的自在,也是因为自幼父母双亡才换来的,又觉得朋友可怜可敬。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实在不必羡慕别人。
方仁珠便收回思绪,问赵琇:“除我之外,你打算请什么人么?你素来与曹家表姐交好,是不是要把她算上?”
赵琇想了想:“曹姐姐我是要请的。但你别的表姐妹、族姐妹,我就不打算请了。一来我跟她们也不是很熟,二来嘛…请了一个不请别的,容易得罪人,若是都请来,当中有那么几个看我不顺眼的,我还要费心去招呼她。没得心烦。”
方仁珠知道。她是在暗示方二姑娘与方四姑娘,兴许还有其他的诗会成员,脸上不由得暗暗一红:“不请她们也好。曹姐姐与你情份不一样。请她是应该的。至于二姐姐她们…”她顿了一顿,“近来她们姐妹也忙得很,想来即使你下了帖子,她们也会婉拒的。”
赵琇有些好奇:“你那两位堂姐妹很忙吗?都在忙些什么?”记得先前方慧珠过大定。方二与方四家就给嫡支一个好大的没脸,两房人近来正闹不和呢。不过彼此是邻居。又是一族的,日常活动还真是瞒不了人。
方仁珠抿了抿嘴,有些冷淡地道:“她们做的那些事,我都不好意思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