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不等赵琇吩咐,柳绿就极有眼色地退下,又很快捧着一托盘文房四宝回来了。

高桢便就着茶桌,展开一张白纸,然后开始磨墨。赵琇接手了这项工作,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画个人像。”高桢提笔蘸了赵琇磨出来的墨汁,抬头冲她笑了笑,便开始画起来。

他画得极简单,不过是寥寥几十笔的白描,便已经画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大致轮廓:“虽然我的画画得不如你好,但我对着这人的画像看了好几日,心中早已熟记了。不敢说十分肖似,总有七八分象。”画完后,他将画递给了赵琇:“我知道你们家的六房有做漕运生意,跟码头上的人熟悉,不知能不能托他们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我只知道他应该是前不久从外地逃亡回京的,之前也许是躲到了北方,也有可能是跑到了南方。他跟山东那边有些联系,很有可能是从南边来,那就多半是坐船,想来码头上有人曾经见过他和他的同伴。我想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在哪个码头上船,又有几个人同行?”

赵琇打量了那幅画几眼,若有所思:“这个人…就是你之前想要抓的那个…首领?”碍于柳绿在场,她不好说得太详细。

高桢点头,又郑重道:“此人手下人手不少,而且都是亡命之徒。打听消息的时候,最好让你家的族亲小心些,不要太过张扬。若是有人问他们打听这人做什么,只管实话说是官府吩咐了,要捉拿反贼,而且官府找的不止他们一家船行。”

赵琇明白他这是想保护六房的人,也不多说:“我知道了。”

高桢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犹豫了一下,又写了一封短信给方三爷,托赵琇转交,然后便起身要告辞。

赵琇有些惊讶:“你这就要走了?”不等祖母张氏与赵玮回来吗?他以前都会等他们回来的。

高桢却摇了摇头:“老夫人在宫里呢,不知几时回来。你哥哥还要专心备考,我不想分他的心。等他们回来了,你只管将画像的事告诉他们,其他的就不必说了。”他冲她眨了眨眼,她的脸立刻又红了。

高桢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解释过自己为何会失态。赵琇心中苦思半饷,始终不得要领,回过头看到柳绿,又不好意思了。她小声问:“那个…今天的事能不能别告诉人去?我怕祖母知道了会啰嗦。”

柳绿眨了眨眼:“姑娘说什么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赵琇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失踪

方家人忽然发现方奕山失踪了。

他自从昨日离家,前往礼部衙门上差,就一直没有再回过家。他家的马车夫守在衙门前等到天黑,也没看到他的身影。问了礼部其他人,都说他是进皇城办事去了,办什么事没人肯详细回答。等他儿子方锦驹私下贿赂了礼部的官差,才知道他其实是去了瀛台,然后就没回来过。

礼部的人还在背地里嘀咕呢,说这差事其实是个苦差,当初方奕山接手的时候老大的不愿意,做事也不用心,去了没两回就被瀛台上住的贵人给训斥了,说不许他再负责那差事。没想到方奕山反而变了态度,苦苦哀求着上司让他继续把这个差事办下去,哪怕是不能见贵人也不打紧,他可以跟贵人身边侍候的下人说话…礼部的人谁不知道瀛台上住的是谁呢?哪怕从血缘上来说,那确实是位贵人,可那又如何?大逆罪人,丧家之犬,不过是当今皇上仁厚,才留了他们一条性命罢了。这样的人只需要维持表面上的礼节就可以了,压根儿就不入他们这些正统读书人的眼,而方奕山却对他们如此卑躬屈膝,简直就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有辱方家书香名门的声望!

方四太太听到这些消息,百思不得其解。她当然知道丈夫近来领了差事要时常来往于瀛台。那位前颖王世子从前也是官宦人家贵妇人们留意过的好女婿人选,不少有女儿的人家都是盯上过他的,只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又不如庶弟受宠。方才被冷落了罢了。她还听闻当今皇上有意为这位前世子择媳,由于担心自家女儿应选,会被对手陷害,推到这个废人那边去,她还给马二夫人送过一份厚礼请托呢。她知道丈夫对这个差事是多么的厌恶。却又不得不为之,可她却不知他后来变得殷勤了。在她想来,那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礼部的人如此说,又不可能是谎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四太太只能四处托人打听,方奕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进了瀛台就没出来过?那可是皇城大内!从不留外臣过夜的。儿子方锦驹寻到守皇城大门的卫兵那边,一个准信都没打听到。反而被赶走了,真是岂有此理!

一时间,方四太太也顾不上准备参加尚太傅夫人茶会的事了,她得先把丈夫给找回来。

幸好,方奕山先前为了谋取家族中的领袖地位。结交了几个朋友,有人也是在礼部里做事的,次日夜里打发人给方四太太送了个口信,说瀛台出了点事,据说是那位颖王妃暴毙了,死因不明,皇帝震怒,勒令严查。所有在岛上的人都不许离开。方奕山当时就在场,想必是因为此事被扣下了。

方四太太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不管前任颖王妃——现在的张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暴毙的,总归给她丈夫没关系。等事情查明白了,方奕山就会回来了。

她安抚了家人一番,又给几家曾经表示过关心的族人送去了口信,然后继续准备小女儿的茶会之行。

嫡支那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动静,好象方奕山不是方家的一份子似的。方四太太心中有些不忿,冷笑着想:总有一日。我们家会踩在你们头上的。别以为你们是嫡支就能耀武扬威了。都一样是方家人,谁又比谁高贵些?

倒是方三爷后来过去了一趟。问了声:“四弟怎么了?”方四太太冷冷淡淡的不怎么搭理,方三爷也不在意。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中元节后,我打算护送大嫂和侄儿侄女们南下济宁,因此特地来告诉四弟一声。等四弟回来了,弟妹让他过来找我一趟吧,有些事需要交接一下。”

方四太太愣住了:“你也要去济宁?不是说…你要留京操持族务么?”

方三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大嫂和仁姐儿都是弱质女流,锦骐年纪还小呢,我怎么放心让他们就这样去济宁?还是我多跑一趟吧,顺道也出去游玩一番,散散心。族中如今也没什么要紧事,即便真有事,族里人才济济,自有人出面的。”顿了顿,他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方四太太一眼,“四弟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方四太太脸上掩不住喜色:“那当然。”送走了方三爷,她心中一直暗喜。她把方三爷的举动视作是让权的信号。嫡支这回真的没人了!族里还不是他们一家的天下?

但欢喜完了,她又暗恼。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早不去,晚不去,偏在颖王妃暴毙的时候去了瀛台呢?如今可好了,居然被扣在那里,连家里的大喜事也不能早日听说,害得她心中欢喜却无人分享!

方四太太盘算着,等丈夫回来了,是不是该让他再要求方三爷拿出更多的“诚意”?小女儿能不能成为太子良娣,还需要更多的助力呢。

她还不知道,她的丈夫此时正躺在瀛台正殿的一口棺材里,苍白僵硬。几名太监用力抬起了棺材盖,将他锁在了那小小的空间里。这口棺材用料还算不错,够得上一般宗室命妇的规格,却不是方奕山这样的小官员能够享用的,如今他却得以享用了,虽然这个时间可能不会太长。

在离这口棺材不远的地方,停着另一口小点儿的棺材。这一口棺材的质量就要差得多了,不过是寻常货色,里头装的据说是颖王妃的忠仆,殉主而死的——事实上不过是黄公公这名叛奴罢了。

瀛台里一片缟素,但里面的人却并没有多少悲色。身为孝子的高钜披麻戴孝,一脸苍白地坐在偏殿里,听着堂侄高桢为他讲述明日“出殡”的一切流程。他有些害怕:“桢哥儿,明日…那些人当真会来么?他们…他们不会杀了我吧?”

高桢微微一笑:“不会的。钜叔放心,他们如此费尽心思把你弄出去。绝不会是为了杀你,否则他们让方奕山带进来的药,目标就不会是叔祖母,而是钜叔你了。”

高钜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他还是不明白:“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日你问他们便是。”高桢顿了一顿,“我先前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高钜深吸一口气,“我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的。你放心,虽然我看着十分软弱无能,但我毕竟也是太祖皇帝的孙子!”

高桢给了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不久之后。高桢就回到乾清宫,向皇帝与自己的父亲广平王禀报了事情的详情:“钜叔有些害怕,但还算镇定。他对那些人同样怀恨在心。相信明日一切都会顺利。”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高桢:“你从赵家得到的消息确实么?那些死士真的是从山东来的?”

高桢点头。他日前托了赵琇向赵家六房求助,打听死士首领是否从运河进京。很快就有了回音。那些残存的颖王死士到底有多少人,没有人知道,但与那名首领同行的有四人,声称是济宁来的客商,到京城贩货来了。他们坐的是另一家船行的船,但那家船行与赵家六房的船行关系还算不错,两家的船员伙计时常在一起喝酒玩耍,有时候哪家船上少了人。还可以互相借人,混得极熟。有一名六房船行伙计的姐夫刚好就在这群人坐的船上,他是滕州人。与济宁很近,认出其中两人都是地道的滕州口音,却是在济宁码头上的船,又说是济宁客商,自然也就记忆深刻了。他还跟对方搭话呢,只是对方态度高傲。不愿意搭理他。他又觉得对方声称是客商,却不带货物上京。态度又臭,根本不象是商人。怕是硬茬,就避开了呢。不过上了岸后,自然少不得在亲友间八卦几句的。

这一八卦,还叫他八卦出了别的消息。那行人虽然只有五个,但到了通州码头后,似乎早有同伙是先一步抵达的,为他们在通州一家地处偏僻的客栈里订了房间,然后两伙人碰了头,八个人挤在一间上等客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走时坐的是四辆马车,几个赶车的人与他们似乎还挺熟,但同样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令客栈的掌柜与伙计印象深刻。

赵家六房的伙计去打听时,那客栈的伙计还透露,曾经听到他们说话时的句尾,似乎后面还有人坐船过来,因此要留一个人负责接应。不过那些人十分警惕,见伙计走近了要添水,就立刻闭嘴了。

高桢从这些消息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初颖王事败,这些死士不论是被派出去办事,还是从京城逃走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多半是藏在了山东某地,很有可能就是济宁,但也不排除是其他地方,比如滕州。他们因为某个原因,再度入京,试图救走高钜,恐怕是志在必得,而且人手还不少。

若明日在颖王妃张夫人的“出殡”仪式上,他们真的要半路劫人,那必然会是一场硬仗。

皇帝含笑看着高桢,眼神里带着信任与欣赞:“既然桢儿对一切了若指掌,那明日这场硬仗,朕就交给你去指挥了。桢儿有信心么?”

广平王苦笑着插话:“他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当得起这样的重任?皇上还是择一心腹大将领兵吧。”

皇帝却笑道:“不必了,这事儿说白了不过是教训几个家奴罢了,用不着动用军中大将。倒是对桢儿来说,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皇兄放心,朕不会让桢儿吃亏的,自有可靠的人跟着他,护他周全。”

广平王不吭声了。高桢看了母亲一眼,郑重向皇帝点头:“臣必不负皇上重托!”

第三百七十四章遭遇

自那日高桢忽然到家里来了一回,发表了那样一番演说,又匆匆离去后,赵琇就接连几日没见着他了。其实她心里还挺在意的,六房那边一有了消息,她就马上打发亲信给广平王府送了信。本以为高桢会过来一趟,谁知他没有来。她也只好暗自在心里郁闷,不敢在祖母与兄长面前提起。

忽一日,家中的管事在外头听说前颖王妃张氏暴毙,报到家中,她大大吃了一惊:“暴毙?怎么会呢?是因为什么死的?”

那管事也说不清楚:“不知道呢,外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有说她长年卧病,是病死的,也有人说是上头容不下罪人之妻了,才给她一个了断。谁也没个准确消息。”

张氏闻言严肃地道:“这些谣言你们不要理会!什么上头容不下?都容到这时候了。若是果真容不下她,当初逆王伏法的时候,就把她处置了,谁会有二话?又怎会留到现在?况且皇上若真要斩草除根,了断一个前王妃有何用?前颖王世子还活着呢!这定是有不怀好意的人故意在外头放谣言,朝廷定然会严加查处的,你们别跟着嚼舌头,平白给自己惹了祸事。若是官府找上门来,我可是不会包庇的!”

管事被她这话吓得连忙点头哈腰:“是,老夫人!小的一定谨记在心!”

等管事下去了,赵琇把屋里的丫头也都打发出门,才压低声音问张氏:“祖母,您说…颖王妃真的暴毙了吗?外头的这些谣言会不会…跟前些日子世子提的那些事情有关系?”

张氏脸色微沉:“谁能说得清?若果然只是闲杂人等无意间嚼舌头也就罢了,若果真是有不怀好意之人暗中传播谣言。恐怕京城里又要乱起来了。还不知道皇上如何应对呢。”说着她也叹了口气:“颖王妃死得真不是时候。她怎么就死了呢?”

赵琇也觉得,颖王妃死得蹊跷。人是住在瀛台里的,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开来,若没有皇帝同意,没有护卫瀛台的禁军放行。她连外头的人都见不到…

赵琇忽然顿住,面色古怪地看向张氏:“祖母,若颖王妃不是自然病死的,也不是想不开自杀的,而是被人所害,那这个害她的人多半是外头来的吧?”

张氏听得有些糊涂:“这是理所当然的。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无意为难她。连她儿子都容下了,更何况是她一个病弱妇人?我前儿在宫里,太后娘娘还提起呢,说妯娌里头,就数她最可怜。做王妃时受了无数的气,半点好处没得,有苦也无处诉,如今还要受丈夫连累。为此太后娘娘时常命人送些吃食衣物过去,还吩咐太医院的人用心为她诊治呢。其实她能有什么病?都是在后宅叫人暗算了,又受了气,这才积累下来的病根。”

赵琇连忙道:“既然宫里不打算杀她,她身边的人除了她儿子就是从前在颖王府时的旧奴。能陪她到如今,想来也都是可靠的,又有谁会害她呢?那肯定是外头来的。可这人又是如何动的手?据说瀛台上守卫深严。任何人要上岛,都必须经过几道禁卫。这下手的人是如何进去的?先前广平王世子提过的那些死士…莫非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可他们也没有理由要害颖王妃呀?把人救出去还比较有可能。”

张氏听得肃然:“这是不可能的。什么高来高去的本领?那都是外头说书的人在瞎编。你也太小看了禁中守卫的将士们了。皇城内殿宇重重,这人若真有飞檐走壁的本领,就得先越过宫墙进皇城,然后在皇城里越过重重关卡,摸到南海处。才有希望上岛。若是从陆路上岛,那至少要经过三重禁卫;若是从水路去。南海那么一大片水,每晚巡视的卫兵这么多。难道就没人发现他的踪影?若禁卫如此无能,那宫里的皇上岂不是危险了?自从这紫禁城建好以来,你几时听过有人能从外头偷进皇宫里去的?可见都是瞎说!”

赵琇笑了笑:“我也觉得这动手的人不可能是靠着高来高去的本领,暗下杀手的。若那些颖王死士有这样的本领,从前早就把先帝和当时的皇子们都干掉了,还用得着费事把今上诓到江南去再动手吗?我觉得,若真有外头的人害死了颖王妃,那一定是外头进去的人,而且是光明正大进去的,不是在半夜三更偷摸进去。”

张氏皱眉:“这怎么可能?外人想要进宫,谈何容易?象我们家这样的开国勋爵,你祖母我要进宫还得先递牌子,然后经过重重禁军守卫,再有太后宫中的人领路,才能顺利进到慈宁宫呢。瀛台本是禁地,连宫里人未经允许都不可靠近,更何况是外头的人?”

“如果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呢?”赵琇眨了眨眼,“近日不是正好有外人要上岛办事吗?说是要为前颖王世子择妻?礼部领了命,已经挑选了不少人选,皇上还让他们将这些人选的情况转告给颖王妃和颖王世子,让他们母子挑选呢。这礼部的人可不就顺顺利利地上了岛?他们去的可不止一人吧?办事的官员,随行的书办,也许还有一两个小厮?或者是领路的宫人?”

张氏笑了:“这怎么可能?礼部的人为何要害颖王妃?”顿了顿,忽然神色大变,“难不成是那些一直向皇上上书,要将罪人家眷赐死的御史们…”她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一方面觉得这种事还真有可能,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种做法太过分了,无视君王圣意,对皇族下手,然而,她又不能说这些大臣们不忠君。她只能叹了口气,摇一摇头。

赵琇有些哭笑不得:“您想到哪里去了?礼部也好,御使也罢,他们上书皇上是一回事。自作主张去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况且真要斩草除根,也该杀颖王世子,杀颖王妃做什么?我的意思是说,被派去的人有可能有问题。您难道忘了?那日广平王世子把人手安插到我的长随中,跟着我去方家。说是为了接触方家三爷。而方四爷不正是礼部派去瀛台上,处置颖王世子婚事的人选吗?”

张氏脸色又变了,沉吟片刻:“确实…昨儿不是有传言说,方家有一位老爷失踪了么?”

赵琇点点头:“正是这位方四老爷。他是礼部员外郎,平日并没有什么差事,近日礼部的人派他去瀛台办差。他才有事做了。既然是出去衙门上差后就没再回过家,而颖王妃又是在同一日暴毙,我觉得他说不定也被搅和进去了。且瞧瞧后面的消息吧。我相信,迟早有一日,事情会水落石出的。”

她两眼亮晶晶地。握着小粉拳,却瞬间被祖母张氏敲了脑门一记:“这是他们外头男人们的事,咱们在家里听一听就算了,理他那么多做什么?书馆那边整理得如何了?能早一日开馆,还是早一日开的好。你跟方家五姑娘、曹家萝姐儿和蒋四老爷家的千金的小茶会,一应物事可都有了章程?你的事情多着呢,怎么就净盯着朝廷上的事了呢?”

赵琇有些泄气下来,嘀咕着:“不就是讨论一下吗?难道我除了家务。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张氏嗔了她一眼,想了想:“倒也不是无事可做。颖王妃出殡,因她身份尴尬。想来后事不可能大办了,但若太过寒酸也不好。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办呢?要停灵几日?要不要外命妇祭拜?我得打听一下才好,别失礼了。曹将军是禁中大将,等我明日过曹家打听打听。你随我一道过去。”

赵琇摸了摸还有些生痛的脑门,长长地应了一声:“哦——”

就在赵琇“哦”这一声的时候,在京郊通往皇陵的路上。一场遭遇战正在进行着。

颖王与侧妃以及庶子等人死后,因为是大逆罪人之身。没有资格葬入皇陵,所以今上在距离皇陵不太远的地方。找了个低洼之处,将他们埋了。几座孤坟地势比皇陵要低,就象是坟中埋葬的人在向祖先们认罪一般。这一片地区十分偏僻,从京城过来,要经过好几处茂密少人的山林,又因为是皇陵附近,所以连一般的村庄都没有。只有皇陵外围有一圈房子,是给守陵之人准备的。颖王妃的“送殡队伍”,就是在一处无人的山林边上遭到了袭击。

高桢与禁卫的曹泰和将军,带着百余人的队伍跟随在送殡队伍后面,看起来人数好象很少,事实上,在他们后面大约三里外的地方,还跟着五百精兵。皇帝这回是绝对不允许死士们有逃脱机会的。

而死士们早早观察过地形,选定了下手之处,埋伏在路边,远远看着送殡队伍走得累了,见路旁的林子阴凉,可作歇息之所,便停下来稍作休整,还有人从马车里将孝子高钜请了出来,让他坐在树下,喝点儿水,吃些干粮。死士们清楚地看见了高钜的模样,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都木然了,不过对他的看守挺松的,其他人似乎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身边侍候的人还非常随意地跑去附近查看是否有水源,好取水煮沸了,侍候世子用药。死士们暗暗欢喜,瞅准了机会,便一冲而下了。

看起来他们好象将送殡队伍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实上人家即使坐下来休息了,也没放松警惕,一瞧见有人影从远处冒出来,就立刻起身戒备了。他们身后好,武器也好,加上早有准备,死士们打得非常吃力,转眼间就已经死伤了好几个。死士首领见状不妙,只能拼命冲向高钜的方向。高钜身边原有人护卫,但他大概是有意为之,故意往后面人少的地方跑,看起来就象是要避开打斗的样子。死士首领大喜,匆匆挡开了对手的刀,便向他逃走的方向跑去。奇怪的是,跟他交手的那人竟然也没追上来,反而跟其他人打起来了。等死士首领跟高钜会合,抓着后者的手坐上手下赶过来的马车,急驰而走的时候,他的手下只剩下四五个活口了,留下了二三十具尸首和数名重伤之人。

死士首领心知这是一场硬仗,但能将高钜成功救出来就够了。考虑到高钜的心情,他哄这位前少主说:“王妃的棺椁太重了,暂时未能抢出,为了世子的安全计,只能先行撤退。我们会想办法的,世子就放心吧。”

高钜冷冷笑了笑:“你也不必哄我,我知道你捎来的是什么药。母亲已死,活不过来了。让她留下来,朝廷还会将她好好埋葬。若我带她离开,她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死士首领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世子这话何意?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也不必装模作样。我知道你们不是好货色!也不必叫什么世子了,你们但凡还念一点旧情,也不会害我成为弑母的罪人!”高钜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之所以没有在确认母亲的死后,即刻自尽,只是为了跟你见一面,亲口问一声,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要害我母亲,又为何救我?既然要救我,又为何要害我母亲?别告诉我,这是为了保我父王的血脉不断,你们连父王的原配正室都敢杀,心里哪里还有父王?!你们不过就是一群背主的叛奴罢了!”

“够了!”死士首领听得脸色阴沉,冷笑了声,“高钜,你也不必在我们面前摆少主的臭架子了!若不是你父亲无能,大好局面都叫人翻了盘,又怎会连累得我们那么多人都只能亡命天涯?当日他撩拨了这么多世家大族跟他卖命,却害得人家破人亡。我今日会尊称你一声世子,才不是因为你父王呢!老子是死士不假,可老子是郭家的死士,不是你颖王府的走狗!”

“郭家?”高钜十分吃惊,“你是曾外祖父家的人?!”

山东郭氏,是颖王生母郭淑妃的娘家,他们曾经是颖王夺位的最大支持者,在谋逆事败后,成年男丁全数被斩首,妇孺流放西南。家奴全部收没入官发卖,产业尽数充公。据说,没有一个人得以逃脱。

这个死士首领,竟然是郭家出来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包围

事实上,不但这个死士首领来自郭家,所有死士都是郭家训练出来的。

郭家曾经资助过太祖皇帝起事,女儿也因此被封妃,家族中亦有子弟入朝为官。最风光的时候,郭家曾是山东世族之首。多少传世百年以上的老牌望族、书香名门,通通被他们踩在脚下,无人敢触其虎须。

但好景不长。郭家底蕴到底还是薄了些,曾经为太祖效过力的子弟得以入朝为官,可在他们之后,郭家有出息的子弟就越来越少了。稍微出色些的,能考个进士就算不错,却要从七品芝麻官开始做起。越是承平年月,越是在富庶和平的地方做官,就越难往上升迁。偏这些子弟还在为自己得了肥缺而沾沾自喜,不思进取。等到老一辈的人告老或去世,郭家的声势就一落千丈。若不是宫里还有郭淑妃和颖王,还颇得圣宠,令外人还有几分忌惮,郭家早就被其他世家踩到头上了。

郭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就越发抱紧了郭淑妃和颖王的大腿。他们相信,等颖王登基,郭家就会重获风光的。

可是颖王却失落了储位。不但他本人不服气,郭家更不服气。他们拼尽全力为颖王争位,怎甘心落得如此结果?若得了储位的人果然优秀也就罢了,偏偏先帝那性情才学…

事实上,太祖皇帝对两个儿子都很失望,嫡长子固然平庸,宠爱的颖王也不是什么好苗子,所以他直接观察孙子辈去了。先帝那时已生了好几个儿子,年长的延陵王、广平王都已娶名门淑女为妻。下面几个也快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虽然性情各异,但有几个的智商都还过得去,广平王兄弟尤其出色。相比之下,颖王那时刚成婚。还未有子息,自然也就处于弱势了。太祖皇帝自觉年寿不久,为了将来的帝位传承能平稳过度,他选中了广平王这个孙子为日后的皇储,又特地嘱咐过嫡长子,若是广平王有意外。又该选哪个孩子继位——当然,先帝是否记得,是否照做,那就是别一回事了。他虽然自称是孝子,可违父令的事却是常做的。尽管他自己并不承认这一点。而颖王夺位的希望,自然也就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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