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颖王与郭家自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千方百计想要劝太祖皇帝改主意。可惜不等太祖皇帝改变心意,他就忽然逝去了,先帝继位,颖王从正当途径争得皇位的希望落空,郭家声势也日薄西山。他们只能改变了往日的行事风格,打算要用点阴谋了。除了筹集行事的资金。四处结交文武官员、勋贵皇亲为强援以外,死士组织也是那时候成立的。颖王在京中目标太大,名下的皇庄都是御赐。里面的人也不知是哪方势力的耳目,因此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由郭家代劳了。为了不让人察觉,郭家将死士们的活动基地放在郭家在山东的庄园上,还从家奴中挑选人手,对外只说是训练家丁护院,其实是在培养一支私军。那名死士首领就是其中一员。他还有家人在郭家为奴。这样的人,郭家用着放心。

郭家与颖王是血缘同盟。天然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颖王信任郭家,也倚重郭家。不方便办的事,见不得人的事,花钱又得罪人的事,全都扔给郭家去做了。郭家没让他失望过,他对郭家的要求也就越来越高。可郭家的实力始终是有限的,倾族之力也有办不到的事。但想到颖王得位后的风光,他们硬着头皮撑了下来。为了筹集更多的资金,也为了聚集更大的私兵力量,他们开始放下身段,暗中联系山东、河北一带的世族,引为强援。太祖皇帝在山东为官时,作风强硬,一路打到北方,也曾触及不少世家大户的利益。这些人家在他登基后没得到好处,对他自然有所不满。郭家许下了很多承诺,也收集到了大批财物,拉拢了许多势力,自觉成功的把握很大。谁知道,所有的准备还没来得及用上,颖王就败了!

颖王败了,可那些世家大族拿出来的财物却已经拿出来了,他们的名字也被颖王收进了秘密名单中。郭家一夕倒台,其他人家也都胆战心惊。然而事后朝廷并没有追究他们的动静,郭家被查抄的财物中,也没有他们拿出来的部分,他们只能推断,郭家还留有后手。被流放去西南的郭家妇孺中,还有二十多名未满十五岁的男丁,路上死了一半,可还有一半。也许他们可以利用长辈们藏起来的东西,东山再起,至少可以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但财物的主人会心甘情愿吗?还有那份秘密名单,也是时刻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一旦被朝廷发现,就是倾家荡产的结局。

郭家被官卖的下人奴仆,不少都落入了这些世家之手。他们用这些人的性命,威胁残存的死士们,命他们交出名单和财物的下落。死士们自然知道东西在谁手里,但那人隐藏得很好,手下还有不少人手,他是郭家死忠,也曾受过颖王恩典,没有见到郭家血脉又或是颖王的血脉,绝不会交出手里的东西。亲人性命受到威胁的死士们,只好满腹怨气地上京寻找颖王之子了。没办法,郭家的血脉远在西南,处于严密监视下,身处的具体地点又无人知晓,自然是高钜这边比较方便。若实在不行,他们就只能再去西南碰碰运气了,还要求山东的那些世家大族多通融些时间。

高钜听完死士们的抱怨,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心中有些悲哀。他的亲人都做了些什么呀?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死士就有所同情了。他冷声对他们说:“这不是你们陷害我弑母的理由!我与母亲从未得过什么好处,也没有害过你们,落得这样的结局,我们难道不比你们冤枉?!”

死士首领啐了他一口:“闭嘴!你老子害惨了这么多人。你还有脸叫冤枉?!乖乖听话,还能少吃些苦头。放心,等我们把你交给那个保管财物的人,他自会将你安排妥当,不会叫你吃亏的。但若你不老实。这一路上,我们可不会客气!”

至于颖王妃张氏之死,他们才不怕保管财物的人会因此而怪罪。那人是郭家出身,郭家对颖王正妃之位早就有了想法,只可惜太祖皇帝反对近亲联姻,事情才没成。但他们早就想着等颖王登基,就送两个女儿入宫为妃的,对占了正妃之位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全年病弱的张氏怎会有好感?不过高钜不同,他是颖王嫡长子,也是郭家的血脉。

死士首领正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要走哪条路回山东,一路上又要如何掩饰行踪,死了那么多人,人手比他原计划的要少,看来他得重新安排了。

路上他们一直在绕路兜圈子,中途又换了一次马车,众人也包扎了伤口,换了衣裳。藏起兵器,做了伪装。高钜一直很沉默地配合着,从不多说一句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衣服也换了。死士首领虽然看他不顺眼,但见他表现得如此老实,心中也松懈了些。

天渐渐黑了,他们终于来到一处隐蔽的破庙前。这里就是他们事先跟同伴们约好的地点。四周都是茂密的山林,荒无人烟。也不怕会有人发现。这座破庙原是从前颖王尚未坏事时,他们这些死士们暗中的据点之一。他们经过再三查探。确认这里未被朝廷发现,才敢再次启用。庙中藏了些药物、干粮、水、衣服、银两和备用的路引。后院里还有两架马车和数匹良驹,留了个人看守兼接应。他们的同伴还有些在外城的落脚点,负责打探京中的消息、朝廷的动向,也有人负责扫尾善后。等到跟那些同伴会合了,他们就会前往一处小码头,坐上事先订好的私船南下了。

他们等了很久。破庙里有柴火,也有干粮,他们简单地给伤口换了次药,吃了顿饱饭,休息了一会儿。高钜被他们拉下马车,进了破庙的后殿。他在那里吃了两块没滋没味的饼,喝了口凉水,靠着墙壁打了个盹。他曾经以为自己在这种环境中是睡不着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进入了梦乡。等他听到外头马车的动静时,就清醒了过来,整个人精神翼翼。所有人都迎出去见同伴了,后殿里只剩下他一人,殿内倒是留了个人负责看好他,但那人此刻也伸长了脖子眺望殿外的动静,没有盯着他。高钜打量着外头渐渐接近的火光,嘴角微微一笑。

来的正是死士们的同伴。他们赶着傍晚出了城,就一路直奔破庙了。他们本来可以来得更快些的,可朝廷的官兵在出京的路上设了路障,严查过往行人车马,他们就被耽搁了。

死士首领闻言有些紧张:“官兵可有怀疑你们?”

“没有。”有人回答说,“我打扮得跟庄稼人没两样,声称家在城外,白天在城里找活,天黑了就回家去。他们问了几句,看了我们的长相,就放我们过去了。”另一人道:“我们从前没跟朝廷的人照过面,他们是不会怀疑我们的。”

死士首领心下稍安,冷笑了声:“他们要追踪到我们,跟着我们的车也就罢了,又怎会怀疑到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去?”

两边的人简单交谈了下,重新整理了三辆马车上的东西。得知有多人陷落,许多人面上都露出了悲怆之色。

“我们日后好生照顾他们的家小便是。”其中一人低声道,“头儿说了,我们趁着夜色赶紧走,天亮就登船。免得朝廷反应过来,追查到码头上,我们就麻烦了。”

众人都说很是,各自转身上车,准备离开了。有人进庙去带高钜出来,发现他竟不见了踪影,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问那负责监视的人,他面色苍白地说:“世子方才说要解手,我想着后院没有门,墙又那么高,他也出不去,所以就没跟着。”但他们到后院里找人,却只看见一片漆黑,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死士首领顿时觉得不对劲了,立刻下令:“赶紧上车,我们走!”高钜丢了,他们还可以再去西南找郭家人。但如果他们的命丢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连忙上车上马,正要离开。忽然间,破庙前方涌现了一大批官兵,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然后迅速将他们包围了。四周的高墙上也不知几时布满了手持火把与弓箭的士兵。一名黑衣少年身穿戎服,手执利剑,骑着高头大马,缓缓从人后走出,神色平静而冷漠。

死士首领看着对方,认得这正是今日送殡队伍中的一员,广平王世子高桢。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已经摆脱了追兵么?他的所有同伴都确信,没有人跟在他们后面,为什么广平王世子还能找到这里,带兵包围他们?!

死士首领面色苍白,他好象察觉到了什么,猛然瞪大了双眼,就看到高钜同样骑着马,从高桢身后走了出来。

高钜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嘲讽和憎恨:“我老实告诉你吧,我母亲没死。方奕山什么都招了。你们怎么就挑中了这么个软蛋呢?他们早就知道你们外城的老巢在哪里,一路缀在你的同伙身后追来。饶你在路上绕多少个圈子,也是无用。而他们之所以会容你们多逍遥半日,追到这里才动手,不过是为了让我能追问清楚,你们背后的是什么人罢了。”

死士首领眼中涌出强烈的憎恨,从腰间抽出了利刃,不等他做出接下来的动作,空气中数声尖啸声过,他瞬间成了一只刺猬。可他还在不甘,拼尽全力想要将手里的刀指向高钜,直至坚持不住,颓然倒下。

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信号。死士们发出悲痛的嘶吼,持刀冲了上来。几乎是同时,高桢高高扬起手,果断挥下,箭雨忽然间扑天盖地而至。

第三百七十六章说法

赵琇清早起来,发现天灰蒙蒙的,乌云遮了满天,竟是个阴雨的日子。

碧菡说:“我昨儿半夜里醒来时,就觉得外头气息不对,带着湿气,猜想今儿一定有雨,果不其然。”柳绿接话:“那可怎么办呢?今日老夫人和姑娘要去曹家呢,若是下雨,岂不是不便?”

两个丫头齐齐望向赵琇,赵琇却有些心不在焉。碧菡只得再问了她一句:“姑娘,今儿天气这般,不如改日去曹家吧?”赵琇醒过神来:“一会儿我去问问祖母的意思。”

柳绿歪着头打量赵琇的神色:“姑娘怎么了?好象不大精神。可是昨儿没睡好?”

赵琇摇摇头,自己也有些讷闷:“我从昨儿晚上开始,就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又想不出来是什么。大概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吧?别管了,碧菡看家,柳绿陪我去西院。”

她说的西院就是张氏的三进院子,因在西路,占地又广,侯府里的人平日就简称为西院,私下说起张氏的闲话,也称是“西院那位”,赵琇听得多了,也跟着叫西院,不过是从来不讲“西院那位”的。她还知道,自己住在东路,又紧挨着花园,还掌管着中馈,下人们暗下议论,就叫自己“东边那位”又或是“花园后的主儿”。

她这位“花园后的主儿”小小年纪就开始管家,不想着法儿给自己添私房,也容不得手下的人贪腐渎职,一查出来那是没有半点人情可讲的。但逢年过节福利很好,办事办好了,打赏也厚;她还在外头定了家医馆,作为下人们的定点医疗处,让他们凭身份腰牌免费看病。药钱也是公中出;家生的男孩儿女孩儿读书认字学针线规矩,还有新设的学堂,同样免费;下人们平日闲聊些八卦,只要不是故意胡编乱造坏人名声,她也不管。她这软硬兼施的手段把侯府的下人们折腾得没了脾气。

大家都是从前的侯府旧人过来的,也有老家过来的。几乎没有新进的人。老家的人是早就习惯了赵琇的风格,而侯府旧人们吃了十年的苦头,深感有个好差事不容易,横竖努力做事也能有好报,不愁养不活家人。不如老实点算了,免得坏了事被撵出去,那可就真的自绝前途了。于是大家都乖乖的,按规矩做事,出门也不仗着是侯府出来的就欺负人。如今建南侯府的名声不错,不少人家都开始发觉,侯府的当家千金挺有本事的,竟把偌大一个侯府管得井井有条。私下说起也忍不住赞一声。

赵琇本人少与外人交际,对这些议论也不大放在心上。这是她的家,她主持中馈。大权在握,祖母与兄长又疼爱,想要给自己添什么,压根儿就用不着从私房拿钱出来,还要给自己添什么私房?整个家的钱都是敞开了由得她使的,只有大宗的钱财支出需要经过祖母和兄长的许可罢了。但那样的情况。都是她给自家添置产业的时候,成不成的。又与她个人的小金库有何相干?她心里有底气得很。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一日。她的管家大权旁落了,比如说哥哥娶了嫂子,接过了中馈,她也不怕。拿些私房钱出去做点小本生意,何愁没银子?她有本钱有经验有门路有点子,自然看不上旁门左道的东西。

赵琇带着柳绿出了院子,越过正院后廊,往西路张氏的三进院走去。如今比不得在鼓楼小宅住的时候。那时她跟张氏住得近,想要过去只需要走几步路,如今却少说要走上十分钟的时间,横垮大半个侯府。住得这样远,祖孙俩好象没有以前亲密了,但相对来说,她个人享有的自由度也更高,心里还是挺满意的。有时候她不想看诗集,练针线,想看些杂书,画些自己想画的东西,甚至给某人做点小针线,也不怕祖母会看见;若她想要锻练一下身体,也用不着避开祖母来打拳了,即使她穿着短打绕着院子跑上十圈八圈,再做一套健美操,也不会有人多说半句话的。

赵琇走进张氏的屋子时,赵玮已经先一步到了。他住在正院,过来更方便些。见妹妹来了,他笑吟吟地打着招呼。赵琇见他黑眼圈越发严重了,便忍不住劝他:“哥哥昨儿又熬夜了?当心熬坏了身体。离乡试还有不少日子呢,你多少悠着些吧。你这样的年纪,还是每日保持四个时辰以上的睡眠比较好。”

张氏听了笑道:“你哥哥愿意用心苦读是好事,哪个成才的读书人不是起早摸黑地用功?你倒好,反而劝你哥哥多睡些时候。”

赵琇正色道:“再用功也要注意方法,若是把身体折腾坏了,考中了举人又能如何?这是一辈子的事。祖母也别说读书人就该这样起早摸黑,世上的读书人,身子骨弱得风吹吹就坏了的例子多了去了。我哥哥可不能象他们那样。我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哥哥为了他的身后哀荣,把自己的身体熬坏的。”

张氏见她这样郑重,倒是有些惊讶,赵玮连忙笑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祖母每日嘱咐我多进补,我都听了的,妹妹每常嘱咐我要注意休息,我也没当过耳边风。今儿是因为昨日夜里风大,把窗子吹得声声作响,我被吵醒了几回,没睡好罢了。回头吃过午饭,我再打个盹,好好养养神就是了。”

张氏听了也点头:“这样很好。我嘱咐他们午饭给你准备安神的汤。不过你屋里的人是怎么侍候的?睡前怎的不关好窗子?头一回被吵醒就罢了,还吵了好几回?她们就不知道关窗子么?”

赵玮笑着说:“关了的,只是又被吹开了。”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说来昨儿晚上吹风时,我就觉得今天天气可能不太好。果然一早起来便是乌云密布,只怕一会儿要下雨呢。祖母和妹妹真的要去曹家么?万一在路上淋了雨可怎么办?不如改日再去吧?”

张氏道:“眼下还好,我们早些过去吧。都约好了,怎么好食言呢?”

她既然这么说了,赵玮赵琇兄妹也不好多劝。祖孙三人用了早饭。赵玮就到书房去了,赵琇去料理了一下每日循例的家务,等过了个把时辰,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先回自己院子换了一身穿戴,然后到西院来与祖母会合。祖孙俩出发去曹家了。

天公不作美,她们走到半路,雨就下起来了。到了曹家,多亏了曹太夫人派出许多婆子丫头打着伞来迎接,饶是如此。她们的裙子、鞋面还是湿了不少。幸亏赵琇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带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借曹家的屋子换了一身,才好出来与曹太夫人、曹太太见礼。

曹太夫人与张氏是忘年交,见了面自然是亲亲热热的,她对赵琇也十分喜欢,嘴里赞个不停:“琇丫头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了,我一瞧见就喜欢。难得的是不但长得好。知书达礼,还有一手管家的好本事。上哪里找这样的好姑娘去?大妹子呀,你不如把你家琇丫头给我做孙媳妇算了。”

曹太夫人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客套。张氏心里高兴得紧,只是一错眼,就瞥见曹太太面上露出了错愕之色,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那表情怎么看都不象是高兴的模样。张氏暗下就有些不豫,笑着胡乱谦虚了两句。便迅速进入了正题:“今儿我过来,是想向老姐姐您打听一件事儿。我听说瀛台的那位夫人没了。心里十分吃惊,也不知道上头是个什么章程。我们这些外命妇可需要尽些什么礼数?”

曹太太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十分古怪,一副不自在的样子,想起今早丈夫说起的事,就有些怀疑是方才自己的表情露了痕迹,惹得张氏不快,因此对方特地说这样的话来嘲讽自己。

曹太夫人一看媳妇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刚才媳妇的表现她也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知道媳妇不高兴她说那样的话,嫌弃赵琇不是书香名门出身的淑女呢,也不想想,方家嫡支的嫡长女都能许配给伯府的次子为妻,方家旁支的外嫁女又有什么资格去挑剔人家侯府的千金?曹太夫人心里暗叹,只觉得自己的孙子大概是没有福气了。

她对张氏说:“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瀛台那位夫人可没死,活得好好的呢。先前那传闻不过是个圈套,是冲着几个逆王余孽去的,现如今已经落网了,一个都没逃出来。”

张氏与赵琇都吃了一惊。赵琇想起前几日高桢的动作,隐约好象明白了什么。张氏则问曹太夫人:“这是怎么说的?那些人不是都已经铲除殆尽了么?竟然还有人存活下来?朝廷是故意放出消息,好吸引那些人来祭拜,自投罗网么?”

曹太夫人冷笑:“哪里是要让那些人来祭拜?说起来,瀛台那位夫人会传出死讯,还是拜他们所赐呢!听闻他们不甘心自己一伙人一败涂地,就故意找人带着剧毒进了瀛台,打算寻机毒死了那位夫人,然后嫁祸给皇上,让那位小爷误以为是皇上要灭他们母子的口,以此挑起那位小爷对皇上的恨意。等到中秋宫宴时,太后会开恩命他出席宴会的,到时候他就可能会对皇上一家下毒手了!你听听,多歹毒的心思!若不是皇上圣明烛照,禁卫们又明察秋毫,早早发现了被那群人派进宫里的细作身上藏起的毒药,只怕就真叫他们得逞了!”

张氏听得惊叹不已:“竟有这等事?”念了几句佛,心里也觉得有些后怕。

赵琇却觉得,这种说法好象有些不对劲…要是前颖王妃真个死了,太后还会开恩叫刚死了娘的颖王世子出席宫宴吗?就连高桢这个正儿八经的广平王世子,在孝期内都没有出席过宫宴呢。这种错漏百出的计谋真的能成功?

而曹太太脸上的表情,也似乎更不自在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惊闻

曹太太的异状,迟钝如张氏都发觉了,不由得问:“这是怎么啦?可是身上有所不适?”

曹太太干笑:“我…我没事,多谢赵老夫人关心。”似乎想要蒙混过去。

曹太夫人却不打算在张氏面前替媳妇遮掩:“她心里不自在着呢。你道那奉了逆贼之命,携毒上瀛台的人是谁?正是她那兄弟方奕山!刚得消息时,我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皇上对我们家泰和信任一如往昔,我都不知道我们家是不是会受连累呢!”

张氏这回真是吓了一大跳:“怎会这样?!”看向曹太太,曹太太的眼圈都红了。

她与方奕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她是元配之女,方奕山是填房之子,她从小没少在继母手底下吃苦头,出嫁时曹泰和还未发迹,只是个小小武官,在方家那等书香名门看来,曹家绝不是门好亲事,但她的继母还是把她嫁过来了。她跟娘家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跟嫡支那边的来往反而更多些。直到曹家发了达,方家却日渐式微,她在嫡支堂兄弟姐妹们的劝说下,跟娘家兄弟来往得多些了,又把女儿送去方家女学求学,这才维持了情面上的交往。在她心里,无论她对那个兄弟有多少不满,他依然是她的娘家人,如今娘家人闯出了这么大的祸,叫她如何不难受?她更担心的是,方奕山连累了他自个儿的家小不要紧,万一连累了方氏一族,连累了曹家,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曹太太低头暗暗抹泪,张氏见状便同情地叹道:“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即使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也该想想家中的妻儿。那些逆贼已是穷途末路了,能苟延残喘便是大福气,他原该远着些的,为何要跟那些人来往?为何不上报朝廷?皇上对方家不薄啊,他怎能做出这等不忠之事?难不成是为前些时候被贬斥而心生怨怼?可那本就是他犯错在先,皇上从轻发落,已经是恩典了呀!”

曹太太哽咽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外嫁多年。跟他们夫妻来往也不多。并不清楚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若早知他跟逆党有关系,我早就告诉我们将军了!”

张氏听了又叹气,问曹太夫人:“上头可定了要如何处置?”

曹太夫人摇摇头:“人是已经死了。据说是半夜里官兵与逆贼打起来的时候,死于乱兵之中。但他的罪行确凿,就算死了也没用。若是皇上宽仁,愿意看在方家先祖的功劳份上。从轻发落,那大概只有他一家子遭殃。若是皇上动怒。要好好发作一番,只怕方家上下都不得安宁。我们家算是走运了,因泰和参与剿逆,立了功。彻底跟这门姻亲撇清了干系,否则也要脱层皮呢。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不要跟方家太过亲近了。当心惹祸上身。”

张氏能理解她的顾虑,缓缓点头。

赵琇听到这里。不免为方仁珠担心。方崇山贬了济宁知府,本以为一家人从此能得享太平了,没想到会被族人连累。但愿她不会受罪。不过迟些日子那场聚会,只怕她没有了来游玩的心情。

提起方仁珠,赵琇不由得留意到,曹萝竟没出来见客。她小声问:“曹姐姐今儿怎么不见?”

曹太夫人闻言一凛,皱着眉看向儿媳。曹太太的表情有些僵硬:“她还要上学…”曹太夫人沉下了脸:“我早吩咐过,你们暂时别跟方家来往太多,你怎的还要将她送去方家上学?方家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心思给姑娘们上课?你是糊涂了么?!”

曹太太又红了眼圈,起身低头回答:“媳妇只是担心他们还不知道我兄弟的事,因此就打发了个心腹的婆子过去说一声。无论有什么变故,他们也好早日想想应对之法。”

曹太夫人瞪了她一眼,吩咐下去:“赶紧打发人去方家,把姑娘接回来!”婆子们应声去了,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姑娘回来了。”

曹萝提前从方家回来了,看着脸上还带有几分惊惶之色,勉强冷静地给祖母、母亲还有客人张氏行了礼,又与赵琇问了好,方才坐下。

赵琇有些担心地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曹姐姐,你脸色不好,这是怎么啦?”

曹萝惶惶然地掩饰:“我没事。”

曹太夫人叹了口气:“你只管说吧,赵老夫人跟琇姐儿都不是外人。”

曹萝一听,眼泪就冒出来了:“我在方家大舅舅那里,瞧见官兵过来把舅母、表哥与两位姐妹带走了,舅舅家的下人吓得在那里哭,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族人也都慌慌张张的。大舅母和三舅舅下令所有人严守门户,不得出行,然后就让我赶紧回来了。”

曹太太忙问:“我让陈妈妈跟你过去,陈妈妈可见过你舅母了?”

曹萝点头:“见过了,可是舅母叫我出去,我不知道她们在屋里说了些什么,就听到舅母一直在哭。二表姐以为是我们害舅母哭的,生气地把我和陈妈妈赶出来了,我只好到大舅舅家去。先生刚到,还没上课呢,官兵就来了。”她害怕地问曹太太:“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曹太太闭口不语。

曹太夫人叹道:“瞒着孩子有什么用?若你没让她瞧见也就罢了,既叫她瞧见了,自然该跟她说个明白。又不是小孩子了,事关她舅舅,总要叫她知道个好歹。你不想开口,就下去吧,跟你那些心腹们说话去。我来跟萝姐儿说。”

曹太太低着头行了一礼,又向张氏告了罪,便退了下去。曹太夫人招手示意曹萝坐到跟前,将方奕山犯的事简单地说了,然后道:“那些是颖王余孽,你舅舅跟着他们做事,就成了谋逆罪人。这是十不赦的重罪。你舅母和表哥、表姐妹会被带走,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看官兵只带走了你舅舅的家眷,并未涉及方家其他族人,想来皇上已是法外开恩,并未打算牵连其他方家人。你不必太过担心,你舅母他们俱是妇孺。你表哥也还未满十五。想来顶多也就是个流放的罪责,说不定还能赎回来。只要能保住一家子性命,就是大幸了。”

曹萝听了心中害怕极了。也担忧极了,脸色都煞白一片。曹太夫人便对赵琇说:“你们年纪相仿,平日也说得来,且到里间说话去吧。好孩子。我们萝姐儿胆小,你多开解开解她。”

赵琇应了声。拉着曹萝进了里间。曹太夫人看着孙女的背影,叹了口气,对张氏吐嘈道:“方四太太也是糊涂,我们家因泰和之故。比旁人得信早些。我那媳妇虽然跟弟弟弟妹不和,但心里是有娘家人的,才会特特打发人过去报信。那方四家的但凡聪明些。就该在得了信的时候,立时飞报族人。让他们想法子去。她却只顾着哭。若不是我媳妇派去的人知道原委,只怕方家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想要救人也无处救去。我看方家这回是要大伤元气了。”

张氏道:“他们家先前也不是没人犯过事,想来不至于伤筋动骨的。”

“谁知道呢?”曹太夫人不以为然,“一家一族里,只有一人是逆党,还能说是他自个儿糊涂,接连出了两个,叫皇上如何相信他一族的忠心?方家日后是休想再成什么气候了。我看方崇山早早到了地方上,也是件幸事,好歹撇清了关系。”

里间,曹萝不在长辈们跟前,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呢?谋逆重罪,这是要杀头的!”

赵琇安慰她:“没事的,你舅舅人已经死了,他是首犯,家眷想来只是受牵连。既然连族人都没关系,你们家身为姻亲也都好好的,那他家家眷顶多就是流放了。你祖母不是说了吗?可以花钱赎回来的。你看我们家那几个出了族的亲戚,当初赎回来后,过得多么逍遥,都能给我们家添麻烦了。可见你舅母和表姐妹们也会无事,顶多就是今后没以前风光了,要挨些白眼。横竖他们从前也没少给你白眼,你也不必为他们难过。”

曹萝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其实这个舅舅一家对她也没多亲近,虽然她与方二姑娘、方四姑娘才是表姐妹,但她跟方家其他几房的女儿更要好些,心里再难过也是有限的。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大表姐的婚事只怕有麻烦了。虽然大舅母说,舅舅死得不光彩,后事也只能悄悄儿地办了。但方家是守礼的人家,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以大表姐跟舅舅的关系,她要为隔房的叔叔至少守上三个月的孝,只怕不能在七月出嫁了。”

赵琇挑挑眉:“不过是三个月,推迟不了多久。”她又问曹萝:“我们的小聚会怎么办?方五姑娘来不了吧?你呢?”

曹萝皱起了一张小脸:“我也不能去了。对不住,本来早就说好了的…”

赵琇摆摆手:“没事,等事情过去了,你几时来玩儿都行。横竖咱们都在京中,两家又这样熟,来往也方便。不过方五姑娘怎么办呢?她姐姐要是推迟婚事,那她和她娘是先去济宁,过几个月再回来办婚事,还是等办完了婚事再出发?”

曹萝苦起了脸:“我问问她好了。”

方家如今紧闭门户,曹太夫人又吩咐了暂时不许家里人跟方家来往,让曹萝去问方仁珠,未免太过难为她。赵琇便说:“还是我去问吧。你舅舅的事,想来无论如何也牵连不到我身上的。正好我还有几本书在方五姑娘那里,借口拿书,送封信过去好了。”

这其实是她为了高桢联系方三爷方便,才想出来的借口。如今局势变化,也不知道高桢还打不打算继续使用这个联系方式了。赵琇心想,等回到家里,就给王府送封信过去。

正思索间,外间的张氏忽然发出了惊呼:“什么?!你说广平王世子昨儿晚上受了伤?!”

赵琇猛然站起身来,冲了出去:“祖母,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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