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伯夫人笑着答应下来:“正是这话。”
陪着说了一会儿家常,她便拉着女儿离了丘老夫人跟前。又细细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丘媛心里有鬼,把对丘老夫人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却没想到她老娘不是那么容易哄骗的。眉山伯夫人盯着女儿沉默了半日,才道:“如果你只是想要偷听蒋家四姑娘的秘事。被蒋家六姑娘与李姑娘发现了奚落,那又何必对着其他勋贵人家的千金说她们瞧不起你,故意挑拨呢?”
丘媛脸色一变,吱吱唔唔地回答不出来了,半天才“坦承”是因为受了蒋六姑娘的奚落,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给对方添堵的。
眉山伯夫人听完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点小事,对着母亲有什么不能说的?这般吞吞吐吐…你即便记恨蒋家六姑娘给你没脸,故意给她使坏,也该想个好点的借口,别叫人当场一揭就破才好。如今你挑事没挑成,反而丢了脸面,传扬出去,外人会如何看你?本来别家的夫人太太们都觉得你温柔稳重,端庄贤淑,如今只怕都改了想法。尤其是曲水伯夫人与蒋二太太今日都去了靖远侯府,倘若她们在太后与皇后面前说你的不是,你的婚事要怎么办?”
丘媛脸色惨白,都快哭出来了。
眉山伯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又叹了口气:“也罢。接下来你暂时别出门了,等事情过去了再说。这事儿说大不大,也就是姑娘家几句口角罢了。即使被人知道你在里头挑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过得几个月,别家出点什么新闻,也就没人记得你的事了。趁此机会,你把你二嫂教你的那些东西重新梳理梳理,该用纸笔记下来的就记下来。才艺尚在其次,你得先把宫中贵人们与王爷世子的喜好忌讳都熟记在心才行。”
丘媛闻言松了口气,细声细气地行了一礼:“是,女儿遵命。”
眉山伯夫人没再多问,她没有亲眼目睹女儿在靖远侯府的所作所为,又听信了后者的辩解,只当是件小事,并没放在心上。她更多的注意力都在方慧珠那边。方慧珠不肯接受婆家人以庶充嫡的计划,哭着闹着要绝食抗议。她娘家亲人都不在京城,族人又关系疏远,眉山伯夫人只要约束好她的陪房们,就不用担心远在济宁的亲家会回京坏事。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她可以用二儿媳胎相不稳为由,把人关在家中不见外客,但如果在这“怀胎十月”期间,方慧珠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台戏可就唱不下去了。她虽看不上二儿子的二房,可对方肚子里怀的毕竟是她亲孙子。为了孙子,她得想办法先将方慧珠收服。
于是,在眉山伯府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一条小道消息从安阳伯夫人嘴里传出来。又分别传进不同的夫人太太奶奶们耳朵里,然后渐渐在私底下流传开了。
安阳伯府的大公子,原来跟眉山伯府的二姑娘有私情!
这事儿据传是安阳伯府的大公子自个儿说出来的。因为安阳伯给他订了继母的娘家侄女为妻,他十分不满意,就把自己原先喜欢的对象给嚷嚷出来了。他喜欢的正是眉山伯府的二姑娘丘媛,私下见过好几面。他还能说出人家姑娘穿的衣服上绣什么花儿,香袋儿手帕上熏的又是什么香,还在眉山伯府的花园里跟人家姑娘隔着花窗诉过情呢!时间,地点,都是齐全的。甚至还有人证——当然,这个人证的身份就比较含糊了,据说是眉山伯府娶二媳妇时喜宴上的宾客,因为喝醉了酒要寻地方解手,无意中撞上了。眉山伯府的二姑娘当场羞得捂了脸就跑。安阳伯府大公子为此还威胁那宾客不许告诉人呢。他身边的小厮,跟出门的长随,都说曾经见过他与一个大家闺秀在外头私会,而那位千金出门坐的马车的车夫。又正好穿的是眉山伯府车夫的统一制服,很多人都看见了。
到底是不是真有很多人看见了,谁也不清楚。但安阳伯府下人们私底下传的小道消息。很快就散布开来。再加上安阳伯夫人一脸为难地跟交好的女眷们说些“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别告诉人”的秘密,这事儿就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先前听说过安阳伯府大公子对蒋家四姑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传闻的人,再联想起丘媛在靖远侯府对别人说蒋家女儿的坏话,就不由得发散思维了。他们把这事儿脑补成丘媛吃醋迁怒,传闻似乎显得越来越可信了。
安阳伯府大公子跟眉山伯府二千金的绯闻越传越烈。很快就把先前蒋家四姑娘差点被人算计的新闻给压了下去。蒋家人乐得坐壁上观,曲水伯府则对丘媛更加不屑。至于谣言的源头安阳伯夫人,她也非常得意呢。
给继子添堵什么的。她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安阳伯府早已势微,如今爵位降了,她儿子也不指望做世子了,将来的前程还要靠他们自己去挣。讨好了蒋家,也就等于讨好了蒋家背后的太后。凭她儿子的学问才干,有太后与蒋家撑腰,还愁日后没有好前程么?她刚刚放出了谣言没几日,长子就被推荐进了国子监,拜在一位大儒名下,科举有望。这让她心中更加认清楚了,谁才是她应该紧抱的大腿。
眉山伯夫人直到几日后出门做客时,才从别人那里听到了早已传得没边的小道消息,顿时觉得晴天霹雳。她甚至没有等到宴席结束,就早早告辞回家了。进门后直奔女儿的院子,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一说,劈头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丘媛早已目瞪口呆,心中暗恨安阳伯府大公子嘴上不牢,可是她真的很冤枉!她何曾跟他有过私情来着?他为何要说这种话?
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对母亲再有所隐瞒了,只能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哭道:“女儿当真不曾跟那人有过私情,实在不知他为何要说这样的谎话,女儿冤枉啊!”
“闭嘴!”眉山伯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你怎的不早些告诉我?!若你早些说了,我寻个名目送你到京外避一避风头,等事情淡了,自然不会有人提起。如今安阳伯府长子与蒋家四丫头的风波才过去,别人不知内情,蒋家却知道是你在使坏,岂有不报复之理?你还自个儿送上门去了,真真愚不可及!如今皇后娘娘失势,宫中太后独大,蒋家正是风光的时候。你想要嫁进王府,却把太后给得罪了,还做什么白日梦?!”
第四百一十四章中举
九月金秋,乡试张榜了。赵玮高中顺天府乡试第六名亚魁。
虽然张氏与赵琇早就知道他这次下场考试,发挥得不错,成绩应该还可以,但他的名次居然能如此靠前,也是大大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的。差人上门报喜时,张氏差点以为他是弄错了。待那差人再三保证,没有找错门之后,她便高兴得直念佛,还含泪跑到老郡公灵前跪拜去了。她觉得孙子虽然一向聪明,功课也很好,但能考中亚魁,绝对是超常发挥,一定是老郡公在天之灵在保佑这孩子。
赵琇有些哭笑不得,连忙一边命人给差人厚赏,一边叫人去喊哥哥。赵玮从内书房赶过来,听闻喜讯,却表现得很平静。虽然众位师长们都说,他应该考得不错,但也没谁能断定他会名列前茅的,只有亦师亦友的尚琼曾私下对他说:“你这次的名次,说不定会相当靠前。”尚琼是根据几位主考官的喜好来推断的。那些考官几乎个个都是尚太傅的好友,自小看着他长大,也没少指点他的学问,因此他对他们的品味是最清楚不过了。看了赵玮考完后默写出来的应试文章,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事实最终还真的如他所言。拜他所赐,赵玮早就心里有数,因此面对喜讯也十分淡定。
建南侯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现任建南侯考中了举人,成绩还很好,这其中的意义十分重大,不仅仅是证明了赵玮有真才实学,不逊于正经读书人而已。勋贵子弟但凡是有了功名的,就等于是有了入朝任实职的通行证。赵玮才学越好,就越有机会高升。有才学有能力。又有爵位在身,还是皇帝所宠信的臣子,曾立下拥立之功,赵玮将来前程必定大好。他前程好了,建南侯府自然也就能风风光光的,府中上下又怎能不欢喜呢?
赵琇当即就命人准备家宴,不管外头的亲友。先自己家里好好庆贺一番再说。可她才吩咐下去。那边厢,得了消息的赵启轩、赵瑗等人就拖家带口地赶过来祝贺了。这一家三口的家宴,自然也就扩大成了赵氏家族在京族人的“家宴”。宴席还没开始呢。曹家、蒋家、方家、汪家、易家…所有跟赵家或是赵玮有交情的人家都派代表上门道贺来了。赵玮赵琇连饭都不能好好吃,就要出面去招呼这些来贺喜的人。忙了半天,等回到饭桌边时,兄妹俩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赵启轩见状。便很有眼色地让妻子马氏带着一双儿女留下来帮忙。建南侯府人丁单薄,事情多的时候。仅靠赵玮赵琇以及三两个管家管事,是忙不过来的。马氏留下,正好可以帮着接待一些代表主人家前来道贺的婆子媳妇,又或是那些与赵玮有交情的读书人的女眷。儿子赵淮则跟在赵玮身后帮忙招呼客人。正好可以借机多认识几个读书人,日后也好多请教学问。至于女儿赵沅,小姑娘只需要留在张氏身边陪着说话就好。正好让赵琇空出手来。预备接下来几日的庆祝事宜。
至于赵启轩本人,他还要回去打理产业呢。那些出头露脸的事用不着他去做,若是硬要留下来见人,就未免显得太过势利了。反正有他妻儿在,二房是绝对会念他这份情的。
赵瑗直到第二日,才领会了这个小弟的用意,不由得暗悔自己当时躲懒,没有留下来帮忙料理事务,如今要再凑上去,就显得过于刻意了。不过赵启轩怎么说也是六房的人,又与他关系不错,只要二房能记得六房的情谊,那他不出面也没什么。
赵家内部如今可以说是一片和谐。六房入京后靠着建南侯府的势做生意,一直做事都很公道,不曾有过不仁之举,反而还处处与人为善,倒是得了不错的名声。如今建南侯府风光了,他们也没有改变做法,京城商人圈子里对他家的印象都很好。而赵启轩之子跟在赵玮身后,一一拜见那些上门贺喜的读书人们,又或是跟着赵玮去向那些同样中了举的友人道贺。赵淮也读了好几年书了,平日受小堂叔影响,举手投足都是文质彬彬的,腹中也很有些墨水,并不比别家书香子弟差,半点没有商人的庸俗气息,落在外人眼中,便又是一个读书种子。
那些读书人再联想到如今的明知书馆开馆多时,里头有些什么藏书,外人都已尽知。虽然里头有不少都是京中名家大儒捐赠的,但除去那些标明了原主的书籍外,剩下的多数都带着建南侯府的印记,显然都是赵家祖孙捐献出来的。从这些书的内容,还有书馆中所有书籍的排列分类,都可以看出赵家的文化底蕴,绝不是外人所说的粗鄙之辈,附庸风雅地靠着钱财收罗各种看不懂的书。赵家人本身就很有才学,从书馆就能看出这一点,而如今赵家年轻的家主又考中了举人,还是在顺天府这等才子云集的地区考中了第六名,可见他的才学有多么优秀。
虽然祖上开国时因军功封了爵位,传到本人这一代,又因拥立之功而复得,但赵玮本身才学过人,与族人关系融洽,也能教化族中子弟读书向上…这样的年轻人,岂非正合士林中人的口味么?
至于从前那些不好听的传闻,如今都证明了是谎言,八成是那杀弟弑母的赵炯后人故意编造出来,败坏二房名声的,根本不足为信!
一时间,京中处处响起对赵玮的称颂之声,听得赵玮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了,生怕过犹不及,会引人反感,天天见人都要不停地谦虚,一再说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需要继续学习,希望对方能不吝赐教云云——没想到这种举动反而为赵玮赢得了更多的称赞。优秀又谦逊的年轻人,还有着不凡的家世,自然是人人看好的,怎么还会有人不长眼睛地说他的不是呢?若有人真的这么做了,那一定是因为妒忌!
赵玮都要麻木了,赵琇倒是忍不住私下嘲笑兄长。哥哥如今处处受人称赞,她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就是有些可惜,身为现役的侯爵,赵玮不能再往下考了,明年的春闱没有他的份了。本来她觉得,自家哥哥要是继续考下去的话,也是一定能考中进士的,那时候岂不是更加风光?
张氏也有这样的想法,整日长吁短叹地。她的兄弟有一个由国子监出仕,如今做到推官,不曾考过进士,另一个至今还是举人。她的儿子赵焯自幼聪慧,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可还没来得及参加会试,便丢了性命。她的亲人里头,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进士了。如今赵玮学问进步很大,如果能参加春闱,有很大机会能考中,如今却没有了后文。她觉得这样的遗憾,是连侯爵之位都无法弥补的。
对于张氏的叹惜,赵琇只能当作没听见,同时故意在祖母面前暗示赵玮如今有多么高兴。为了不给孙子泼冷水,张氏将心事埋进心底,想起孙子考中了举人,成绩还比当年赵焯中举时更好,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丈夫与儿子在天之灵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便也欢喜起来,建议要祭拜一回祖宗。
赵玮中了举,办一次祭祖仪式也是应该的。赵琇与赵玮商量过后,便吩咐底下人去准备仪式上需要的物事,办了一场简单的祭礼。除了在京城的赵家族人,他们没有惊动其他人,免得太过张扬了。张氏对此很赞成,她的心思全部都在那几张牌位上,祭祖时就一直默默对着老郡公和儿子儿媳的灵位流泪。
祭拜完祖先后,马氏帮忙看着下人收拾东西,赵琇与赵玮一左一右扶着张氏回院子。这时候张氏叹了一声:“可惜京城离得有些远了,若是能亲到郡公爷坟上告诉他一声,他孙子如今有多出息,郡公爷在九泉之下,必定会老怀安慰。”
赵玮顿了一顿,没有说话。赵琇附和了两声,很快就扯开了话题:“重阳节马上就到了,厨房做了几色新式的花糕,孙女儿尝着都不错。祖母觉得,今年咱们家给广平王府送的节礼,要不要多送些花糕呢?”
这事儿倒是提醒了张氏:“也是,今儿都初六了,我近来一时高兴,竟忘了重阳将至。到今日还未往王府送节礼,实在是怠慢了。既然你觉得家里的花糕不错,就吩咐人多做一些,再添几样好些的东西,明儿让你哥哥送过去吧。”
赵琇笑道:“祖母忘了?明儿哥哥要进宫呢。牌子昨儿就递上去了,宫里传话出来,安排哥哥明日午后见驾,想必皇上是要兑现当日的承诺,给父亲追封了。哥哥哪里有时间去王府呢?不如我去?”
张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也罢,记得替祖母向王爷问好。若不是这两日客人上门多了,我有些乏,明儿就亲自过府向王爷请安了。”
赵琇笑着答应了,心下暗自寻思着,明日见到高桢该说些什么。无意中一转头,又看到哥哥赵玮一脸的若有所思。她心中疑惑,等把祖母送回了房间,安顿下来,兄妹俩出了院子,她便拉住赵玮问:“哥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赵玮摇了摇头,迟疑地问:“妹妹觉得…我们回一趟老家祭祖好不好?”
赵琇不由得愣住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花糕
赵琇想了想,问:“哥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祖母提了吗?”
赵玮叹了口气:“一是因为祖母提起,二也是因为我们赵家许久不曾这样风光了。在京城的族人少,中举的又不只我一个,况且我也仅仅是乡试第六名而已。他们为我欢喜,其实也就是道一声贺,聚在一块儿吃顿酒罢了。若是在老家,想必整个奉贤县都会热闹起来。你也知道,我们赵家自从祖父去世之后,就渐渐有衰落之势。虽说我们竭尽全力提升家族名望,到底是有限的。我今科高中,消息传回老家,想必族人们也会为我高兴,连带着全族在家乡的名声也会更好。但我到底离得太远了,远不如我亲自回去祭一趟祖,顺道帮着三房把族学的名声打出去。日后我们赵家也能多上几个读书种子,在乡间名望更高,对族中子弟,也是一件好事。”
这话倒是在理。赵琇帮着参详族务时日久了,对如今的家族也很有感情。当初他们兄妹为了抢时间送皇帝与高桢进京,离开得十分匆忙。后来虽然听张氏、赵启轩与家人提过老家的情况,但细节方面还是打了折扣的。赵琇只能猜测,赵玮拿回祖传的爵位后,赵氏家族在奉贤的地位应该有所提升,而族学又一直培养族中年轻子弟读书科举,今科成绩也不知如何,但这一两年间怎么也该有几个秀才童生出来了才对。如果赵玮这个考中亚魁的人能够亲自回乡祭祖,对族中读书的子弟无疑是个极大的鼓励。顺便还能敲打一下老家各方面的势力,提醒他们,赵家还有一位前途无量的侯爷在呢,别想欺负人。
这么想来。赵玮还真的很有必要回一趟老家。如果换了是别的读书人,考中举人也是件大喜事。如果族中有功名的人不多,族老们也会建议祭一回祖的;换了在书香传代的世宦人家里,大概会等到当事人考中进士后再祭。但无论是哪一种,考得功名就回家乡祭祖——这是一个常见的习俗。赵玮要做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赵琇考虑得更多一些——
“皇上会不会已经对你有了安排呢?”她问赵玮,“如果他已经决定了要让你去做什么事,我们回老家祭祖。一来一回至少也要花上小半年的时间呢。京城距离奉贤两千多里地。坐船至少要一个月的功夫,如果考虑到祖母年纪大了,船要开得慢一点。说不定花的时间要更长。费事尚在其次,就怕会耽误了皇上的正事。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吧?”
赵玮淡定地说:“我事先想过了,以我这样的年纪,即使科举成绩好一些。也不过是个少年举人罢了。皇上兴许会对我有所安排,但多半只是让我去历练而已。不可能真让我掌握实权的。既然是闲职,那我告假三个月,回乡祭祖探亲,也不是什么大事。若妹妹不放心。等明日我进宫见了皇上,问过皇上的意思再做决定,如何?”
赵琇见他想得周到。也就不再劝阻了。说起来如今都是金秋九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若能回江南过冬,自然比留在京城强呀。奉贤虽然远不如京城繁华,可至少没那么多复杂的人和事。况且能出门旅游,也挺让人开心的。
赵琇很快就接受了兄长的提议,笑着说:“那好吧,如果皇上那边没有问题,我也赞成哥哥回乡祭祖。祖母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我跟祖母一块儿跟你回去,要是路上时间充裕,那可得好好玩一玩。”
赵玮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被她这么一说,原本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似乎也变成一个极好的计划了,他开始思考着,要怎么把这个计划变成现实。
第二日赵琇带着节礼去了广平王府。因为事先递过帖子,所以广平王与高桢都在家中。
广平王刚刚结束了午间小睡,精神正好。他坐在那个专门改建了戏台的院子廊下,倚着铺了薄棉垫子的长榻,身后是软硬适中的靠枕,手边小几上放着香茶。廊边垂下细竹帘,稍稍挡住了外头吹来的秋风。院子里沿着长廊摆了一溜儿的菊花,清香幽幽,透过竹帘的细缝传进廊内。不远处的戏台上,两名乐师对坐,一人吹笛,一人抚琴,乐声悠然,轻风拂荡,伴随着阵阵花香传来。
赵琇一进院子,就瞧见这副景象,不由得感叹,广平王真是太会享受了!
高桢就坐在广平王对面的椅子上,手里不紧不慢地翻着一本文集,抬头见赵琇来了,脸上立时笑开了,放下书站起身:“赵妹妹。”
赵琇冲他一笑,先向广平王行礼问好,又说了自己的来意。广平王笑道:“你们家就是这样客气,都这么熟了,何必每逢过节都非要送厚礼?依我说,我又不缺那些东西,你们祖孙很不必如此客套。若实在要送,送我一幅字画,又或是给我做份点心,我就很高兴了。”
赵琇笑着说:“礼不可废。您要是不肯收下我们家送来的礼物,只怕我祖母就要心不安了。若您喜欢我做的点心,回头我亲自下厨给您做。今儿倒是带了几样新做的花糕来,也不知道王爷喜不喜欢。”
广平王笑了:“你们家的点心总有新花样,我必定是喜欢的。”
高桢便命人将赵琇带来的节礼中,专门盛花糕的食盒取来。那是一只铜胎剔红的九子攒盒,里头分为九个小盒,每一个小盒中都放了一块精制花糕,式样口味全都不一样。有好几款都是半透明的凝糕状,用鲜花与水果做了染料,染成各种漂亮鲜艳的颜色,再用别的食材加以点缀。其中最令人惊叹的一款,是一块花状的金黄色半透明糕点,透过糕体,可以看到花糕正中间用菊花瓣团团摆成了花朵形状,中间用红豆做了花蕊。咋一看上去,就象是一朵鲜花在糕点中间绽放一般。
这款花糕是建南侯府专门负责做点心的厨娘新近研究出来的大作,经过无数次试验,也不知浪费了多少材料,才做成功了几款。虽然赵琇觉得这款点心的观赏意义大于食用意义,但还是觉得很精致的。她曾经问过厨娘,这花糕是如何做出来的。厨娘守口如瓶。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说这是她的秘方,她要带到棺材里去,除了亲儿子。谁也不告诉。赵琇只好作罢。
高桢也为花糕的精致而惊讶,连忙详细为广平王做了描述。
广平王目不能视,嗅觉却很好,听完高桢所言也感叹不已。可惜不能亲见。不过他凑近了花糕闻的时候,还是能准确地猜出每块糕的味道:“这是菊花糕吧?我还闻到了红豆的味道。这个一定是桂花糕。不过多加了些蜂蜜。这块糕好象有龙井茶的味道,莫非是渗了茶香?这一块有些意思…”他拿起来咬了一口,“唔…是荸荠的味道,既有糕的绵软。又有荸荠的清脆,味道不是太甜,倒是很爽口啊。”
赵琇一路听。一路佩服:“王爷真厉害,每一种都猜对了!”
广平王笑说:“我虽看不见。但听桢儿描述,再亲手碰触,也知道这些花糕精致非常。傻孩子,你何必这样用心呢?对于我来说,只要东西的味道好,外头是什么样子,我是看不见的。”
赵琇不赞成地说:“看不见可以听呀,世子不是会告诉您吗?您还可以拿在手里,可以吃进嘴里。反正我们家要把这些花糕送给您,就不能马虎。给您的东西当然必须是最好的。”
广平王笑了,伸手准确地摸上了赵琇的头:“好孩子,我领你这份情。”又道:“把你家的厨娘借我几日吧。重阳我又要带着桢儿进宫去,节礼是备好了,但年年进上的花糕都是一样的,时间长了未免无趣。你家这些花糕极好,我想让太后娘娘也尝尝,可以么?”
赵琇爽快地答应了:“这有什么?若不是厨娘不肯教人,把方子告诉您也是无妨的。我家的厨娘若知道她做的东西有机会让太后娘娘品尝,肯定要高兴得发疯。”
广平王哈哈大笑,又摸了摸赵琇的头:“好孩子。”他嘱咐高桢:“去把咱们家的重阳花糕也取几样来,让你赵妹妹尝尝。最近王府添了个新来的厨子,是皇上赐下来的,做的一手好点心,不知他的本事与建南侯府的厨娘相比,哪个更高明一些?”
御赐的厨子水平当然很高,做的重阳花糕虽然基本是传统口味,但要论卖相和味道,都已做到了极致,让人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赵琇夸了好几句,广平王只是微笑,高桢也不做评论。赵琇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忙闭了嘴。
陪着广平王吃过茶点,广平王又要继续听曲子了。他近来添了一个新爱好,就是在乐师们演奏的时候,叫人给他念各种诗词文章。今日来为他服务的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生得清秀绝伦,声音更是温柔宛转,令人迷醉。难得的是这妹子不但长得漂亮,声音好听,还熟读诗书。她为广平王念诗词文章,念得恰到好处,既能让人听得字字清楚,又有着适当的抑扬顿挫,绝不会令人昏昏欲睡。赵琇觉得,这姑娘一定受过专门的训练。
高桢小声告诉她:“这也是宫里赐下来的。”
赵琇秒懂了。
广平王有了消遣活动,也有了服务人员,高桢正好腾出了空。他小声向广平王打了招呼,广平王闭着眼睛挥挥手,就让他带着赵琇离开了。
高桢起初还只是中规中矩地一边跟赵琇搭着话,一边领她到正院的方向去。到了半路上,他却忽然一把抓住了赵琇的手。
赵琇吃了一惊:“你做什么?”随即脸红着要挣开,回头看一眼身后跟着的人,却愕然发现那些人都不见了。
高桢牢牢地拉住赵琇的手,脸上微微一笑:“别找了,他们都去了该去的地方,这里如今只有我们俩。”
第四百一十六章起意
赵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会跟高桢单独交谈一番,但如今还是忍不住为高桢的厚脸皮而乍舌:“什么叫该去的地方?他们是几时走的?我的丫头呢?”
今日随她来广平王府的不是素来有眼色懂自觉的柳绿,而是碧菡。本来她是打算带柳绿来的,只是柳绿不知昨儿吃坏了什么东西,今日还告假呢,她只好把碧菡给带来了。她到广平王府来得多,碧菡曾多次随行,跟王府里的丫环也混熟了,不难打发。可这不代表她会接受碧菡一声没吭就走人呀!
高桢便笑着向她解释:“你送来的重阳节礼不少,我让人去找你的丫头,就说婆子们粗心,把节礼跟别家送来的礼物弄混了,也不知道是否有遗漏,请她过去帮忙清点一下,她就跟着来人走了。她常来王府,知道我们两家相熟,自然不用担心你身边没人侍候。”
话虽如此,赵琇还是有些生气。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回家后好好敲打碧菡一番了。就算有事要暂时离开,好歹也跟她说一声呀!
高桢见赵琇有些生气,看着她问:“赵妹妹,你可是恼了?别生气,我只是想跟你单独在一块儿,说说话,散散步,不想有旁人在场碍事。”
赵琇绷着脸道:“那让他们远远跟着也是可以的。我跟你在一处单独说话,也是光明正大的事,用不着做得这样鬼祟,无端惹人闲话。”
高桢挑起眉:“哪里来的闲话?难不成王府里还有人敢多嘴?”
赵琇冷哼一声:“人家不说出口罢了,心里也要想着的。如今碍于你的权势闭了嘴,谁知道什么时候,他觉得你不会知晓了。又或是知晓了也奈何不了他,就到处乱说呢?”
高桢不以为然地说:“能跟在我身边侍候的,又怎会犯这样的错误?也没必要犯这样的错误。若我能看得上眼的人,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那就只能怪我自己有眼无珠了。”
赵琇无言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上位者惯有的通病,对自己御下的本领总是那么自信。可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担保他手下的每个人都如他所了解的那样呢?
高桢大概也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换了笑容:“咱们别提这些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你近来都在家做些什么呢?给我好好说说吧?我们上我院子里去。”
赵琇本来也有意去他的院子说话。毕竟那里相对而言私密性更好一些,比人来人往常有人来回话的正院要强得多了。可是她忽然间又不想让高桢太过称心如意了,便扬起下巴:“不要!好好的把跟着的人都支开,就够惹人怀疑的了。我为什么还要落下话柄,叫人家说我?我们就到正院正房里去。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我们只是在说话而已。”
高桢有些不太乐意:“那里吵闹得很,动不动就来人,哪里能安心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