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打定了主意不肯让步。高桢只能叹了口气:“也罢,就随你吧。”他拉紧了赵琇的手,打算要一路这样走到正院去。赵琇轻轻挣了两下没挣开。脸微微一红,使了个巧劲。掐了高桢手上的麻穴一下,趁着高桢无力之际,迅速缩回了手,然后就忍不住嘴边偷笑,冲他做了个鬼脸。
高桢本来是一脸的讶然,看到这个鬼脸,怔了一怔,居然不恼反笑,还笑得十分开心,柔声对赵琇说:“你又顽皮了,快跟我来吧。”
赵琇只觉得他怪怪的,跟往日大不一样,但高桢催得紧,她来不及多想,便跟在他身后去了正院正房。
他们只在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因此来到正院的时候,原本退去的侍从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他们觉得自己多想了,世子跟赵家姑娘都是知书达礼的好孩子,能做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呢?不过是少年人淘气,不爱身边有人跟着罢了。
高桢与赵琇在正屋东次间坐下,丫环们迅速给两人上了茶,又退到门外廊下站立。王府的正屋足够宽大,两人坐的又不是窗边,这个距离,倒也不愁门外的人会听见屋里的人说些什么。赵琇略一揣度,便放心大胆地跟高桢聊起了天。
她先回答了高桢先前的问题,介绍自己的近况:“哥哥中举后,常需要与同榜学子们人情往来,我就帮他打点送礼之类的琐事,还要忙重阳节事宜,准备过冬的物事,一点都不轻松。不过哥哥有个计划,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我们全家能回江南一趟,那这个冬天就会过得轻松多了。”就是有可能见不到你——她在心里多添了这么一句,没有说出口。
高桢讶然,又皱起了眉头:“好好的玮哥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其实是我祖母的主意,不过她也没说一定要回去。”赵琇回答,“我哥哥觉得横竖在京城没什么要紧事,回去祭拜一番父祖,又顺便让祖母过个暖和些的冬天,并不是什么坏事。其实我们现在只是有这个想法罢了,还要看今天我哥哥进宫后,皇上有什么吩咐,才能最后做决定。对了…”赵琇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皇上对我哥哥有什么安排么?”
高桢笑了笑:“能有什么安排呢?大约是要看他有什么长处,再为他安排个历练的地方吧?皇上其实也没想到,他今科一考就能中举,原以为要到明年秋闱才能发力的。”
赵琇摇了摇头:“我看过哥哥乡试的题目,难度还是不小的,不过正好前些时候,我哥哥跟朋友谈诗论文时,曾经听别人提到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听尚家公子指点,得益不少,回家后就多看了些相关的书籍文章,还跟我也讨论了几日。于是在考试的时候。他只需要把心头所得所想写出来就行了,就象是捡了个便宜。事实上,那个题目叫我去作文,我也能作得来,只是不如哥哥作得好罢了。”
高桢笑道:“那可见是天注定玮哥今科必中了。我听人提过,玮哥那篇文章作得极好,若不是文风沉稳朴实。而主考官更喜欢华丽工整的文章。说不定名次还要再往前靠些。”
赵琇摆手:“这方面倒是不需要了,他现在排第六也挺好的,反正他也不能再往上考了。还是把更好的名次留给别人吧。”
有爵位在身的勋贵又或是明确有第一继承权的勋贵子弟,最多只能考到举人就无法再往前进了。这是本朝独有的规矩,为的是勋贵与其继承人另有出仕的途径,不必再与寻常读书人争夺做官的名额。抢走了平民子弟的机会。只有不能继承爵位的勋贵子弟才可以继续参加会试,寻求晋身之阶。就象是当年赵玮与赵琇的父亲赵焯。就是打算走科举之路入仕,若能得中进士,政治前途反而比赵炯除了一个爵位和家产便别无所得要来得强。因为赵炯才能平平,他光靠自己。是无法通过文武科举以及专为勋贵开展的入职考试的。而通不过考试,就证明他没有才能,除了安享富贵。便再无机会登上实权官职。在书香世族出身的张氏看来,哪一个选择更好。是没有异议的。而赵玮在未得回爵位之前,也是打算走正统的科举入仕之路,只不过是被忽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而已。
高桢也明白赵琇话里的意思,笑道:“你们觉得好,那就自然是好的,名次什么的,不过是浮云。”又道:“若是玮哥打算回乡祭祖,皇上想必也会网开一面。横竖以玮哥的年纪,入仕之事还不需要太急。”
赵琇听了,顿时开心起来:“这么说,今年冬天说不定我们家还能回江南一趟呢。”
高桢闻言心里有些痒痒的,差点儿就要说出什么话,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眨了眨眼,再次开口时,已经改了话题:“回南边过冬也好,你祖母应该能少受些罪。江南的人事也比京城简单些。如今我虽然除了进宫,便很少出王府,可是外头乱嘈嘈的,我即使命人将大门紧闭,也仍旧有风声要传进来。”
赵琇不由得好奇:“你都听到些什么风声了?”总不会是丘媛的八卦吧?她不觉得高桢会对那种事情感兴趣,更不认为高桢会因为这种事便觉得心烦。
高桢却卖了个关子:“我不告诉你。”
赵琇愣了一愣,很快就撇了撇嘴:“当谁稀罕似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外乎广平王的身体近况,还有些秋季养生之道一类的。赵琇聊着聊着,都觉得囧囧有神。她跟高桢一对少年少女,为什么要聊这种中老年人喜欢的话题?
赵琇今日本是为送节礼而来,如今任务完成了,又跟高桢聊了天,已经心满意足。碧菡也不知被谁绊住了脚,竟然到这时候才迟迟归来,一回来就向赵琇赔罪:“姑娘别生气,都是奴婢的错。装节礼的盒子好象弄乱了,大约是出门前没检查清楚,奴婢就在那边多耽搁了些时候。”
赵琇瞥了一脸正色的高桢一眼,懒得揭穿他的诡计,没多久就带着碧菡告辞了。高桢一路将她送出二门,看着她上了马车,还再三嘱咐:“江南之行若有消息,千万打发人给我送个信来,千万别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待赵琇答应了,他又一路将马车送出了大门,方才回转。
他直接去了广平王那里,开口就道:“明儿进宫,父王要先去见皇上吧?不如让儿子先将重阳花糕进献给皇祖母吧?趁着新鲜的时候吃,花糕的味道才是最好的。”
广平王挑起了眉头,有些疑惑地侧了侧脑袋。
第四百一十七章就业讨论
赵琇回到家,先去向祖母张氏复命,得知赵玮还未从宫里回来,陪张氏坐了一坐,就回自己院子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她立刻摒退左右,只留下碧菡一个,板着脸问:“方才在王府,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离开了呢?”
碧菡有些惊讶:“这个…姑娘身边横竖不缺人使唤,况且王府又是信得过的…”她越说越小声,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低头小心地赔罪,“是奴婢错了。奴婢本以为只是去去就回,姑娘正与世子说话,奴婢不欲打搅姑娘。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拖得这么久…”
赵琇冷哼道:“就算只是去去就回,你也该说一声。这是要到别的院子去的,不是出门问个话拿杯茶水这么简单。广平王府虽然与我们家相熟,但王府的丫头毕竟还是王府的丫头,我有私事不好使唤她们的。你就没想过,若我想起什么事要差使你去做,却找不到人,会有多么尴尬吗?就算没事差使你,万一我要问你拿个帕子、取个香囊什么的,又要上哪里找人去?难道还能问王府的人要不成?”
碧菡自知理亏,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琇又说:“退一步说,我没事使唤你去做,可你毕竟是我们建南侯府的人,不是王府的丫头。你跟他们的人去了别处,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万一他们出点什么事,因为你出现在附近,搅和进去了,回头人家一问我这个做主人的,竟不知道你曾经离开过。你岂不尴尬?所以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离开,好歹也得跟我说一声,绝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别人叫你走开,你就乖乖听话了。”
碧菡也知道自己不对。垂头丧气地认了错。赵琇也没打算穷追猛打。敲打一番也就算了。
碧菡沮丧地回到自己屋里,见柳绿不知几时回来了,便有气无力地问:“你这是好了?怎的不在家里多歇两日?横竖你手软脚软的。也干不了什么活。”
柳绿摆摆手:“吃过药已经没事了,在家也是无聊。我是跟着表哥表嫂过的,他们在外院做粗活,跟我说不上话。又没空照应我。我还不如回来这屋子里休养,比在家里舒服些。还有小丫头帮着斟茶倒水,饭菜也要干净点儿。”她看了看碧菡的脸色:“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陪着姑娘去王府么?出门前你还高兴得不得了,说要去见多日未见的姐妹们,怎的回来却是这副样子?”
“别说了。”碧菡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惹的祸给说了一遍。反正柳绿嘴紧,人也不是爱捧高踩低的。她虽有些妒忌柳绿受赵琇看重,但还不至于将对方视作对手。她的资历摆在这里。除了碧莲,谁还能越过她去?
柳绿听完碧菡的叙述后,忍不住道:“姐姐也是糊涂,跟着姑娘在别人家做客,哪有不跟姑娘说一声就走开的道理?若是在不熟悉的人家也这样,别人要算计姑娘时,姑娘岂不是连个帮手都没有?”
碧菡弱弱地说:“若是在别人家里,我才不敢这样呢。这不是…在王府么?王府的人又怎会对姑娘不利?那里的姐姐们与姑娘也是极熟的,我想着不过是稍稍走开一下,马上就回来了,就大意了…”
柳绿还是摇头:“再熟也是别人家。姑娘是我们的主人呢,我们万事都要先紧着姑娘才对。姐姐实在是做错了,也怪不得姑娘生气。姑娘只是说了姐姐几句,没有重罚,实在是宽厚得很。”
碧菡低头搅帕子:“你这丫头,连你都明白的事,难道我还会不懂么?我知道今儿是大意了,可那是在王府,广平王世子也在跟前呢…”她顿了一顿,“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那位世子爷瞧我们姑娘的眼神儿可不一般。他迟早要做我们家姑爷的。今日无论是谁来把我叫走,都不可能没问过世子,我若是不离开,岂不是得罪了他?过得几年,我们跟着姑娘进了王府,他就是我们的主人了。若是他记恨在心,我还有命在么?”
柳绿不以为然地说:“得罪就得罪了,只要姑娘护着我们,世子能把我们怎么着?你既然能看出那位世子爷的心思,难道就想不明白,如果惩罚我们会惹恼姑娘,他就绝不会去做。我们两个丫头在他心里,不过是蝼蚁罢了,他哪里会为了这点小事跟我们计较?我们只需要听从姑娘的号令就好。世子成天想要跟我们姑娘独处,说说私话,拉拉小手,想方设法地占便宜。以我们姑娘的脾气,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心里清楚得很。若姑娘乐意呢,我们就只管当作没看见,顺便替他们把把风。若是姑娘不乐意,那即便是他瞪我们瞪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我们也不能离开姑娘半步!”
碧菡听了先是一呆,继而若有所思:“你这话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呢?一想到他将来是位王爷,就先脚软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在姑娘面前,几时摆过贵人的架子?”
柳绿笑道:“我原也怕他怕得很,多亏了碧莲姐姐开导,才安心了些。碧莲姐姐说了,只要我们把姑娘侍候好了,有姑娘护着,世子顶多就是瞪我们几眼,也不痛不痒的,我们根本不用怕。碧莲姐姐侍候姑娘的时间最长,跟世子也极熟,她这么说了,想必有她的道理。”
碧菡有些吃惊:“你几时跟碧莲姐姐说起这个来了?”
“这有什么?我平日时常去找她说话的。这回我病了,碧莲姐姐还特地过来探望我呢。”柳绿目露艳羡之色,“她如今过得可好了,在家也是呼奴唤婢的千金小姐,家里有房有地,吃穿不愁。听说卢妈妈已经给她说好了一门亲事。男方家境不错,前途也大好,她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碧菡听得也羡慕起来:“是哪一家?我们认得不?她总算说定亲事了,改日我们得了空,一定要去向她道喜!”
赵琇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丫头有过这么一番对话,她忙完了自己的事,就去陪张氏吃晚饭。这时候赵玮才从宫里出来。还带来了好消息。皇帝答应了明日就下旨。赐他们的父亲赵焯进士出身,追封为二品资政大夫,母亲米氏也有相应的诰命。除此之外。皇帝也首肯了赵玮所请,允许他回乡祭祖,再回京城接受安排入仕。
张氏还不知道孙子孙女的计划,闻言吓了一跳:“祭祖?这是怎么说的?”
赵琇挽着她的手臂笑道:“祖母不是说。想回老家对着祖父的坟头祭拜一番,让他也知道一下哥哥中举的事吗?哥哥听了这话就上了心。昨儿与我商量过了。横竖哥哥还年轻,朝廷要授官,也不会授予实职,趁着家中无事。不如回一趟老家好了。这一趟回去,哥哥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奉贤大肆宣扬一番的,一来是让外人知道。咱们赵家已经东山再起了,旁人休想再小瞧了咱们;二来也是为了鼓励族中子弟。好好在族学念书,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谁说我们赵氏一族军功起家,便是暴发户来着?我们家族也有读书种子,不逊色于那些书香世宦的。”
张氏听得心下大慰,感动地拉着孙子孙女的手:“好孩子,祖母知道你们的孝心…”说着她都哽咽了。
既然决定了要回老家,张氏便迅速盘算开了:“如今已经是重阳节了,若要动身,那就得快,须得赶在运河结冰之前起行,最晚也不能迟过十月。否则水路走不了,改走陆路,那这两千多里路可就太辛苦了。若是一路顺利,我们正好能奉贤过年。既如此,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得先打发人回去送信,叫老家那边准备一下。”
赵琇一一答应下来,瞧着祖母脸上的笑容,她跟赵玮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愉快。
张氏盘算了半日,发现千头万绪的,一时间也想不清楚,横竖还有时间,倒也不必太急。她便冷静下来,想起赵玮方才话里还有别的信息,忙问:“皇上说了等你从老家回来,就要安排你入朝?可知道你会任何职位?”
赵玮回答:“如今还不清楚,皇上叫我好好想想,看想做些什么。不过我觉得,皇上兴许自己也还没拿准主意吧?他今儿说,他原以为我要到明年秋闱才能考中的,今科就能中,名次还这样靠前,实在是意外之喜。”
赵琇笑道:“虽说皇上让你自己想,但我估计他不可能真让你随便挑的。哥哥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赵玮笑了:“有是有的,不过只是个大概罢了。改日我想去拜访一下广平王爷,又或是寻座师聊一聊。”
张氏正色道:“王爷那里自然是要请教的,但你与其去寻座师商议,为何不找尚公子讨论一番?”
赵玮的座师是指今科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李光地,如今他已重回翰林院了,仍旧是侍读学士。他学问极好,是有名的理学大家,赵玮参加乡试前曾经多次向他请教过学问。不过张氏厌恶他为人品性,不大乐意孙子与他多接触,所以才会这么说。
赵玮也知道张氏的想法,微微一笑:“总归是座师。前些日子我随其他同榜上门拜访过了,老师问了我近来的功课,还教导我不要荒废了学问,若有什么疑问,尽管去找他。如今也没什么需要避嫌的了,因此我想着,离京前无论如何也要过去再拜访一趟的。”
这是应有的礼数,但张氏心里还是不大舒服:“礼数尽到了就好,你离他远一点。”
赵玮无奈地答应了,为了不让张氏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他迅速提起了别的事:“我虽有侯爵在身,但毕竟只是举人,所以日后能担任的官职,总归是有限的。我又还年轻,估计不可能一开始就任实职,大约还是以历练为主。外官且不提,若留在京城,那多半是六部九寺,当中又以兵部最有可能。皇上虽没明说,但他提起了祖父从前的旧部,若是将来让我进兵部,大概是指望我能约束祖父的旧属吧?”
张氏听了忙道:“这样也好,咱们家是勋贵出身,你去兵部任文职,管的又是你祖父的旧部,那要省心多了。军中众将也会看在你祖父面上,对你多加照应的。”
赵玮苦笑:“祖母难道忘了?咱们家在奉贤那些年,虽然逢年过节也有几个人给咱们写信送礼,但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帮我们说情的。就连汪东升这样几乎是祖父养大的旧人,也没站在我们这一边,洪文成更是直接叛离。祖父退隐多年,他那些旧部对我们到底还有多少情份?若是朝廷行事与他们的心意不一致,我奉命前去安抚,他们又有几个人愿意服从呢?若他们真的愿意听从我的号令,那皇上又是否会猜忌于我?”
张氏听得脸色煞白:“不至于吧?”
“人心难测。”赵玮淡淡地道,“与其将来尴尬,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躲开的好。横竖我自幼就少接触兵事,对兵部不感兴趣也是人之常情。”
张氏沉默不语。赵琇则道:“这样也好,少些麻烦。除了兵部以外,礼部不合哥哥的喜好,户部与吏部都算是肥缺,也不知哥哥挤不挤得进去,那剩下的就数工部与刑部相对简单些了。不过我建议哥哥还是选择刑部的好,工部那里…”她犹豫了一下,“工作累,又容易被拖累,水也很深,能躲远点还是躲远点吧。”
赵玮似乎有些意外妹妹会这么说:“我本来还觉得工部不错呢。因为曾在江南被逆党暗算,皇上对于参与其中的官员是毫不留情的,工部去岁已被清算过一回,如今任职尚书的,又是素有清廉耿介之名的王大人,想来工部里头,胆敢捣鬼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我这样的身份,又是外行,不可能带着人修路架桥,大约是要做个监督吧?多谢妹妹教我术算,我想看账本这种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赵琇讶然:“哥哥已经想好了?”
赵玮微微一笑:“也不是想好了,只不过是皇上提了一句,我既要回奉贤,不如顺道领个差事吧。当年江南生乱时被炸坏的海傍大坝,如今已经快要重建完毕了,正需要有人过去验收呢。”417
☆、第四百一十八章口风
“海傍大坝?”皇帝有些惊讶地看向太后,十分意外母亲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太后点了点头:“今日你哥哥带着桢儿进宫过节了,桢儿先来看我,无意中跟我说起。江南的海傍大坝当年不是被炸掉了一段么?后来事情又多又忙乱,为了平叛,一时间也顾不上那头。听说去年夏天涨潮时,川沙堡一带的百姓受了不少苦。你登基后,就命人去重修大坝了,沿岸几处原本修得不大好的地方,也都修补过一回,如今都到了要完工的时候。你哥哥偶然听人提起,就想起过去的事儿了。当年这大坝头一回修建的时候,不就是你哥哥过去验收的么?当时他还带了媳妇孩子,路上又把建南侯府的祖孙给救下来了。前年若不是他眼睛不好,他原本也想再去验收一回的,怎么说也是他倡议的事儿,你跟桢儿两个替他走了一趟,没想到就中了逆党的算计…”
皇帝自然记得这些事,他只是比较关心广平王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皇兄想要往南边走一走么?因此让桢儿来跟母后说?”
“这倒不是。”太后答道,“你哥哥也就是多念叨了几回罢了,一直说可惜他眼睛看不见了,不能有始有终。桢儿听他提起,便多留了个心,私下来求我,想要遂了他父亲的心愿,也是让他父亲出门散散心的意思。我想你哥哥眼睛虽然不好,心里却还是明白的。验收这种事,有底下人去负责就好了,完了回来向他禀报一声,哪个实心办事。哪个偷奸耍滑,你哥哥一听就知道了。若你还不放心,就给他派个能干些的副手。以你哥哥的身份地位,再有几个能干的人帮他,还有谁能糊弄得了他呢?你哥哥自从眼睛坏了,就一直闷在京城,除了进宫。几乎足不出户。也太可怜了。他虽没说什么,但我做母亲的看到他这样,心里着实难受。桢儿既然有此请求。你便答应了又如何?”
皇帝略一沉吟:“如此说来,这事儿并非皇兄所请,而是桢儿自己的意思了?”
太后有些不解:“自然是桢儿见他父亲念叨,才会悄悄儿来求我的。你皇兄嘴上不说。但心里必定也是愿意的。前年你跟桢儿南下遇险的时候,他就提过。若不是他双目不便,那一次本该是他去才对,那么你也不会遇到那样大的凶险了。”
这件事皇帝并不知道,不过以广平王的脾气。在他与高桢叔侄俩遭受逆党算计下落不明的时候,确实很有可能会说出这种话来。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原是件小事,儿子也正在烦恼要派何人去南边呢。这个人身份不能太低。否则先前两回去验收的人分别是皇兄与儿子,第三回却是个寻常勋贵或是官员。岂不是要叫人小看了?况且海傍大坝对嘉定也是至关重要的,派去的人身份不够,也显得怠慢了祖宗。儿子原是想从宗室里选一位长辈,但如果皇兄愿意去,那自然再好不过。皇兄双目不便,可威望尚在,又对大坝事宜十分熟悉,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至于具体要办的事,交给底下人去做就好,儿子必定会给皇兄挑两个能干的帮手。只不过…”
太后原本听得很高兴,最后见皇帝语气转折,便有些吃惊:“不过什么?你若是担心你哥哥体弱抗不住长途跋涉,倒是可以放心。这回你让你哥哥坐大船去,大船宽敞又稳当,他又不能象从前那样自个儿乱走,再累也是有限的。在江南过冬,怎么也比在京城暖和多了,对你哥哥的病也有好处。再派个太医跟着,那就万无一失了。再说,还有桢儿在呢。”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桢儿呀?这小子真是个鬼灵精!”平日太后是最担心广平王身体的了,可高桢居然能提前说服她同意广平王出行,还让她如此积极地劝说自己点头,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太后听得有些糊涂:“又怎么了?”
皇帝笑着对她说:“母后也被他瞒住了吧?昨日儿子召见了建南侯赵玮,奖励他做到了当初答应的事,考上了举人。他谢恩后向儿子告假,说打算回老家祭祖。儿子答应了,还提了一句,说朝廷马上就要派人去上海验收重修的海傍大坝,让他到时候跟着一块儿去,帮钦差打打下手,也好增长见识。没想到今日桢儿入宫,就跟母后提他也要去了。我看他一定是事先听了建南侯的话,才特地来求母后的吧?皇兄如今在王府里过得舒适悠闲,只怕未必有闲心出远门呢。”
太后越听越糊涂了:“怎么会呢?我知道他与建南侯自幼交好,可也没到形影不离的份上吧?况且他一向最孝顺他父亲的,又怎会为了一己私心,便不顾他父亲的身体呢?”
皇帝忙道:“那倒不至于,儿子想,皇兄对此事大概就是无可无不可的,若能去自然最好,正好散散心,不能去也无妨。桢儿想去,皇兄也就答应了。正如母后所说,若是一路坐船,皇兄其实吃不了多少苦。只是儿子觉得,桢儿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若不是建南侯一家子都要回南边,怕是他还不乐意走这一趟呢,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别唐突了人家。”
太后看着皇帝:“我怎么觉得皇上话里有话呢?即使桢儿想跟好友多相处,顺便让他父亲上外头散散心,又有什么不对么?”
皇帝笑着摆摆手:“没什么不对,只是儿子想起,桢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说亲了?外头的人成天盯着大郎,一心要把自家女儿嫁给大郎做正妃,却几乎忘了桢儿才是兄弟里头年纪最长的一个。若他不先娶妻,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又怎么好谈婚论嫁?”
太后缓缓坐直了身体,盯着皇帝瞧:“你的意思是…桢儿这是想娶媳妇了?他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皇帝微笑:“母后这还看不出来么?他就差没直接把话说出口了。除了建南侯府,他平日还跟哪家姑娘有往来?”
太后慢慢地瞪大了双眼:“皇上说的是…”
皇帝笑而不语,却微微点头。
太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桢儿这孩子真是的…”既有这样的想法。为何不跟她这个祖母实话实说?还要如此拐弯抹角的…难道就因为人家姑娘要跟着祖母哥哥回老家祭祖,需得离京数月,他就连这数月时间都待不住,非要追着人家跑不成?
太后她老人家心里还有些犯酸,睨了皇帝一眼:“这是桢儿告诉你的?怎的他不肯跟我这个老祖母说呢?”祖母怎么也比叔叔亲一些吧?况且先前她还曾为了高桢父子的事,跟皇帝闹过别扭呢。孙子怎么就不懂得老祖母的心呢?
皇帝见状连忙赔笑道:“他哪里肯跟儿子说这些?不过是行事不密,叫儿子看出来罢了。他还害臊呢。说怕吓着了人家姑娘。求儿子别告诉人去。”
太后听得好笑:“这孩子真是的…原来他还懂得害臊?”
不过想起建南侯府的千金,太后又有点担心:“赵家的姐儿,我虽没见过。但她祖母我是极熟的,记得她年纪还很小吧?有十三岁没有?”
皇帝想了想:“似乎虚岁十三了,转年就要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