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丘家并不讲究小辈的*,但对书香人家来说,这种做法相当古怪。没有当事人许可,冯太太身为堂姑姑,是没资格看方慧珠写给父母的信的。她幽幽看了眉山伯夫人一眼,笑了笑:“我怎会不信呢?夫人过虑了。难不成您还能诓我不成?”

眉山伯夫人放了心,又命人送上礼物,声称都是方慧珠为父母弟妹准备的。冯太太扫了一眼礼单,又瞧了瞧那些打开的匣子里装的东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脸上不露,依着礼数向眉山伯夫人告了辞,又嘱咐烟萝好生照顾方慧珠,便离开了眉山伯府。

她没有回家,而是带着书信和礼物,直接去了建南侯府。

一见到赵琇,她就说:“丘家有古怪。”

☆、第四百三十九章默契

赵琇来了兴趣:“果然有古怪吗?冯太太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破绽?”

冯太太拿出了方慧珠的那封信,又命随行的丫头婆子将眉山伯夫人借方慧珠名义送出的礼物一一摆开来给赵琇看,然后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诉了她。

赵琇听完后,先去看那些礼物,发现是一些补身的名贵药材,还有一匣子金玉首饰,以及几套高档文房用品。这份礼物从内容上来说,倒是中规中矩,也算符合收礼人的身份,但仔细看一看东西,就有些不对了。

方家是书香世家,他家子弟的审美观,在赵琇看来,就是爱装逼。首饰有银就不会要金的,有玉就不会要银的;衣服料子爱选青绿素雅的颜色,不要大红大花;绣花儿也是优先选梅兰菊竹,嫌牡丹芍药太俗。方慧珠其人,无论品性如何,终究是书香名门方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品味与家人一脉相承。

撇开药材不提,那匣子金玉首饰,明明镶的都是好玉石,质地温润无瑕,却偏偏要用许多黄金去包着它,只留下些许玉石露在外头。方家女眷平日也戴过金镶玉的首饰,但金不过是点缀,上等的玉石才是主角,绝不会让金银俗物夺了玉石的光彩,要的就是那种低调清雅的富贵。这匣子首饰,无论是送给方大太太,还是送给方仁珠,上头黄澄澄的大块包金都是败笔。倘若真是方慧珠送出的礼物,她绝不会挑这样的首饰。

那些文房用品也很有问题。瞧着似乎都是上等的好笔墨纸砚,却犯了跟首饰同样的错误:用了太多的描金彩画去点缀,明晃晃地告诉人那都是贵重东西。也许有些人家会觉得这样的物件才能衬托自家的富贵,但方家人是不会喜欢的。他们会嫌俗气。更重要的一点是,那些笔墨纸砚,还有笔洗笔山砚滴等物,单件儿拿出来都是好东西,却配不成套。其中的纸还是京城大户人家上了年纪的贵妇人们平日爱用来抄经的纸,并不是读书人们平日写诗作文惯用的品种。方慧珠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准备礼物的人并不是她!

赵琇以此得出了结论:“礼物想必是眉山伯夫人的手笔。”

冯太太轻笑:“我上门去,只求慧姐儿一封书信。她若有礼物孝敬父母。我自会为她转交,若是她没有,我也不会责怪。眉山伯夫人此举。其实是画蛇添足了。若只是为了替慧姐儿周全礼数,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偏她多此一举,又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出来。”她拿出方慧珠的信给赵琇看:“这就是慧姐儿亲笔写的信。信不曾封口。眉山伯夫人似乎怕我不相信这是慧姐儿写的,还叫我打开来看呢。你说奇不奇怪?”

当然奇怪,信是方慧珠写给父母亲人的,冯太太不打开来看,也不会知道信的笔迹属于何人。眉山伯夫人还主动要求她去看。仿佛生怕她误会信不是方慧珠写的一般,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琇看着那封信,有些迟疑。虽然她心里已经生了疑心。觉得这封信也许有问题,可信不是写给她的。未经写信人与收信人的许可,擅自打开信来看,似乎不太好,所以她没有接过来。

冯太太则道:“眉山伯夫人敢叫我看信,显然信里并无不妥之处,说不定她是亲眼看着慧姐儿写信的。可是慧姐儿倘若当真在丘家吃了苦头,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向家里人报信。她必然用了什么隐秘的法子,在信中藏起了重要的信息。我心下犹豫,不知该不该如眉山伯夫人所言,打开信来看个究竟。若是不看,就怕慧姐儿在信中向我求救,我却耽误了时机。”

赵琇想了想:“您去眉山伯府,是明说了要托我捎信去济宁的。眉山伯夫人不懂规矩,方大姐姐却不会不懂,想来她不会在信中隐藏什么紧急的讯息。我过得几日就出发了,信我们都别打开来看,等我到了济宁,一定尽快将信交到方大太太手中。到时候方大姐姐在信里说了什么,自有分晓。”

冯太太略一沉吟,就答应了:“这样也好。”顿了顿,又道:“我其实大致可以猜到慧姐儿会在信里说些什么。”

赵琇有些好奇:“她会说些什么呢?”

冯太太回答:“我听闻她如今身怀有孕,胎儿却不稳,因此只能在房中静养,不敢出门,也不敢见外客。算来她过门时日尚短,若果真有孕,那确实处于最不安稳的时候。可我今日试探丘家二姑娘的口风,问起慧姐儿平日情形,她倒是能答得出来,但我怎么听,都觉得那象是怀胎五六个月的妇人才会有的症状。再问及她平日饮食起居,身边侍候的人,竟不是陪嫁过去的心腹。我再问及慧姐儿的陪嫁丫头与陪房,丘二姑娘便含糊以对,拿话搪塞过去。我故意说错了一个人的名字,她也没发现。最奇怪的是,慧姐儿不能来见我,打发了个丫头来安我的心,派来的人竟是烟萝!”

赵琇不解:“这丫头有什么问题吗?”她只认识方慧珠以前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云曲,一个叫月歌。月半轩事件后,这两个丫头听说就被撵了,后来提拔上来的人,她就不熟悉了。只记得方仁珠提过,方慧珠对后来的两个丫头都不大信得过。

冯太太的话证明了她的记忆没出错:“烟萝本是我嫂子房里侍候的人,素来不得慧姐儿欢心,到了眉山伯府后,便专做针线洒扫等事,极少进屋侍候。倒是与她一同陪嫁过去的凤阁得了慧姐儿的重用,成了慧姐儿的心腹。我问过烟萝,得知凤阁尚在,慧姐儿要打发心腹丫头来告诉我什么,又怎会选择烟萝?”

赵琇综合冯太太提出的各种疑点,隐隐有了个猜想。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方慧珠被丘家限制了人身自由。丘家甚至不许她娘家亲戚见她一面,对外只说她是在养胎,可是看迹象,她又不象是刚怀孕不久…

赵琇觉得方慧珠很可能并不是真的怀孕了。她也曾想过,也许方慧珠早在婚前就已有孕,因此才会在结婚两三个月的时候有了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征。可方慧珠婚前只有过一次与丘惠友私下见面的机会,还是在茶楼这种公众地方。即使是在雅间内。也是随时有可能被人撞破的。赵琇相信,以方家的家教,方慧珠还不至于蠢到在那种场合跟未婚夫做出什么事来。但她要是没怀孕。为什么丘家上下都说她怀了呢?而传闻一出来,她就绝迹于社交场合了,丘家人还拼命阻止别人去看她。难道丘家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其实没怀孕吗?那又为何放出她怀了的风声?自家媳妇有没有怀孩子,其实是件非常好辩别真假的事。只看十个月后有没有个孩子生出来,就行了。如果没有孩子。丘家人就被打了脸;但如果有孩子…

赵琇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向冯太太。冯太太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丘惠友当初哄骗慧姐儿,说他即将前往东北任武职。因此才必须提前婚期。可是,他如今闲在家里,不过顶着个禁军的名头。其实压根儿就没去上过差。就算他哥哥当真手眼通天,那种实权军职也落不到他头上。”

赵琇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丘惠友关于婚期提前的解释既然是谎言,那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真的着急娶妻,到了不能再等三个月的地步了吗?

对此,冯太太只是冷笑:“在这个世上,只有两件事是真正等不得的,一件是生,一件就是死。我没听说丘家有哪个人近来死了,又或是准备要死,那就只剩下‘生’了。”

生产是等不得的。如果有人已经怀了身孕,那只要她不出意外,十个月后就一定会生出个孩子来。生产的日子也许会提前,却极少能推后,根本不容拖延。难不成是丘惠友早与别人有了首尾,对方怀了身孕,丘家就想让这个孩子从方慧珠肚子里“生”出来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丘家把方家置于何地?方家又不曾一败涂地,一旦知情,必不肯依的。方慧珠也不可能忍气吞声,除非她死了,迟早会把事情告诉父母。到时候事情曝光,方丘两家说不定连亲家都做不成。这种迟早会被揭破的事,丘家为何要做?他们跟方家联姻,难道不是为了结亲,而是结仇吗?

赵琇皱着眉头,犹豫地跟冯太太说:“我一定会把信送到方大人夫妻手上的,但那毕竟还需要些时日。如果冯太太方便,能不能请您多去看望方大姐姐?丘家门风不正,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觉得…只要他们知道,方大姐姐在京城并不是孤立无援,兴许就会对她更好一些。”即使真有阴谋,也会稍微收敛一点。

冯太太心中明白赵琇的顾虑。丘家胆敢如此,必然是笃定了事情不会泄露,那方慧珠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如果她时时找上眉山伯府,哪怕见不到方慧珠,至少也可以让丘家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冯太太郑重许下了诺言:“我会去的,我还会叫上其他姐妹。方家女儿,绝不能受人欺辱!有人胆敢将我们不放在眼里,我们必要给他一个教训!”

赵琇与她交换了一个眼色,已经达成了默契。

冯太太从此开始了隔三岔五跑到眉山伯府“探病”的日子,而其他出嫁了的方家女当中,也有三四个人或是两两结伴,或是单独成行,时不时寻个理由找眉山伯夫人或是她的大儿媳聊天。眉山伯府竟是日日有客,不得一日安宁。眉山伯夫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已有心笼络二儿媳,便一心稳住后者,令其配合自己的行动,倒也不是十分担忧。可丘老夫人和那丘二少爷新晋的爱妾却要恼火得多了。因为这些不速之客的存在,后者不得不收敛了些,不敢再与丘惠友整日厮混在一起。

这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底。九月三十日,便是广平王、建南侯与工部曾侍郎预定南下的日子。

☆、第四百四十章出发

九月三十日凌晨,赵琇刚到四更天就起来了。今日他们祖孙三人就要出发,她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实在没法睡得安稳。

建南侯府上下早已安排妥当。到了时间,需要随行的下人各自带了行李汇合,自有专门的人手统一把行李运送上船安放,他们本人却需得完成自己的任务。喂马,套车,检查郡公夫人与小侯爷出行仪仗。还有人抓紧最后的时间与亲友告别。全府上下忙忙碌碌,倒也有条不紊。

大件的行李早已提前运往通州码头,赵琇便命柳绿看着人把她们主仆随身的行李与细软装车,随时准备出发。她对着镜子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穿戴,是既不失礼又方便行动的,便抬脚往哥哥赵玮的院子走去。

赵玮此时刚刚起身。他今天还要先上朝向皇帝告别,到时候自然又有一番繁琐的礼仪。为了不扰祖母张氏安眠,他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了简单的早饭。见妹妹过来了,他忙道:“妹妹怎么起得这样早?还是多歇歇吧。底下的事有汪福来呢,想来不会出差错。若妹妹起得太早,精神不佳,上了船怕是要头晕的。”

赵琇便道:“昨儿夜里我睡得早,已经睡足了三个时辰,想来无妨的。就算一会儿发困,大不了到了船上再打个盹。倒是哥哥这里,行李可都打点好了?并无遗漏吧?”

赵玮笑着点头:“自然都准备妥当了。降真随行,她素来是细致惯了的。”

降真是赵玮身边的大丫头,确实稳妥,赵琇对她也放心,便转向留守的沉速。再次嘱咐一遍:“你在家里一定要看好门户,把底下的丫头婆子们管好了。别叫人随便进哥哥的屋子,外书房那边有哥哥的东西,也叫人一并收进来吧,省得丢了一件半件的,过得小半年哥哥回来才知道,想找也没处找去了。”

沉速连忙答应了。立刻便叫了婆子到外书房传话。

赵琇把赵玮的院子细细巡视了一圈。确定没问题了,才转身离开。赵玮这时候也穿戴完毕,吃饱喝足。便与妹妹一齐到祖母张氏的院子里来。

这时候四更已经过半了,张氏还未起身,但听得动静,已经醒了过来。因赵玮要赶着去上朝。她也不把时间花在梳洗上了,直接叫了赵玮赵琇进屋。隔着多宝隔嘱咐了许多话,又让赵玮到了皇帝面前,千万要言行谨慎。虽然他是副使,但上头的正使是广平王。同为副使的曾侍郎也是积年的能吏,他万不可依仗身份便忘了礼数。哪怕是底下随行的官员小吏护卫等,也要以礼相待。赵玮恭敬答应了。张氏还要再嘱咐别的,还是赵琇见天边已经透白。催促了几句,张氏方才作罢,放赵玮出门。

赵琇送赵玮出了大门,赵玮翻身上马,认真地对妹妹说:“我这一去,不知几时才会起程。妹妹不必等候,只管侍候祖母起身,什么时候方便了,便什么时候出发往通州去。世子已经打点过了,你们到了码头,不必等候,只管上船安置,自有人会引领。我跟着王爷与曾侍郎,完了事就会直接过去,你不必担心。”

赵琇答应了,又道:“哥哥路上小心点,天黑风大,骑马别跑太快。长随带了茶水和充饥的点心,也有挡风的斗篷。哥哥什么时候需要了,记得叫人。”

赵玮一笑,心中十分温暖,应一声“知道了”,便扬鞭催动马匹,带着两名随从,直往皇宫方向奔去。

赵琇目送他走远,方才回到门内,又去前院巡视了一圈。汪福来已提前一步押送行李前往通州,家中如今是乌来兴在管事。赵琇叫了乌来兴夫妻过来,细细问了各处人手的工作进度,听得张氏院中的婆子来说:“老夫人传膳了,唤姑娘过去。”方才折回后宅。

张氏此时已经梳洗完毕,一副家常打扮,坐在炕桌旁。赵琇在她对面坐下,劝道:“天还没亮呢,祖母何必这么早起来?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白日事多,恐您会精神不济。”

张氏淡淡一笑:“已经醒了,我走了困,何必再赖在床上?倒不如早些用了饭,再看家里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置的,赶紧处置了。免得出了门才想起,又要叫人回来传话。”

赵琇笑说:“家里的事都安排妥当了,我跟哥哥里里外外检查过好几遍呢,汪福来和乌来兴也都是能干的人,我们四人把关,您还怕会出错吗?”

这话说得张氏有些不好意思:“祖母竟把这样大事都交给你们两个孩子了,自己却不知道出半点力,实在惭愧得很。”

赵琇说:“祖母别这么说,哥哥与我原该孝敬您的。这些琐事哥哥与我尽可理会得,又何必扰了祖母清净?”说实话,虽然事情多而繁乱,但要她选择,她还是宁可自己处理了,免得张氏管事时,一时慈悲心发作,惹出什么麻烦,做孙子孙女的不好驳回,只能另想法子去收拾残局,还不知要多费多少心力呢。她宁可辛苦些,自己把事情干完,反正今天过后,她就能轻松了。

厨房送了早饭上来,都是能充饥抗饿又没太多汤汤水水的东西,免得路上要寻地方方便。赵琇陪着张氏吃完了早饭,就带着张氏屋里的大丫头夏露、冬霜最后检查一遍张氏的行李。夏露、冬霜此番都要随行,留下春风、秋雨两个看房子。有两个大丫头在,赵琇倒是不必担忧张氏这边会出问题了。

没过多久,卢妈也过来了。她今儿带了小儿子来,叫卢明章到前院去搭把手,自个儿进了张氏的院子。张氏得知后嗔道:“明章明春就要下场了,你不说让他多歇息一会儿,天亮以后好读书,却把他叫来做这些粗活,哪里有你这样的母亲?”

卢妈笑道:“别说他还是个白身。就算他已经是举人进士了,也不能忘了根本。恩主一家出行,他别的帮不上忙,出点力气,前后跑跑腿,还是没问题的。”

张氏听得直摇头:“你们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不必再象从前那般行事的。”

说话间。鲁云鹏也带着妻子秋叶和儿子进了府。他今日轮休。不必早早去执勤,便索性带妻儿过来送赵家祖孙一程。

张氏见了秋叶母子,忙道:“你过来就算了。怎的还把孩子带过来?如今天气渐冷,外头寒风凛冽,天还未亮呢,你就折腾孩子。万一吹了风怎么办?”又抱怨鲁云鹏。

秋叶笑道:“您有日子没见孩子了,这一去少说要几个月。若是今儿不带他来。回头他想念外祖母,还不知会怎样闹呢。”

几句话说得张氏转嗔为喜,抱着秋叶的孩子满心的怜爱。卢妈也在一旁凑趣,看着孩子有些眼热。她大儿子和离已有几年了。如今生活安定下来,女儿即将出嫁,小儿子也要考科举了。她是不是该给大儿子说一门亲事了呢?也好早日抱上孙子。

赵琇不知道卢妈坐在张氏身边早已神游天外,一心跟秋叶说话。他们祖孙三人离京。带走了大管家,建南侯府里无人主事。虽有乌来兴署理,就怕他是新人,压不住场子,有人生事。卢妈资历威望足够,偏又已出府为良,没有了管事的名分。若真有什么麻烦,秋叶凭半个姑奶奶的身份,倒是可以震慑一二。赵琇为防万一,特地把府中人事关系给秋叶分说明白。

秋叶微笑道:“琇姐儿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放心去游玩,不必担忧府中事宜。我还有几样礼物,想捎给老宅从前的姐妹们。姐儿替我转交了吧?”赵琇自然爽快答应下来。

有人陪着聊天,有人帮着准备行囊,时间就过得飞快。等到太阳升起,天光大亮,乌来兴媳妇来报说马车已备好,行李也都装载完毕,请问老夫人与姑娘几时出行。张氏闻言大悦,便进里间去换衣裳,梳头装扮,等完事时,已经是巳初时分(上午九点)。

张氏与赵琇总算登车了。秋叶带着孩子站在二门相送,卢妈则直送出大门口。鲁云鹏与卢明章各自骑了马,准备一路送张氏祖孙到达通州码头。张氏一行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长长的车队引来无数路人围观。

赵琇自己带着柳绿坐一辆马车。主仆俩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偷看街景,但出了城门后,头就一直在往下点。她们都起得太早了,兴奋劲一过,免不了发困。赵琇想着横竖码头还远着呢,就索性靠着大引枕补起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琇听见马车外人声鼎沸,便幽幽醒转,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通州码头。

码头上热闹之极,水面上停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最大的一艘,竟有七八十米长,十多米宽,三层楼舱。船上飘的旗帜表明,这正是广平王南下的座船。

柳绿不由得发出惊叹:“好大的船!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呢!”赵琇倒不是十分惊奇。现代的轮船,比这艘大的有得是。她的注意力被码头上骑马急驰而来的一个身影吸引过去了。

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袍服,外穿半袖黑绒罩甲,身姿挺拔,容颜俊秀,不是高桢又是谁?

高桢纵马来到侯府车队前,就翻身下马,几个手势间,便有一群王府仆从迅速在张氏与赵琇的马车周围张开了围幙,挡住外人视线。高桢来到张氏车前,行了一礼:“老夫人来了?路上可颠簸?父王早留下话来,请老夫人与赵妹妹到了码头后,先行上船安置。待我来为老夫人、赵妹妹领路吧?”

赵琇下了马车走过去,含笑问:“世子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会陪在王爷身边。”

高桢笑说:“皇长子会一路送我父王过来,还有玮哥在,我无须担忧父王,便先行过来打点,务必要让父王这一路住得舒舒服服的。”他顿了一顿,“赵妹妹家的舱房我也亲自看着人收拾好了。妹妹可要上去瞧一瞧,看是否满意?”

赵琇挑了挑眉头。

☆、第四百四十一章行船

高桢早已将大船的两层楼舱全都布置好了。第一层是广平王、他和赵玮三人住,还有些近侍、随从,第二层则是女眷的居所。上头第三层是瞭望台,另有楼梯与甲板相连,通向第二层的楼道却是封闭了的。只要再将第一层通往第二层的楼梯小门关上,第二层的楼舱便会彻底与其他楼层隔绝开来,女眷居住于此,更加方便。

这艘船体积大,不亚于当年他们北上时所乘的西洋海船,如果算上楼舱,只怕还要更大些,站在甲板上也觉得船更稳,只能感到轻微的起伏,几乎如在平地上一般。

船的第一层舱房足有七大间,第二层略少,也有五间。舱房东侧有封闭式的廊道,一侧开窗,另一侧连接了所有舱房。而这五间舱房,又都是里外间的格局。外间可以做小厅,摆了罗汉床、圈椅、矮几、茶几、多宝架等等,罗汉床非常宽大舒适,白日可供起居坐卧,晚上还能让丫环睡着值夜。里间则是卧室,虽然面积不大,但架子床、梳妆台、衣柜、屏风、洗脸盆架样样齐全,角落里还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放马桶。西面墙壁有窗,推开窗便可看见河岸上的美景。由于空间布局合理,采光通风也好,完全不会让人有逼仄感。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即使不如家中宽敞,也称得上舒适了。

赵琇先去看给张氏准备的舱房。这间房位于二层舱房的正中央,面积是最大的,布置也最舒适。所有的家俱都固定在地板上,高几和多宝架上摆放的花盆、摆件都有特别的固定装置,木墙上挂的字画条幅。也是上下两点固定,即使河面上波浪再大,也不愁东西会掉下来。

赵琇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挑不出一点错,不由得感叹:“世子真是太周到了。祖母住在此处,无论是起居还是会客,都极舒适。想想当年南下时的情形。真是没法比。”

高桢微笑道:“其实当年我随父母南下。坐的也是这艘船,不过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有许多不便之处。后来父王不耐烦。就带了母妃与我微服先行,路上坐着马车,也就说不上舒不舒适了。如今重登此船,我特地命人重新改建了几处。又添置了许多东西,想来比起当年。已经舒适得多了。”

赵琇惊讶,她当年好象也坐过广平王的座船,不过那时满心满眼都是对赵炯的愤怒,还有对自己会不会露馅的担忧。似乎并没有留意自己周围的环境。再加上那时她年纪还小,行动几乎都靠别人抱着走,就算偶有个人行动。身边也跟了人,随时阻止。所以不曾有机会观察船上情形。现在想起,还觉得有几分遗憾。

接着他们又去了赵琇的房间,就在张氏房间的隔壁,面积略小一点,但也同样布置得清雅舒适。外间也有罗汉床和矮几,不过少了几张圈椅,多了张书桌,多宝架上也留了放书的位置。在赵琇看来,这间房比张氏那一间要更合她心意。无论是窗纱的颜色,墙上挂的字画,还是里间架子床上挂的水墨草书的纱帐,都非常合乎她的喜好。如果说这都是高桢特地准备的,他也够用心的了。什么时候他对她的了解深到了这个地步?

高桢看着她的表情,心情很好:“可还有什么不足之处?赵妹妹只管说。如今还未开船,通州码头上货物也齐全,打发了人去采买,不过一时三刻就都弄来了。”

赵琇笑说:“这就很好了,万万没想到你准备得这样周到。我心里想的还是小时候回南边时坐的船的样子呢,以为王爷的座船,即使比那个更大更舒服,也是差不离的,坐上一两个月,肯定要苦熬了。如今看见了房间,才觉得这一路大概不会吃什么苦头,反倒要享福了。”

高桢听了,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只是嘴上还要故作镇定:“赵妹妹喜欢就好,那我的一番心意也就不至于白费了。”

赵琇脸微微一红,低头往外走:“我去找祖母。”

张氏此刻还带着身边随侍的人待在第一层舱房里呢。那里有一个敞厅,视野十分开阔,原是供广平王见客用的。如今广平王一行人都还未到,张氏便在这里稍作休息。

赵琇下得楼来,便把楼上舱房的布置跟张氏介绍了一番,大大赞赏了高桢的细心周到,张氏听了也十分感动,连声向高桢道谢,又夸他细心。高桢双颊微红,谦虚地说:“也没费什么事,老夫人喜欢就好了。”其实耳根早已红遍。

赵琇看了他的耳根一眼,低头抿嘴偷笑。

高桢瞧见了,虽然脸上还是有些发热,但并不生气,反而心情更好了,看向赵琇的目光中,还带了几分纵容。

不一会儿,广平王府随行的丫头婆子也过来了。此番随行的是烟霞和烟雨两个,都是赵琇的熟人,见面时自然又是一番惊喜,忙不迭相互见礼。烟霞和烟雨因是妙龄,都被安排住在二楼舱房里,就在张氏房间后头,靠近楼梯口的地方。白天她们会下楼来侍候,夜里再上楼休息。广平王身边还有小厮和内侍,厨房洒扫浆洗等杂活又有粗使婆子们负责,其实她俩的工作还挺轻松的。平日无事的时候,还能去陪张氏聊天说笑。张氏听了,连说这一行南下,不用再担心会寂寞了。

说话间,汪福来打发了婆子来报信,说是赵玮的几个随行人员到了。这说的可不是仆从,而是此行南下需要用的幕僚,两人都颇有些来历。其中一位年长的,是易学士的堂弟,易家兄弟的族叔,精通律法和术算。赵玮托了朋友的关系,才把人请到的。另一位年轻些的,则是赵玮恩师李光地的堂侄,本身是手段圆滑的人,更由于他父亲前些年在南京任职。去年方离任,他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对江南的人事十分熟悉,可充当半个向导和情报官。这两位幕僚都受到赵玮的器重,本身也是世家子弟,随行人员不少。他们被安排在另一条船上,一应日常用度都是建南侯府负责的。今日出发。他们都需要向家人告别。就各自从家中前来通州。建南侯府早派了人驾车过去接了,如今总算到达。

张氏知道孙子还需要倚仗李易二人的辅佐,便吩咐汪福来小心侍候。万不可怠慢了。汪福来领命而去,自带着人去安排两位先生上船安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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