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晚上赵玮来吃晚饭时,还悄悄问妹妹:“你今儿跟世子都说些什么了?我瞧他后半晌似乎无精打采的样子。”

赵琇脸微微一红,镇定地答道:“没说什么呀?我午后去给王爷念了一会儿书,就回来了,不曾跟世子说过话。”

赵玮心里明白了,这就是高桢无精打采的原因吧?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高桢成天想来勾搭他妹子,他心里还不乐意呢。

他就立刻转换了话题:“昨儿妹妹跟我说的事,我已经想过了,又向祖母打听了米家还有什么亲人。妹妹的法子还是不错的,只是米家族人离得远,这些年也不曾有往来,还要细细打听,才知道是否有可造之材。”

赵琇顿时精神一振:“祖母是怎么说的?母亲娘家是否还有别的舅舅?”

米氏娘家也是江南人士,祖籍是在广德州。她祖父曾官至四品,兄弟里头还有一位六品官,在广德也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了。不过他们这个家族并不算庞大,子嗣也不是很多,听闻祖上也是自别处迁来的,早与本家分了宗,断了往来。而广德这一支,最开始是一个父亲生下的三个儿子,接着三房人又各自繁衍,百十年间,只发展成个不足百人的小家族罢了。但在这小家族里,还是有几个读书种子的,每一代都有人科举出仕,因此家族名声很不错,在广德也是以书香世家自居的。

米氏的祖父这一辈,有兄弟两个,都读书科举,哥哥做了四品,弟弟做了六品,可谓风光无限。米氏的祖父曾在松江为官,带着家眷在任上,米太夫人就这样认识了年纪尚小的张氏。对她多有照拂。张氏铭感于心,后来才会力主为独子娶米氏为妻。而米氏的祖父则生有二子,米氏之父——赵玮赵琇兄妹的外祖父是嫡长子,另一位庶子年少夭折,不必多提。米氏之父又只有一子,便是米大舅了。米氏这一支,子嗣单薄。除了米大舅。还真找不出别的舅舅来了。

但米氏叔祖父那一支,子嗣却颇为兴旺发达。张氏告诉孙子,她年少认识米太夫人时。就曾听说过,米氏那位叔祖父,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呢,而且个个是嫡出。米太夫人在松江任上。几乎每个月都要准备礼物,有贺生子的。也有贺周岁的,贺开蒙的,贺入学的,每次礼物都要不一样。还得价值相等,可费了不少心思。如果这四个儿子都活下来了,各自生儿育女。几十年过去,这一房人恐怕已经变成一个惊人的大家族了。

赵琇听得睁大了眼:“这么说来。母亲叔祖父那边,应该有不少人选可以考虑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境况如何?”

这一点,赵玮就不清楚了,连张氏都不清楚。因为她说定赵焯与米氏的婚事时,打交道的就只有米氏的父亲与继母。张氏也曾问过米家其他族人的情况,米氏的继母米老太含糊以对,只说是各自为官,久不联系,不清楚近况。后来还是米氏过门后说了实话——祖母去世后,因继母在丧礼上言行有些不当之处,与族人生了嫌隙,等她父亲丁忧期满后起复,便在继母挑拨下,与族人断了来往。他们本就随米氏的父亲在任上,与族人不在一处生活,这一断,就没再联系过了。就连米氏成婚,他们家中都没有通知族里,只怕族人们还不知道呢。

赵琇忙道:“如果米氏族人不知道母亲嫁到了建南侯府,那咱们家当年出事,他们自然也想不到要来看我们了?”

赵玮点点头:“正是如此。”说起来这里头还有米老太与米大舅的责任。大约是他们与族人关系不好,因此米老爷去世后,他们宁可上京城投奔关系同样不好的外嫁女米氏,也不愿意回老家依附族人生活。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到了这一步,仍旧没跟族人联系,大约是担心,米氏若有了别的娘家人可以依靠,就不会再为米大舅谋官了?反正在赵玮的记忆中,只有米大舅这一门外亲,其他米氏族人是从来没出现过在他面前的。米氏倒是隐约提过一两人,从前米太夫人尚在时,与她还算亲近。可赵玮当时年纪小,已经记不清了。

赵琇终于认识到了事情有多麻烦。就算米氏族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可造就的,几十年没联系过了,血缘又远,就算找到了,也不知对方境况如何,是否愿意与建南侯府打交道。更麻烦的是,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现状,若是人家正在外地为官,天南地北的,想要找都不知如何找去。

赵琇忍不住叹气了,赵玮倒是很镇定:“万事从头难,只要动手去做,总有能做到的一天。我们如今不缺人,不缺钱,也不缺打听的去处,慢慢找就是了,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赵琇道:“我倒不是心急,而是怕大舅那边老实不了多久,又要生出事来。到时候少不得想个法子镇压了他,把他一家都放到咱们眼皮子底下看着,省得他再闹腾。等到访得其他米氏族人下落,若当中有人是有出息的,咱们就帮一把,也省得外人说起姓米的,就大摇其头,好象我们母亲的娘家有多么不堪似的。若是当中没人有出息,那也得弄几房人到京里来,让他们去约束大舅。如今地方上宗族势力还是很大的,大舅敢闹夭蛾子,就叫宗族出面压住他,他要违抗宗族,旁人只会说是他不对。咱们不沾手,省了好多事呢。”

赵玮听得笑了:“这主意不错,那就依你。”

☆、第四百六十章暂别

广平王的船队离了扬州,没多久就到了瓜洲渡口,横穿江面到了镇江。到了镇江,早有上海的官员与嘉定的宗室在此等候,船队也要准备一分为二了。

广平王继续坐着大船,带领两位副使与一干随行人员,沿长江出海口前往上海。他们此行是为验收海傍大坝而来,还有什么比坐船从海上走一趟更能直观全面地观察到这项工程的成果呢?至于张氏与赵琇等人,则要另外换船,沿河道继续往奉贤进发了。赵玮要跟在广平王身边履行职责,是不可能陪在祖母与妹妹身边的。张氏与赵琇打算先回老家,做好祭祖和过年的准备,等赵玮办完了公务,再回来团聚。

老宅的管家王双福早早就收到了信,带了仆从驾驶家中的船前来镇江迎接主人了。张氏与赵琇提前打包好行李,在广平王与赵玮、曾侍郎接见宗室与官员的时候,从船的另一边上了岸。王双福立时就迎上去,命随行的仆从在前面领路,带着汪福来等人转移到自家的船上,他自己则上前给张氏与赵琇行礼:“请老夫人安,请姑娘安。老夫人和姑娘这一路可安好?”

张氏见了他,心情也很好:“一路上都好,跟着王爷,比起当年南下可要舒服多了。家里一切都好么?你打发几个人来接就是了,怎的还亲自过来?你来了,家里那一大摊子事儿可交给谁呢?”

王双福连忙笑道:“家里事务都已安排好了,还有宗房大奶奶帮着照看,小的离开几日也不打紧。小的已有两年没见过侯爷与姑娘了,心里实在想念得紧。知道老夫人、侯爷与姑娘不日便到,哪里还坐得住呢?自然是赶紧过来相迎的。”

赵琇笑眯眯地。挽着张氏的手也不说话。王双福两年不见,嘴巴倒是甜了许多,人也胖了两圈呢。回头到了老家,安顿下来,她可得好好查查账不可。

大概是张氏面上有倦色,王双福又道:“老夫人与姑娘舟车劳顿,想必已是乏了。六房珲老爷在码头附近有一处干净的院子。如今正空着。小的想着老夫人与姑娘上岸后必然疲倦。正需要一处房舍歇息,便向珲老爷借了院子,已是打扫干净。老夫人与姑娘不妨过去略歇一歇脚?”

张氏有些心动。就对孙女说:“这样也好,你哥哥那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事呢,等那边闲了,才能过来与我们道别。横竖已经到了镇江。坐船回家就是几天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坐了这么久的船。我骨头都酸了,正想要脚踏实地,好好活动一下腰腿呢。”

赵琇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看主船的方向。只隐约瞧见敞厅里人头涌涌,却看不见广平王、高桢与赵玮的脸。她有些担心,一会儿广平王他们直接就开船出发了。最多让赵玮过来道一声别,高桢却未必会来。等她回了奉贤。高桢自去陪伴广平王巡视海傍大坝,巡完了就会回嘉定过年,不可能到奉贤来的。那就意味着,她今日与高桢一别,说不定就要再过两三个月,才能在回程的时候见到他了。赵琇便有些犹豫,想着分别是不可避免的了,但好歹在分别前多见他一面。

正犹豫着,她忽然瞧见主船的敞厅一侧走出了一个人,遥遥望了过来。那身影十分熟悉,不是高桢又是谁?她立刻打起了精神,眼中迸发出喜色。

高桢似乎也看到她了,远远地笑了一笑,又拱手为礼,鞠了一躬。赵琇心想他莫非是在向我告别?就听到身旁张氏笑道:“世子怎么出来了?这是在向我们行礼么?真是知礼的好孩子。”赵琇咬了咬唇,偷偷看了祖母一眼,便冲着高桢的方向还了一礼。

高桢瞧见了,似乎挺高兴,又转身回了敞厅,不一会儿便拉了赵玮出来。赵玮瞧见祖母与妹妹在岸上,连忙跟高桢说了句话,便跑着下了船。

张氏一把拉住他:“你这孩子,那是在船上,怎的不好好走路?急什么呢?”

赵玮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爷打算马上就出发,连饭也在船上吃。孙儿想着来不及了,只能赶来跟祖母、妹妹道一声别。等年前办完了公务,孙儿再回老家见祖母。”

张氏正色道:“你有职责在身,自然是以公务为重。这是你头一回为朝廷办事,虽然你年纪小,顶头上司又是熟悉的长辈,却不可轻忽,需得认真谨慎行事,少说多看,谦逊待人,多向别人请教。若你仗着自己是个侯爷,王爷又和气,便只顾自己快活,不肯实心任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赵玮忙道:“孙儿不敢,孙儿并不是那样的人,祖母不必担心。”

张氏自然也知道孙子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放心不下,多嘱咐一句罢了,又担心他只带着几名随从在外,没了祖母妹妹就近照顾,会吃不好睡不好,或是不慎感染风寒,就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赵琇看到赵玮脸上一片尴尬,连忙笑着为哥哥解围:“祖母,哥哥不是小孩子了,身边也有几个妥当人侍候,哪里就受苦了呢?您别再啰嗦了,我瞧船上的人似乎都在等哥哥呢,别耽误了哥哥的正事。”

张氏一听,连忙住了嘴。

这时高桢也走了过来,悄悄多看了赵琇两眼,方才对张氏道:“赵老夫人别担心,玮哥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还有我呢。我最会照顾人,绝不会叫玮哥冷着饿着了。”

高桢照顾目盲的父亲广平王已久,确实很有经验。张氏信他,心里就不好意思了:“叫世子见笑了,他虽然已经出仕,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呢。孩子要远离,做长辈的难免放心不下,才忍不住啰嗦了。”

高桢笑道:“老夫人一片慈爱之心,怎会是啰嗦呢?父王与我出京时,皇祖母何尝不是如此?天下祖母、母亲们的心。大抵都是一样的。老夫人若是放心不下玮哥,隔上三五日捎封信来就是。玮哥与我父王在一处,每日到哪里都不是秘密,家人一打听就知道了,想要把信递上船,也不是难事。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叫他们别拦着送信的人。”

张氏大喜:“那真是太好了。多谢世子!”

高桢笑着摆手。又悄悄看了赵琇一眼,深吸一口气,笑道:“江南虽比京城暖和。腊月里也冷得紧。赵妹妹要多保重身体,千万别累着了。一路舟车劳顿,若是便宜,不如先歇一歇再赶路?随行带的药材或成药有什么不足。镇江也是一处繁华大城,城中货物应有尽有。采买齐全了,路上要用时也方便些。”

赵琇心下嘭嘭直跳,只不过勉强维持住镇定:“多谢世子哥哥提醒了,我会注意身体的。你…你也要多保重。王爷还要指望你照顾呢。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高桢笑着点头应下了。

赵玮看看妹妹,再看看好友,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说:“船上的人大概等急了,我们回去吧?”

高桢也不再反对。向张氏告了别,又冲赵琇笑笑:“赵妹妹,回头再见了。”赵琇抿着唇再行了一礼:“世子哥哥再见。”高桢便微笑着转身离开。

赵玮幽怨地看了妹妹一眼,再次向祖母与妹妹道了别,跟着高桢上船去了。不一会儿,主船再次启航,驶入江心,直往东面入海口驶去。许多随行船只也很快跟上。

船队离得远了,码头上的官员开始收拾善后,帷幕也要撤了,被堵在外头的百姓即将涌上码头。王双福忙请张氏与赵琇移步,赵琇只能一步三回头,望着远去的船队,登上了马车。在马车里才坐下,她又忍不住掀起窗帘去看,直到再也见不到船队的影子为止。

张氏叹了口气:“这会子都腊月初三了,你哥哥在除夕前一定能回家的,日子一晃就会过去,何必如此不舍?”

赵琇有些心虚,羞涩地朝她笑了笑,放下了车帘。

她们在六房的宅子里歇了一晚上。那宅子果然干净整洁,虽比不得建南侯府,却也比船上宽敞多了。祖孙俩在船上住了这么久,虽然大船稳,却还是能感觉到水面波浪起伏的。如今脚踩实地,她们竟有一种地面仍旧在起伏不定的错觉,都有些不适应了。

第二日她们坐上了自家的大船。这是在运河上走的船只,自然要比广平王的大船小得多,舱房窄小,只够坐卧,吃饭看书还罢了,想要在船上习字练画却是不能了。赵琇只能收起笔墨,改而做起针线,一边陪着张氏说话,一边抽空向王双福问起这两年老家的变化。

赵玮赵琇兄妹将太子与广平王世子平安送回京中,破坏了颖王的计划,间接平定大局,重得爵位,事情早在家乡传开了。与京中那些清高的书香世宦人家瞧不起勋贵不同,赵玮这位新任建南侯,在江南得的都是好名声。

一来建南侯府虽出身江南,却从老郡公得势开始,便少回家乡,乡民只听说过侯府势大,却没什么直观认识,侯府子弟也没有仗势欺人、鱼肉乡里的机会,因此本地百姓对建南侯府的印象都还不错,连隔辈的赵玮都能受惠。

二来赵玦一房人昔日在京中四处散播谣言,中伤小二房,却对老家一带影响不大。受益于张氏的善名,他们祖孙在江南的名声一向是很好的。

三来则是因为赵玮自小在奉贤长大,读书科举,同窗、同年无数,人人都知道他是少年才子,谦逊和气,不象京中诸人对他了解不深。大家知道他袭了爵,依然将他视作读书人,不会觉得他与那些以军功得爵的武人是一路,反而认为他有救驾之功,拨乱反正,是正派读书人的榜样呢。他又有师长同窗在此,个个都以他为荣,替他扬了名声。即使有人说几句酸话,也有人主动替他挡下了。

得益于此,赵玮在江南名声好,连带着赵氏一族也受惠了。听说如今赵家子弟要下场参加科举,报名时办手续都比旁人利索快捷些,官府的人个个都笑脸相迎,不等他们开口,就已替他们将事情办好了。从前那些为难赵家人、或是意图侵吞赵氏族人产业的小人,亦早早换了嘴脸。

赵氏族人们经历过低谷,如今也不会因为乍然富贵就忘了根本。三房主持着开了族学,族中每家每户都将孩子送去读书,平日行事也很注意分寸,不愿意叫人抓住任何把柄,败坏了家族名声呢。就连六房做生意,也少了奸滑,多了规矩,反而因此得了实诚的好名声。

赵琇听了高兴:“这么说来,老家一切都好了?若真是事事省心,我们这个年可就过得轻松了。”

王双福神秘地笑了一笑:“族中一切都好,只有一个人不太好。”

赵琇疑惑了:“谁不好了?”

ps:猜猜是谁?

☆、第四百六十一章盛况

会不好的人还能有谁?自然是宗房的煜大老爷了。

他原是赵氏一族之长,无奈先有老郡公这位大人物压在头上,让他族长的威望打了折扣。等老郡公去世,二房又有个小长房继续压着他,企图利用他来打压小二房的张氏母子。他贪图名利做了人家的帮凶,变着法儿地让张氏祖孙不痛快,等到小长房落败,自然也要受牵连。

本来赵玦一家尚在时,即使名义上已被逐出宗族,但赵煜仍旧对他们很有信心,觉得他们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即使他的权柄暂时被嫡长子赵璟所夺,也迟早会回到他手中。可惜好梦不长久,赵玦参与谋逆,身家性命不保,家眷勉强逃得生天,也凋零四散,难以东山再起了。二房张氏、赵玮、赵琇祖孙三人反而立下了拥立之功。赵玮重得建南侯之名,继承祖父爵位,成为赵氏一族的顶梁柱。他一个糟老头子,何德何能,敢跟堂堂建南侯较劲?从前老郡公在世时,他不能,如今赵玮少年袭爵,他同样不能。

到了这一步,就算赵煜脸皮够厚,可以把过去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仍旧凑上去讨好二房一家,寻机重拾族中大权,族人们也不可能让他如愿了。赵璟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办事稳重,人品也正直,对族务早已处理娴熟,跟族人们的关系也很好,完全可以担当起一族之长的责任。赵煜一个老头子,今年都六十五高寿了,留在家里休养就好,实在不必出来现眼。

赵璟如今经验丰富,在族里也站稳了脚跟。家庭和睦,儿女也出色,长子赵源今年刚得了秀才功名,女儿清姐也说定了理想的亲事。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又有二房祖孙以及众多族人的支持,他不必再战战兢兢,如今更连父亲都不必顾虑了。因为赵煜已经不敢在正事上再给他添什么堵。顶多就是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作几回。好在儿孙们面前表现一下身为父亲的威势罢了。赵璟夫妻都孝顺知理,非常体贴地给了老父一个表现的空间,但在族务上头。从不给他插手的机会。

如今的煜大老爷,只能在自家后院里颐养天年,顺便宠一宠爱妾,逗一逗小儿子罢了。对于一般人来说。这自然是悠闲自在的小日子。不过对于曾经热衷名利的赵煜而言,肯定是不怎么好的。

不过他不好。赵琇听了,心情却相当好。当年若不是赵煜帮着小长房说话,祖母张氏与父亲赵焯也不会上当,被骗回家乡。以至于半路上遭了暗算。事后那赵煜还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帮着小长房为难他们祖孙,她心里早就膈应极了。若不是碍着堂兄赵璟一家。她真恨不得直接跟他撕破脸。如今他既然变得老实了,她大人有大量。只当给堂兄面子,也懒得与他计较,但若他胆敢再闹什么妖蛾子,她可不会客气。如今她也有底气、有把握说这句话了。

就连张氏也说:“你煜大伯年纪也大了,继续叫他料理族中事务,万一把他累坏了可不好。他如今儿孙都长成了,又都孝顺懂事,他在家好好享几日福,胜过旁的许多。”说完就不再提赵煜什么事了,只问起赵璟一双儿女的婚事。

赵璟长子赵源是考中秀才后才说的亲事,由奉贤县令陶澄做媒,说了他一个侄女儿。陶氏出身宝应书香名门,父亲如今是六品通判,兄长亦有秀才功名。陶氏本人才貌双全,知书达礼,是位十分出色的女子。赵源单论本身的家世,是万万高攀不上这等官家千金的,但他既是赵氏宗房宗子,又与建南侯一家关系密切,定这么一门亲事,倒也不算门不当户不对。陶家那边对这门亲事颇为满意,今年夏天赵源在外游学,还曾经到过陶氏之父的辖地去拜见过岳父岳母,对方对他很是欣赏。两家人已是约定了,明年就办婚礼。

赵源日后就是赵氏宗族之长,他的妻子乃是宗妇,绝不是寻常女孩儿能担任的。陶氏无论出身、人品、教养都令人无可挑剔,赵氏族中早就暗暗称许了,都盼着赵源早日把妻子娶过门呢。张氏听了王双福的介绍,对陶氏也十分满意。只有一样不足:赵源明年娶妻,也不知吉日定在何时,她回京前恐怕是来不及喝一杯喜酒了。

赵源的婚事已经令人欢喜,赵清姐的婚事就更让张氏高兴了。她许配的不是别家,正是张氏亲兄弟的孙儿。张大舅公在外地任推官,有一个孙儿已经考中了秀才,生得清俊过人,敏而好学。清姐儿是张氏喜欢的小辈,嫁给她喜欢的另一个小辈,实在是再称心如意不过的亲事了。清姐出嫁,日子已经定了,同样在明年,等她哥哥赵源娶了妻子,不出几个月,就要轮到她出嫁了。如今她母亲沈氏正为她准备嫁妆呢。

张氏满面笑容地与赵琇商量:“等咱们到了家,也给清姐儿添上一份嫁妆才是。她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了,又是她们这一辈里头一个出嫁的女孩儿,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她。”

赵琇抿嘴笑着点头。

张氏离开奉贤一年多了,赵琇更是离开了两年,老家虽然时不时有书信到京,但说的大都是族中要紧事务,或是家中产业的近况,对于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多半是一笔带过,甚至提都不会提。她们到如今才有机会问清详情,都听得津津有味。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她们不紧不慢地坐了四五日船,方才到达了奉贤县城外的渡口。

赵氏一族倾族来迎。

张氏也好,赵琇也好,她们谁都没有过如此风光的时候。别说是赵氏宗族了,奉贤县城简直是万人空巷,仿佛全县的人都跑来迎接她们了。当然,对于县城的人来说,她们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有人胆敢行事唐突的。只是他们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叫人看了就忍不住发毛。张氏有些被吓着了,好容易才上岸登车,然后就紧紧抓住孙女儿的手,不让她离开身边了。

她们的马车用一种极缓慢的速度向城中老宅进发,路上三步就能碰到一个熟人,五步就会遇上一个前来请安问好的陌生人。其中各种亲友问候自不必提。等到她们祖孙终于迈进老宅大门时。午饭时间都过去整整半个时辰了。祖孙俩饥肠辘辘,幸好王双福先走一步,命人准备好了饭食。她们对坐着用那顿迟来的午饭时。望着彼此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用过饭,赵琇便催张氏抓紧时间午睡片刻。她算是看明白了,以奉贤老乡们的热情程度。下午必定会有人上门拜访的。至于来的是族人、亲友还是旁的什么人,就难说了。张氏素来有午睡的习惯。别耽搁了休息才好。

赵琇的卦算得再准不过了。她正指挥着家人整理行李,张氏睡下不到两刻钟,族中几房的婶娘、嫂子们就迫不及待上门请安来了。幸好这来的都是自家人,赵琇也不跟她们客气。直说张氏在休息,自个儿陪她们说话。这些婶娘、嫂子们也没人说什么,反而高高兴兴地陪赵琇聊天。还跟她说了许多族里的琐事。等张氏结束午睡,清洗过后出来见人。赵琇已经连“外九房的小侄儿特地托人买了两瓶好酒孝敬祖父,结果被人骗了,买了假货,一气之下报了官,不到一日衙门就拿住了犯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知道了。

送走了这一拨客人,下一拨也到了。这回来的则是奉贤一地士绅人家的女眷,其中也有亲友。张氏客客气气地与人寒暄了一番,把人送走了,客人还没出大门,又有新客人到了。这回来的却是奉贤本地的父母官——陶县令的妻女。

陶县令之妻卞氏是个温和妇人,其女陶灼华与赵琇亦是交情不错的闺中朋友。分别两年,陶灼华长高了许多,眉眼也长开了,比往日更显清丽,举手投足、说话行事,都比从前大方了不少,显然经过父母两年的调理,已经跟初来时的拘谨大不相同了。

赵琇这两年见过京中世家闺秀,已经习惯了她们说话那种弯弯绕绕的方式,如今乍一见回陶灼华这样的天真少女,顿时觉得轻松许多。再回想过去,还真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陶灼华的天真,并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只是少女心思直率纯净,有一句说一句,不需要旁人仔细思考,她话语中是否饱含深意罢了。更妙的是,陶灼华也是熟读诗书,也精通典故,言之有物,谈吐不俗。赵琇与她交谈,并不觉得粗俗无趣,反而兴致勃勃,心情大好。这让赵琇对久别多时的朋友又多了几分好感。

陶灼华不知道赵琇心里的想法,她还对京中闺秀十分好奇呢。听闻赵琇结交了众多公侯皇亲之女、高官名门千金,心中很是向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闺秀,只觉得她们个个高贵神秘,自己远不能及。

赵琇笑道:“你这是没见过她们,所以觉得她们很了不起。其实真的见着人了,你就会知道,其实她们也没什么稀奇。当中固然有惊才绝艳的,但也有俗不可耐的,别因为她们是京城里的闺秀,你就把人想得太好了。别的不说,你只看我如何?我如今也是京城里勋贵高门的千金呢,难道我就长了三头六臂不成?还不一样是当年与你交好的那个人吗?”

陶灼华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卞氏一边跟张氏说话,一边留意女儿这边的动静,见状便对张氏笑道:“这两年我用心教养孩子,她好不容易才大方些了,不象先前在宝应老家那样,缩手缩脚的。可惜府上大姑娘不在老家,我们灼华不曾与她多相处,没法学了她的大方,因此总差些什么。我一位姐妹嫁入广德米家,妹夫现如今在杭州为官。她有一个女儿,教养得极好,我见了就喜欢,恨不得是我自己生的。平日里我就常让灼华跟她写信,若能学到她那位表姐妹几分好处,我也能安心了。”

她这话不过是有感而发,但听在赵琇耳中,却令她心头大震:“陶太太,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你的姐妹嫁进了谁家?”461

☆、第四百六十二章省之

卞氏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是我叔叔家的女儿,我的堂妹,她嫁进了广德世族米家。赵姑娘兴许没听说过,但这米家在广德也算是有来头的…”

她还未说完,赵琇就打断了她的话:“伯母不必说这个,先母便是广德米家的女儿,我对米家的来历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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