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市恩
见过牛氏后,赵琇见祖母张氏不再如往日那般滥好人,心中安定了许多。她隐隐能察觉得到,张氏似乎真的有所改变了。这种改变是令人欣喜的。她不介意张氏心善爱救济穷人,却不愿意对方再给家里招惹来麻烦。
北上的行程比南下时要略快一些。一来是船队的规模小了,随从也少了,严格来说,只有广平王府与赵家祖孙两家而已。赵玮早已回京去了。至于原来的副使曾侍郎,堤坝案发后,他一直在上海府主导海坝重修、加固的工作。潮灾一来,其他几地的堤坝都还算坚固,独南汇受灾最重。虽然这里头有南汇换了县令,工作有所延误的原因,但朝廷怪罪下来,却不会问这些。南汇新任县令已是注定了要问罪的,曾侍郎这位身居主导之位的也不可能不受牵连。幸好其他数地的灾情都不算严重,尤其奉贤等地是新加固的堤坝,他也有督导之功。皇帝开恩,许他功过相抵,他如今还得继续留在上海府,监督南汇海坝的重修工作呢。没个一年半载,他是回不了京城了。
赵玮、曾侍郎既然不能随行,他们手下的随从、属官自然也不能。所以广平王这次回京的船队,比起当初南下时,足足减少了一半的规模。人少了,船也少了,加上不是在会结冰的冬季,船队行进的速度自然也会随之加快。他们一路上没有多耽搁时候,每到一地停靠,都只歇一晚。除非遇到大风大雨等极端天气,否则不会多休息一日。比起南下时,时间竟缩减了许多。离开上海府不过二十来天。他们就到达了济宁。
说起来,在整条京杭大运河上,济宁都算不上是什么大港口、大城市。但不知怎的,广平王的船队似乎很喜欢在这里停靠,而且总是不止停靠一日,仿佛特别喜欢此地的食物,因此专门在这里补给食水似的。济宁知府方崇山照旧带着一帮下属官员及本地士绅在码头上迎接王驾。不过不知是不是赵琇的错觉。她总觉得岸上的人似乎比当初南下时少了许多。而且那些下属官员与士绅们的脸上,在讨好的表情以外,又多添了几分畏惧。明显得连她这个在二楼舱房走廊上望下去的人,都能察觉得到。
不过管他呢,赵琇没兴趣知道济宁本地的官员与士绅们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到了济宁,广平王还开口吩咐说要在这里多留一天。后日早上才离开。这就意味着她有时间可以见一见久别多时的朋友方仁珠了。
说起来方慧珠跟眉山伯府二公子的婚姻破裂,后续的消息她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呢。新上任的那位苏州布政使的夫人方氏。虽然说了许多,但毕竟她也是从姐妹们的书信中得知事情经过,并非亲身经历,所以很多细节都不清楚。加上赵琇又跟她不是很熟。有些话真是不好意思问。但面对方仁珠,她就不需要如此矜持了。
按照老规矩,赵琇与张氏又搬进了驿站。还是原来住过的那个院子。只住两晚上,行李不必大动。丫头们只换了铺盖,拿出梳洗用的东西与茶具、文具,再从衣箱里取出几套换洗衣物,也就罢了。方家的帖子很快就传了进来,上头署的不是方太太的名,而是方仁珠的。方太太还在京中照看长女,济宁知府后衙里,现如今是五姑娘方仁珠在执掌中馈。
赵琇上一回见方仁珠,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多时不见,今日好友重逢,两人都十分高兴,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坐下说话。张氏见了方仁珠,也非常欢喜,问候了她家中,得知一切都好,连京中的母亲与长姐也好,方慧珠的身体已经完全痊愈了,张氏也为此高兴。
连日赶路,张氏身体已相当疲惫。如今好不容易上了岸,能脚踏实地,她正想好生睡一觉,便让孙女与方仁珠自己聊天去,她告了声罪,径自回房间歇息去了。
赵琇将丫头们都赶到门外去守着,拉着方仁珠坐上罗汉床,挨着引枕舒舒服服地聊天。她问方仁珠:“原以为自上次别后,再过三四个月就能再见的,没想到竟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大半年没收到你的信,我怪想你的。你过得可好?家务都习惯了吗?”
“都好,叫你费心了。”方仁珠抿嘴羞涩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我还未谢你呢。若不是你给我们家递了信,又请动了冯家姑母去救我姐姐,只怕我姐姐这时候早就叫丘家折磨死了。如今她得脱困境,身子又养好了,我们全家总算松了口气。”
赵琇哂道:“我就是帮忙传了个话而已。其实也是因为看不惯丘家行事的缘故。我原先也没料到他家竟然会这样大胆。说起来,事情经过我大概听你家那位嫁了新任苏州布政使的姑母说了,不过她也是看姐妹的书信才知道的,许多细节也不太清楚。我跟她不熟,不好问得太多,只好忍到今日才来问你了。你姐姐如今既然跟丘家那个和离了,那这事儿也算是闹大了吧?丘家如今可受了什么惩罚?”
方仁珠叹了口气:“和离是和离了,但事情算不算是闹大了,我也说不准。”
赵琇不解:“这是什么缘故?丘家原本到处嚷嚷说你姐姐怀孕了,如今还未生产呢,忽然和离,外头的人怎会不议论?你家难道还能帮丘家隐瞒世人不成?该不会是为了怕影响方家女的名声,又或是为了你姐姐的名誉着想之类的理由吧?”
方仁珠摇头:“这怎么可能呢?被人这般欺到头上,还要忍让,传出去了,方家女才要丢脸呢。此事一出,家母闯丘家又亲眼目睹了姐姐的可怜境况,又怎会替他家隐瞒?不但方家的姑祖母、姑姑、姐妹们,就连姻亲的家里,也都听说了。众人都说丘家不是,还有御史在朝上参了眉山侯父子。丘家长子丘惠权原替他弟弟在禁军中谋了个差事。因此事丢了,就连眉山侯都受了训斥,丢了身上仅有的闲职。至于丘惠权,他原在御前当差,御史也参他明知家人违礼,却视若无睹。他不知是真的心中有愧,还是以退为进。向皇上请辞。皇上竟答应了。许多人都深感意外呢。他素来被认定是皇上的心腹,不成想皇上竟如此公正。此事过后,眉山伯府上下就再没有人入朝任职了。”
听起来还真是大快人心。赵琇想起那位有些自命不凡的丘老夫人。就忍不住笑了笑,决定一会儿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家祖母知道才好。张氏听了,一定会感到高兴吧?她一向是最看不惯丘老夫人的。
笑完了,赵琇又不解地看向方仁珠:“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怎的还说不知道是不是闹大了?”
方仁珠叹了口气:“听起来丘家似乎是受了大教训,然而他家女儿。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位丘媛丘姑娘,这几个月里又重新成了中宫常客。皇后娘娘对她十分看重,隔上三五日就必要召见一回,连皇后娘家谢氏的姑娘。都没有这个恩典。丘家受罚后,也不知是不是这丘姑娘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什么,皇后竟下旨抚慰丘老夫人与眉山伯夫人。还在人前说,我姐姐本来就不贤惠。丘家所为虽然违礼,却也是情有可原。既然丘惠友与我姐姐本不相配,和离了也是好事,改日另有好姻缘等着丘惠友,云云。不但如此,皇后娘娘还赏赐了那被眉山伯夫人逐出府去的丘惠友之妾,命她好生养胎,为丘家开枝散叶。”
赵琇听得目瞪口呆,皇后这是傻了不成:“眉山伯夫人当初不是把人赶出去了吗?皇后娘娘说这种话,是要打她的脸?丘媛就算要向皇后求旨,帮自家脱困,也犯不着打自个儿亲生母亲的脸吧?”
方仁珠叹道:“谁说不是呢?我母亲都快气坏了,姐姐听说消息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大哭一场。姑姑与婶娘们心中都十分不忿,无奈那是中宫皇后,身份尊贵,况且她说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些泄愤之意,因此也不敢驳,只能忍了这口气。母亲说了,过些时日,还得与姐姐一起来济宁住些日子,避开京中流言。”
方家曾经一意送女入宫伴驾,方慧珠就是家族专门培养的。皇后素来善妒,当然看她不顺眼了。其实方慧珠还很年轻,不过十*岁,又生得才貌双全,离异后还是有很大机会再嫁的。不过有皇后这么一句评语在,加上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她想要在京中再嫁,恐怕会很难,还不如到外地寻个不知她根底的人家。当然,对于方慧珠而言,这种结果大概并不是她想要的吧?
这个皇后,到底在做什么?皇上竟放任她不管吗?
赵琇问了方仁珠这个问题,她便答道:“皇上不是不管的,只是不好驳了皇后的面子罢了。皇后的话传出来后,慈宁宫也给我们家里赐了东西,虽不曾明说,但听那传旨的内侍口风,大约是太后与皇上在为皇后失言补救的意思。自那以后,丘家女虽然依然时时进宫,但皇后娘娘却再也没传出过什么旨意来了。”
赵琇松了口气。这么看来,太后与皇上都还是明白的,也约束了皇后的行为。否则她再这么抽风下去,等自家祖孙回了京,要如何应对才好?
方仁珠又说:“为着此事牵扯到了皇后娘娘,为了皇后娘娘的脸面着想,如今京里不许人在明面上提起此事呢。我们家如今也不好在外头说丘家的不是了,就怕被人往上告,说是对皇后娘娘有怨言。当然,也没人说他家好,就怕违了圣意。因此我才会说,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是闹大了。明明是闹大了,却无人议论,也无人再议论丘家和我们家。我父亲吩咐了,太后与皇上都有赏赐下来,我们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不必再提就是。”
赵琇听得心下摇头,叹道:“就算是犯忌讳,我也要说一句,皇后娘娘真是糊涂了。她怎么就能听信丘媛的话,为一个妾张目呢?她自个儿还不肯让皇上纳妃呢。素来看不惯小妾的人,倒要帮着居心叵测的小妾去踩一个受迫害的正室了。”
方仁珠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其实是蒋姐姐私下写信告诉我的,说皇后娘娘如今似乎改主意了。既然朝臣们都在劝皇上纳妃,皇上也疏远了皇后,皇后倒不如占个先手,自个儿为皇上选好妃子,既显得她贤良,也免得选了些淘气爱生事的人做妃子,进宫与她为难。她娘家曲水伯府谢家原要送两个族里的女孩进宫去,皇后却不许,反而把这两个妹妹赐婚给了宗室子弟。京里人都在传言,皇后娘娘是看中了丘媛,要为皇上纳她为妃,才会为她娘家撑腰。这是在市恩呢。”
赵琇睁大了双眼。L
☆、第五百一十七章困惑
皇后为了朝臣劝皇帝广纳后宫一事,闹得要死要活的,还跟太后与蒋家翻了脸。哪怕皇上说了不纳妃,她还是作个不停。如今居然也会“贤良”地为皇帝挑后宫人选了?
赵琇实在不敢相信。
皇后要是容忍得了皇帝纳妃,之前还闹什么?若真是想赶在朝臣们送女之宫之前,先挑出一两个听话的人选占住妃子的位置,让朝臣们再也没法怪她善妒不贤,那也应该挑些真正可以控制得住的人才对。谢家族中的女孩儿是一个选择,小门小户出身没有势力背景的美女是一个选择,从宫女中挑人也是可以的。可她谁都不挑,还拒绝了家族的安排,却挑了个非亲非故的丘媛!
丘媛出身伯府,乃勋贵之后,非寻常闺秀可比。这种身份一旦进宫,位分不可能低。若不是她长兄丘惠权已经不在御前当差,她差点儿就在皇帝身边有了臂助。丘家又不是良善之辈,就算现在丘媛处处巴结讨好皇后,焉知她将来得了宠爱,生了皇子,会没有非份之想?皇后有什么把握可以拿捏得住丘媛?她娘家曲水伯府又没什么实权,跟眉山伯府半斤八两,单论娘家也不是占绝对优势的。皇后真要选个老实的妃子,也不该选中丘媛呀!
赵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皇后到底是怎么产生这种念头的?虽然早就听闻丘媛得她青眼,时常进宫去,但那只是因为丘媛奉承得好而已吧?皇后多召她几回,多赏点东西,又或是为她指一门好亲事,也就够了。怎么会看中她为妃?总不会是丘媛主动开口说“我愿意侍候皇上”吧?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皇后最有可能的反应,大概是直接一个大耳刮子上去。即使皇后试探地问丘媛:“你愿不愿意给皇上做妃子?”丘媛要是表现出有一丝乐意,皇后都有可能翻脸。那这件事又是怎么做成的呢?
赵琇理解不了皇后的脑回路,忍不住再问方仁珠:“你确定吗?皇后真的有这种念头?”
方仁珠苦笑:“我何尝敢相信来着?蒋姐姐在信中这样说,我还以为她在做梦呢。可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儿,消息比我们灵通。若不是有根有据。也不会这么说了。她还感叹皇后娘娘此举不智呢。若真个有意为皇上广选后宫,也该先让曲水伯府帮着在宫外相看才对。若是不乐意叫谢家女入宫,大不了另择人选。竟然是看中了丘姑娘…倘若先时皇后娘娘是因为喜欢丘姑娘性情为人。那如今丘家丑事外泄,皇后娘娘即使因记恨我们方家,说了些不公平的话,再择人入宫时。也当重新考虑才是。丘家教养如此,丘家女怎可入宫为妃呢?为皇上与诸皇子着想。挑人也当挑选才德兼备之女方可。朝中百官想来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怕旨意一出,御史们便要上书驳回了。”
赵琇皱起眉头:“要是御史们上书驳回,可未必会再考虑皇后的面子。多半还要再把你姐姐与丘惠友的事再拿出来宣扬一番。毕竟,从这件事可以证明丘家家风不正,以此为理由。说明丘媛没有资格做宫妃,是最简单的方式。”
方仁珠点头:“家父也想到这一点。因此在家书中跟家母商量。若是姐姐身体可以支撑,还是早日离开京城到济宁来的好。若朝中掀起争论,丘家为保丘姑娘入宫,还不知要如何往我姐姐头上泼污水呢。我姐姐出嫁前,并不是没有犯过小错,若被丘家当成是把柄,四处宣扬,我姐姐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赵琇想想也是,别的不提,光是方慧珠违反母命,擅自出门与未婚夫私会,就够她喝一壶的了。记得丘家当初逼婚时,就拿过这一条说事。虽然方太太当时有意退婚的想法不曾广为人之,方慧珠与丘惠友未婚夫妻在公众场合见个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丘家行事恶毒,万一编出点什么莫须有的事污蔑方慧珠,比如说她婚前不检点,勾引未婚夫之类的,方慧珠又要如何辩驳?
赵琇叹气:“总要想出个法子应对才好,光是躲有什么用?你们人不在京城,他们说不定还更没有忌惮了,反正没有知情人来为你姐姐辩白呀。最好的办法,还是别让宫里下这个旨意的好。没有旨意,传言就始终是传言,大家脑补得再多也是推测而已。”
方仁珠苦笑道:“我们哪有这个本事?皇后娘娘想做什么,又岂是我们能拦得住的?”
赵琇眨眨眼:“谁说皇后了?我说的当然是指皇上!皇上若没心思纳妃,皇后看中谁都没用。我记得当初皇上曾经说过,要为先帝守孝三年的,以此驳回朝臣劝他纳妃的折子。如今三年孝期未过…”咦?慢着,如果是照二十七个月来算的话,这三年孝期似乎差不多应该到时候了…
赵琇张张口,又闭上了。
方仁珠脸上满是苦笑:“这个事儿我们家早就想过了。只是孝期将至,即使照整三年算,也只剩下大半年了。京中早就又热议起此事来。如今可比不得两年多前,那时候帝后和睦,皇室一片安宁,如今…”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赵琇说:“我也不瞒你,家母来信时也曾提及,族中又有人提起此事,家母压下去了。尚家表舅母也曾告诫家母,说皇上自有圣断,旁人万不可自作聪明。因此方家如今再没人敢提送女入宫了。更何况,如今也挑不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
方家适龄的女儿,赵琇几乎都见过,想想还真是挑不出什么好人选来。方慧珠已嫁过一回,方仁珠定了亲;方二方四的父亲是附逆的犯官;方三爷倒还有个行六的女儿,可惜年纪太小,又还有个姐姐差点儿做了山阴侯夫人;剩下的方氏旁支女儿,不是出身差一点,就是容貌平常些。又或是岁数不合适。方家若真要挑人送进宫去,就只能挑个容貌中上的了,又或是从外孙女里头挑选。可那又有什么用?
赵琇眉头皱得死紧,总觉得方家这一劫大概很难轻松度过。丘家若有意送女入宫,那肯定不会让御史有机会把自家名声踩在脚底的,那就免不了要把方家卷进来。御史会不参丘家吗?就算没有丘媛入宫一事,他们也会参。况且朝臣之中。有多少人梦想着走朱家老路。送女入宫争宠呀。皇后居然只挑中了一个丘媛,他们自然要盯上这个靶子了。
说真的,皇后只是透出一点口风。京中就已经满城风雨了。赵琇总有一种感觉,就是皇后并不是真的看重丘媛,也不是很在乎她与她家族的名声。先前赏赐丘惠友之妾时,间接打了眉山伯夫人的脸。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如今还不曾给丘媛一个名份呢,也不曾有过准话。就让她先成了众矢之的。万一丘家抗不过去,丘媛入宫不成呢?皇后倒是不痛不痒的,还可以另外再挑人。丘家却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至于丘媛?还能不能再嫁别人。都是未知之数。
会是错觉吗?
赵琇歪着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太多。
她与方仁珠烦恼了半日,也想不出个应对的法子。如今就只能看皇帝的意思了。若皇帝不让皇后胡来。那事情自然可以顺利解决。如果皇帝纵容皇后下了旨,那方家就只能避开了。虽然掩耳盗铃是在自欺欺人。但至少可以暂时避开风头。等方崇山任满回京,事情已经过去了。方慧珠也可以在外地嫁人,永世不再入京城。
皇帝并不是十分看重丘家,丘媛本身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想来皇帝应该看不上她吧?皇帝不是个风流好色的,成婚十余载,也就只有皇后谢氏一个。如今谢氏太作,已经没法好好过日子了。皇帝若真要纳个妃子,想必要求不会太低,总要合他心意才好,怎会由得皇后随便安排?
赵琇胡思乱想了半日,又与方仁珠说了些别后经历,提起自个儿如今正在翻译西洋地图与书籍,方仁珠就佩服不已:“此非我所能及也。好姐姐,我早就觉得你是个不凡的,只是生性谦逊,不肯在人前显露罢了。如今你做得这样一件大事,既有功于朝廷,又能流芳百世,叫妹妹怎能不叹服?”
赵琇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只是翻了一点子东西,什么事都还没做成呢,你先别捧得我这样高。”又有些好奇:“你怎会知道我翻译的东西有用呢?我祖母先前也觉得西洋文字只能做个兴趣,无甚大用。是广平王夸奖了我,她才正视起来的。我以为你也会觉得那只是小道呢。”
方仁珠笑着说:“四书五经固然是正道,但其他的小道未必就不能于国有益了。尚表哥曾在信里提到,西洋来的货物里头,虽然有许多都是无谓的奢侈之物,但也有不少有用的物件,比如那望远镜,还有眼镜片,也有西洋商人进贡了地球仪,让人始知,原来世间有这么大。我们国家的商人坐了船,可以往极西去,也可以往南洋,那里有大片的肥沃土地,种粮食一年两熟或是一年三熟,根本不愁饥荒。从今年春夏之交开始,京中就有人售卖南洋来的稻米了。自那时候起,我才知道,原来外洋商船带来的,并不是只有昂贵费钱又不实用的东西。”
赵琇心知这是小威尔斯与内务府合作的结果,便只是取笑方仁珠:“哟,你家尚表哥在信里就说这些东西呀?”
方仁珠双颊飞红,嗔道:“我要回去了!”
赵琇掩口笑了好一会儿,方才对方仁珠说:“别恼,我就是开个玩笑。好不容易聚一回,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方仁珠红着脸说:“知道了,我哪里是真的恼了你呢?只是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明儿我再来。”
送走了方仁珠,赵琇坐在屋里想了又想,见张氏还在房间里睡着,便写了封信,将方仁珠提到的京中消息概括了一下,然后命人送到船上去给高桢。
虽然皇帝纳不纳妃,跟她没什么关系,但事关皇室,她觉得广平王还是知道一下的好。L
☆、第五百一十八章揭露
高桢收到信后,打开看了一遍,立刻就拿着信去寻广平王了。
广平王听他说完后,淡定地道:“皇上不会让皇后如愿的,况且皇后未必是真心要为皇上挑选后宫。”
高桢说:“赵妹妹也有这样的感觉,却又担心是自己想太多。儿子想了想,也觉得以皇后的为人,不可能大方到这个地步。她若能容忍别的女人在她与皇上夫妻之间插上一脚,又何必因为猜疑皇上,而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方家五姑娘既然说,这事儿是蒋家传出来的消息,那就多半是真的了。又或许,这只是皇后跟太后透露的,至于她是否真心要这么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广平王点点头,轻笑道:“其实皇后这么做也不算笨,透出了口风,却未有旨意,便算不得准。御史们要参,也只能算是风闻奏事,效力要轻得多了。皇后轻飘飘一句没有的事,就能驳回来。而丘家却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砸中了,还不知怎么欣喜若狂呢。这时候若有人说他家女儿不配入宫为妃,他家定是要跳出来争的。倘若还有人推自家女儿进宫,那他家随时都有可能为了把女儿未来的对手踩下去,使劲儿贬低那姑娘。皇后岂不是等于添了一把刀?这把刀比谢家人都要好使,因为谢家人会顾虑两位皇子的处境,不敢轻易招惹皇上的怒火,也觉得太子都要立了,没必要去得罪朝臣,行事便要收敛些。丘家人为了排除异己,送女入宫,是不会顾虑太多的。到得最后。那些有意入宫的女子被踩了个遍,大约也没脸再攀龙附凤了。丘家行事过火,招惹了众怒,兴许还要惹来皇上的忌惮,大概也会期望落空了吧?”
高桢笑着说:“而皇后娘娘不但驳了朝臣说她善妒太过,不许皇上纳妾的说法,还把所有想入宫的女子都解决掉了。里子面子全有。旁人还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她从没明言说过要让丘家女儿进宫,也不曾参与丘家和其他人的争斗,还可以感叹一番。说本有心要为皇上择选贤淑女子为妃的,可惜人选全都有问题,枉费她那般贤良了。而丘家吃了这个哑巴亏,也没处诉苦去。若他家女儿最后还是入宫了。皇上想必也看不上了吧?丘家女儿最后也不过是得个虚名而已,后宫中仍旧是皇后一人的天下。”
广平王摇头:“皇上不会让丘家女入宫的。他还没这么不讲究,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宫里拉。”
高桢听得好笑:“所以最后所有人都是输家,只有皇后赢了么?难得她也有如此聪明的时候。若先前她就有这么聪明,大约也不会跟皇上闹到如今这个田地了吧?”笑完了他又忍不住摇了摇头。“皇上不会让她如愿的。”
跟之前只会瞎闹时比起来,皇后现在的做法似乎真的聪明了许多,可也只是相对而言。这样粗浅的计谋。就连赵琇这样的小姑娘,都隐约察觉到些许端倪。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太后与皇上呢?他们能容忍她如此胡闹?真让她的谋算成功了,京中官宦人家的闺秀只怕都要废掉一片了吧?朝臣们还能没有怨言?就算不敢说出口,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的。眼下奈何不了皇后,将来说不定就要记在太子头上。皇后自个儿爽快了,又何曾为儿子们着想过?
再说,皇帝不想纳妃,那只要他咬紧了口风不愿纳,朝臣们就算不停上奏本,那也是白搭。然而,皇后要是开了口纳人,这口子开了就再难封上了。她如何能保证后宫里添了妃嫔后,就不会再有皇子出生?出生的皇子里头就没有一两个聪慧上进的,会影响到两位嫡皇子的地位?皇后原本为了长子的利益,对着太后、广平王与蒋家一通乱咬,如今倒鼠目寸光起来了。两位皇子有这么一个母亲,还真是可怜。
广平王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只是笑笑:“这些事皇上自有圣断,咱们且听着就是了,不必理会。横竖只要皇上约束住了皇后,你所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丘家如今连仅有的官职都没有了,再想闹,也成不了大气候。咱们回到京里后,先去见你皇祖母,将你与琇姐儿的亲事作实了吧。皇上的家务事,与咱们王府无关。”
高桢高兴了些,想到皇宫那一家子的乱局,也没兴趣再管了。若不是顾忌太子,他早就想法子给皇后一个教训了,如今只好由得她去,就让皇上头痛去吧。其实看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叔叔为了家务事而烦恼,偏偏为了儿子又不能对皇后严加惩处,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谁叫这位叔叔总是莫名其妙地多心猜疑,累得他们父子也不能安稳呢?
高桢问广平王:“父王近日可觉得眼睛好些?若是儿子成亲时,父王双目能视,那儿子这辈子就再无所求了。”
广平王听得好笑:“你这辈子这么容易就满足了?那也太没出息些。你还年轻呢,将来日子还长,能做的事还有很多,不可能轻言再无所求。至于我的眼睛,虽然康复进展缓慢,但我还是能感觉得到,眼前越来越亮了,比起旧时,还时不时有些热麻的感觉。叶大夫说,这是敷的药起效了,是好事,让我忍着,若是觉得疼,就立刻告诉他知道,他会来为我换药施针。据他所说,照这样的进展,大约过上一年半载的,我就可以看见东西了,就是未必能看得象从前一样清楚。”
高桢笑道:“只要父王能看见就好。儿子心里也清楚,不可奢望过多。”算算时间,他成亲的时候,父王应该能看见了。这么一想,他心情顿时就雀跃起来。
广平王能感受得到儿子心中的欢喜,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起。他柔声说:“我也盼着能早日重见光明。我儿子娶媳妇,这样的大事,若不能亲眼目睹,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又要如何细细告诉你母妃呢?”
高桢忙道:“父王真是的,好好的,说这些个做什么?”
广平王笑笑,并不在意。他如今已经不忌讳那些话了。不过这是儿子在担心他,他也不会驳了儿子的孝心,便转移了话题:“方才接得济宁城里的人手回报,那三家附逆的世家大族都已定罪。首犯被押解进京去了。方家老三也算是戴罪立功。日后虽然不可能再出仕为官,但已将自个儿头上那顶逆臣的帽子摘了去,子孙后人想要科举出仕。就再没了妨碍。济宁知府方崇山协助有功,这一任任满,必是要再升上去的。若是尚家或其他姻亲使使力,说不定他又会被调回京中。方家如今算是功德圆满。地方上的残存余孽也正在搜捕当中。济宁事了,你一会儿去问一声。看京中下来的人是否要随我们船队回去。我们只等一日,后日一早就要起程。若是要跟着走,就让他们赶紧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完。”
高桢答应了,转身出了舱房。走到甲板上预备上岸去,便看见自个儿的小厮墨池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份帖子。
墨池向他匆匆行了个礼。便凑到他身边,一边将手中的帖子奉上。一边压低声音道:“世子,这是钟家二房少爷送来的帖子,求世子拨冗一见,说是有极要紧的事想向您请教。”
高桢挑了挑眉头,接过了帖子。
钟家二房少爷,指的就是钟雅越。去年高桢路过济宁时,就见过他一两面,有心要抬举他。如今再次来到济宁,他本就打算要再打听打听钟雅越的下落,看对方是否还滞留在此的。没想到他还未打发人去问,对方就先送了帖子过来。
这样也好,他也想问问钟雅越对未来有什么章程呢。既然去年乡试落第,今年是正科,肯定要再下场试一试的。如今秋闱刚过,不知道钟雅越成绩如何,总要问一声。若是不中,那还得再苦读三年,若是侥幸得中,那不如就跟着船队一起进京去算了。在京中赁个宅子,安心苦读几年,若能考中进士,钟家二房就真个吐气扬眉了,钟老太太与钟家大房休想再拿捏他兄妹的婚事与前程。他们想,钟氏族中也不会允许。
高桢看过帖子,钟雅越约他到码头附近的茶楼说话,时辰随他决定,反正钟雅越已经把那间雅间包下来了,包足两日。高桢想了想,便先去把广平王交代的差事办了,得知京中那几位包括方三爷在内,都还有不少事务尚未解决,虽然也很想跟船回京,但还是忍痛婉拒了。高桢也不多说,激励了他们一番,又出钱请了两桌席面,便转身离开了。
他去了钟雅越提到的那间茶楼,在那里见到了这位大半年不见的表兄。
钟雅越比起去年初见时,气色好了许多,只是人更瘦了些。他眉间带着些许内敛的志得意满,高桢一看,就已经猜到了答案:“二表兄秋闱高中了吧?”
钟雅越抿嘴笑了笑,客气地道:“承世子贵言,侥幸敬陪桂榜末座,惭愧惭愧。”
他说得酸,高桢听了好笑,也不去讽刺他,只是恭喜了几句,又问:“不知家里可知道这个好消息了?二舅母身体大好了吧?即使还有些许不适,听说了二表兄的好消息,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钟雅越听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母亲的身体还是这么着,大夫说只能静养。妹妹与我整日担忧,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放榜之后,我已遣了人回家报喜,还不知父亲有何话说,想来还是会欢喜的。他前不久新添了一个小儿子,正高兴呢,如今得了我的信,必定会说是双喜临门了。”
高桢一听,就明白了。钟家内部还没安稳呢,钟二老爷原本还是向着妻儿的,可如今有了爱妾庶子,是否改了初衷,就不知道了。L
☆、第五百一十九章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