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高桢与丘惠权,后者跪在地上,低头不语。高桢对良医副的处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同时,也让他对自己能顺利逃过一劫更有信心了。
高桢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丘大公子这是要向我投诚么?我并不曾发现良医副有何异样,你就先告了他一状,把自个儿的后路绝了,倒叫我不知该如何待你才是。”
丘惠权低头道:“惠权并无他意,只是担心祖母糊涂误事,才会特地前来提醒世子一声。”
高桢笑笑:“你对你祖母倒是不大客气,你就不怕我觉得你是个不孝之人么?”
丘惠权把头垂得更低了:“惠权深知罪孽深重。”
高桢挑了挑眉,这是主动将把柄往他手上递的意思?倒也难得了,只可惜广平王府无意再招揽门人。
他淡淡地道:“你起来吧,我已经知道了,自会命人好生提防着。”说完他又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妹妹真个有趣,从前就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心眼,想要嫁给我,为此还差点儿把我的未来世子妃说给了别人。皇后娘娘略露出个口风,说要为皇上选妃,她就把这事儿给抛开了,又上赶着讨好去。如今见进不得宫了,听闻我父王要选侧妃,她又打起我父王的主意来。她一个小姑娘,到底想要嫁几个男人?敢情这天下的男子,无论身份有多高,都得随她挑拣才是?!”
丘惠权听得面色涨红,羞愧低头不语。他并不知道妹妹从前为了做广平王世子妃,还在皇后娘娘面前耍过心眼。但听高桢的语气,就知道他心中怨气不小。幸好自己果断向高桢坦白了,否则这怨气将来可就算到自己头上了。
高桢仔细看了看丘惠权的神情,见他并没有怨恨的意思,心情好了许多。他对丘惠权道:“你妹妹还是早日嫁出去吧,嫁得远一些,宫里我会替你们兜着,不会有人追究的。其实令尊所担忧的事完全是杞人忧天。皇上可从来没把令妹当成是自个儿的女人。不过令祖母实在是操心太多了。老人家太过操心,恐于身体有碍。你若是想做个孝顺孙子、孝顺儿子,就该知道要怎么做才是。”
丘惠权心中一跳,已经明白了高桢的意思,低声果断了应了一声:“是!”L
☆、第五百六十二章离去
丘惠权得了高桢许诺,连夜赶回京中。第二天一大早,他回到眉山伯府,就先去见了母亲,向她禀报此行收获。
眉山伯夫人听说广平王世子高桢已经答应了会在太后面前帮忙说项,又打包票说皇帝绝对没打算召丘媛进宫,让他们家尽管放心将丘媛嫁出去,她心里就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为女儿悲哀。丘媛曾经一心以为自己得了皇后认可,就可以进宫,但如果皇帝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就算皇后真有心要选丘媛为妃,也不管用。
眉山伯夫人暗暗为女儿掉一回泪,就很快冷静下来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立刻就命人请了眉山伯前来,与儿子一道将母子俩这两日所做的事告诉了他。
眉山伯大惊,恨得跺脚捶胸:“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广平王父子分明不曾察觉有异,惠权却自个儿送上了门,这不是犯蠢是什么?!”
丘惠权低头道:“父亲,那颗钉子压根儿就没什么作用。我们家虽时常照应他姐姐姐夫,他的官职也是靠咱们家得来的,可他帮着在广平王面前说说我们家的好话也就罢了,想让他帮忙做些冒险的事,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咱们家的奴仆,怎会乖乖听话?此路分明不通,祖母却要一意孤行。等到她老人家向良医副说出真正用意,良医副为保自家的官职与富贵,定会马上向广平王父子告发我们家。等到那日,我们哪里还有好下场?祖母那里,儿子拦不住,只好犯一回蠢了。如今广平王世子已经知道我们父子的心意,往后便不会与我们为难。”
眉山伯听了这话。稍稍冷静了些,但还是觉得妻子和长子太过鲁莽了。如今广平王父子愿意放过丘家,确实值得庆幸,但如果他们不肯原谅呢?丘太夫人的举动虽然冒险,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也还有把握遮掩一二,比起主动送上门去说出自家的计划。无疑要稳当多了。眉山伯只觉得儿子的举动完全断了自家后路。实在是太不智了!
眉山伯夫人与丘惠权听得一阵恍然,方知原来眉山伯并不是碍于孝道,不敢劝阻丘太夫人的谋划。而是心中同样抱着一丝妄念,想着说不定她能成功呢?若是成功了,眉山伯府的坏名声就可以洗刷掉了,还成功攀上了高枝儿。至于失败的结果会如何。眉山伯并不是不明白,只不过是存了侥幸之心而已。
眉山伯夫人还犹自伤心着丈夫的瞒骗。丘惠权心中已经迅速做了决定,冷静地说:“父亲,如今大局已定,祖母的谋划注定不能成功。您再生气也是无用了。不如与儿子一道去劝说祖母。打消了主意吧?妹妹既然可以自家婚配,我们还是早日为她寻个好人家要紧。她已经十六岁了,再不定亲。就要成老姑娘了。”
眉山伯被他气得够呛,但他的话也有道理。现在再存妄念,只会让全家人死得更惨。如今丘太夫人还不知道真相呢,得告诉她一声才行。事关全家前程,若老娘要一意孤行,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再纵容了。
眉山伯此人,惯了左右摇摆,不过当他心意坚定之时,他还是颇有魄力的。他带着长子去见老娘,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丘太夫人被气得当场晕了过去,再醒转就说不出话来了,一边脸颊是僵硬的,另一边脸颊却时不时抽搐一下,模样十分怪异。眉山伯夫人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中了风,需得小心休养,不可再动气,毕竟她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只怕是很难好了。
眉山伯夫妻于是日夜在丘太夫人床前侍疾,府中内务全都交到了丘惠权之妻手上。没有了太婆婆、婆婆、妯娌和小姑子的制肘,丘大奶奶正好大展身手。至于丘惠权,则把丘惠友叫了回来,不计较他宠爱庶妾之事,也不叫他再娶新妻,给了他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叫他护送丘媛去外祖家,顺便在那边住个两年再回京。
眉山伯夫人决定要将女儿远嫁,别家她都不放心,只好打起了娘家亲侄儿的主意了。她嫂子早年提过一声儿,只是被她婉拒了,如今旧事重提,想来嫂子不会拒绝。如今她母亲哥哥尚在,一向疼丘媛,虽嫂子精明利害些,侄儿略嫌平庸,但丘媛嫁过去,至少可以保证不会被夫家欺负,一辈子衣食无忧。她已经在书信里将事情原委说明白了,又给女儿备下了丰厚的嫁妆。哪怕是看在嫁妆面上,她嫂子也不会挑剔丘媛已经名声扫地的。
等丘家兄妹的行囊准备妥当,禁卫那边就来了通知,让丘惠权重入禁卫军了。虽然只是府军后卫里一个小小的总旗,跟从前的御前侍卫没法比。但至少,丘惠权终于重新回到了官场上,他被中断的仕途再度开始了。
这让丘惠权越发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眉山伯也不再啰嗦,反而费心思为儿子的新职位四处打点起来。
丘媛在庵中住了不到两日,才抄了十来篇经文,正抱怨着佛经没有大哥说的那么容易抄,就冷不妨听说祖母病了,接着二哥就要送她出京嫁人,嫁的还是她一向看不上的舅家表哥。她只觉得是晴天霹雳,吵着闹着不肯嫁,被母亲派了心腹丫环来,一碗汤灌下去,无知无觉地睡到了通州码头,上了船,这才悠悠醒转。
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知道船马上就要离岸了,到时候自己就休想再逃了,顿时不管不顾地闹起来,甚至一度挣脱了丫头婆子们,跑到了甲板上。
丘惠友正与爱妾在舱房里调笑,听到消息后,怒气冲冲地带人跑了来,当场让婆子把妹妹捆了,重新丢回舱中去,还大声嚷嚷:“我在大哥面前打了包票,绝不让你走脱。我劝妹妹还是老实些吧!妹妹没有贵人命,何苦去妄想攀龙附凤?倒害得全家人不得安宁!若不是你成了别人的靶子,我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你若是老实听话,二哥也不与你为难。若你总是吵闹,就休怪我不顾兄妹情份,把你一路捆到外祖母家去!”
丘媛眼神悲愤不已,被婆子们捂了嘴拖下船舱,却是再也无力挣扎了。
这一幕落在了岸上一些人的眼中,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不知道丘家来历的人只当是件秩事来说,那些听说过眉山伯府传闻的人,则在暗地里嘲讽几句。其中有一位看客,不是别人,正是那寄居在钟雅越院中的堂姐钟雅致。她今日特来迎接亲兄钟雅卓,后者从家乡赶来,是要为她作臂助的。
近日因钟雅越要备考会试,嫌她在家中吵闹,就与母亲妹妹商议了,打算送她到有名声的庵堂里寄居些时日,等他考完殿试再说,也许就不再接回来了。当初他放钟雅致进门,也是因为长房老仆们拿着过年团聚的借口逼他点的头。如今年都过完了,钟雅致自然也就没有了留住的理由。钟雅致心慌慌地找各种借口拖延,眼见着再也无法拒绝了,听说兄长赶到京城,顿时大喜。
钟雅卓从来都是家族子弟中的佼佼者,其他人只有听他号令的份。有他出面,钟雅越想必不好再赶人了。钟雅致顾不得其他,带着老仆们赶到通州来接人,没想到会目睹了方才那一幕。
她从前未落魄时,也曾见过丘媛,只是彼此并不相熟。她那时认定自己是凤凰命,怎会看得上平庸的眉山伯府的千金?倒是丘媛的同胞姐姐,一度被她视作竞争对手,但也很快被淘汰掉了。如今事过境迁,两人的处境已大不相同。眉山伯府千金被皇后涮了一把的传闻,她也听人提起过,知道丘媛只怕是走上了她的老路。明明距离梦想得到的身份只差一步了,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只能扼腕长叹。
想必丘媛也会跟她一样,十分不甘心吧?可再不甘心又如何?丘家显然跟钟家一样狠心,竟然如此决绝地对待血亲。
钟雅致想到自己,心里不禁一阵灰心。丘家至今还有眉山伯的爵位在,除了名声上差着些,其他样样不缺,丘媛尚且要落得如此境地。她能有什么?她想要得到的东西,真的是她可以争得到的吗?
钟雅致呆坐半晌,等到钟雅卓在她面前坐下,她还没反应过来。钟雅卓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钟雅致怔怔地转眼看他,忽然落下泪来。她低声问他:“哥哥,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钟雅卓讶然。
会试即将开始了,赵玮赵琇对这一场考试十分关注,因为三房的赵焜打算参加,此外还有明知书馆的工作人员,包括易家兄弟中的哥哥,以及另两名读书人,都是考生。
就连温泉庄子上的高桢,也抽空赶回京城来。他的表兄弟钟雅越,同样要参加会试。
这是新君登基以来的第二次会试,同时也是第一次正科会试,朝野上下都十分关注。皇帝亲自决定试题,点了信任的大学士为考官。为了这一场胜事,朝中其他不重要的事务都得押后再提。
其中也包括了皇长子、广平王世子等一众贵胄子弟的婚事,因为礼部需要专心举办会试与殿试,抽不出空来管别的了。
可赵琇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因为太后为她准备的教引嬷嬷,终于奉旨降临建南侯府,要开始指点她的宫廷礼仪规矩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嬷嬷们
太后派到建南侯府的两位教引嬷嬷,一位姓宫,一位姓左,都是四五十岁年纪,在宫中当差多年,老资历了。其中宫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左嬷嬷却是尚仪局的女官,本身有掌籍的官位。
宫嬷嬷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仍可以看得出年轻时容貌清丽。她气度不凡,举止优雅,出口成章,显然是位很有教养的女士。她来建南侯府,主要的职责就是指点赵琇的礼仪,并教导她皇室、宗室里的规章制度。
至于左嬷嬷,却是个未语先笑的乐天性子,长相虽然不算出众,但也是五
官端正,脸圆圆的,瞧着就觉得有福气,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肥胖。她虽然给人的感觉要比宫嬷嬷接地气些,但礼仪举止也是无可挑剔的。她是尚仪局的掌籍,本身其实也是熟读诗书之辈,只不过性情开朗些罢了。她负责教导赵琇的宗室常识、典故,就是要让赵琇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把大楚王朝所有的宗室成员、皇亲国戚等记熟,免得她将来做了广平王世子妃,在与人交际时遇到了别的宗室亲眷,却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清楚对方有何忌讳。
张氏十分客气而郑重地迎接了两位嬷嬷的到来,赵琇跟着她身后拜见了二人。她见两位态度都颇为和气,目光很正,瞧着不象是会刁难人的样子,心里就不由得想起了高桢说过的话。他让她别担心嬷嬷的事,说已经打点过了。莫非这两人就是他特地挑中的?
不管怎么说,宫嬷嬷与左嬷嬷确实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赵琇只陪着张氏与她们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就开始喜欢上她们了。
宫嬷嬷的性情淡泊些,但绝对不是孤高之辈,谈话间也不会用自身的学识给人造成压力。张氏与她交谈,心情就十分愉快,因为宫嬷嬷聊的话题,她全都了解,了解的水平与宫嬷嬷还是半斤八两。张氏并没觉得自己在学问上被人压倒了。还能反指点对方几句,同时她收藏的书本还让对方十分羡慕。另一方面,宫嬷嬷擅长调香,这种事张氏就只有虚心请教的份了。不过宫嬷嬷在丹青上头又不如张氏了,还说在建南侯府逗留期间,要多向张氏请教呢。
赵琇微笑着冷眼旁观,心里也拿不准宫嬷嬷的学识水平是否就真的与张氏差不多,又是否真的不擅丹青?宫嬷嬷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教养极好的淑女。礼仪规范的模板,本身又书卷气十足,看起来比张氏还要有范儿。赵琇心里总觉得,她应该相当有学问才是。
其实赵琇对左嬷嬷的印象更好一些。虽然左嬷嬷有时候说话间带了奉承之意,让人觉得她是在巴结讨好赵家祖孙,可考虑到她的身份,听她说快到出宫的年纪了,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岁数大了的女官,出宫后若是没有娘家亲人可依,自身身家钱财也有限的话。多半是需要寻个府第做供奉养老的。左嬷嬷要是投了赵琇的缘,以后说不定就能进广平王府了,那可是难得的好去处。她刻意奉承些,也没什么出奇的。
赵琇欣赏她,是因为她既能做到礼数周全,举止端庄,又能不失开朗活泼的本性,十分难得。在后宫之中生存几十年,身份还是地位不高的女官,历经数次宫变政变。也依然安然无恙,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听左嬷嬷的语气,她还懂得烹调、养生、种花、刺绣等许多生活上的知识,就算没有那一身的书卷气。也依然是位学识渊博的长者,还更让人有亲切感。
也不是说宫嬷嬷就让人觉得不亲切了,只是她那样的作派,跟传统的宫廷淑女非常象。赵琇见过太后与广平王妃钟氏,举手投足都是那种范儿,端庄是有了。优雅也是有了,可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装逼。不过太后与广平王府钟氏装得十分自然,倒没让人觉得她们是在装,反而有一种自然的优雅之感。相比之下,宫嬷嬷就略嫌刻意了些。不过比起赵琇所认识的许多名门闺秀与高门贵妇,宫嬷嬷已经比大部分人都要自然优雅了。
张氏就对这种优雅非常推崇,私下对孙女赵琇道:“你可要好好跟着宫嬷嬷学习礼仪。平日里你总是乍乍乎乎的,虽学了十几年的规矩,可也就是有个虚架子而已。偶尔露一手,骗骗人是够了,可要长年在贵人们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用不了两天就得露馅,到时候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这一年里,你给我专心地学,什么时候不用别人提点,你就能象宫嬷嬷一般行止优雅了,我才能放心呢。家里的事有我,你不必担心。”
赵琇都愣住了,接着便不由得苦笑起来。当初把张氏请出山来重掌中馈,她只是想要找人分担一下罢了,没想到张氏如今习惯了,倒反将了她一军。管家不管家的,赵琇并不在乎,可若真要跟着两位嬷嬷学足一年的礼仪规矩,闷也要闷死她了。
可张氏却下定了决心,绝不允许赵琇偷懒,甚至还说服了赵玮来劝妹妹:“妹妹如今不过是偶尔进一次宫,偶尔见一回太后罢了,又是外人,即便礼数上有什么疏失之处,太后也不会跟你计较。但你一旦嫁入广平王府,便是太后的孙媳妇,自然少不得进宫尽孝。到那时候,太后对妹妹也会更加严厉。为了日后安稳,妹妹这一年里就多辛苦些吧。”
赵琇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张氏在赵琇的院子后方特地腾出了一座小楼来给两位嬷嬷住,既保证了她们各自生活的独立性,又方便她们每日前来指点赵琇功课。除此之外,两位嬷嬷并不曾带有侍女,张氏就给她们各安排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侍候她们日常起居。
就这样,赵琇每日清早起来,陪张氏用了早饭,便要去寻宫、左二人,开始练习礼仪。地点并不在她的院子里,而是选在了花园中的听风堂。那里地方又大又亮堂,四周景致也好。宫嬷嬷与左嬷嬷都是风雅之人,一致认为在美景环绕之下练习,可以保持好心情。听风堂又清静,除了宴客外,基本不会用到,平日也不会有人前来打搅,最合适不过了。
自从定下了听风堂为练习场地,宫嬷嬷与左嬷嬷就带着人去将那里布置了一番。她们还特地去跟张氏打过招呼,讨要些家具、摆设,张氏命大丫头夏露带着库房钥匙,领她们过去挑东西,随她们挑什么。
她们就叫人搬了各种常见的家具——包括不同规格大小的坐椅、床榻、桌几等等,还有许多茶具、食具、香炉之类的日常用品,将听风堂布置成了一处集各种用途于一身的屋子。比如正中间的位置照着宫室的模样进行布置,就象是举行正式仪式的场所;东间被布置成了起居坐卧之处;西间就成了宴席的模样。赵琇进去瞧了,心里有种实境演练的感觉。
宫嬷嬷教习礼仪,也确实是从实境演练开始的。最先教的就是走路。也不曾规定什么特别的姿势,她只让赵琇在屋里不停地走路,有时候走得慢些,有时候走得快些,在走的过程中不停地提醒她调整自己的姿势与步伐。若是哪里让她觉得不舒服了,那就立刻更改,务必要找到一种走起来又优雅好看,还让本人不觉吃力的走路姿势。
除了走路,就连起身、坐下的姿势都得从头开始学起。这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了。据宫嬷嬷介绍,等学完基础了,就该开始练行礼了。见不同的人,要行不同的礼。接见不同的人,也需要在别人行不同的礼之后,做出不同的应对。除此之外,还有吃饭的礼仪、喝茶的礼仪、说话的礼仪…林林总总,十分繁琐。赵琇听了,只觉得用一年的时间去学会所有这些,还真不轻松。更别说宗室的规章制度同样十分复杂冗长了。
相比之下,赵琇就比较喜欢左嬷嬷的课程了。两位嬷嬷的课程并不是各自独立进行的,通常在赵琇练习坐姿的时候,左嬷嬷就会开始讲授她要教导的内容。
她负责向赵琇介绍宗室皇亲里的各种复杂亲戚关系以及历史典故,并不是生硬地作出说明,而是象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她从太|祖皇帝的出身谈起,说老高家的出身来历,太|祖皇帝的后宫妃嫔,诸皇子之间的关系与彼此间的明争暗斗等等。许多赵琇从前并不了解的东西,如今听她说完,也就一目了然了。
这其中,还有许多是不为人之的秘闻,通常只在宫廷或是宗室内部流传,外人少有人知。哪怕是象建南侯府这样与皇室关系密切的人家,如今的当家人也未必清楚这些秩事了。赵琇直到今日,才知道太|祖皇帝为什么会不喜欢先帝而更宠爱颖王,却还是选择了让先帝继承大统。
还有颖王生母郭淑妃,原来在太|祖皇帝即将大行之前,曾经意图对先帝下毒手,好为爱子夺得皇位,却被太|祖皇帝发现并制止了。传闻中殉情的郭淑妃,其实根本就是被先帝奉了太|祖皇帝遗命赐死的。
还有先帝还是储君的时候,那真的是众口称赞的温文君子,哪怕才能明显不如兄弟,也依旧有大把老臣支持。赵琇猜想,自家祖父老郡公大约也是这样看走了眼吧?
除去宫廷秘闻以外,还有哪家王府与哪位勋贵不睦,哪位公主跟哪位国公府的姑奶奶抢过丈夫,哪家宗室女眷差一点就嫁进了某国公府…这些京城上层圈子里秘而不宣的情报,也都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赵琇就这样每日辛苦地练习着礼仪行止,快乐地听着皇家宗室的八卦。日子一天天过去,二月会试的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杏榜
这次会试,三房的赵焜与明知书馆三名工作人员都有参加,因此赵玮赵琇也颇为关注结果。
到了放榜的日子,赵玮一大早就派了多名家人去礼部大堂前等待张榜。虽然天刚亮,但礼部前头已经聚集了许多举子以及他们的家人仆从,个个都是为了等待结果而来。
吉时未到,榜单迟迟未出,人们等得都着急了,却不敢大声喧哗,只见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都为了同一个目的。就连距此不远处的街道两侧,茶楼酒楼里头,都挤满了等候的人。
等到辰正时分(早上八点),赵玮也与尚琼结伴而来,登上礼部右前方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层雅间,透过窗口遥望礼部大堂前的景象了。这一科赴考的明知书馆人员,在课业上几乎都受过尚琼的指点,算是半个门生,因此尚琼也很关心会考结果。
他们来了没多久,礼部的人便从大堂内走出,将榜单缓缓张帖在堂前的空墙上。即使有士兵在他们身边维持秩序,但围观的人还是一阵激动地涌上前来,几乎把士兵都给挤倒了。还是其他的礼部官员见状不妙,大声喝斥几句,众人方才冷静了些,但依旧两眼紧盯着榜单,全神贯注地浏览着上头所展示的每一个名字。
当中有人在榜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顿时欣喜若狂地欢呼,赢来身边人的艳羡或是嫉妒;也有人在榜上看见了自家主人或是亲友的名字,欢天喜地地呼朋唤友,一路挤出人群去向当事人报喜;更有人迟迟未能找到自己的名字,只当自己落榜了,失魂落魄地或是发呆。或是痛哭;不过更多的人,是在发现自己的名字可能不在榜单上之后,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又从头到尾再把榜单细瞧一回,生怕是先前漏看了。
等到负责张贴工作的礼部官员撤走时,围观的举子们更是一涌而上,将榜单前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几乎把眼睛贴在榜单上。一个一个名字看过去,就怕漏了自己的名字。
榜单之前,众生百态。看在远处的赵玮与尚琼眼里,都感叹万分。
他们二人相交莫逆,虽然都是饱学士子,却因为种种缘故。无缘登上杏榜。这些举子们此刻的悲喜交加,他们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了。但亲眼目睹别人或嗔或笑。或喜或悲,他们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其中,大约又以尚琼的心情更复杂一些。赵玮还参加过乡试,高中亚魁。登过桂榜,尚琼却是连乡试都不曾参加过。哪怕人人皆知他学问出众,他还是因为面部有瑕而无缘科举。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了解他的人,自然知道他的学识渊博。可是不了解的人,却未免会拿科举成绩来衡量他的本事,从而对他产生轻视。况且世人多有俗见,许多读书人读书就是为了科举做官。尚琼学问再好,也做不得官,别人当面说佩服他的学识,背过身就有可能笑话他是个白身。从小到大,尚琼已经见识过许多回了。就连方家嫡长女方慧珠,当年也是因此而悔婚。
尚琼以前从来不去看张榜,今日为几位半徒而破例,心情却又不一样了。
赵玮看着他面上无悲无喜的模样,便想要转移话题:“我堂伯如今正端坐家中,等候家人报信。他老人家素来端得住,也就罢了,没想到易家兄弟也心宽得很。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不见他们前来看榜。吴元二人却已经在底下等候了。”
尚琼淡淡一笑:“易大郎学问扎实,理应有把握,故而坐得住。不过他们易家族人众多,就算他们兄弟不来,只怕也早有人前来看榜,更少不了人上门报喜。他们兄弟来不来,都碍不了事。倒是吴、元二人,把握不足,心里难免要焦虑些。”
他们说的吴、元二位举子,却是这回赴考的明知书馆工作人员,都是出身清贫的读书人,借着在书馆工作之机,既保证了温饱,又有了参阅典籍、请教翰林学士的机会,各自的学问都有了极大的长进,因此才会毅然决定参加这一科会试,而不是多等三年。虽然赵玮与尚琼清楚他们三人的文章都写得不错,可会试却不是平时文章写得好就够了的,若是落第还好,万一运气不佳,考了个同进士,那可不是晦气之极?
赵玮的岳父米省之就是同进士出身,他平日没少念叨,如果当年多等三年再来考会试,也许就能得个进士出身了,名声会更好听,仕途也会更平顺,可惜这种事没有如果。
吴举人与元举人两位,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参加会试的。但他们家境清贫,哪怕有钱粮可领,身后也有一大家子需要养活。早一日考中,就早一日减轻家里的负责。迟迟考不中,家里就只能继续供着他们。如今他们有明知书馆的工作支撑,衣食不愁,学习环境正好,应试状态也极佳。可这份工作是不可能长期做下去的。最多两年,他们就得离开。到时候已经习惯了书馆优渥环境的他们,重新回到那种清贫的生活中,回到那种无论是书籍、老师还是笔墨纸砚都十分缺乏的环境中,是否还可以保持这么好的状态呢?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如果考中了当然最好,考不中,也可以吸取经验。
两位举人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才会冒险。易家大郎同样家境平平,但比他们更有把握些。赵玮与尚琼只能在学问上给他们提供帮助,其他的决定却要尊重他们自己的意见,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祈求他们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不一会儿,赵玮与尚琼就看到吴举人欢欣无比地挤出人群,往自家方向去了,显然是榜上有名。与其形成对比的,是元举人,他一脸沮丧,难过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摆明了是知道自己名落孙山了。
赵玮与尚琼对望一眼,都叹了口气。赵玮让人去把元举人请到楼上来,勉励几句,让他不要气馁。他年纪还轻,不到三十岁,已有举人功名,过三年再考,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