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舅母心焦之余,也有几分灰心。
次日陶太太带着陶灼华,在米夫人身边仆妇的陪同下,往建南侯府给张氏请安去了。而米舅母则恰好在这时收到了广德送来的第一封信。这是经由赵家六房那位送信去广德的伙计之手辗转送上京城的,信里写的自然是回绝,还说了许多看不上易二郎的话。米舅母看出是女儿的笔迹,落款却是婆婆,显然家里人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至于那家州同的婚事,米舅母却不大看好。米度之到底是丢了官的,如今功名也被革了,人家正经官宦人家的嫡子,还愿意娶米玉莲,定是看在建南侯府的面上。等他们知道建南侯府压根儿就无心照拂米玉莲,将来女儿即使进了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齐大非偶,婆婆与女儿怎的就不明白呢?
米舅母这次是真的灰了心,易家婚事不成就算了,但看婆婆信中的语气,就知道能被她看中的绝不是一般人家。照着这等规格去给女儿选婿,只怕米玉莲要做老姑娘了。而米舅母在京城能为女儿谋来的亲事,都难入婆婆的眼。这样下去,女儿几时才能出嫁呢?
易家婚事已是不成了,米舅母只好死了心,继续在米夫人母女面前献殷勤。她其实也非常关注陶家母女此行的结果,很想知道那看起来秀气柔顺的陶灼华,是否能如愿觅得好姻缘?(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苦心
陶太太携女上门拜访的消息传来时,赵琇正在宫嬷嬷与左嬷嬷跟前听课。
今日是宫嬷嬷讲起宗室中辅国将军这一级别子弟的婚礼章程,各式礼服、佩饰、婚车、仆从又是什么规格等等,十分繁琐。近日宫嬷嬷一直在讲不同爵位、出身的宗室男女的婚礼规格,横向对比,更容易让人弄清楚其中差异。等婚礼讲完了,后头还有丧礼、冠礼、册立礼等等,有的是规矩要背诵呢。宫嬷嬷没法将所有实物拿给赵琇看,就用精美的图册来示意,务必要赵琇记清楚所有的细节,最好是她走在大街上,离着对面另一位宗室成员八丈远,也能凭着对方身上的礼服,在最短的时间内准确估量出对方的身份。
左嬷嬷今日就是做补充授课的。她给赵琇讲的是本朝所有宗室辅国将军的名字、家世以及婚配、子女情况,顺便也提了一下,所有可能会被册封为这一爵位的宗室子弟的名字,以及各家各户里办婚礼时发生过的八卦传闻趣事典故等等。这里头的故事就长了,有三天功夫都未必能说完。所以宫嬷嬷要先讲,讲完了正题,再说闲事。
所以当赵琇的丫头来报告客人上门的消息时,她们才刚刚讲到礼服的部分。赵琇听说陶灼华来了,心下恨不得立刻就去见人,只是经过了几个月的淑女教程,暂且还按捺得住,依旧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端庄仪态,优雅而缓慢地转向宫嬷嬷与左嬷嬷,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这位陶太太乃是我们老家奉贤县父母官的夫人,从前在老家时,便与我祖母交好,两家时常往来,乃是一位亲近的长辈。今日她携女上门造访,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出面见见,不知嬷嬷们可否容我请一个时辰的假?我去去就来。”
宫嬷嬷与左嬷嬷对视一眼。后者笑眯眯地不说话,前者则淡淡笑着回答:“既是府上的亲友,这也是应有之义。等我说完这一段,姑娘就只管去见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再继续授课。”
赵琇请一个时辰假,其实只是虚指,没想到宫嬷嬷就真的只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要先讲完礼服这一段内容之后。赵琇无奈。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继续老实听课了。
辅国将军夫妻的婚礼礼服倒也不算繁琐,但要弄清楚婚服、平日大礼服与吉服之间的差别,还是挺费事的,更别说礼服的范畴还把冠与鞋都算在了里头。而既然说到礼服,就不能不把佩饰也一并给讲了。等宫嬷嬷讲完所有内容,都快过半个时辰了。但她给的时间,却是把这半个时辰也算在里头的。
赵琇气结,忽然一笑,淡淡地道:“宫嬷嬷记错了。你方才说的是一个时辰的时间,怎的如今又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呢?如此待客,却是怠慢得紧。建南侯府虽然不如宫中讲究礼数,却也没有这个规矩。”
宫嬷嬷也淡淡地道:“姑娘记错了,我方才说给一个时辰,是从说的时候开始算的,如今却已经过了一半时间了。至于待客,不过是县令之妻,有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赵琇用一种优雅而又带着几分高傲的眼视瞥了她一眼:“嬷嬷方才怎的没把话说清楚?授课的时间就是授课的时间,我既然要了一个时辰的假。那自然是不打折扣的。嬷嬷许诺在先,只怕不好违诺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回来的。”说罢慢慢站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慢慢走身离开了。
她知道这听风堂是四面有窗的,眼下正值盛夏,为了通风凉快,四面门窗都全开了,周围花木又不高,从堂中可以环视花园里的四面景致。所以赵琇不能走得太快。还要维持着仪态,否则被宫嬷嬷从背后发现,等一个时辰后回来,再加上方才拌的几句嘴,她定要说教上半天的。
这两位教引嬷嬷倒是不会公然体罚她,但有时候,一些惩罚的方式并不是通过明显的惩罚手段施展开来的。赵琇就算有耐心去听人说教,也要顾虑宫嬷嬷在祖母张氏面前说嘴,张氏啰嗦起来,才是真正令她头疼的事。
宫嬷嬷看着赵琇用无可指责的仪态离开,眉头却皱得死紧。时间距离赵琇嫁入广平王府,已经一日比一日近了,还有那么多的东西要学呢,这建南侯府的大姑娘怎的就一点都不着急?一个知县太太,就能让她丢下功课去见。以她将来广平王世子妃的身份,别说是知县太太了,就算是知府太太,也没有资格让她礼贤下士。
左嬷嬷知道宫嬷嬷在想什么,便笑着劝她:“那本是她家故交,又不是一般的知县太太,自然不能以寻常礼数看待。姐姐何必如此较真?我瞧这赵大姑娘极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教她的东西也记得牢,平日待你我也是极客气的。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姐姐又何必惹她不高兴呢?”
宫嬷嬷正色道:“你我奉了太后之命前来,自当恪尽职守才是。即使贵人心有不悦,我也只会做该做的事而已。”
左嬷嬷轻笑:“姐姐太过拘泥了,说到底,那位赵大姑娘眼下只是侯府千金,日后却是太后的嫡亲孙媳妇,是皇家的贵人。我们只是太后身边当差的人,尽力侍奉了便是,哪里就真能惹人家不高兴了?若把今日之事报给太后知道,太后也不会说赵大姑娘的不是。姐姐可别因为见赵家人客气好说话,就真把自个儿当成是姑娘的师长了,张口就挑剔来挑剔去的,一句好话没有。”
宫嬷嬷肃然:“我哪里是这等不懂分寸之人?我只是担心罢了。这位赵大姑娘瞧着礼数周到,可心里却傲得很。你也是在宫里多年的老人了,难不成看不出来,赵大姑娘表面上一举一动叫人挑不出错,实则心里从来都十分不以为然么?她是聪明没错,也有才学,但宗室命妇,要聪明与才学何用?太后娘娘何尝不是名门世家出身,进宫几十年,又何尝有过半点傲气?若不把赵大姑娘这股傲气打下去。让她真个懂得了天家的规矩,日后定要闯祸的。她的礼仪是你我二人所教,但有差错,贵人或许无事。你我却是必得受罚的。此时严厉些,日后才能省事。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怎的反说起我来?”
左嬷嬷不以为然:“她是聪明人,怎会轻易闯祸?真闯了祸,自有广平王府兜着。你我都是快要出宫的人了。操这个心做什么?况且我没觉得赵大姑娘这脾气有什么不好的。她本性如此,太后慧眼,难道还能看不出来?若没有了这聪明与才气,太后还未必瞧得上她呢。我劝姐姐别多事了,咱们只是来教授宫规礼仪的,不该咱们操心的,你何苦非要得罪人去?”
宫嬷嬷叹了口气:“你道我真想得罪人么?连你我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上头的贵人?这时候教她个乖,她日后才能少吃苦头呢。别当广平王府体面,她这位世子妃日后就不会受欺负了。宗室里头的长辈们。那是太后与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广平王世子妃的位置有多少人盯着?独她得了去,再没别个能与她相争的。你道那些人日后就不会盯上她?她若学得好了,端庄大方叫人挑不出错,才能真正得个清静呢。”
赵琇并不知道两位嬷嬷在她身后说了这么一番话,等离了花园,确定嬷嬷们看不见了,她就立刻卸下了原本的端庄架子,欢欢快快地向祖母的院子跑去。陶太太与陶灼华今日过来,就在张氏的院子前堂内吃茶。
她到达的时候,张氏与陶太太、陶灼华母女正聊得兴起。屋中欢声笑语一片。见她进来,张氏还抱怨:“怎的这么久?劳你陶伯母久等。”赵琇连忙赔了不是,又说是嬷嬷们不肯放人。张氏笑道:“胡说,嬷嬷们素来讲理得很。定是你不认真听课,才被嬷嬷们罚了。”
赵琇“呵呵”两声,迅速转移话题。坐下后,她问了陶家母女上京可顺利,以及上海府近况如何。陶太太已经回答过张氏一回,如今便又再回答了一次。张氏还从旁帮忙补充几句。
得知陶县令高升上海府通判,赵琇也为他高兴。以他的品行才学,升迁是迟早的事。况且他本是翰林院出身,最多在地方做上三任官,就该调回京城,入职六部了吧?他这样的官员,本就是以阁臣为人生奋斗目标的。
陶太太对此非常谦逊:“可不敢这么说,我们老爷读书出仕,乃是为百姓立命。我们老爷还常说,在京中那几年,加起来还不如在地方上一年见识得多。真正想要做点实事,还是要在地方上多待几年。”
这还真象是陶澄会说的话。赵琇心中感叹了一番。从她私心讲,她也盼着陶澄能成为阁臣呢。
陶太太又说起此行目的,原是为了照顾妹妹米夫人而来。张氏对此十分重视:“你来了也好,亲家老爷在任上不能轻动,留着亲家夫人带女儿在京中过活,肚子里又还怀了一个。虽说身边有舅太太在,到底经的事少些。我瞧舅太太那性情,也不象是个有主见的。陶太太来了,我也就放心了。日后彼此都是亲戚,你们也别跟我客气了。若缺了什么,只管跟我说。令妹是我孙子的嫡亲岳母,她肚子里怀的是我孙子的嫡亲小舅子,我们不好生照看着,又有什么脸去娶那么好的一个孙媳妇进门?”
张氏诚意拳拳,陶太太也落落大方,郑重谢过,便答应下来。她想得明白,现在可不是说风骨、说客气的时候。她也是子嗣艰难的人,深知妹妹这一胎有多么重要。只要妹妹能顺利生产,又顺利将女儿嫁出去,一时的面子,外人几句闲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陶太太此行上京,还有另一个目的,此时也同样关心,那就是陶灼华的婚事了。她想要跟易家相看,张氏却有些犯难。易家兄弟父亲早逝,母亲病弱,不好出面交际。若要相看,就只能委托易家嫡支的女眷了。说起来,易学士昔日在翰林院,还曾与陶澄共事过,两家并非陌生人。但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似乎劳师动众了些。亲事能成还罢了,若不能成,陶、易两家日后相见未免尴尬。
张氏跟陶家母女更熟悉些,略偏着她们,想要让陶太太先见一见易二郎。若是陶太太相中了女婿,再跟易家嫡支提议亲的事也不迟。
可陶太太犹豫了,她又不认识人家易二郎,张氏无来由也不好叫人家上门的,这要如何见?况且她私心里,也希望女儿可以见一见对方,总要让孩子自个儿心里乐意了,才不会委屈。
陶灼华羞红了脸,脑袋低垂不语。赵琇含笑道:“祖母,若陶太太只是想寻个借口见一见易二郎,我倒有个法子,容易得很,灼华也可以见到人,却不会让对方知晓。”
陶太太闻言一喜:“姑娘有何法子?快跟我说说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相看
易二郎易宗淕本来在明知书馆里好好地抄着书,同时尽着工作人员的管理职责,却忽然收到建南侯府的召唤,让他送两本书到侯府去。
其实建南侯府的三位主人都是熟读诗书的,这样的吩咐也是常有的事。当初建书馆的时候,建南郡公夫人将自己生平所收藏的书籍拿了大半出来,自家府中却不曾来得及留下抄本。虽说那些书都是她平日极少会翻阅的,但如果遇到想要看的时候,常常会叫了人来取,待看完了再送回来。当然,若是书馆从别人手中得到了郡公夫人十分感兴趣的书,她也会叫人来借。不过建南侯府的三位主人都十分体恤怜下,借去的书都会尽快看完,又或是尽快抄好一本,就归还书馆,绝不会妨碍到书馆的日常运作。
身为书馆主人,这点权利当然还是有的。
今日建南郡公夫人忽然动念想要借阅的书,就是前不久才由一位致仕的大学士捐出来的,是他年轻时候的几本游记、诗集,都是自家抄写的孤本,并非印刷品。他早前就已经捐过不少书了,如今再捐,只是为了让归乡的行囊能轻便些许,又舍不得把那些书烧了罢了。这种游戏之作,送人有些拿不出手,似乎捐到明知书馆,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日后若有子孙后代对先祖的笔墨感兴趣,只需要到明知书馆去借阅就行了。
易二郎心里其实不认为这几本书有很大用处,那位致仕的大学士在游记中记载过的地方,其他人的游记或手札里早就提过了,比他描述得还要细致些。他在游记中,很少谈及当地风光民俗。更多的是说自己的感想,对所见所闻评头论足,见着个乞丐就要抨击当地官员无能,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见着个寡妇改嫁,便要骂一声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书生气十足。不过那已是前明末年时的事了。他发表的任何评论。在如今大楚朝廷眼中都是无伤大雅。
至于诗集,收了有四五十首诗词,都是这位大学士入仕前所作。倒也看得出才气,不过真正的好诗不多。好诗都已传唱久远了,剩下少为人知的,都是平庸之作罢了。这位大学士是以理学名家而闻名。诗名不显,如今又致仕了。没留下几个有出息的门生在朝中,即使有人对他的作品感兴趣,也只会借他第一次捐的理学著作。估计他这游记诗集捐了出来,会翻看的人也不多。易二郎心里还在奇怪。张氏为什么想要借这几本书来看呢?
但无论张氏是出于什么想法,想要拿这几本书来看,易二郎都要亲自跑这么一遭。这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尤其近日建南郡公夫人替他哥哥易大郎易宗澪作媒,定了尚家女。易家上下都感激万分。他心里十分高兴能有这么一位嫂子,听说建南郡公夫人有差遣,别说是点了他的名了,就算没点,他也要主动揽下差事的。
易二郎迅速把书找到,拿包袱皮包了,放进竹编的书箱里,寻管事之人说了一声,便出门叫车了。
书馆一带近年多了读书人往来,便有商家在周边开了茶馆、饭庄、文房铺子、书铺等店铺,也有知机的平民收拾了干净的马车、骡车,候在附近路口等着拉客。读书人大部分都偏文弱,但凡是口袋里还有余钱的,都不在意花几个钱换得少走几步路的便利。那些机灵的平民趁机赚得些微薄收入帮补家计,倒比做粗重活计要轻省些。
易二郎如今手头比从前宽松许多,几个坐车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他叫了一辆骡车,只花了三个大钱,就坐到了建南侯府门前。侯府门房上当差的人都认得他了,见得他来,便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又恭喜他哥哥高中进士,定了婚约,语气亲切之余,还带上了几分殷勤与恭敬。
从前易二郎来,他们可以当他是个小辈,随意说笑也无妨。但人家哥哥进了翰林院,侯府的下人就不可以再怠慢他们兄弟了。他们是士人,是官家子弟,可不是他们能看不起的平头百姓。若叫上头知道他们礼数有失,就算易家人不在乎,老夫人、侯爷与大姑娘也不能容。
不过易二郎对待建南侯府的人,依然是客气有加,又不显谄媚的。就算是哥哥做了官,他也不会忘记这一切是谁的恩赐。若没有建南侯府,他们家依旧贫苦无依,他哥哥依旧是个连院试都过不了的童生,他更不可能拜得明师,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而如今,家中境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母亲病情也有了好转,哥哥入了翰林院,聘得尚家女为妻,他也成了玉树先生的门生,日后前程似锦。易宗淕知恩图报,绝不会认为自己身份不一样了,就在恩人面前摆架子。
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门房立刻引了他进偏厅。不一会儿,赵游来了。他如今在建南侯府,就是半个管家、半个主人的角色,专门负责招待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外客。建南侯府让他来招待易二郎,也暗示着易家兄弟的地位变化。
易二郎脸上微笑,仿佛没有察觉到这点变化似的,很亲切地跟赵游打着招呼。他俩年纪相仿,其实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了,早已混熟。赵游每次往书馆去寻三房的赵焜孙子赵沐说话,都要跟易二郎碰面。
赵游是奉命前来招呼易二郎的,从他手中拿了书,便叫来个婆子,把东西送到后头去了。接着他又笑着拉易二郎坐下喝茶,说:“上回见面,你托我打听有没有便宜的好印石,我帮着问了,六房的铺子里还真有,是块上好的封门青,雕成兽钮方章模样,就是角上磕破了一点儿,卖不出价,所以烂在手里了。我瞧过那东西,如果磨掉一角。虽说短了些,倒还能做个闲章,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若是要,八两银子拿走。”
易二郎双眼一亮:“要,当然要!我哥哥想要孝敬岳父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听说他老人家喜欢刻印章,就想要寻一块好石头呢。寻了许久。又便宜又好的真真难找。八两虽然也不便宜。但能买到一块上好的封门青,已是极划算了。”
赵游笑道:“既如此,你什么时候得闲?我跟你约好了到那边铺子去看货。已经跟他们说好了,我这里没说不要,他们就不能把印石卖出去。只是你手头银子可方便?八两银子可不是小钱。若你为难,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先替你垫着。等你有了钱再还我也是一样。”
易二郎犹豫了一下,就摇头了:“我哥哥既打算了要备一份重礼。八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若不行,宁可改送别的,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道理。你放心,说好了八两银子。只要我哥哥瞧着那印石好,绝不会少一文钱。”
赵游笑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兄弟的为人么?拿里就是替你们撑虚面子呢?只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罢了。若换了是我手头不便,向你借几个钱。只要你有,难道还会拒绝我?”
易二郎听得笑了。也释然了许多:“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担心自己一旦借开了头,以后便存了侥幸之心,遇到什么难处,也只管依靠别人,还总是做些自己做不来的事罢了。今日只是八两,日后若是八十两、八百两,我要如何偿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明知堂的两幅画还挂在书馆中,我天天看着,又怎能容许自己犯错?”
赵游叹道:“你太小心了。”不过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从袖中掏出一本手抄的册子出来:“这是我姑姑新近译好的一册书,说只是一部分,后头还有,未曾译完,等译完了再送去。你先把这一本顺道带回书馆去吧。”
易二郎接过来看了,见书名是《论降低利息和提高货币价值的后果》,后头跟着个大大的“第一册”三个字,笑道:“明知堂主依然专注于经济事务,只是如今看这个的人少,一般人想借西洋文书,都是冲着外国的风土人情去的,想开开眼界罢了。”
赵游道:“姑姑喜欢译这些书,自有她的道理。有人能体会她的苦心,那自然最好,若别人只拿这个压箱底,看都不看,姑姑也不会理会。她常说,后世总会有人知道她译这书的价值的。”
易二郎把书收好了,又道:“近日倒是有人来问,想知道书馆中可有教习通译的书本,乃是一个多年不第的穷举人,想试一试译官的路子。书馆中是没有的,但侯府里只怕有。我多嘴问一句,不知侯府可有意要放几本进书馆里头?”
赵游想了想:“我会报上去的,说不得姑姑真会放几本小词典进书馆里头呢。若能多几个能干的通译,姑姑也能少辛苦些。”
他与易二郎约好了去六房铺子的时间,便送了对方出门,回来时却在偏厅门口住了脚,并不进去,只问:“姑姑,客人可走了?”
赵琇笑着从屏风后出来:“已经走了,你今日做得好,去吧。”
赵游恭敬一礼,将易二郎送来的书放到离门口最近的茶几上,便退下去了。
赵琇带了书返回张氏的院子,陶太太已经先一步带着陶灼华回来了。方才她们就一直躲在偏厅的黑漆地彩绘山水落地十二扇大屏风后,易二郎在偏厅中与赵游所有的交谈内容,都听在她们耳朵里了。陶太太十分欣赏易二郎的人品,也对他的长相很满意。对方一走,她就带着女儿来见张氏,迫切地表达了要与易家议亲的愿望。
陶灼华羞红着脸,头垂得低低的,但两眼之中,却闪耀着不同以往的光芒。
赵琇笑着在张氏身边坐下:“这可好了,真是件大好事。易二郎确实不错,他虽然只是个秀才,但他的功课比他哥哥还要好,如今又拜了尚公子为师,日后前程无可限量。等亲事说成,我一定要给陶太太送上一份大礼。”
张氏哈哈大笑:“我到时候却是要收媒人礼的——我明儿就给易学士夫人下帖子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做媒
易学士夫人对陶灼华非常满意,回头跟易家兄弟的母亲一商量,第二日就递了话过来,要向陶家提亲了。
陶太太火速往嘉定给丈夫递信,赵琇出面,请了柱国将军府曹家船行里的人帮忙。曹家故人现今任职漕运高官,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信只用了十天的功夫就送到了嘉定,陶澄见信大悦,又请漕运快速捎了回信与信物上京,陶太太便立刻与易家交换了庚帖与信物,将亲事定下了。
易陶两家约好,等易二郎易宗淕两年后下场应乡试,不管中没中都要办喜事了。若是到时候桂榜高中,陶灼华过门就是举人娘子,更体面几分。至于会试,尚琼作为易宗淕的师长,更希望他再沉淀几年,方去应试。如今易家与从前不一样了,已经有了易大郎这个官,倒也不必让易二郎急着科举,可以多积累一下,考个更好的成绩。反正有庶吉士哥哥在,有翰林学士的族叔在,还有一位太傅做师祖,易二郎将来的前程差不了,陶灼华绝对嫁得不亏。
而在陶家夫妻看来,不提前程,易二郎也非常适合女儿。陶灼华别的都好,就是性情懦弱些,比较容易害羞,若是嫁入高门大户,或是显宦之家,规矩严厉不说,公婆丈夫若是欺负下来,她只有吃亏的份。易二郎人品端正,学问好,性情温文,有前程,做人做事又不死板,更兼年纪相貌都与女儿匹配,家庭背景简单,母亲与族人都很和善,相处起来不难。这样的好姻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虽说易家家境是清贫一点。但陶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两人一起过日子,应该会习惯。若不论家境,易学士的隔房侄儿与昔日庶吉士陶澄的女儿,其实门当户对得很。
亲事做成,陶太太非常高兴,送了张氏一份丰厚的谢媒礼。易家那边也很高兴。也送上了一份谢媒礼。
在易家人看来。易二郎的婚事比易大郎的还要好。虽说易大郎娶的是尚家女,可她并不是尚太傅的女儿,只是堂侄女罢了。她父亲身上只有个举人功名。虽说也有才华,身份清贵,到底仅是山野散人。尚太傅为人清正,虽然深受皇帝宠信。但绝不会为族人亲友多说一句话,也从不做求官求情之事。易大郎得了他的侄女为妻。不过是得了一条人脉,能让人高看几分罢了。
但易二郎的未婚妻陶灼华是六品官之女,其父陶澄是正经二甲进士出身,庶吉士。翰林院散馆后从县令做起,政绩显著,官声极好。本人才干卓越,深受上司信重。在御前也是留了名的,日后显然大有前程。有这么一位岳父在,易二郎日后入了仕途,能得多少指点呀。
更何况,陶家与建南侯府素有交情,易二郎有了这么一个岳家,与建南侯府的关系就更紧密了。即使不在明知书馆做事,也能保住这条人脉,自然是好事了。
易陶两家都对婚事满意极了,张氏也可以说是收获颇丰,自己心情也十分愉悦。老太太们就爱做媒,眼看着做的媒两家都欢喜,她自然更欢喜了。
米舅母却不太欢喜,她终于接到婆婆与女儿写来的第二封信了。建南侯府没跟她说米度之功名被革的事,无缘无故的,又跟米度之生事之时隔了几个月,想必并非赵玮含怨报复。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米度之失了功名后,一家大小的身份都会有所下降的,外人的态度也会有所改变了。但米夫人与米颖芝待她如昔,下人们也没给她脸色看,连儿子那边也没有影响,她也就安下心来了。却没想到在老家,婆婆丈夫与女儿的体面大大折损,竟是连媒人都不肯上门了。婆婆看好的那桩州同家公子的婚事,更加没了可能。
婚事不成就算了,婆婆却要求她设法谋得易二郎的婚事。这叫她怎么办?人家庚帖都换了,建南郡公夫人张氏亲自做的媒,哪里有她一个白身犯官之妻插手的余地?
若米老太太与米玉莲有意,当初回信时直接说了,不是很好么?当初嫌弃,如今再想要争,就难了。况且论时间,米家的信也回得太晚了,陶太太那时都到了京城,她与米夫人是姐妹,米夫人自然是先紧着自家外甥女的。她对米玉莲的印象可不好,怎会为了后者而放弃外甥女的好姻缘?这门婚事,米玉莲从一开始就落在不利的境地。若是她不曾随祖母与父亲返乡,而是留在了京城,这会子早就成事了。
米舅母心里对婆婆与丈夫又多了几分埋怨,回屋就给他们写信,声明他们回信到得太迟,易家二郎已经定亲了,并且直言两地书信往来不便,一来一回,两个月就过去了。就算有好亲事,人家也没法相看米玉莲,她更没办法做主说定,这要如何作亲?米舅母还是希望女儿能跟在她身边的,至少,也要争取一个决策权,就是女儿的婚事,她可以做主,不必非得等婆婆丈夫点了头,才敢定下。
米舅母心里也不是没有主意,易二郎已是有主了,但明知书馆还有别的小工呢。那都是正经读书人家出来的子弟,就是家境略差些,但个个都相貌端正、身强体健,书读得好,品行也佳,有翰林学士与太傅之子指点功课,有馆中前辈照拂,书本资源样样不缺,还能经常出入京中士林名家府上,只要不是笨蛋,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趁着如今还未发达,别人没发现他们的好处,她正可以细细观察一番,为女儿挑个好的。就算女儿刚嫁过去时,跟着吃两年苦,等女婿金榜题名,再多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但这得保证婆婆和丈夫不会插手进来才行。他们是肯定看不上这种条件的女婿的,只怕连女儿米玉莲也看不上。他们都盯着官宦人家、富家子弟了,却不想想以米度之如今的身份,他的女儿还如何嫁得了这等人家的子弟?米舅母可不想让婆婆与丈夫毁了女儿的未来,满心想着一定要把女儿婚事的决定权争过来才行。
为此她还特地描述了几个同样在明知书馆做事的少年人的条件。把他们的好处夸张了一番,还形容他们如今在京里十分抢手,略慢一些,就被人抢光了。
她说的其实也不算是谎话。明知书馆的工作人员,连同赵焜在内,今科四人应考,就有三人得中。成功率高得令人侧目。紧接着。成绩最好的易大郎就跟尚家定了亲,显见是很受看好;赵焜把孙女儿嫁给了同年吴进士;就连易大郎的弟弟易二郎,也迅速由建南郡公夫人牵线。与官家千金订下婚盟。陶澄虽走了几年,在京中熟悉他的人还有不少,能被他看中做女婿的,肯定不会差。许多人就开始想:莫非明知书馆里的小工们。还真的才学出众,能有好前程?
这么一想。便少不了有心人去观察明知书馆中人了。那些在馆舍里执事的工作人员年纪不一,还真的都是读书人,只有馆舍以外的扫洒杂务才是建南侯府的仆从负责。而那些工作人员在执事之余,也经常向其他饱学之事请教。自己不但看书,还承担着书馆里抄书的工作。与外头一般的学子相比,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大量的经史典籍、前辈文章。也有机会向士林名家请教学问,条件真的比许多读书人都强了。
除此之外。书馆的工作人员薪资不错,一般在生活上都不愁温饱,平日有玉树先生尚琼与多位学士做示范,个个都文质彬彬,出口成章;又有馆中诸多藏书以及建南侯府的福利资源为底气,人人都博闻广记,见识不凡。经史子集,诸子百家,诗词歌赋,历史地理,古今中外——什么都知道一些,绝不会犯夜郎自大的毛病。他们举手投足、为人行事,都带着大气,没有许多读书人惯有的书呆气息,也没有酸秀才常见的小鸡肚肠。这样的学子站出来,很是拿得出手,说他们是世家出身,也有人信。这不是刻意调|教出来的,而是长年累月在书香学海中浸淫才染上的风度。
这样的青年才俊,难道不是女婿的好人选吗?高门大户、达官显贵看不上,一般的富户商家简直是争着抢了。不过书馆里的青年们都很淡定,一句话:“未有功名,怎好说亲事?”有了功名,就能娶到更优秀的妻子,易家兄弟与吴进士已经给他们做了好示范,他们才不傻呢!
那些有心嫁女的人只得去寻他们的父母,他们父母早得了儿子的嘱咐,也不敢轻易松口,倒是很有些亲朋戚友家有女儿的,满脸堆笑地凑过来想要说亲,让人难以拒绝。书馆的年青工作人员们很犯愁,易二郎就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一律求到张氏头上就完了。若张氏答应保媒,谁敢擅自给他们定下亲事?而张氏做的媒,自然说的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这事儿再合算不过了。
于是张氏手头又添了好些优质青年资源,她乐得不行。曹太夫人那边也送了信来,说她也给儿子手下的一个禁卫小哥说了门亲,对方十分满意,最近又有好几个禁军里的小军官求她做媒了。老姐妹俩开开心心地通了几日信,决定日后要互通有无,又要拉上其他熟人加入这个媒人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