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一力支持,还有他手下人的拼命谋划,当时还是乐安王的先帝皇四子,从小就接受闲王教育的当今皇帝,哪有这么容易坐上储位?那时候他连入部学习,都要广平王费力气帮忙呢。后来他即使安安稳稳做了太子,论能力,能才学,论经验,论个人魅力,他都远远比不上同胞兄长。这一点,光是看广平王推荐过来的那些潜邸中人的神情,皇帝就能猜出来了。若不是他远不如兄长能干,又怎会轻易中了颖王的圈套,差点儿被堵在江南回不去呢?后来宫变被平息,收拾残局,又是兄长替他操办了一切。没有这位目盲的兄长,他的皇位还未必能顺当坐上去呢。
皇帝心里清楚得很,自己的能力不如兄长,名份又不比兄长名正言顺,就连理政经验,也没有兄长丰富。只要广平王没有了目不能视的弱点,朝中重臣肯定会认为他是个比自己更称职的帝王。他只能拼命学习着应该学习的东西,同时又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朝中那些手握大权的官员,努力去做一个称职的君主。对于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人事物,他必须警惕万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时间充足,他就可以培养出足够的人手,只忠于他的人手。等到朝廷上都是他的人,军政大权统统掌控在手,他就再也不用担心广平王会威胁到他了。到时候他一定会好好优待这位曾经帮过他大忙的皇兄的。可是现在还太早了,皇兄的眼睛还不可以好起来,他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呢?用不着太长,只要十年就可以了,哪怕是五年呢!
皇帝心中觉得,只怕广平王心里也有些私心,否则为何不肯留在京中医治?难不成他这个做弟弟的还能暗算亲哥哥不成?广平王若是个清白无辜的,也就用不着如此提防人了。
皇帝暗暗咬着牙,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要采取一些行动了。
广平王在温泉庄子上养病,连中秋佳节都不曾回过京城。只派世子高桢回了一次宫,给太后、皇帝请安问好。太后心里十分挂念长子,但听得他的眼睛有了很大的起色,就顾不上许多了,连连嘱咐孙子:“叫你父王只管安心治眼睛,等他治好了再回来看我,我心里也高兴。千万不要因为急着回来见我这个老太婆。就把自个儿的眼睛给耽误了。”高桢自然是答应下来了。
但皇帝如今却去跟太后说:“皇兄中秋都不曾回来。难道重阳也不回么?那他要在庄子上住到几时呢?儿子觉得,趁如今天气还不算十分冷,先把皇兄挪回城中才是正经。否则等到入了冬。寒风刺骨,风雪交加,皇兄想要再回城,可就更艰难了。王府里虽比不得温泉庄子暖和。但建个大些的暖阁也不是难事,母后想要去看望也便宜得很。”
太后皱着眉头道:“这又何必?温泉庄子上暖和。吃的东西也比城里新鲜,就让你皇兄在那里待着好了。叶大夫说了不许轻易挪动的,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她心里还是分得清轻重的,长子去江南一去逾年。她还不至于因为几个月的分别,就不顾儿子的身体强要他回京不可。
皇帝却道:“那叶大夫既是神医,想来这点手段还是有的。不叫轻易挪动。必是怕皇兄磕着碰着了。可是皇兄平日在庄子里也有散步活动吧?叫人打一辆稳当些的大马车,慢慢儿坐着回城也就是了。温泉庄子再暖和。也不能让皇兄在那里过年吧?这会子再不挪动,等下了雪,路就真的难走了。”
太后这才想了起来,再过三个来月,又要过年了。过年的时候,广平王当然要回京城来,不能让他在外头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一些皇家的仪式、场合,也少不了他缺席。虽然养病治眼睛是大事,可广平王若真个连过年的时候都不露脸,外头就该有不好听的闲话传出来了。
太后沉吟片刻,才叹道:“也罢,我明儿就打发人去庄子上问问,看你皇兄几时才能挪动。”
皇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那好,儿子这就吩咐内务府去打造一辆新马车,要比寻常的马车都要更大更稳当。”
太后的人到了温泉庄子,很快见到了广平王世子高桢。他听完那使者的来意,再细问一回太后忽生此念的缘由,心里就有数了,笑道:“多谢皇上好意了,皇上隆恩。这事儿说来话长,叶大夫曾经跟我提过详情,待我过两日回宫,为皇祖母解说清楚吧。父王过年回城的事倒是用不着担心,过些时候,父王就不用担心路上的颠簸了。”
那使者倒也高兴,便照着这话当日回宫禀报去了。太后心中安定,便也不再啰嗦,只有皇帝高高兴兴地派了两个心腹太监,两个心腹侍卫,再有两个心腹太医,往温泉庄子去了,说是给叶大夫打下手的,让他一定要尽快把他的皇兄治好,另外还赏赐了叶大夫许多贵重东西,药材有,珍玩有,衣料毛皮有,医书有,文房笔墨也有,另外还有五百两纹银,着实是一份厚赏了。
可惜叶大夫似乎是个没什么福气的人,才得了赏不到两天,就病倒了,看着症状是伤风咳嗽,又有发烧症状,两个太医围着他把了半日脉,开出一张方子,抓了药吃下去。他汗是发了,烧也退了,病情却越发沉重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别说给广平王治病了,他还得先被挪远些,别把病气过到贵人身上才好。
广平王得知消息,神色淡淡的,只道:“是我连累他了。”
高桢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半晌忽然笑了一笑,开口说:“儿子马上就回宫一趟。叶大夫撑不住了,两个太医不中用,连伤风小病都治不来,要他们何用?儿子还得回去求皇祖母,请皇祖母另赏两个真正有本事的大夫来才好。”
广平王看了儿子的表情一眼,忍不住暗叹:“何必如此麻烦?我直接回王府去接着休养,不是更好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传遍
长期在温泉庄子上休养,已有半年没在京中公开露面的广平王,忽然从小汤山回京城来了。亲王车驾仪仗大举进了城,一行足有上百人,惊得行人纷纷驻足围观。不到半日功夫,全城上下就都传遍了。
建南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赵琇下了课往祖母张氏的院子里用午饭,就听到乌来兴的老婆在向张氏禀报此事。张氏十分惊讶:“先前没听说呀?侯爷从衙门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了,赶紧让他派个人去王府送帖子请安。若是还没回来,就打发人去衙门里告诉一声。”
赵琇听了便道:“祖母别着急,哥哥还没回来,我们也能给王府送请安帖子。王爷既回了王府,宫里必定很快就会知道了,哥哥在衙门里只怕早已得了信儿。”
张氏便吩咐汪福来去送帖子,然后往背后引枕上一靠,开始叹气:“说起来咱们也有小半年没见过王爷了,世子倒是每个月都必来一回,可王爷就真真是许久没露面了。偶尔回一趟京城,也只在王府里待着,过了一夜便又离城,咱们也不得见。不知王爷如今休养得如何了?叶大夫的药可曾见效?王爷的眼睛…不知是否又有了起色?”
赵琇想起上回高桢写来的信,只说有了起色,却不提具体的情形,心里也有些拿不准:“想来总是有的吧?这不是十天半月的功夫,而是大半年呢。或没有起色,王爷与世子脾气再好,也不会继续信任叶大夫的,早就换了人。”
听着张氏便又开始发愁了:“既是有起色,怎的还大半年不露面?若连叶大夫这样的医术。治了王爷这些年,还是不见什么成效,那王爷难不成这辈子就真的没法再看见了?”
赵琇想想,心里都有些难过,但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她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看世子来信,似乎并不是非常愁苦的样子。想来应当还是有成效的。”
张氏叹气:“但愿如此吧。都这时候了。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要过门了。若是到了那一日,王爷都不能看着世子娶妻。岂不是遗憾?”
赵琇咳了一声,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害臊了:“祖母,这话说得太不吉利了…”
张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歧义。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立刻转移了话题:“王府那边一直在修屋子。听说这半年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工呢?等那边修好了房子,我们才好过去量尺寸打家具呢。这至少也得留上八个月的时间,否则就怕来不及。”
赵琇眼神有些飘忽:“应该是差不多了。月初听闻屋子里头已经在扇灰了,正打窗格子呢。”
张氏盯了孙女儿两眼:“你怎么知道的?”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准是世子在信里告诉你的吧?”
赵琇讪讪笑着。其实她与高桢之间,是定期就要通信的。这信家里除她之外。再没别人会看,甚至不知道每封信都写得很长。从广平王府整修房舍开始,高桢就一直与她保持联系,他想要把自己的院子修成什么模样,哪里添个亭子,哪里雕个花窗,哪里种棵海棠树,哪里要挖莲花池,都会事先跟她沟通过,两人有商有量的,商量出结果了再由高桢给自家王府总管递信,照着他们商量的结果去改建。
若是哪一日,两人中有哪一个忽然有了新的念头,也是一样互相通信商量过,再叫负责工程的人去改。赵琇庆幸自个儿不是爱折腾人的那个,顶多就是要求在凉亭中挂某种卷帘罢了,高桢却已经添建过好几回东西了。
赵琇屋子里,连广平王府世子院的新图则都有三四个版本呢,修整房子的进度如何,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一切顺利,入冬前就能结束所有的修缮工程,明年开春就能移植花木,几个月过去,花木开得最好的时候,就是她以新嫁娘的身份走进王府的时节了。
这是她跟高桢两个人商量好的未来家园,她虽从未亲眼见过,心里就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模样,想起来就觉得快乐,对未来所有的期待都带着甜意。
赵琇心里想着这事儿,就不由得有些走神,嘴角不知不觉间就露出了笑容来。
张氏见状了,心中也欣慰,却忍不住再挑剔孙女儿一回:“笑什么呢?坐规矩些。你跟世子通信也没什么,只是别太张扬了。如今已不是小时候了,你们明年就要成亲,别叫人在这时候讲你们的闲话。”
赵琇冲着她甜甜笑了一下,答应下来:“我知道了,祖母。”
张氏见着孙女儿的笑容,心又软了,道:“卢妈昨儿送了首饰花样册子进来,预备给你打陪嫁首饰的,你可瞧见了?有没有中意的式样?”
赵琇有些犹豫:“还有将近一年呢,除了一些规制的金银首饰基本就那几个花样以外,其他的是不是再等些时候才打?就怕这时候打好了,款式到明年已过了气,反而叫人笑话。”
张氏想了想:“就照着最稳妥最不容易过气的样式打了吧,日后若有了时兴新款,你再自个儿打去。若是等到明年才打新首饰,万一来不及了怎么办?倒是陪嫁的新料子,可以等到明年春天再采买也不迟。不过毛皮料子,还有西洋来的料子,珍珠宝石一料的东西,这会子很该预备起来了。那些东西可不是有银子就立刻能有的。”
赵琇也有些烦心,备嫁时间挺充足的,但有些事情真不是时间充足就一定能办好的。如今她跟着宫嬷嬷与左嬷嬷学了大半年,也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规矩。比如宗室女眷们的首饰,那都是有讲究的,不同季节戴什么,不同的场合戴什么。都各有不同,而且还不能仅仅各备上一套。比如配大礼服用的金玉头面,起码也要有两套完全不同的首饰,否则每次出席大场面总是一个打扮,别的宗室女眷瞧了,就该笑话你是个穷酸了。
除此之外,新年或重大节日里进宫朝贺是一种首饰。日常请安是一种首饰。贺寿时是一种,出席婚礼是一种,出席丧礼是一种…不同的首饰需要的材质不一。花纹样式不一,全都是有讲究的。若是错了规矩,把不同场合里戴的首饰给弄混了,是要引人取笑的。再严重一些,还有可能摊上个大不敬的罪名。因此绝不能轻忽。
若是娘家实在没有财力,没办法为出阁的女儿准备这许多套首饰,那至少也得有三四套拿得出手的头面,可以应付基本的场合。新媳妇过门后出席皇家的正式宴席。不至于露了怯。新衣裳可以几天就赶制出来,新首饰却没那么容易打好。不事先准备妥当,新媳妇是很容易叫人挑剔的。至于再往后。夫家会不会为她添置新头面,那就要看新媳妇的本事了。
赵琇要嫁的是亲王府世子。从指婚之前开始,张氏就在为她的嫁妆做准备。除了这两年京城侯府里积下的银子,老家那边也送了一大笔银子过来备用,各种金银珠宝都搜集了许多。京城这边有好几家人都在为即将嫁入皇家的女儿备嫁,资源紧缺,所以赵家只能命人往南边置办去。威尔斯洋行可是派上了大用场,帮着搜罗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呢。
如今张氏为赵琇准备用来打首饰的材料,金玉有,白银有,翡翠玛瑙有,青金珊瑚也有,还有洋行那边送来的各色杂宝,全都拿匣子一个个装了,只等着特地从江南聘来的匠人到达,张氏与赵琇选定了样式,就要开始打制了。
赵琇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就对张氏说:“叫人把京中如今能找到的好首饰式样册子都找了来,我再好好瞧一瞧吧?我平时出门也少,能见过几个花样?想来见识还有不足,总要都过了目,才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呢。”心中想的却是,这种事是不是可以跟高桢商量一下?看他喜欢别人戴什么样的首饰?还有嫁妆里的各色成衣与衣料,也最好问问他的意思,才好择了合适的颜色纹样呢。
先前高桢总是待在温泉庄子上,两人往来通信还要耽搁不少时间,如今他回了城,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跑建南侯府来了,到时候两人也许能面对面商量一番?
这么想着,赵琇心里就有些热,想着高桢什么时候会来呢?
高桢如今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心上人这头,回了王府后,他先扶着父亲广平王在正院上房里歇下,自个儿就整理了衣冠,便往皇宫去了。
父王虽然身体有了很大气色,但在赶路劳累之后,还是要先歇口气的,明儿再进宫也不迟。但他这个做儿子的,却有需要为父王打个前站,在皇祖母面前先好好解释一番才是。
太后听闻长子回府了,也非常惊讶,一见了长孙便连忙拉着他问:“你父王怎么了?可是病情有了什么变故?叶大夫怎么说?”
高桢微笑着安抚她道:“皇祖母别担心,父王一切安好,病情并无变故,反而还好了许多,眼睛已经可以看路了。”
太后大喜:“果真?”又开始抱怨:“你父王都回了城,怎么不来见我呢?倒叫我牵肠挂肚的。”
高桢忙道:“父王还有些累,想着养一养精神,明儿才来见皇祖母。”
太后这才满意了:“那皇祖母就等着你父王了。”又提起了叶大夫:“果然是位神医,你们可得好好赏他才是。”
高桢便叹气了:“叶大夫不太好呢,他如今病倒了,皇上派过去的太医诊治过,说是风寒,开了药给他吃下去,谁知病得越发重了,这次回城都没办法跟着回来。还是他自个儿昏迷了半日,中途清醒了,挣扎着给自个儿开了方子,叫人熬了药来吃一剂下去,才好了许多。孙儿就吩咐他且在庄子上养两天,等好了再进城来。”
他深深地看了太后一眼:“皇祖母,您说皇上都给父王派了什么太医来?一点风寒小病,居然还治得人越病越厉害了。叶大夫烧得糊涂了,都能一剂药把自个儿治好了,怪道那两位太医都只能给他打下手呢。”
太后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告状
如果是换了以前,无论广平王还是高桢,多少还会为皇帝的一些行为做点遮掩,在太后面前米分饰太平。这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不想让太后发现两个儿子间的矛盾,心里难过罢了。
可如今广平王未曾入宫,高桢是从小就在太后面前极受宠爱的嫡长孙,年轻人脾气大,有些事情实在是不想再忍下去了,广平王又没特地嘱咐过他别说,所以他就用了一种不那么婉转的方式,将皇帝所做的手脚红果果地摊开在太后面前了。
高桢说的是两个太医无用,其实真正在质疑的是皇帝的用心。如果太医无用,皇帝还要派到广平王身边,岂不是对兄长不关心?如果太医有用,却把叶大夫治得越发病重,难不成是故意要害他病倒,无法为广平王医治双眼吗?谁都知道叶大夫是广平王的主治大夫,万一广平王的病情受到影响了怎么办?在太医院当差,还敢如此不顾大局,他们怎么就敢做这种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就差没有明着说,皇帝打发这两个太医来,其实是为了给广平王下绊子的了。
太后历经三朝,是从先帝潜邸时起,生了两个儿子,又一路从后宫熬成了皇太后的人物,脾气再好,她心里也明白得很。若说从前她还只是不愿意接受两个儿子起了嫌隙的现实,这两年里小儿子言行间的些许变化,也足以令她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做了皇帝的儿子,已经不再是从前心思纯善,会孝顺母亲,会崇拜哥哥的那个高钺了。
明明长子一心将弟弟捧上了皇位。至今还处处为弟弟着想,不惜牺牲自己的体面与名声,小儿子却还是没来由地一再忌惮哥哥。从前只是心里忌惮,寻了理由不让哥哥参政议政罢了,如今居然还直接对给哥哥治眼睛的大夫下手了…
太后的脸色有些发青,她甚至不敢想象,那两个被派到温泉庄子上去的太医。是不是只给叶大夫开了不对症的药方?他们真的没有在广平王的治疗过程中做手脚么?要是他们真的做了这种事。那是不是皇帝在背后指使的呢?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广平王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痊愈的希望,他就这么盼着他哥哥做一辈子瞎子不成?!他哥哥到底有哪里对不住他了?!
太后的脸色实在难看。身体还有些摇晃,显然是气得狠了。高桢见她这样,心里倒生出几分悔意来,连忙扶着她坐下。低了头小声道:“皇祖母,您别生气。孙儿只是…实在气得狠了,并不是有心要来告状的。从前他有些什么想法,父王只当不知,一心想着骨肉和睦。手足融洽,不能让皇祖母难过,也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可是这一回…他真是太过分了!您是不知道!叶大夫虽病得很重。人却还有清醒的时候,他给自个儿开的方子。并不是治什么风寒的,而是解毒的药!他根本就不是吹了风,而是中了毒!这样的病因,光喝治风寒的药,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只是他既不是因受了风寒而病倒的,这药…又是谁给他下的呢?”
太后的脸色真个如同白纸一般了:“竟然…是毒么?”居然真是下了毒!
太后忍不住咬牙,她是不是该庆幸,这毒不是下在长子身上的,而仅仅用在了大夫身上?可满大楚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位大夫能治好长子的眼睛,毒了他,长子的眼睛就好不起来了,那又跟下在长子身上有什么区别?
太后不由得悲从中来。她还没忘记,当初长子广平王之所以不得不从东宫太子之位主动请退,就是因为中了颖王、朱丽嫔等人的同党暗中射出的毒箭,毒素伤了身体根基,令他双目失明。为什么,如今连同胞的亲弟弟,也要同样用毒来伤害他了呢?
她勉力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只是忍不住有些哽咽:“你父王没事吧?叶大夫既中了毒,那你父王如今又由谁来照看?”
高桢低声答道:“父王如今只需照着叶大夫先前开的方子抓药吃就可以了。他的眼睛已经可以视物,只是不能劳累,需得尽量少用,最好别看书写字什么的…但平日起居坐卧,却是无碍的。”
太后双眼一亮,惊喜不已地看着孙子:“此话当真?!”
高桢低声一叹,点头道:“这是真的。前些日子,父王就已经可以看见了,坐卧行走皆可自如,只是还看得不甚清楚罢了。叶大夫让父王试着用用西洋的水晶镜,孙儿已经交代人做去了。这事儿原想着早些报上来让皇祖母知道,也好让您高兴高兴。只是父王能行动自如的时间,一日里也不过是三四个时辰,眼睛用得久了就会发黑,生疼。父王担心会有反复,怕先告诉了您他可以看见了,回京后却又不好了,会让您失望,就嘱咐孙儿先把他的近况压下不报。他在庄子上再好好养一养,等眼睛养得再好些,过年时正好给您一个惊喜。没想到…”
太后没听完孙子的话,就先念了十来声佛,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长子终于可以看见了,难过的是,长子长孙推迟把这个好消息上报的缘由,她并不十分相信,她总觉得,这对父子是在防着皇帝呢。
他们防备得也有道理,皇帝都能叫人给为哥哥治眼睛的大夫下毒了,广平王与高桢不过是把消息瞒上几个月罢了,又算得了什么?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瞒住了这个消息,皇帝才会仅仅对叶大夫下手而已。若是他知道广平王已经恢复视力了,会不会直接对着兄长下手?!
太后打了个冷战,抓着高桢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父王受委屈了,皇祖母心里有数。只是…他是皇帝,这事儿说出去了是要叫他没脸的。闹大了对你们父子俩也不好。你们就再忍上一回,皇祖母必不会叫你们吃亏!”
高桢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这是叫他们父子继续忍气吞声的意思了?不过太后的想法,他也不是不能明白。皇帝已经是皇帝了,真把事情当众摊开来说,就是撕破脸的意思了。皇帝若连兄友弟恭的表面文章都不肯作,广平王岂不是更危险?
他咬着牙答应下来:“皇祖母放心。父王也嘱咐了孙儿。别说出去呢,不然孙儿方才也不会先请皇祖母将左右摒退,方才提起这事儿。可孙儿心里着实害怕。父王与孙儿自然是会为皇上的脸面着想的,可皇上对父王与孙儿又是怎么想的呢?若是父王与孙儿哪里做得不好了,请皇上明示才好,否则父王与孙儿要如何改正?”
太后听得眼圈又红了。拉着孙子的手一再说:“皇祖母会说他的,你们只管放心!”
要如何说皇帝。太后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定主意,但有些事情她做起来却半点不会犹豫。
不等皇帝那边有所反应,太后已经先给两个太医定了罪,说他们妒恨贤良。因私忘公,以下犯下,意图对广平王不利。直接革职、流放,家眷没入官中为奴。一个人也不许放过!此外,又对叶大夫大加封赏,赐了他一个五品的闲职,追封了他父母诰命,另赏了田地房舍,许他在京中安家,又有两房仆从赐下。这样一罚一赏,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来了。
太后又命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两个太医到广平王府上待命,有明令在先:叶大夫“生病”之前,都把广平王治到双目可视、行走如常的地步了,如果他们暂时接手治疗期间,广平王的身体状况有所倒退,那前头两位大夫就是他们的榜样。
太医院上下这回是再也不敢轻忽了,不管皇帝那边是否暗示过什么,太后要治的人,皇帝难道还能跟自家亲娘做对不成?最后别官职没保住,还要连累全家遭殃。只要皇帝没有明旨下来,他们就别做多余的事了,先用太平方把广平王的身体稳定下来,等叶大夫好了再接手过去吧,再往后广平王是好是歹,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太后吩咐完所有事,又赐了许多珍贵的补身药材,交给高桢带回王府,又特许长子不必进宫请安,知会皇帝不要召见兄长,让广平王清清静静地在王府里养病。
太后忙了这大半天,旨意一道一道地下,有几道还是涉及到皇帝的,他就算原本不知道,如今也猜出了几分,心中很有几分懊恼,怨那两名太医无用,居然露了痕迹出来。如今太后既然已经把人处置了,他却是不好驳回的,连忙赶去慈宁宫安抚老娘,同时命心腹之人传令下去,对那两名太医与他们的家眷稍作关照,别让人死了才好,总归是替他办事的。
皇帝来到慈宁宫时,高桢已经先一步离开了。皇帝没见着他,只能先想法子哄了老娘。他说了许多好话,比如说对两名太医并不了解,没想到他们虽然擅长养生,却连个治风寒的方子也开不好啦;又比如说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在广平王府,怕太后身边没有好的太医照顾啦;又比如说他多日不见皇兄,十分挂念,很想要召广平王进宫一见啦…
但无论他说什么,太后面上虽然笑意盈盈,却完全没有改主意的意思,还十分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皇兄自小就待你好,他被人暗算双目失明,第一个想的就是让你接位,生怕他从东宫退下来后,你没了倚仗会受人欺凌。你皇兄待你如此情深意厚,你也当多多为他着想才是。哀家如今身强体健,皇上也无恙在身,皇后那儿的人哀家没动,不过是给你皇兄派两个太医去罢了,又有什么打紧的?难道皇上还舍不得不成?”
皇帝自然是要否认的,又见母亲眉宇间隐隐带上了几分凛厉,也就不敢多提了,心想来日方长,还是先把母亲哄好了再说吧。
他没想到,太后说完了广平王休养的事,话头一转,就提起后者纳侧妃的事儿了:“端嫔入宫也有月余,哀家瞧她贤淑安静,与你甚是相得,心中宽慰。你皇兄那儿,也该早些进人了。先前瞧着几家的姑娘都有不足之处,正好范将军的家眷近日曾经入宫请安,哀家瞧范将军最小的妹妹长得甚是可人,虽说是嫡出,但他家是从前广平王府旧人,想来不在意这些个虚名,不如就选了她如何?”
皇帝心中大震。范本章如今是辽东前线最有威望的大将,将他的妹妹嫁给广平王做侧妃?岂不是等于把军中最大的助力交到了兄长手上?那怎么能行?!(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