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皇帝是真的能体会了,非常能体会!所以他终于信了广平王几分,心里不由得生出愧疚来——他一直以来对兄长再三猜忌,却是这个结果,他都干了些什么呀!

广平王又道:“皇上是臣嫡亲的弟弟,臣从小就十分爱护你。这位子,臣既坐不上去,自然应该由皇上来坐,臣才能安心,母后才能安心。哪怕是为了母后,臣也不会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皇上也该对自己有些信心才是。先帝传位于皇上时,臣可就在旁边,亲耳听见先帝在旨意中说得分明,要传位于皇四子高钺——先帝直接传位给了你,点了你的名,没说是传给储君,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若有旁人拿臣曾经为储来说嘴,你只管当面打回去。我当日既然选择了退位,自然就不会后悔!”

广平王说到最后,从最初的“皇上”、“臣”的称呼,变成了“你”、“我”,却让兄弟间的谈话显得更亲近几分,就象是回到了多年以前,兄长时时细心教导弟弟的时候。皇帝越听越愧,低头不语,半晌才道:“是弟弟自误了。”

广平王叹道:“也是我的不是,我早知道你心结何在,却一直不肯宽你的心,只道你想明白就好了。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该早早上书,将王爵让给桢儿,自个儿到别院休养去,又或是返回嘉定过清静日子。到那时候,你就真个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皇帝已经快要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广平王见他这般,就知道他已经有些回转了,索性多说几句:“眼下这样的局势,我也没什么好主意,最要紧的是皇上先把伤治好了。五皇弟那儿,皇上不必忧心,他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让他继续闹下去,到底不象话。皇上还是先把大郎放出来吧,早日正式立储,有了储君,朝臣们心也就安定了,自然不会再跟着五皇弟胡闹。”

皇帝有些犹豫:“这样合适么?谢氏胆大包天,竟敢行刺于朕,她的血脉…”

广平王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也是皇上的血脉!二郎且不论,大郎却是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皇上扪心自问,他是否象他母亲一样糊涂?”

皇帝不说话了,他当然清楚,皇长子基本上还是个明白人,还算得上相当出色。

广平王就说了:“五皇弟在外头闹呢,你一日未立储,又这样关着大郎,外臣们瞧着,心里也要多思量几分。你又没有别的储君人选了,不放大郎,难不成真要便宜了五皇弟?!若不立储,你打算放着伤势不管,自个儿硬扛么?那还要不要眼睛了?!好不好的,大郎总是你的儿子,你又教了这么多年,原就是打算要传位给他的。先让他出来试一试,把眼前的难关过了。日后大郎若是犯了错,你又有了更出色的子嗣,再提别的不迟。”

皇帝叹了口气,点头道:“皇兄说得是,是弟弟想错了。”

广平王放软了语气:“皇上也是一时想不到罢了,或许也有些迁怒的心思。实话说,大郎实在冤枉,皇上就给他一个机会吧。正好叫几个重臣辅佐他,将政务担起来。你得了空,赶紧抓紧时间养伤,早日养好了,大家才能真正安心。”

这话正是真心关怀弟弟的好哥哥才会说的话。皇帝心下感动,眼圈又红了。广平王忙道:“皇上万不能再流泪了,当心伤口!”皇帝忙又把那几滴眼泪给噎了回去。

广平王见状就微笑着起身道:“臣与皇上说话,也说了许久,母后那里该等着急了,臣先行告退。”

皇帝忙道:“朕与皇兄一道过去吧,朕也有几日未曾向母后请安了。”顿了顿,“皇后至今仍关在大佛堂中,该如何处置,也该有个准话了。不处置了她,等大郎出来,也要叫孩子为难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四章立储

皇帝坐了龙辇前往慈宁宫,一路上广平王都与他同行,慢慢扶着龙辇边走着,兄弟俩有说有笑。到了慈宁宫门口,皇帝还与兄长手拉手进了殿。

太后看到两个儿子似乎恢复了从前的友爱,眼圈顿时一红,强忍住了往下掉的泪,脸上却已经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皇上怎么与你哥哥一道来了?”

皇帝微笑道:“皇兄进宫跟儿子说了一会儿话,儿子想着也有几日未来见过母后了,特地与皇兄一道过来看您。”

太后叹道:“皇上养伤要紧,何必劳累呢?哀家身体好着呢,看不看都一个样,只要皇上身体康健,你们兄弟彼此友爱,哀家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皇帝听得心中一酸,却是隐隐感觉到,母亲从前也在为他们兄弟疏远而难过,只是不在他面前提起罢了。

广平王神情平静,给太后行了礼。待皇帝也请过安后,自他们兄弟入殿就起身侍立在旁的高桢也过来给他们见了礼,然后扶着父亲广平王坐下。

皇室家庭成员见面,太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细问皇帝的伤势,用药如何,效用如何,饭吃得怎么样,晚上是否睡得好?伤口是否很疼…等等等等。皇帝一一答来。

其实他的伤口还真有些痛,太医给他开了有止痛作用的药,但这药的有效时间,是一次比一次短了。药效过后,皇帝就会觉得右眼疼痛难忍。明明太医说过,那止痛的药不能用得太多,他还是忍不住多用两三回。

除了受伤的右眼,他的左眼如今也累得很。因为他不想让朝臣们以为他真的瞎了一只眼。成了残废,就没办法处理政务了,所以在养伤之余,还每日翻阅大量的奏折,处理政事。他是个伤员,又只有一只眼睛去看奏折,如此疲劳。那左眼怎么可能会不累?处理政务之时。精神也十分不济,记性都差了,有时候他坐在书案后头看折子。看着看着就能睡着过去。太医说,这是因为他受伤时失了血,伤了元气的缘故,还得好生休养才能补得回来。可要他放下政事不管。专心养伤,他又做不到。

这些话。他原是不肯在人前说的,只是如今见了母亲,又刚刚对兄长解开了心结,发现兄长还是十分关心他的。也没兴趣夺他的皇位,因此他就忍不住说了实话,也算是个撒娇的意思。

太后一听就心疼极了。到底是从小宠着的小儿子,除了江南遇险那一回。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她就劝小儿子:“朝上信得过的重臣也不是没有,若无要紧政事,就叫他们先替你看折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自个儿就能拿主意了,不必来扰你。你也能趁机歇口气。否则你既要养伤,又要看折子看到深夜,身体怎么吃得消?你身边侍候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竟然不知道劝你?!”

皇帝忙安抚她道:“母后别担心,儿子身边还有太医守着呢。他们也劝过儿子,只是政事放在那里,无人料理,全仰仗大臣,又未必信得过,儿子还是自个儿看折子的好。”

太后哂道:“你信不过大臣们,可是他们先前跟着晋阳王胡闹的缘故?那些墙头草自然不必理会,只是你也不是没有几个忠心的臣子,先提两个上来替你磨墨抄写也好。你还病着呢,当以休养为要。若臣子里没有信得过的人,你就叫你哥哥去帮忙。”

广平王忙笑道:“母后别提这个了,儿子的眼睛还不如皇上呢。平日里也就是看个路,读书写字是不成的。若要勉强为之,撑上一刻钟,眼睛就疼得要流泪了。不过在朝廷大臣里寻几位靠得住的处理政务也好。内阁的人大都不多,皇上可以多多倚重。再者,大郎如今也大了,又听了几个月的政,想来很可以试着上手政务了。先从简单的开始,让几位阁老去教他,再请太傅从旁辅佐,实在有不懂的,大郎还可以来问皇上。”

太后看了大儿子一眼,想起长孙高桢方才说的话,心知他们父子已拿定了主意。虽然她觉得很可惜,但儿孙们不乐意,她自然也不会逼着他们去做。两个儿子好不容易和好,再为着那把椅子翻了脸,她这个做母亲的看见了,心里也不好受。横竖皇长子也是她的亲孙子,虽然有个不好的母亲,但只要孩子明白事理就好,她也乐观其成。

皇帝起初听到太后说可以让广平王来帮忙处理政务,还真的紧张了一下,但广平王迅速表明立场,太后也没有再坚持,他心里就松了口气,越发相信兄长是不会与他相争的了,从前却是他自个儿犯蠢。到得如今,兄弟疏远了,反叫异母的晋阳王钻了空子,皇帝心里暗悔,对晋阳王的怨气又添了几分。

广平王对太后说:“大郎冤枉,儿子已经劝过皇上,求皇上对大郎从轻发落,尽早将立储大典办了才好。旨意早就颁下去了,筹备了小两年也没筹备完,再拖下去,只会引得人心思动,倒不如尽早办了的好,即使是简陋些,只要该有的礼数都有,也都无妨的。只是皇后那里不好处置,皇上还没拿定主意呢,母后可有什么想法?”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能有什么想法?当日替皇上选了这么一个媳妇,都是哀家的不是。若不是怜惜几个孩子,哀家早就劝皇上废了她!”可是,如果废了皇后,皇长子的储位就不那么稳当了。他们一家子完全是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才会纵得皇后越来越荒唐。

皇帝对太后说:“皇后那里,儿子已经有了打算,一会儿就去见她。”

太后道:“皇上有主意,那是再好不过,只是不管你要如何处置她,都要想想几个孩子的脸面。哀家心里恨得她不行,却也不好打她骂她。还不就是怕伤了孩子们的心么?”

皇帝心里却早有了打算。没多久,就从太后那里出来,径自带了两个心腹内监往后头大佛堂去。

西暖阁里只剩下太后、广平王与高桢三人。太后沉默片刻,才去问长子:“你已经拿定主意了?皇上这一回实在是凶险,若有个万一,母后宁可坐上那位子的人是你。”

广平王微微一笑:“儿子也不是撒谎,儿子的眼睛确实不好。若真个做了皇帝。天天劳累,命都要短几年。还不如象如今这般,富贵悠闲。皇上又不再猜忌儿子,儿子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高桢在旁边插嘴道:“皇祖母,如今外患厉害,父王不想再添内忧。虽说都是亲兄弟。可关系到皇位,兄弟也要变仇敌。皇上与父王都是您的骨肉。若是为了皇位相争而翻脸,您心里能不难过么?朝臣们也未必赞成。这两三年里,朝中新上来的臣子,多是皇上提拔的。从前父王得用的几位,不是换到闲职上去了,就是外放或告老。父王也没什么把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父子俩的考虑也很合理,太后叹息一声:“罢了。你们男人才是拿主意的,我一个深宫妇人不懂得,也就不插手了。”顿了一顿,“就怕大郎担不起。”

高桢笑了:“皇祖母担心什么?大郎年纪虽小些,却不是笨蛋,有那么多重臣辅佐,又有尚太傅从旁看着,怎会担不起呢?若真个担不起,还有我,还有父王呢。我们是一定会辅佐他的,也是为皇上分忧不是?”

他与广平王交换了一个眼神,都露出了笑容。太后怔了怔,也笑了:“你们有心了。既如此,桢儿日后就做个好哥哥,多多照拂大郎吧。”她慢慢收了笑容,“叫大郎做个明白人,不要象…他父祖那般,成天犯糊涂!”

没过多久,皇帝从大佛堂回来了,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恼色,但情绪还算平静。

太后问他:“谢氏如何?”索性连“皇后”都不叫了。

皇帝冷笑着说:“她是个糊涂人,发了一回疯,如今倒是明白了些,也肯说软话了,只求朕饶过几个孩子——真真可笑!孩子们都是我的血脉,用得着她来求情么?!她如今倒知道心疼孩子了?她拿着簪子往朕脸上戳时,可曾为孩子着想过半分?如今倒来装模作样了!”

太后也能想象得出来,皇后会是什么反应,她只道:“皇上让人将她送回坤宁宫去吧,成天关在大佛堂里,哀家想要去礼佛都不成了。这院里住了许多太妃、太嫔,叫她们看见哀家的儿媳妇发疯,哀家脸上也不好看。”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皇帝当场就答应了,吩咐下去,叫坤宁宫里侍候皇后的人过来接人。不过他心里是早已拿定主意了,虽不能废后,但也不能再让她安享皇后尊荣了。中宫笺纸是必得停掉的,凤印还要暂时交到太后这边来。端嫔有孕,又因他受眼伤而受了惊,如今成天只能卧床休养,也没法继续料理宫务,只怕还得再纳一位贤淑女子入宫。这些事就请太后帮他处置,他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只是皇后回了坤宁宫,还是继续“卧病”的好,这一回最好病得重些,若能就此一病不起,倒是省了所有人的事,既不会影响到皇长子的出身,也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皇后若是个慈母,就该知道这么做对皇长子最好。

皇后没有让皇帝失望。她从回到坤宁宫的那天起,就一直拒绝进食,也不喝水,只躺在床上昏睡,无论旁人怎么劝她,都不理会。心腹宫人怕她有个好歹,硬是扶着她灌了些参汤下去,一碗参汤倒要溢出八成来。如此过了三日,她便形销骨立,瘦得脱了形。

太医过来诊脉,只说她是病得重了,怕是不能好。刚刚放出东宫的皇长子跪倒在皇后床前,痛哭失声,也没能让皇后睁开眼睛一次。

又再过了两日,皇后薨了。她终究还是以皇后的身份死在了坤宁宫中,没有被废。只是皇帝下令将她以皇贵妃之礼下葬,全国上下官民也只需守一个月的丧,完全不是一个皇后该有的待遇。只是朝中上下无人有异议,宗室皇亲也没说一句不好。所有人都觉得,皇后还能享有这等地位,已经是看在皇长子的份上了。皇帝虽然多心爱猜疑人,但对元配还是十分有情有义的。

皇后孝期一过,皇帝就下旨,办立储大典。皇长子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正式成为了新的皇储。

只是消瘦的他穿戴上储君的冠服,在大殿上向眼伤迟迟未愈的皇帝下跪领旨之时,心里只觉得一片茫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未完待续)

ps:真的要近尾声了呀~~今天终于送出了一个盒饭。

☆、第六百一十五章兄弟

皇储既立,朝廷上顿时平静了许多。

皇长子的母亲曾经行刺皇帝,以致君主致残,这本是一件极大的罪过。皇帝竟然没有废后,朝臣们不管是别有用心,还是真心忠君,都觉得这样十分不妥。然而皇后没几日就病死了,死得够快,死后又是以皇贵妃仪下葬的,也算是惩处了。曲水伯父子在宫门前跪着请罪,跪足了三日,听闻曲水伯的腿都要废了,皇帝才下旨让他们父子回家,也没有问罪的意思,只不过那承恩公的爵位,就被收回去了。

既然皇帝这位苦主都大度地轻饶了皇后与她的娘家人,皇后又死了,朝臣们继续盯着她不放,也没什么意思。况且眼下时局不稳,皇帝要立储,也是人之常情。若哪个臣子在这时候上书,说皇长子有个犯了错的母亲,没有资格立储,那可就捅了马蜂窝了。皇帝现如今只有两个儿子,都是皇后生的,若皇长子没资格为储,被禁足的皇次子就更没有资格了。皇帝的儿子通通没有资格成为皇储,谁有资格?总不能是端嫔肚子里还不知男女贤愚的胎儿吧?

现如今还有一位晋阳王在朝中蹦达呢,把皇帝的儿子都踢出储君候选名单,难不成要选皇弟不成?这话一说出来,无论那臣子的本心如何,都会被所有人当成是晋阳王的死忠。皇帝又不是马上要死了,只是需要一位储君来稳定大局。皇长子立储早有定论,只差在仪式罢了。朝中很快就没有了反对的声音,顶多是有些议论,说皇长子先在储君位子上待着,等皇帝有了第三、第四位皇子,再谈论储君是不是要换人做也不迟。

皇长子对此心知肚明。

他被关在东宫几日,一直非常安静,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看书。走出东宫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却显得更加沉静了。面对皇帝决意要为他举行立储大典的旨意,他平静地接了下来。面对皇后崩逝的消息,皇帝下令以皇贵妃礼葬皇后的消息,他同样平静接受了。他是真的平静。并非装出来的。太后与皇帝看在眼里,只道他是经历大变,懂事了,也没放在心上。

没有人知道,他在立储大典结束后。在宫中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单独与高桢见了一次面。

高桢恭喜他终于成为了储君,还低声道:“这还是开始呢,你好生孝顺太后与皇上,多听长辈们的话,别闹小性子。只要你地位稳当,二郎与公主也会无事。至于皇后的位份,皇上从未废后,不过是礼仪上稍有欠缺,大不了你日后多给她上几个尊号就是了。不必放在心上的。”

皇长子苦笑:“哥哥不必安慰我了,我心里明白。你放心,我不会犯糊涂的。母亲…就是为了能让我坐上这个位子,才选择了不归路,我若在皇祖母与父皇面前胡闹,把储位给闹没了,岂不是辜负了母后的苦心?”顿了顿,“只是…哥哥也该清楚朝臣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个暂时安定大局的工具罢了。等父皇再有出色的皇子,我就该退位让贤了。”

高桢正色道:“这话最初是我父王对皇上说的。我也不瞒你。”

皇长子一震,难过地低下头去。

高桢却继续道:“皇上眼下也许真有这个心,但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最要紧的。还是让你先坐上储位。如果你一直做得很好,你比底下的弟弟们至少年长十几岁,又有处理政务的经验,皇上不能临朝时,一直是你在监国,朝臣们都知道你有多么出色。那即使皇上宠爱小儿子。朝臣们也不会支持他易储的。”

皇长子猛然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高桢微微一笑:“皇上要行权宜之计,难道你就不能权宜一番?”

皇长子明白了,他有些激动,紧紧抓住高桢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我…我…”

高桢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话你不必说,我心里明白的。只是,路是给你铺好了,父王与我却没法子替你走。往后如何,还要看你的本事与造化。”

皇长子郑重道:“放心,我会竭尽所能,绝不会让皇叔与哥哥失望!”

只是,他还有一点担心:“父皇让我明日就开始协理朝政,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高桢道:“你才多大?不过是在朝上旁听了半年,又往各部去转过几圈,大约知道些规矩罢了。一开始做不好,才是正常的,只是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愚钝,免得让人误会你不堪造就。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皇上,千万别自作主张。皇上双目不便,你就把奏折上的话念给他听,不要隐瞒一字一句。皇上骂你,你只管听就是,犯过一回的错,就别犯第二回了。政务上有疑问,可以问重臣。学习上有疑问,可以问太傅。若是在宫务上有疑问,就去找皇祖母。旁的你都不需理会。”

皇长子一路听,便一路点头,听完就有些迟疑:“我不能去问皇叔或哥哥你么?”

高桢笑笑:“不能。若是碰巧在宫里碰上,我们哥儿俩私下说几句家常,倒也无妨。你别特特召我进东宫商量就是了。若你实在有为难的事,就去跟皇祖母说,皇祖母自会决定,是否需要父王与我援手。”

皇长子听明白了,郑重地说:“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高桢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宗室皇亲,你照礼数敬着就是了,无论谁相请,你都先问过皇上的意思,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最重要的是,千万别理会晋阳王!也不必为着交好什么人,就到你不熟悉的地方去。你是一国储君,没必要放下身段去搏个好人缘,那是东宫属官的职责,不是你的。”

皇长子双目一闪:“哥哥是怕我中了别人的圈套?”

高桢笑了:“你心里有数,可见是个明白人。既是明白人,那许多话我就不必再嘱咐你了。你别嫌我啰嗦,我与你说这些,只是盼你好,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求你别误会了父王与我就好。”

皇长子红着眼圈道:“哥哥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心里明白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若我也象…”顿了顿,“若我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管叫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高桢笑道:“好好说话就是,赌什么咒?难道我还信不过你么?该你的东西,到底还是你的,父王与我都不会与你争,只是旁人却未必有这么好心。你提防些就是。”

皇长子点头:“我会的。经历这一场变故,我心里已经明白,谁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了。我不敢说什么报答的话,却会把恩情牢记在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这是皇长子的心里话,他很清楚,在他的地位岌岌可危的时候,真正拉了他一把的,是广平王与高桢,太后也庇护过他。未婚妻李善文及时制止了皇后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使他免受更大的打击,李家人更是联合多位朝臣上书保他性命。为了报答所有人的恩情,他今后一定会加倍孝顺太后,敬重皇叔与堂兄,对未婚妻子真心敬爱,绝不叫她受委屈。

高桢闻言笑了,他从皇长子的表情上,就能看出对方是真心感恩。这也就够了。至于日后皇长子会不会改变初衷——有他在,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就是。

当高桢与皇长子堂兄弟俩小聚之时。皇帝与广平王这对兄弟,也在乾清宫后殿里进行着一场谈话。

皇帝在立储大典上,就觉得右眼痛得厉害,明明事先都上过止痛的药。药效却越来越短。若不是他不想失仪,只怕立储的旨意尚未宣读完,他就忍不住转身找太医上药了。

他觉得非常不对劲。

他的眼伤虽重,但太医当日明明说了还可挽救,连日开的方子,也似乎有些效用。他吃了以后就好受多了。然而,时间长了,伤势却没半点起色,右眼反而还红肿得越来越厉害了,这怎么可能会是好兆头呢?皇帝虽不通医术,却不是个傻瓜。他心里隐隐感觉到,太医院的人,医术可能有点靠不住。

可是叶大夫迟迟没有消息。赵琇与高桢提供的信息倒是不假,可惜叶大夫只在老家待到正月二十,就带着书僮出门继续求学去了。他游走天下各州府,一边行医积累经验,一边向名医请教医术,行程十分随心所欲,根本没人能事先预知他的去向。宫中的密使在他老家扑了个空,后来再四处找,却始终找不到人。就算听说他去了何地,等他们追上去,人又已经走了。本来,若是通知官府配合,事情会容易办许多。无奈皇帝派人出来前,再三嘱咐过不许让地方上知道实情,密使也只能自行查访。耽误到今天,他们还没能将叶大夫带回京城来。

太医院的人靠不住,叶大夫又找不到,皇帝为自己的伤而烦躁不安,广平王这位好哥哥自然不能看着弟弟着急,就向他推茬了江成。

江成本也是太医院的人,只是一直以来,跟广平王一家走得比较近。当年广平王受伤,他是主治太医之一,虽然没有叶大夫那么能干,把广平王的眼睛治好了,但也把广平王的身体调理得不错,没让后者双眼的状况变得更糟,让叶大夫医治时事半功倍。因此,广平王才觉得,就算江成没法治好皇帝的眼睛,至少也能让皇帝稍有好转。

皇帝同意了。他如今对兄长已经恢复了八成的信任,还有两分猜疑,但也觉得一个太医做不出什么事来。况且江成的医术他是清楚的,若不是他早早就将江成指到了广平王府,做了广平王的专属太医,而他又与兄长和好的话,说不定早就将江成给召回宫中了。

谁都没料到,江成跪着为皇帝把了一回脉,又解开眼部的包扎,细细验看一回皇帝的伤口后,就立刻退开几步,伏跪在地:“皇上恕罪。微臣不敢妄言,只是…看皇上右眼的伤势,分明已是…不好了。微臣无能,实在不知该如何诊治!”

“你说什么?!”皇帝怔了怔,旋即大怒。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