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父亲说了这么多,但他不想去尝试,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担心会丢了现在的工作。可是不冒险,也就意味着没有改变,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一家人摆脱奴仆的身份呢?
如果换了是她,有这样的机会,不管里面有多少黑幕,就冲着有机会得自由身这一点,就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反正已经是家生子的身份了,就算真的丢了工作,也不会饿死。
可现在关键是父亲不肯,她就没办法了。牛不喝水,又怎么按得牛头低?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手托腮帮,一脸郁闷。
路妈妈碎碎念地回转,见她这副模样,皱眉道:“你最近似乎总想着脱籍的事,以前可从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春瑛经过多日考验,面对这种情况已经相当镇静了:“就因为咱们家是别人的奴才,亲姐姐一年也只能见几面,若是平民百姓,哪会这样?”
路妈妈一听,眼圈便红了:“这都是我们的命!你娘我年轻时,何尝不是这样?咱们家已经算是好的了,有些人至亲骨肉都在外地,两三年也见不了一面呢,还不是熬出来了?”
“可我们要是脱了籍,就能一家团圆了吧?”春瑛挽住母亲的手臂,“弟弟长大了也不用侍候别人了。娘,你再劝劝爹吧?爹一向很听你的话。”
路妈妈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事,他自然是听的,这件事却不好说。你不知道,你们老路家,原本不比卢家差,你太爷爷当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管事,管着侯府在通州的几处大粮店,每年赚的银子能把府中的库房堆满一半!可就因为油水太足,有人眼红,背地里不知说了你太爷爷多少坏话,生生的把你太爷爷从管事的位子上拉下来,家产都充了公,你太爷爷一病病死了,你爷爷也丢了差事。你爹小时候也是富贵过的,后来却…他实在是怕了。”
春瑛张张口,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也不能就这样在大门上干一辈子呀?卢婶子不是说,升上管事都有机会么?要是这回的差事不行,那别的差事呢?哪怕是油水少的差事,只要爹老老实实干,总有出头的机会吧?说不定侯爷见他老实忠心,也放咱们家出去呢。”
路妈妈摇摇头,起身收拾碗碟,春瑛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在一旁帮忙,忽然听见母亲小声抱怨道:“一天就只有晚上才有口热饭吃,却偏偏光顾着喝酒了,看你明儿喊不喊干粮又硬又冷!”
春瑛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抬头望向母亲:“娘,爹中午只能吃干粮,太可怜了,不如…我每天给他送饭吧?”
(前路…还很茫然呀…)
第一卷 春临 十五、送饭路上
春瑛手搭凉棚,望了望天上的日头,正是晒得厉害的时候,人走在路上,风又不大,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把手臂上挽的竹篮子拢紧些,加快了步伐。
本来未当差的家生子不象有差事的人那般困在府中,行动还算自由,尤其侯府后街,住的都不是外人,因此常有女子来回行走,只要留意些,别撞着男子就行。比如同院的刘喜儿和冯莲姐,就常在刘家小儿的护航下,四处串门闲逛。
但春瑛才大病了一场,虽已过了一月有余,路妈妈还是不太放心,怕她病后体弱,受不住风,成天只拘她在院子里。春瑛有时想趁老妈不在时溜出去透透气,满院里至少有十只眼睛盯着,也没法瞒过去。她好说歹说,把父亲吃冷食的可怜之处夸大到十二分,才把路妈妈说服了。现在她走出了院子,自由自在地站在街道上,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妙极。
上回元宵节的时候,她出门已是傍晚,附近的街道景致只看了个大概,而且是从后街直接往闹市去的。今日大白天出门,走的路与那晚不同,是从后街转入侯府正门前的大道,有很多东西是她没见过的。
春瑛平时看惯的后街,除了大小宅院以外,只有一家估衣铺和一家卖油盐酱醋的小杂货店,偶尔有小贩担了肉菜和其他货物来叫卖,便没有别的了。不料出了后街,沿府墙转入大道时,却发现那里有无数的商铺。光是把招牌挂到外头来的酒楼、饭庄和茶馆,就有十二三家,还有两家专卖点心的,除此之外,大多数店铺都是卖字画、文房、古董、首饰、绸缎等“值钱”货物的,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这里的街道约摸有两三丈宽,道旁也有不少小贩叫卖,时不时有人骑马坐车经过,掀起阵阵尘土,不过速度并不算快,没出现古装剧中常见的那种权贵公子骑马掀翻小贩货物的情形。
但当春瑛看到一驾大马车驶过时,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那马车珠檐绣帘,十分华丽,比一般的马车大了一倍不止,又有几十个随从围绕,不用说定是官宦贵族人家的女眷出行了,可那辆马车却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它有四个轮子。
春瑛心下疑惑:中国古代有四轮马车吗?!她怎么记得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有穿越者“发明”四轮马车的情节?究竟是她对历史不了解,还是说…有其他人穿到了这个世界?
她立刻想起了早上得空时略翻过几页的历书,由于心急,她又弄不清楚那些古文的意思,因此接连挑过了日期吉凶、人体穴道、物品分类、孔子问答、绘图孝经等内容,直接翻到文字最浅显易懂的农耕章。
里面提到,春分时节,是农家播种插殃的时候,朝廷要举行祭日大典。太宗时候,曾改变原本由太祖皇帝定下的礼制,简化了祭日的程序,却规定从他开始,每代皇帝都要亲自主持一项播种仪式,以示对农业的重视。在仪式中,由皇帝带领朝中四品以上、年龄六十岁以下的大臣给一块农田插殃、浇水,而且每个月都要抽一定时间来照看,等秋天结出了粮食,再赐给宗室或功臣作为奖励。
书中对这位皇帝大加称颂,还提到他在位期间,对农事十分重视,不但鼓励全国各地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还动用内库的钱在京城周边地区挖了许多口水井,又派人在黄河沿岸植树造林。他宠信几位在水利方面有长才的大臣,每年都花极大心力治理各地水患,由他主持兴建的黄河大坝,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也仍然坚固如昔。
春瑛读到这里,就被母亲催着干活去了,但心中却始终存有疑惑。如果这位太宗皇帝真的那么圣明,那在历史上应该很有名才对。可她所知道的叫“太宗”的有为皇帝,只有唐朝那一位,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在唐朝,那么…难道她掉进了架空的朝代?
看来,她要好好读一读那本历书,找出答案才行。
胡思乱想间,她已经走到侯府正门附近了。一看到那扇朱漆大门,她便照着母亲说的,转进了离大门不远的一扇角门。这里是侯府奴仆出入的地方。
守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穿着灰褐色的短褐,灰蓝色棉裤,头戴灰色的六合帽,靠着门柱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个白铜小壶,闲闲地咂一口,瞄了瞄她:“谁呀?瞧着眼生。”
春瑛笑着上前行礼:“乔大爷,我是路家的女儿,来给我爹送饭的。”
“里头,左边的屋子,别乱跑。”乔老头子说完又抿了一小口,眯起了眼。春瑛忙朝左边走去。
这里其实是个长方形的小跨院,东北方向有个小门,通向外头,正北面是三间屋,左右又各有一间。房门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都是男子。春瑛走进左边那间,屋里摆设不多,一张半旧的八仙桌,桌上有茶壶和几个杯子,四条长凳,墙角摆了个炭盆,旁边放着几个马扎,坐了两个陌生的男人,正拨动着为数不多的炭块取暖。自家老爹就坐在八仙桌旁,搥打着腰腿,听到有人进来,一抬头,便吃了一惊:“春儿?你怎么来了?”
“娘担心爹没有热饭吃,就特地叫我送来了。”春瑛笑着将篮子放到桌面上,凑近了小声说:“有我炒的鸡蛋哦。”那是她熟悉了古代厨具后,做得最好的一道菜。
路有贵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却骂道:“你们娘俩真是多事!好象我在这里没饭吃似的。”又叫女儿向同僚见礼。
屋角的两个男子也和路有贵一样,穿着上褐下蓝的短褐,戴六合帽,其中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一个只有二十来岁,都笑着受了礼,那年轻些的就打趣道:“老路养了个好女儿呀,还特地送热饭来,不象我们,只能吃冷冰冰的咸菜馒头。”
“谁要吃冷冰冰的咸菜馒头?”门外冷不防冒出一个声音,接着进来一个年轻男人,长着几条稀疏的胡须,脸色挺白,穿的虽也是短褐,却是绸面的,还加了一件石青色的潞绸罩甲。
其他人见他进门,都收了笑,十分拘谨地肃立行礼,口称“万二爷”。春瑛见老爹也站了起来,忙避到他身后低下头,作乖顺状。
那万二爷笑眯眯地走到桌边,对路有贵道:“你家里送饭来了?不错嘛…都有什么好菜?”说罢不等他回答,便先揭了盖住篮子的厚布和碟子,往里一瞧,原来是一碟炒鸡蛋和一碟自家腌的酱黄瓜,另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大米饭,一点肉星儿都没有,倒是有一小壶粗制的米酒。
路有贵原先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看清篮中的菜色后,才暗暗松了口气,赔笑道:“只是家常小菜…万二爷要不要试试?”
那万二爷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随手将厚布丢回去:“不用了,你自个儿吃吧,酒少喝点儿,仔细误了正事!”
说话间,大厨房的人将门上仆役的午饭送来了,是两大屉馒头还有一大盆咸菜,外加一桶白米粥。除却粥桶还冒着一丝热气外,其他的都已冷了。家丁们纷纷围上去,其中有个后生小声埋怨:“又送晚了…”被旁边的人扯了一把,便闭了嘴。
万二冷着脸走出去,扫了众人一眼,弯腰拿起一个馒头,道:“我方才听见有人埋怨,说咱们吃的是咸菜馒头,这话是对府里的安排不满意了?嗯?”
众人都低头垂手,一声不敢出,万二继续睨着他们道:“这可是白面馒头!还有热腾腾的白米粥!你们可知道外头有多少平头百姓连一点白面都吃不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老太太、侯爷、太太,还有府里的主子们,对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少在那里埋怨!”说到这里,他换了一副恭敬的样子,对着侯府正院的方向拱拱手:“主子们体恤我们,我们就该粉身碎骨以报答上恩才是。平日里偷奸耍滑的都给我记好了,往后再犯,我就上报王总管,赶他出去!”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都十分恭敬,万二得意地瞄瞄他们,才挥手叫他们吃饭,自己则向角门方向走,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家丁哈着腰小跑上去,问他是想去德喜楼还是三合庄,万二随口应着“凤栖楼的酒好,鸭子也做得肥”,抬头挺胸地和那家丁一起出了门。
春瑛伸长了脖子看着他们离开,回头问父亲:“爹,那个是谁呀?”路有贵苦笑:“是我们门上的管事。”旁边那年轻些的家丁冷笑道:“是王总管的干女婿,什么东西!从前也不过跟咱们似的,如今倒拿起款来了,克扣了咱们的伙食银子不说,还跑去吃什么凤栖楼的鸭子…”
另一名年长的家丁用眼神制止了他:“算了,少说闲话吧,要是有人传到他耳朵里,你又要扫一个月的地了。”
年轻的家丁一脸不忿,路有贵便说:“算了,大家都心里有数,你何苦去冒这个头?”他拿出篮中的饭菜:“不嫌弃的话,我这两碟家常小菜,你们也分一点?”
年长的家丁忙推道:“这不合适,你自己还不够吃的,怎能分给我们?”
“我天天都跟你们吃一样的,哪里就这样娇惯起来?”路有贵笑着将酒壶拿起,分到两个空茶杯中,递给两人:“你们也喝一口吧,门房里冷,不象我还能晒晒太阳。”那两人推了几句,便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春瑛在一旁没有说什么,一边侍候自家老爹吃饭,一边讨好他们几句,见他们要准备上工了,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那年长些的家丁欠了路有贵半顿饭,又见春瑛嘴巴甜,心里一高兴,便把原本给自家孩子买的糖莲子给了她几颗。春瑛有些无语地将东西收下,拎起篮子出门,身后还传来自家老爹不放心地嘱咐声。
这时已经过了晌午,街上行人少了些,倒是看到有开店铺的人伏在柜台后打哈欠的。春瑛一路闲闲地晃回去,刚转入后街街口,便看到前面有人伏在路边的树上,捂脸痛哭。
她走近了仔细一看,发现那居然是元宵节晚上见过一回的南灯媳妇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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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春临 十六、全武行
春瑛忙出声问:“红玉姐姐?你怎么了?”
红玉顿了顿,转过头来,脸上犹有泪光。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仍旧转回去哭。春瑛正想再问,却听到不远处的一扇院门咣当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半百老人来。
那老人打扮得与其他家丁差不多,却多了一件绸面的罩甲,脸色红润,应该过得不错,但那细眼薄唇的五官却给人以刻薄的感觉。他一出来看到红玉,便板起脸:“还不快滚?!在我家门前哭,给人看到了,你不嫌丢脸,我还要见人呢!”他扫了春瑛一眼,嘴皮子动了动,便扭头往回走。
“爹!”红玉扑了过去,哭道,“你让我见一见娘吧,至少让我知道她病得怎么样了,求求您了!”她跪在地上抱着那老人的腿,苦苦哀求,那老人却惊慌地看看四周,又看看春瑛,一脚将她踢开,嘴里嘀咕着:“我没你这样的女儿。”便快走走入门中,又咣当一声关上了。红玉扑上门板,不停地喊着:“爹!放我进去!让我见见娘吧!爹!求求你了!”但门却始终没有再度打开,她爹还在门后一再叫她“滚回去”。
春瑛看得气愤不已,忙过去扶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红玉:“红玉姐姐,红玉姐姐,你没事吧?”又瞪那块门板。
红玉哭得身体发软,几乎倚在春瑛身上,春瑛吃力地扶着她,慢慢走到树边,让她能靠着树干休息。渐渐地,红玉冷静下来,但还是一脸伤心欲绝,口中喃喃道:“为什么…我是你亲闺女啊…”看得春瑛眼圈发红,低声劝道:“别伤心了,他既然那么绝情,你又何必求他?”红玉怔怔地,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院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妇人。春瑛认得她是隔壁院子的周大娘,忙向她问好。那周大娘眯着眼摸挲着走过来,颤声问:“是红玉吗?”
“姑姥姥…”红玉认出周大娘,激动地扑到她怀中,又放声大哭。
周大娘含泪抚摸红玉的脸,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别跟那些人计较。嫌贫爱富的家伙!连老婆都不顾了,肯定不得好死!”她朝那处院墙骂了几句,才对春瑛说:“好春儿,你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周大娘会记得的。”她摸了摸春瑛的头,便搂着红玉往回走,一路小声安慰着进了自家院门。
红玉家的门始终没有打开,反倒是附近的人家有几个女人探头偷窥,见春瑛的视线转了过去,忙缩了脑袋。
春瑛撇撇嘴,她大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红玉的父亲居然厌恶女儿到这个地步,连妻子生病也不肯让她进门,实在是太无情了。她厌恶地盯了那扇门一眼,便大踏步往家走去。
才进了家门,她便留意到母亲坐在桌前发呆,桌面上摆着两个茶杯,似乎有客来过,便随口问了句:“是谁来了?”同时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路妈妈被她惊醒,只说:“你马婶来坐了坐。”便问女儿:“你爹吃得怎么样?”
“还行。”春瑛把送饭时的经历说了一遍,又问母亲,“那个万二爷是谁?好象很多人都讨厌他。”
路妈妈冷笑:“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仗着娶了王总管的干女儿,就以为能作威作福了。哼,人家亲女婿也没这么嚣张!做事也不知道收敛收敛,门房那地方,是他一个人能吃下的吗?”
春瑛挑挑眉,心想这个万二既然不是长久的得势人物,以后对他敬而远之就好,用不着巴结他。
她又将路上遇到红玉的事说了,还道:“我不知道周大娘原是她姑姥姥呢,她爹也太狠心了。”
路妈妈将留给女儿的饭菜拿出来放到桌上:“他整日想着攀高枝,如果不是红玉姿色差些,只怕他还要…”顿了顿,扫了女儿一眼,改口道:“当日许家得意的时候,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攀了这门亲,许家一败,他就翻了脸,居然想将女儿改许给吴婆子的傻儿子。当父母当到这份上,名声也算是坏了。他还有个闺女呢,也是个好的,可惜被他连累了。现在谁家敢上门提亲?幸好她是在府里当差的,日后只能求主子开恩了。”
春瑛边听边吃饭,偶尔也附和几句,路妈妈感到今天说得格外爽快,便索性把那几家人的恩怨关系都说了一遍。春瑛这才知道,不但周大娘是红玉的姑姥姥,原来红玉的一位姑姐母还嫁进了路家,生下的儿子就是自己的二堂叔。侯府中世代执役的家仆中,有十来家资格最老的,彼此都有联姻。认真算起来,只怕同院的四户人家,就有三家是她们家的亲戚呢。
路妈妈提到的那位二堂叔,春瑛从未见过。说起来,老路家也只剩下路有贵与这位路崇峻堂兄弟两个了。不过与长年混在大门上的路有贵不同,路家二叔做事机灵又能干,从十几岁开始就专办外差,现在跟在大少爷手下办事,听说腊月里才走了一趟江南,前两天才刚刚回来。
春瑛一听母亲说这位二叔颇有积蓄,心里就活动开了,忙问:“既然二叔能干,又在外头当差,应该有办法替爹找个好差事吧?二叔是管事吗?”
“算不上…”路妈妈想了想,“不过府里办外差的人不多,他也算是不错了。”顿了顿,盯着女儿道:“你还没死心么?你爹昨儿晚上不是都说了?他不想去。”
“爹只是不想去卢婶家的庄子而已,可没说不想找别的差事。”春瑛坐得离母亲近了些,“若说爹是害怕出头以后被人陷害,可二叔这么多年,不也平平安安过来了?可见路家人不是当不得好差的。娘难道不想爹出头?要是能放出去,咱们一家人就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弟弟将来也不用去侍候别人。”她知道母亲最疼小弟,所以特地这么说,果然路妈妈的神情迟疑了,她连忙打铁趁热:“就算不想着放出去,爹有了好差事,月钱也能添一些,咱们家就更宽裕了!可怜小虎长了一岁多,还没穿过新衣裳呢,晚上睡觉也不敢多烧炭,他小小的身板冷得跟冰块儿似的…”
春瑛的话却是夸大了,但的确有效地打动了路妈妈那颗慈母的心,她当即便心疼起来:“你说得不错,要是家里多点银子,你弟弟也能过得好些,你大姐在里头也不用那么节省了。”她马上便决定,要尽量说服丈夫,即使不接受卢家的推举,也要另找个好点儿的差事。
春瑛心里一松,正得意呢,冷不妨听到门外有人喊:“路家的,你给我出来!今儿就给我把话说清楚!”却是一把陌生的女声,语气很不客气,听得她眉头大皱。
路妈妈也有些恼了,立马便推门出去,只见院门那里站了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是自己素日的对头吴婆子,脸色顿时也不好看起来:“喊谁呢?我跟你没话好说!”无意一瞥,望见那吴婆子身后跟着两个媳妇子,其中一个畏畏缩缩地,正是邻居马家的,便预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那吴婆子骂道:“卢家的来找你了吧?她叫你们家应下宛平庄子的差事?我告诉你!那个差事我们当家的早就应下了,二少爷和王总管都发了话,你们两口子趁早死了心吧!”
路妈妈被气了个倒栽葱,几乎没咬碎一口好牙,她瞪了马家的一眼,暗暗后悔不该向对方透露此事。那马家的满脸愧色地福了几福,讪讪地道:“路嫂子,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跟我家小姑闲聊时随口说起…”
春瑛皱起眉,担心地看了看母亲。自家父母其实早已有了决定,不打算应下这门差事,母亲只是刚刚有改主意的意思,现在忽然来这么一出,可怎么办呢?
路妈妈原本对这件事还只是平平,现在听了对头的话,反而激起了好胜心:“哟,我倒不知道吴大娘消息这么灵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你就已经定下来了?别是说大话,想骗人的吧?”
“你才要骗人呢!”吴婆子不甘示弱地瞪回来,“反正这差事是我们当家的,你们趁早一边凉快去!不管谁叫都不许应!”
路妈妈叉着腰,昂头道:“既然是你们家的,你到我面前放什么话呀?还不趁早回去多巴结巴结,好多讨几个赏钱?”
吴婆子一脚踩上门槛,头昂得更高:“你既眼红我们家,就把你闺女也送上去好了,只怕没姿色讨不了爷们的欢喜,只能自个儿回家哭去!”
春瑛听得睁大了眼,路妈妈更是恼火,当即便抄起一个木桶砸过去,吴婆子闪避着出了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马家的与另一个媳妇子慌忙来拦,路妈妈死不肯放手,给吴婆子的额角来了一下,疼得后者杀猪般大叫:“杀人啦——快来人呀——”附近的人都围着看热闹,倒把整条后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春瑛见状不好,忙上前拉住母亲,小声道:“当心事情闹大了她倒打一耙!”路妈妈一愣,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马家的迅速抢走了木桶。
那吴婆子见路妈妈手上没了武器,便得意起来,扬起脖子叫道:“你打呀,你打呀,我活了几十岁,从没受过这样的气,你趁早打死了我,再到二少爷跟前讲理去!”
路妈妈听了,倒先怯了三分,春瑛见那吴婆子一脸得意地还要再骂,便冷冷地道:“大娘也少说两句吧,二少爷是做大事的人,即便他再宠你家姐姐,也没有管仆妇吵架这等小事的道理。真闹大了,你也没什么好!”
吴婆子涨红了脸,转而骂春瑛:“小蹄子,我跟你老娘说话,你算哪根葱,就敢来插嘴?懂不懂规矩?!”
春瑛冷笑道:“我不懂规矩,难道大娘是懂的?我只知道所有差事都是主家说了算,分派到谁家就是谁家,却不知原来大娘才是作主的那个,想要哪个差事,别人就不许干了,就连主人家发话都不行。”
吴婆子斥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刚才你不是说,这差事是你们家的,要我们趁早一边凉快去,不管谁叫都不许应吗?连主子叫都不许应了,这里的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吴婆子环视周围,见众人窃窃私语,心下着慌了。她自得势,便盛气凌人,嘴巴又坏,自然是不得人心的,当下就有人偷笑,暗地里叫好。她心里更加慌张。
马家的见状,便笑道:“哟,春儿这丫头今儿是怎么啦?嘴巴伶俐了许多。不过这话可不该说,这是犯忌的,让人听到了可不好。”
春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怎会不好呢?我只是照着规矩说话,原来守规矩也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