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说话有一种特别的腔调,糯糯的,挺好听,而且脸上总是带着笑,叫人一看就容易生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春瑛总觉得她的眼睛里并没有笑意,不过看她的态度还是挺亲切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有认识的人,总会让人安心些,春瑛便笑着答应了,又跟她小声说话。
春瑛从紫藤那里得知,方才数落那媳妇子的丫头,名字叫芍药,是太太安氏身边的大丫头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石榴、丁香和海棠。她们都极得太太安氏宠信,管着上房里一应大小物事,连府里的事务都能插手。其中芍药人虽尖刻些,却极精明,最不好相处的是丁香,最好说话的则是海棠,若是犯了什么错,丁香一定会重罚,但只要求了海棠,只要错儿不大,多半能大事化小。
至于三少爷所住的浣花轩,大丫头只有两个,分别是梅香与兰香,其中以梅香为首。她年纪最长,为人又宽厚公道,在丫头们当中很有威信,老太太、侯爷和太太也都很信任她。
本来还有两个次一等的菊香和竹香,说话行事都比较傲慢,但几个月前不知出了什么错,被太太骂了一顿,撵了出去,听说正在家里准备嫁人呢。
二等丫头还有另外四个人,心气都挺高的,太太方才提到的曼如,虽然性情温柔,做事又勤快,很得上头的欢心,但也有许多人不喜欢她,背地里说她闲话。
浣花轩里三等的小丫头最多,连春瑛在内足有十二个,还有几个做粗活上夜的婆子,所以那里的活不重…
春瑛一路听紫藤的介绍,一路将她的话默记在心。虽然人名多得她脑子都有些糊涂了,但情报收集是绝对必要的,她还不知道要在这个侯府里待几年呢,不想进来是一回事,两眼一摸黑地被人抓住错处折腾,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把她弄进来的那位崔曼如,本身处境就够复杂的了,她可没兴趣搅和进去。
说话间就到了一处空地,花木森森,别有一番景致。春瑛猜想这里大概是花园。果然紫藤便介绍说:“前头那月洞门里就是花园,平日我们干完了活,也能到那里去玩的,里头可大呢,还有一个小湖,夏天的时候,少爷小姐们就在湖上划船,看水里养的鱼儿。不过山上山下那几间屋子,是不能随便放人进去的,也不能在那左近高声说话,你可得记牢了。”
“我知道了。”春瑛应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呢?三少爷住得这么远么?”她们离开正院,已走了将近十分钟了,记得三少爷是太太唯一的儿子,她怎么舍得他住在离她这么远的地方?
紫藤便笑道:“几年前三少爷还住在正院里呢,原是去年夏天,三少爷打算搬出来时,说要寻个景致好又清静的地方,可以不受打搅地读书学画,才选中了花园南边的这处小院。”这时她们已经走到一处院门前了,春瑛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院门上方的匾额写着“浣花”二字。
说是小院,其实地方一点都不小。这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面一进是书房和会客室,院子四四方方的,极宽敞,边上种了一溜儿的桂花,如今开得正好,幽香阵阵。院角有两株西府海棠,已经过了花期,枝条上挂着小小的果实。后面那进的院子小些,卧室与画室都在这里,两边的厢房则是丫头们住的地方。房子都是刷得粉白的墙,深褐色的廊柱,乌黑的瓦,门窗与柱子是一个颜色,游廊窗棱的装饰俱是冰炸纹。与正院那种庄重中带着富丽的风格有些不太一样,这里给人一种清朗的感觉。
这里的主人三少爷,似乎与她想象中宝二爷似的人物有些出入。
春瑛随紫藤一路走到后院,后者小声介绍着轩中的情况,见正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丫头望过来,便住了嘴。
其中一个丫头一见紫藤,便翘起小巧的鼻子:“又是你呀?来做什么?上回你输的银子还没给我呢。”声量并不大。
紫藤朝她做了个鬼脸,却先笑了:“芍药姐姐让我带新来的小丫头过来,我这可是正经差事。在里头么?”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那丫头却听懂了:“在呢,正在画画儿,你们先在廊下略等一等,别扰了他。”说罢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春瑛一眼:“不是说有两个么?另一个呢?你叫什么?”后面这句是对春瑛说的。
不等春瑛开口,紫藤已替她回答了:“这个叫春儿,另一个叫银儿的,被太太打发到花姨娘那儿去了。”她使了个眼色,那丫头明了地冷笑:“这世上苍蝇可真多,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春瑛看了一眼她稚嫩的脸上精心化就的妆容,垂下了眼帘,心中暗讽:都是一样的苍蝇,难道谁还比谁高贵些?
另一个丫头盯了春瑛几眼,忽然问:“你就是曼如荐来的那个丫头?你是她什么人?姐妹还是表姐妹?”
她这话一出,方才那丫头立刻便用一种厌恶的目光望过来,连坐在走廊另一头做针线的几个女孩子,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注意起正房门前的动静。
春瑛暗暗叫苦,心中骂了几声崔姑娘,道:“她怎会是我的姐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过是住一个大院罢了。”
那两个丫头都露出奇怪的神色,紫藤便笑眯眯地道:“姐姐们不知道?她原是年初就要进来的,不知怎的让曼如顶了差事,才耽搁到今天。她是个老实呆,我姑妈跟她娘是熟人,姐姐们好歹看我份上,多照应些吧。”
其中一个丫头脸上露了笑:“原来如此。我也听说曼如顶替的人,是生了病的,如今可大好了么?”
春瑛答道:“早就好了,不过是伤风。”
另一个则问:“你是哪家的女儿?父母都在什么地方当差?”
春瑛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爹在门房上呢,我姐姐在老太太屋里。”
听到她这么说,那两丫头的态度更亲切了,还拉起她的手问长问短,春瑛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紫藤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偶尔提醒她们说话小声些,但屋里还是有人掀了帘子出来,斥责她们太过吵闹。几个丫头忙恭恭敬敬地站回了原处。
春瑛小心地偷偷打量那出来的丫环,见她年纪已经有十七八岁了,猜想她大概是一等大丫头,只不知是梅香还是兰香。
那大丫环听紫藤介绍了春瑛,盯了她几眼,直到她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才淡淡地道:“回头等三少爷得了空,我会回的,你们就在廊下等吧。”又叫紫藤:“你先回去,省得太太有事吩咐。”紫藤忙说:“太太在老太太那里呢,听说是王妃娘娘回来了,我留在这里也使得。”
“大姐姐回来了?”屋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外头是谁?”
紫藤忙道:“三少爷,我是紫藤,方才老太太屋里的人到院子里报信,说是王妃娘娘回来了,请太太过去。难道三少爷不晓得?”
屋里传来一阵骚动,春瑛隐隐听到那少年吩咐丫头们收拾画具,似乎打算赶去见姐姐了。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十七八岁的丫环快步走过来道:“三少爷,别忙活了,王妃娘娘已经回去了,说是王府里还有急事,留下筠竹姑娘来见您,还给您带了两个人来。”
帘子一掀,走出一个容貌清俊的大男孩,春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长相,已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挤到了边上,前院又涌进了一群女子,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浣花轩的平静立刻就被打破了。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人名太多了…)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一、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
来的那位筠竹姑娘,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容长脸儿,白净皮肤,说不上很美,长相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她穿戴华贵,头上珠翠环绕,若不是浣花轩的两个大丫头向她行礼时口称“筠竹姐姐”,春瑛还以为她是位小姐呢。
筠竹笑吟吟地向三少爷问了好,又半真半假地抱怨他有超过一个月没到王府上去了,王爷王妃都很挂念他,连八个月大的小世子也想着他呢。三少爷带着一丝腼腆笑着答应明天就去看望姐姐姐夫,然后目光便忍不住往筠竹身后瞄。
随筠竹一起来的,除了两个小丫头和四个打扮体面的仆妇外,还有两个美貌少女,穿戴也颇为华丽,一个娇俏,一个冷艳,虽只有十三四年纪,却让人移不开眼。春瑛从她们进来,就一直盯着瞧,觉得她们比现代社会的那些所谓偶像美女要漂亮多了,瞧那皮肤,水嫩嫩的,气质还超好,她暗下猜想,这两位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吧?难道是哪个大富人家的小姐?
三少爷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这两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我从未见过?”
筠竹笑道:“她们哪里有这样金贵?不过是两个丫头。”在场众人都齐齐吃了一惊,当即就有几个丫头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望向两个美人的目光都带了妒意与敌意。
三少爷不信筠竹的话:“姐姐莫哄我,哪家能调理出这样的丫头来?莫非是王爷姐夫门下哪位先生的千金?”靖王虽不大理政事,但身边还是有几个清客的,他们也算是读书人,家中女儿应该不会太差。
筠竹摇头道:“真是丫头,只不过有些来历罢了。她们本是各州府应朝廷之命,精心择选了敬献进宫的美人,只是皇上嫌宫女人数太多,便把其中一大半儿转赐给各个王府。光是我们王爷就得了十个呢,王妃才从宫里领了人回府,半路上想起侯爷曾提过身边没有称心的人侍候,便顺道儿送了四个过来。只是老太太说了,侯爷身边留两个就足够了,剩下的带回去吧,于是王妃想起三少爷总抱怨没有美人可画,便让我送过来了。”
“这么说,是御赐的美人?”三少爷吃了一惊,围着二女转了一圈,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大姐姐真是…皇上赐的美人,怎么能随意转送呢?”
是呀是呀,春瑛在旁边暗暗点头,心想这位大小姐会不会是吃醋吃糊涂了?不过那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一下赐十个美人给自家兄弟,难道是想气死兄弟的老婆?
其中一位美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很快就消失了,另一位却只是淡淡地盯着前方的地毯,仿佛对上面的花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筠竹笑道:“不碍事,我们王爷跟皇上自小要好,况且已留了六人,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王妃方才还说呢,若皇上真要怪罪,她就要向太后娘娘告状去了。”她指了指那两位小美女,“三少爷只瞧她们长得怎么样?若是看不上,那两个侯爷还未过目呢,再换也使得。这两个本是太太选的,相貌极出众,只是年纪小了些。”
三少爷打量了她们几眼,笑道:“都是好的,真真委屈了她们,本来也是好人家女儿,比不得咱们家生的奴婢。”
“进了宫也是一样的使唤,在侯府里规矩还松些呢。”筠竹不以为意,“真成了王府的姬妾,还不知有什么结果,能到咱们府里来,就是福气了。”
三少爷想想也是,便笑着点点头,又围着两个美人转起圈,忽地伸头凑近那长得娇俏的美少女,问:“你擦的什么胭脂?真好闻。”
那美人冷笑着瞥他一眼:“不过是我家乡小店的脂粉,比不上京城翠宝堂的高价货。”
三少爷笑道:“这脂粉里似乎有茉莉的香气,茉莉虽好,却略清淡了些,就象你身上穿的这身月白罗裙一样,与你不配,倒不如改了玫瑰香,再穿一身石榴红?映着这粉墙黛瓦,倒显出你的俏丽来了,入画也是极好的,我想到了一首配诗…”
那美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玫瑰,也从不穿红色的衣裳,多谢少爷费心了!”
筠竹不悦地盯着她:“放肆!有你这样对主子说话的吗?!”
美人咬咬唇,不甘心地闭上嘴,脸上犹有忿忿之色。另一人收回了盯地毯的目光,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盯。
三少爷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颇有趣,他围着与自己斗嘴的美人又转了好几圈,闭上眼想了想,便问筠竹:“筠竹姐姐,她叫什么?”
“叫夕雅,那一个是夕陌,只是太太说重了小姐们,叫改呢,三少爷自己拿主意吧?”
三少爷皱皱眉:“哪里重了?不过是同音,若这样就要改,那府里要改的人就多了去了。”
旁边的大丫环之一开了口:“三少爷,即便三小姐不在意,二房回来后难保不会多心,四小姐跟这位姑娘可是真真重了的。”
三少爷这才想起来,忙道:“那就改了吧,照我说,夕雅改叫胭脂就很好,至于夕陌…”
“三少爷。”另一名大丫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春瑛认得她是先前对自己不太亲切的那一位,只听见她说:“咱们院里的人原是有定数的,如今只差了两个缺,又刚刚补了一个,三少爷若想把这两位姑娘都留下来,只怕要惹闲话。”
筠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谁会说闲话?这是王妃送给嫡亲弟弟的礼,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要寻不是?”
那丫头一窒,低下了头:“我只是担心有人败坏三少爷的名声罢了。”另一个大丫头便笑着对筠竹道:“筠竹姐姐莫怪,兰香只是怕侯爷看了生气。再者,三少爷本就不是关心这些的主儿,我们这些近身侍候的,只得多替他留心。”
筠竹神色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和兰香都是好的,只是长姐所赐,何必想得太多?”
三少爷左右看看,便道:“罢了,我也不耐烦这些事。夕陌姑娘就送回母亲那儿吧。我上回在大姐姐家玩时,见过一位徐家小姐,与这夕陌姑娘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徐小姐还要再强些。我已经将徐小姐入画,再画夕陌就太多余了。筠竹姐姐,回头你替我向大姐姐赔个不是,父亲与我都有了人使唤,母亲那里也不能忘了。”筠竹笑了笑:“那就依三少爷的意思吧。”
夕雅涨红了脸,想要开口说什么,被夕陌轻轻扯了一把,才勉强忍住了没开口,但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春瑛在旁边瞧得有些无趣。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而且,他们对着美人就这么有兴趣,却没人稍稍注意一下,旁边还有个被忽视已久的自己,当她是空气吗?如果不想留她的话,趁早说吧,她好拎着包袱回家去,也许还能赶上午饭。
她在角落里碎碎念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叫她,顿时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便看到一个大丫头站在自己面前,她猜测应该是那位梅香姑娘。
梅香和气地微笑着对她说:“对不住,因有客来,倒把你忘了。你就是春儿吧?往后只管好好当差,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三少爷这里一时半会儿的还顾不上你呢,你先去安顿了再说。”说罢叫过一个丫头:“青儿,你带她到房间去,好生安置。”
青儿就是方才守门的丫环之一,春瑛向梅香行了礼,便随青儿往外走,来到前院,转到右边转角处,走进了第一间房。青儿道:“这里有三张床,左边那张空的归你了,你自己收拾吧,回头有人给你送铺盖来。”
春瑛察觉到她的态度有些冷淡,脸色也不太好看,便小心地问:“青儿姐姐,我惹你生气了吗?”
青儿冷笑一声:“我哪有生气?你本来没惹我,现在也别来惹我!”顿了顿,瞟了春瑛一眼,“别以为人人对你和气,就是真喜欢你了。你姐姐虽是在老太太屋里,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若是琉璃她们还罢了,三等的小丫头,上赶着巴结,我也瞧不上!她们几个把你当宝贝,不过是打着托你老子往外头捎东西的主意,真要被上头发现了,都逃不了一个死!我劝你也别太得意了!”
春瑛莫名奇妙地被她喷了一脸,心头也火了:“我哪里得意了?你怎么没头没脑地骂了我一通?我姐姐没巴结你,我爹也没帮人往外头捎东西,我是招你惹你了?!”说罢直接把包袱朝左边床上一放,便开始整理起床铺来。
青儿被气得柳眉直竖:“死丫头!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春瑛掀起床角的空箱子看了看,又摆正了草席的位置:“梅香姐姐叫你好生安置我,可不是让你来骂我的。我也劝你一句,我没打算跟你们争什么,所以你也别来惹我!”
“你!”青儿颤着指尖指着春瑛的脑门,恨得直想咬她一口,“小贱人!就是你们这些不安份的东西,整天挖空了脑袋想进来,以为凭着几分姿色就能攀上高枝儿了,搅得浣花轩日日不得安宁!别以为我会信你的话!你跟崔曼如两个,还有那个什么胭脂,都不是好东西!有我在一日,就绝不让你们得逞!”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春瑛忍不住呸了一口,脑门不由得痛起来。她好冤啊…
(MS越来越晚了,先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二、我是来当丫环的…吧?
虽然生气,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春瑛整理了一下床,见上头没什么灰尘,便坐在床边等别人给她送铺盖来。
说起来这间屋子也不算小了,有十多平方米,北面墙上有窗子,东、西、北三个方位各放了一张床,都是架子床,虽然样式简单,但木料做工都很不错,半新的席子也没破没烂。每张床脚处都有一个木制的脸盆架和一个柜子,南边对着走廊的窗台下,有一排矮柜,上头摆了两个梳妆匣并三四把小手镜,一旁放着一个装了许多折枝鲜花的青瓷莲花大盘。
东边和北边的床应该是有人睡的,床铺帐子一应俱全,颜色鲜艳不说,还大多是绣花绸缎。春瑛在心里嘀咕,这也是给丫环用的东西?这样看来浣花轩的待遇还真不错。
不过这屋子似乎有些湿气。春瑛留意到屋角接近地面的墙上,隐约透着青绿色,有点象是青苔之类的东西。这里靠水吗?还是有水管漏水?她侧了侧耳朵,似乎有水声,便起身走到北面的窗下,伸手推窗。
窗外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却是一大块山石,抬头望去,似乎是从花园那边延伸过来的小山的一部分,斜斜插入屋下。顺着山势朝后院的方向望,还能隐约看见有曲廊石台。山石上有水流潺潺而下,冲刷得石头表面长了一块块的绿色青苔,缓缓流到曲廊下,汇集成一条小小的溪流,从春瑛的窗下蜿蜒而过,直往西北方向去了。山下近水处种有几棵桂花,山上也有不少藤萝香草,长着紫的粉的小花,与桂花混在一处,散落在水中,随着水流缓缓而去。
原来这浣花轩的名字并不是白起的,真有“浣花”的景致,只是这花被浣过后,不知流向了哪里。
一阵轻风吹来,捎带了清新的花香,春瑛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地方除了水气重些,倒还算是个挺风雅的住处。
“你就是新来的小丫头?”春瑛身后忽然响起了说话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小丫环,一个手里抱着铺盖,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正是曾见过几面的十儿,另一个手中空空的,年纪尚小,只怕还不到十岁,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满:“你怎么乱碰别人的东西?!那是我的!”
春瑛莫名奇妙,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手搭窗台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架子,撞歪了架上搭的裙子。她连忙松开手,退开几步,那小丫头就冲上来把裙子抱入怀中,又瞪了她一眼。
春瑛有些讪讪地,只得拧过头跟十儿说话:“原来你是在这里当差,我从前都不知道呢。”
十儿呵呵笑道:“怎么会?你从前总缠着我问这院里的事。”春瑛一窒,干笑两声,便接过铺盖:“这是给我的吧?麻烦你了。”
铺盖都是半旧的,但料子很好,暗青色缎面垫被光滑而柔软,因天热而铺在上头的席子细密处更甚于原来那张,两床纱被又轻又暖和,正适合现在微凉的天气,天青色的纱帐上居然还绣了几朵兰草,长方枕头是织锦缎做的面,还包了棉层,摸上去软软的…
春瑛有些呆滞:她是来当丫环的吧?还是粗使丫环,可这些日常用具,怎么象个小姐用的?再一看被角,还坠着两个小香袋,里面装的是灰黄色的小疙瘩,散发着幽幽香气。
饶是这样,十儿还一脸遗憾地道:“可惜只剩下这些旧东西,颜色也不鲜亮,若你早来几个月就好了。没法子,咱们只是小丫头,你又是新来的,即便有好东西也轮不上。”
春瑛猛地转头看她,差点把脖子扭了:“这…这难道还不算好东西?!”比起她们在家里用的强多了好不好?
“当然啦。”十儿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没瞧见几位大姐姐的屋子,那才叫好看呢。”她帮着春瑛整理过床铺,又指着床尾的箱子说:“那是给你放体己东西的,你若想锁上,就自己弄锁去。”然后跳到南边矮柜前,拿起两把手镜:“我也不知道你带没带梳头家什伙儿,这个给你用吧?”
“那是我的!”那小丫头大声叫着扑过来抢走其中一把镜子,又揽过左边的梳妆匣,“这些是我的东西,不许你们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