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转过一处拐角,附近的灯光一时被花木遮住,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夹杂着几丝细雨,凉意直渗入衣衫内,直叫春瑛和梅香都齐齐打了个冷战。灯笼内的火苗晃了晃,便熄了,周围黑暗下来,只余风声呼呼作响。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听起来分明是个男子。春瑛和梅香两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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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三十五、长姐
春瑛紧张地提起灯笼,高声问:“是谁?”梅香紧紧握住伞柄,挨近了春瑛几分。
那男声没有回应,只是花园围墙的另一头,隐隐传来枝叶被踩踏的声音。春瑛听得分明,大胆踏出两步:“是谁在那边?”梅香扯住她的衣角,两人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有人应答,春瑛便猜:“那人大概是走了吧?可他到底是谁?”
梅香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周围黑乎乎的,风又刮得这样,亏得你有胆子问他。”低头想了想:“不对呀,这里是内院,侯爷与少爷们都在前头宴席上,怎会有男子?!难道是哪个胆大的小厮?!”想到这里,她脸色一沉:“这可不是小事,定是看守二门的人光顾着吃酒赌钱,没留神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溜进来了!我得去看一看!”说罢便拉着春瑛一直往前走,到了花园门口,另找了一个小丫头打灯笼,让春瑛自行回院,还说:“若是害怕,就叫个人陪你。”
春瑛觉得这路又不远,自己的胆子还是够的,既然有踩枝叶的声音,就证明不是什么鬼怪,便拒绝了这个提议,一个人往回走了。经过那处拐弯时,她踌躇片刻,索性大着胆子走到围墙根下,透过镂空雕花的缝隙往墙的另一头张望,只能看到黑漆漆一大片竹林,借着远处花灯的余光,隐约认出林后的小山轮廓。
到底是谁呢?记得那天进府时,紫藤曾说过,到花园玩时,不许接近山上山下的屋子。难道那里住了什么人吗?
要不要找时间去打探打探?春瑛有些跃跃欲试,又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觉得再吹风明天就要病倒了,连忙快步往浣花轩的方向走。
才走到门口,她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疑惑地回头张望,却惊讶地看到大姐秋玉从黑暗中走过来。
“姐姐?!你怎么会来?”春瑛跑过去,“我原本也想去找你来着,可是被派了看炉子的差事。”
秋玉穿着靛青暗花绉绸夹衫,系了秋香色的长裙,外罩青色坎肩,提着一盏样式简单的琉璃灯笼微笑着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妹妹,便皱了眉头:“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跑出来了?也不怕着凉!快回屋去!”春瑛傻笑两声,拉着她走回茶水房了。
炉火几乎熄下去了,春瑛忙加了几块炭,又让出最好的一张凳子来:“姐姐坐这里吧?我还以为你会在前面侍候呢,怎么会过来的?如果事先说一声就好了,现在连杯热茶都没有,壶里的茶水我又不能用。”
“咱们亲姐妹说话,要这些客套做什么?”秋玉吹熄灯笼,随手插在窗框上,便坐了下来,“你进府的那天我就想来找你了,偏偏为着过节的事,我们院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刚闲下来,二老爷一家又到了。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习惯,趁着今儿前头开宴,我要了四处巡查的差事,才得空过来,只怕不能久待。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是路过进来歇脚的。”她将双手挨近炉子取暖,又瞪春瑛:“快回屋穿衣裳去,这里有我给你看着。”
春瑛忙应声跑回自己房间去了。添上了那件水红坎肩才回来。秋玉摸了摸她地坎肩。问:“这是梅香给你地?瞧着象是她从前穿过地旧衣裳。”
春瑛点点头:“她给了我好几件呢。还有些首饰。姐。府里地丫头穿戴都这么讲究吗?吃用地东西也都不便宜。我那天吓一跳呢。”
秋玉笑了笑:“若不是这样。怎么显出咱们府上世代侯门地不凡?”接着她话题一转:“我那里也收着几件好衣裳。颜色倒还鲜亮。都是从前主子们赏地。我通没穿过几回。等你得了空。就过来找我拿。首饰什么地。我也有。还有妆匣脂粉梳子镜子之类地。你喜欢什么就都拿去。梅香是个好地。但她这两年就要出去了。让她多留些体己吧。”
春瑛笑道:“其实我不喜欢涂脂抹粉。我才多大呀?没得把皮肤弄差了。只不过是因为别人说在浣花轩干活地丫头。打扮不够体面。会丢三少爷地脸。我才收梅香地东西。其实这些已经够用了。等到换季时。我也会有新衣裳地。姐姐地衣服首饰就留给自己用吧。我瞧你整天都穿着老气横秋地衣服。那个兰香比你还大一岁呢。瞧她整天打扮得象朵花儿似地。”
秋玉扑哧一笑。拧了春瑛地脸颊一记:“小促侠鬼!那个兰香可不如梅香好说话。叫她知道你在背后编排她。你可没好果子吃。”接着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在老太太屋里。大些地姐姐们都是这样打扮地。有时候外头地人送衣裳给老太太。她自己不穿。不是送人。就是赏给我们。这些衣服虽说颜色老成些。料子做工却都是上好地。你们这里地几位姐姐。还未必有我这样地体面呢。”
顿了顿。她瞥了门外一眼。见没人经过。便凑近了妹妹低声道:“给你地东西。你就收着。这府里上下地人。十个里有九个是势利眼。见你穿着家里做地粗布衣裳。头上也没个象样地首饰。或者总是那几件旧衣裳换着穿。心里便存了轻视。你受了差遣去传话办事。他们也不理你。主子们怪罪下来。他们只会把过错归到你身上。你吃了亏。还没处说理去呢。”
春瑛哑然,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了,等我这边有了空,就去找你。”秋玉是路春瑛的亲姐姐,用她的东西也比较心安理得,反正这几个月也没少用。
“要不就求一个到我们那里传话或送东西的差事,趁机过去吧。”秋玉想了想,“那样一来,别人问起,也不会说什么。”
春瑛点点头,随即又道:“我还不知道路怎么走呢,这几天就没出过院子。”
秋玉皱了皱眉:“照理说不应该啊?新来的小丫头,总要让她到各处走走,不然怎么传话跑腿?”
说起这个,春瑛就一肚子气,她把进府后经历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尤其点出青儿的刁难,还道:“我好冤枉!她看曼如和胭脂不顺眼,怎么就只跟我过不去?!我又没得罪她!”
秋玉脸沉沉的,不悦地问:“她怎么敢这样?她知道你是我妹子吗?”
“这个嘛…”春瑛想了想,“我没告诉她你叫什么名字,但我说了你是在老太太屋里的,不过她说,除非是琉璃她们,不然其他的小丫头她也瞧不上。”
秋玉冷笑:“她算哪根葱,就敢这样拿大?!”又对春瑛道:“若她再刁难你,你就说你是我妹妹,如果她还不依不饶的,只管告诉我。你别怕,她虽在浣花轩里有些体面,但这里上上下下,除了三少爷,就只有梅香兰香两个,才敢不给老太太院里的人面子。”
想到妹妹初来乍到,许多规矩都不清楚,秋玉瞧着外头的光景,估计还能再留一一两刻钟,便把自己进府多年来的心得简单地说了一说,比如对梅香兰香这样的大丫环,要分别对待,梅香脾气好,威望又高,对她可以多依赖些,有什么活计就勤快点帮忙做,有委屈或是什么请求,都可以找她;但对脾气稍差的兰香,只需多敬着就行,要尽可能少在她面前出现,免得被她当成出气筒。至于那六个二等丫环,只需冷眼看着,哪个性情好的,可以多亲近,但不要太近了,更不能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话,却做对另一人不利的事。
她正色道:“在少爷跟前侍候的人里,一二等的丫环都难免分成几派,彼此暗地里争斗。三少爷年纪还小,梅香兰香两个除外,那几个二等的,只怕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进府来,是正经当差的,别被她们搅和进去了,万一有谁失势,连累了你,太太一发话,我可救你不得。千万记住了!”
春瑛半信半疑:“这…有那么夸张吗?顶多就是被赶出去吧?”
“那还算是好的。”秋玉道,“菊香竹香两个,原就是这院里的,太太做主给她们定了亲事,一个是酒鬼,一个是病秧子。她们还是这里的二等丫头呢,从小儿就侍候三少爷,往日在府里都是横着走,出了事,也不过是这么着。咱们这样的家生子,小命都握在主人家手里,片刻都不能大意!”
春瑛被唬住了,咬唇低下头,犹豫了一会才道:“我看南灯大哥和红玉姐姐…在外面过得好象还不错…”
秋玉瞪她一眼:“我早听娘说过了,你帮他们找了个靠山。可他们是大少爷帮了忙,才能脱籍出去的。要是太太发话,哪能这么顺利?我的话,你别当耳旁风。少爷跟前的丫头,十个里有八个是有心往上爬的,咱们家又不指望你出这个头,你只要老老实实当差就好。若有人拉拢你,你只推说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找别人玩去,象是太太屋里的芍药,还有你方才提的紫藤,都可以,别被曼如青儿她们几个当枪使了。”
春瑛郑重地答应了,决定要照姐姐的话去做,但想到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教导人情世故,实在有些丢脸,便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眼珠子转啊转,忽然瞥见梅香拿来的那盒点心,忙拿到秋玉面前,道:“这是上头发的糕点,姐,咱们一起吃吧?”旋即又皱眉:“可惜没茶…我记得我房里好象还有茶水,不过已经冷了,我拿来热热?”
秋玉一挑眉,指了指炉上的茶壶:“这不是茶?是给三少爷备的?”见春瑛点头,便自行从柜子里找了两个白瓷杯子出来,提壶就倒。
春瑛忙拦住她:“青儿说了不许我们喝的,还有曼如…”
“你就说是我喝的。”秋玉淡定地倒了半杯茶,递给妹妹,“怕什么?梅香兰香两个一年里不知道要在我们那儿揩多少油,我吃她们半盅茶,难道就是贼了?她们要真那么说,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上去?!”她给自己也倒了半杯,然后拿起一块月饼:“这字都糊了,定是她们挑剩了的。也罢,我记得这是果子馅的,味儿还可以,倒是这桂花糕太甜,你们小丫头爱吃,我却嫌腻的。”
春瑛笑嘻嘻地拿起另一块月饼咬了,道:“不知道爹和娘在家里能不能吃到这个?”
“都一样的,爹也能领到一份,只是味儿可能差些。”秋玉微笑着从袖筒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春瑛的嘴角,“瞧你,傻呼呼的,吃个饼也要落一地碎屑!”
吃完宵夜,秋玉听到外头已经在放焰火了,忙起身道:“我该走了,还有几个地方没查呢,你多留心院中各处的烛火。方才我说的话,你都记清楚了?”
春瑛忙保证说都记清楚了,一路送她出了院门,远远看到方才走过的路,眼珠子一转,扯住秋玉的袖子:“姐,花园那边,是不是住了什么人?方才我经过那里时,听到有男子在墙那头叹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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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三十六、又当了一回出气筒
秋玉眉头一皱:“男子?花园里吗?”
“是啊,我给梅香打灯笼,送她到花园门口,走到花园外头的拐角处,风大吹熄了灯,就听到墙那头传来男子的叹息声,吓了一大跳。我问谁在那边,那人没回答就走了,踩得枝叶僻啪作响,肯定不是什么鬼怪。”春瑛答道,“梅香说,侯爷少爷们都在前头,内院不可能有男子,怀疑是小厮偷溜进来了。可是我想,如果是小厮,干嘛在墙下叹气?我回来时悄悄看过,墙那头是竹林,这黑灯瞎火的,谁会没事跑那边去啊?”她眨眨眼,凑近了秋玉小声问:“姐,你对府里的事情熟,知不知道那是谁?我听人说,那边山上山下的屋子都不许人靠近,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秋玉一边听,一边脸色变幻,到了最后一句,已经镇定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主子们吩咐的事,你只需照办就好,理他这么多做什么?!”顿了顿,也压低了声音:“那几间屋子…确实住了人,不过侯爷曾亲自下了严令,不许声张,因此府里知情的人也不多。我也是偶然听到老太太跟琉璃说话时,提过一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闹不明白。你只需记着,那人的身份,除了老太太、侯爷、太太和三位少爷外,就只有两位大管家知道,连二房的主子也未必清楚。人人都以为那几间屋子闹鬼,连白天都不许人靠近,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你千万别跟人提起这件事,梅香那头,很快就有人叫她闭嘴的,你给我机灵些!”
春瑛惊讶地张大了嘴,心里有些兴奋。这算是大宅门里的秘密吗?会是什么人呢?通常这种避人独居的不是发疯的姨娘,就是家族中的不祥人之类的,不过既然是男声,肯定不是女人,她记得那个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挺年轻,难道会是侯爷的私生子?!
秋玉一看她的表情,就恨恨地拍了她脑袋一记:“叫你别管这事儿了,如今都在想什么?!不许跟人提,也不许去打听!更不许靠近!你想挨板子,我还怕被主子责骂不懂管教妹子呢!”
春瑛脑门吃痛,缩了缩脖子:“知道了…”秋玉瞪了她几眼,才提着灯笼往花园那边走,走近那拐角时,脚下顿了顿,便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春瑛目送姐姐离开,觉得身上有些冷,忙往回走,忽然听到前院方向的天空传来连续几下焰火声,接着便重归平静,她猜想是焰火结束了,忙跑回茶水房升火。
不一会儿,梅香也回来了,脸上犹带狐疑,到茶水房来提茶壶时,踌躇片刻,才对春瑛道:“方才的事,你就忘了吧,别跟人提起。”
春瑛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忙点头应了,帮着她提茶壶。梅香一接手,便觉得份量不对,再看旁边的柜面上放着两只空杯:“是谁吃了茶?”
春瑛忙道:“我姐姐秋玉到各处巡查,经过咱们院门口,见里头空空的,以为没人,就进来转了一圈,看到我在这里,她就顺便歇歇脚,说了几句话。”
梅香闻言笑道:“原来秋玉就是你姐姐,怪道我总觉得你有几分眼熟,只不知道长得象谁。先前我只听说你有个姐姐在老太太那里当差,却不知道是她,往后你和我们就更亲近了,她原是从小儿和我们一处长大的。三少爷养在老太太跟前的那几年,我们和她就象是亲姐妹一样。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就是。”
春瑛笑着应了。心里却在嘀咕。虽说秋玉也曾提过梅香兰香跟她那边地人交情不错。却没提到她们好得象亲姐妹呀?她地确是让自己多亲近梅香。可对其他几个人。却好象不大待见。还特地交待自己别跟她们太亲近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梅香。如果真地跟秋玉要好。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秋玉地妹妹?自己可是年初就打算要进来地。
春瑛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决定还是照秋玉地话做。便笑着扯开话题:“这壶挺重地。姐姐要我帮忙吗?”
“这倒不用。你今晚辛苦了。全院上上下下。就只有你老实留下来当差。没偷溜去玩。你熄了炭火。便先回屋吧。早些歇息。明儿上头发赏钱。我会替你留一份。”梅香冲春瑛亲切地笑了笑。便提起茶壶往后院去了。
春瑛眼珠子一转。便高高兴兴地熄了炭火。拿起点心盒子回了房间。小丫头每日地热水供给是固定地。她没法洗澡。便打了半盆水来洗脸擦身。然后脱掉外衣。散了头发。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猛地拽开了她地被子。大力推了她几下:“起来!快给我起来!”春瑛身上吃痛。翻起身来。见是青儿。脸色就沉下来了:“又怎么了?!你有完没完啊?!”
“我们这些姐姐们都还忙着呢。你一个小丫头居然就敢先睡了?”青儿高高地挽起袖子。脸都扭曲了。“茶是冷地。炉子也没升。你当我们是死人哪?!还不快给我滚起来?!你不是来白吃白喝地?偷懒还敢偷得这么光明正大?!”
春瑛床气一发作,索性站在床上,叉着腰居高临下:“你搞清楚!谁偷懒了?!今晚整个浣花轩的人都跑光了,除了梅香姐姐,就剩我一个在看炉子!我看的是上房的茶水炉,你们喝的茶、烧的炉子不干我事!你找负责的人喷去!是梅香姐姐说,我可以熄炉子回来睡觉的,你不信就去问她呀!”
青儿双眼瞪得老大:“你、你…”她几时见过有小丫头这么顶嘴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什么我?!我一没偷懒,二没闹事,睡觉也是听姐姐们吩咐才回来睡的,你是对我不满,还是对梅香姐姐的话有意见?!”春瑛立刻就找到了祸水东移的办法。不管梅香是不是真的跟秋玉要好,眼下不拿她当挡箭牌就太可惜了。
青儿脸涨得通红:“你少胡说!我几时对梅香有意见了?我骂的是你们这些不好好干活尽挖空心思讨好主子往上爬的人,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
春瑛冷笑着俯视她:“你几时见我不好好干活尽挖空心思讨好主子往上爬了?!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挖空心思的人呢!”说罢上下瞄了青儿一眼,“好好干活的青儿姐姐,你今晚在哪儿呢?怎么不见你的人影?!”
青儿哑口无言,气得直发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春瑛同屋的夏荷原也在场,被吓得躲到屋角,不敢作声,却早有机灵的小丫头报到后院,梅香急急赶来,看到这个情形,便骂道:“这又是怎么了?后面还忙着呢,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她问过在屋外看热闹的小丫头,知道了原委,便拉长了脸对青儿道:“原是我见她值夜辛苦,才叫她早些歇下的。她这么小的年纪,难得不贪玩,肯老老实实当差,我们当姐姐的正该多体恤。你不知情,怎么也不先问问我,就跑来骂人?!”
青儿原本被春瑛揭穿,已经恼羞成怒了,现在被梅香数落,脸上顿时挂不住:“我怎知道这样的小事也要先问你?谁都知道你在主子面前最有体面,我是比不上的,可怎么着也比她强!我们还忙得脚不沾地,她居然先睡下了?!我骂她一句,她还跟我顶嘴!难道她就有理了?她凭什么先睡?三少爷都还没睡呢!”
“他已经睡下了,你说话小声些,别吵着他。”梅香淡淡地瞥了青儿一眼,“她顶嘴固然是她不对,可你不分青红皀白地骂人,却是有错在先。你有事不想做,就叫人来帮忙,谁还拦着你不成?别人得闲是别人的造化,你这样闹起来,叫三少爷听见了,难道你就是有脸的?”说罢朝春瑛点了点头:“还不快下来?!瞧你这象什么样子!快给你青儿姐姐陪个不是。”
春瑛已经清醒过来了,虽然心中有气,还是顺坡下驴地下了地,随意道了个万福:“对不起了,青儿姐姐。”
青儿的脸还绷得死紧,听了她的道歉,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回应。梅香脸一沉:“你还要怎么着?我可不管了,等明儿她姐姐秋玉知道,过来跟你算那根玉簪子的账,你可别再叫我帮你说话!”
“秋玉?”青儿有些意外,“她是秋玉的妹子?!”她飞快地看了春瑛一眼,春瑛扬扬眉:“我就是,怎样?”青儿忍了忍,跺脚道:“就算是秋玉的妹子,我也吞不下这口气!”
“你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梅香揽过她,便拖着往外走,“那块芙蓉妆花罗,旧年太太曾经赏过我一块,我还没用呢,你想要就拿去。那花灯也不如咱们自己府里做的好,园里有上百盏呢,明儿我陪你去找老李头,管保拉一车回来!你原是这院里的老人,跟新来的生什么气?”
青儿脸色放缓了些,心里却还不甘心:“我就是心里憋闷!三少爷也未免太偏心了!即便我不算什么,还有你和兰香呢!他有好东西,怎么先给了那两个?!什么活都不干,还整日摆千金小姐的架子,我们手忙脚乱的,她一声不吭就回屋蒙头大睡,眼睛瞎了不成?!除了一张脸,她哪点比我强?!”
春瑛原本见她们往外走,想着没事了,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难道她又倒霉地当了一回出气筒?
这都叫什么事呀?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七、那人(小修)
梅香听了青儿的话,哑然失笑,回头给周围的小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便迅速悄悄地散了,她才回头劝道:“我哪里是在乎这些的?况且你也冤枉了人,曼如还在上房侍候呢,哪里是睡着了?若你不喜欢,就让她替你把脏衣服送到浆洗房去,只要屋里有人,谁不是一样?”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既是老人,就该拿出老资格的样子来,对底下的小丫头,也该好好教,整日不是打就是骂的,叫人怎么服你?主子们看见了,也觉得你刻薄,跟人一比,你哪能讨得了好?”
青儿张张嘴想争辩,终究还是被梅香笑着推回后院去了。春瑛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松了口气,坐回床上,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懊恼:她似乎太冲动了,青儿不管怎么说还比她高一级,得罪了上司,以后有的是小鞋穿,不知道秋玉姐姐的名头能不能挡住青儿的报复?
“春儿…”十儿从门外溜了进来,“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跟青儿姐姐顶嘴!”
春瑛扁扁嘴,仰脖道:“顶就顶了!是她先找我麻烦的!”难道别人对她破口大骂,她还要笑着接受不成?她本来就是有理的那个!
十儿偷笑,推了屋角的夏荷一把:“呆子,躲这儿做什么?人都走了!”夏荷没好气地推开她,噔噔噔走到春瑛跟前一瞪眼:“你得罪了上头的姐姐,以后吃亏,可别连累我!”说罢又噔噔噔跑上自己的床,拉下帘子,就没声响了。
“当心闷死你!”十儿骂了一句,便跑到春瑛床边,笑嘻嘻地说:“春儿,今晚胭脂姐姐和曼如姐姐都得了赏,曼如姐姐得的是一盏走马灯,可有趣了!不过我瞧她好象不太喜欢的模样,你跟她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她对你又好,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求她把灯借给我玩两天?”
这叫春瑛怎么回答?本打算一口回绝,想到进府后十儿一直对自己很好,春瑛犹豫片刻,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拖延下来。第二天送茶到二进门上时,正好是曼如来接托盘,她踌躇着道:“听说你昨晚上得了一盏好灯?十儿跟我提起,说她很喜欢,叫我问问你,能不能让她凑近了仔细看一看?”
曼如接过托盘,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默默地转身去了,春瑛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晚饭时,十儿还是看到了那盏灯,虽然未能拿在手里玩,她已经挺满足的了:“比我元宵时得的那盏还好看呢,春儿,多谢你了。”春瑛笑了笑,扫了默默坐在一角吃饭的曼如,有些糊涂。
也许是知道了春瑛姐姐的身份,再加上梅香的劝告,青儿后来就不再针对春瑛了,不过到底是刁难了这么长时间,口角也有过几回,她拉不下脸来装好姐姐,见了春瑛,顶多就是当看不见,春瑛也没兴趣理她,无视着走过去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春瑛开始习惯了浣花轩的生活。每天早起打扫,她也掌握了一些小技巧,让自己轻松一些,跟其他的小丫头也熟络起来。虽说没兴趣参与小姑娘们的闲话,但她也会坐在一旁做针线,装作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两句傻话,有时候也帮点小忙,那些小丫头很快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加上有梅香在上面罩着,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
她一直没有正式见过三少爷。只是每天远远地看见他在一群丫头地簇拥下进进出出。唯一地感想是:长得地确清秀可爱。眉目清朗。举手投足也很大方。说话行事挺斯文地。是个不错地小男孩。不过一想到院里大多数丫环都抱有爬上他地床地主意。她就有些接受不能。这明显还是个小孩呀?!那几位姐姐会不会太饥渴了点?!
在这一群饥渴地丫环中。除了温柔地大姐姐梅香。大概就只有新来地胭脂是远着三少爷地了。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整天躲在自己地房间里(她享有大丫环待遇独占一间房)。据小丫头们说。她是在绣花。偶尔也看看书。连吃饭洗嗽都是在房间里进行地。三少爷叫她去。她也不理。实在推脱不掉。她到了三少爷面前。也是板起脸没个好脸色地。叫她倒茶她推给别人。叫她磨墨她说不会。跟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三少爷居然也不生气。还赏了许多好东西。她收了。却连声谢字都没有。连梅香都皱眉头了。兰香和其他二等丫头们更是愤恨不已。
春瑛是听小丫头们闲聊才知道这些地。她有些好奇。那位胭脂姑娘莫非是对自己地遭遇不甘心。才这样冷脸对人地?说起来她也挺无辜地。本来过得好好地。家里也有点钱。因为宫里要选美人。为了出人头地。被家人和乡亲送出去。背井离乡到了皇宫。却又被转送给别人。如果进了王府。成了王爷地姬妾。那还算了。偏偏阴差阳错地进了侯府当侍女。谁能吞下这口气呀?
于是春瑛道:“那个胭脂姐姐是好人家出身。兴许是不习惯侍候人?听说她在家时也是位千金小姐。”
小丫头容儿撇撇嘴:“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地女儿。算什么千金小姐?她到了咱们这里。摆什么小姐架子?我们吃地、穿地、用地。哪样不比外头寻常地富家小姐强?王总管家地几位姐姐。比东城姜老爷家地小姐还要娇贵呢。从小儿也是丫头婆子围着养大地。还不是一样进府做活?那个胭脂算哪根葱?自己眼睛长头顶上就算了。还要指使我们干活。真把自己当成是小姐了!”
另一个小丫头小凌怯怯地道:“可她是二等地。还领着一等地月钱。是可以叫我们做事地呀?”
“那也看是什么事!”容儿提高了声量,“咱们的主子是三少爷,要做活也是为他做的,谁有空侍候她?!”
小凌飞快地扫视周围一眼,忙拉了她一把:“小声些,要是被听到怎么办?”接着便低头道:“三少爷正喜欢胭脂姐姐呢,她摆摆架子也不奇怪。哪位姐姐得势时不是这样的?你骂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