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应了,抱着东西回了房间,又把自己想要带回家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想到明天就能回家了,她心情有些兴奋,晚上差点没睡着。
到第二天一早,管家娘子带了一串人来给李攸挑。李攸只扫了几眼,便丢给兰香,径自去向祖母和父母请安了。昨晚上他去见了周念,得其面授机宜,已经拿定了主意。
春瑛走过前院,把那一堆女人的吵杂声丢在脑后,先去找了梅香,提起自己要回家的事。梅香倒没说什么,只交待她要早点回来,而且晚上一定要到自己的房里来。
春瑛应了,出了门,曼如便丢下三少爷屋里的活,亲自领着她往后门走。
后门处挤了不少人,其中有十来个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求管事的放过自己。春瑛有些好奇地打量几眼,曼如却拉起她的手,匆匆往门上去了。守门的几个婆子里,有两个似乎跟曼如相熟,曼如只说了一句“就是她”,她们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叫春瑛跟着她们走,然后一路送到后门外,已经备下一辆小车候在路边,不等春瑛开口问,便将她推上车,然后其中一个婆子便爬上车辕,驾车出发了。
车有些颠,春瑛好不容易才坐正了,幸好车内堆了几个大包袱,靠在上面,也算稳当,只不知道包里装的是什么,好象挺硌人的。
从后门到春瑛住的大院,路程极短,中间却要经过青儿家。到了门口,那婆子也不下车,只对春瑛道:“我就送到这里,你认得路回家吧?申时三刻我到你家门口等,可别迟了!”
“知道了,谢谢大娘。”春瑛笑眯眯地应了,艰难地拖着自己的包袱下车,顿了顿,有些好奇地回头问:“大娘,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呀?”
那婆子脸色一变:“跟你什么相干?!还不快走?!”说罢驾车扬长而去。
春瑛忽然有些了悟,忙把事情丢开,径自照曼如给的地址,往青儿家住的院子走去。
院里一片狼藉。四五个凶神恶刹的男人围住一对中年夫妻,恶狠狠地喊着:“…还想骗我们?!你们明天就要出城了,居然还叫我们宽限几天?!当我们是傻子呀?!谁不知道你们闺女犯了事?!谁会信她还能给你们弄银子来?!”
那中年男子全身发抖,嘴里只会叫:“求您宽限两天,我一定还上,一定换上…”那妇人则说:“我们已经找亲戚朋友借银子了,求您帮帮忙,做做好心吧…”
那几个男人却嗤之以鼻,邻居家的人在边上围观,还被他们的凶样吓走。台阶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静静地哭着,脸色衰败。她身手的门里,隐隐露出半张床,床上的被褥下露出两只惨白的脚。
春瑛认出那中年妇人与青儿有几分相象,便猜到她是青儿的母亲,见状有些不忍,望向那几个男人的目光便带了鄙夷。那为首的男人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看就不是好人,明明知道对方才死了女儿,他们居然就迫不及待地上门逼债了,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那男人察觉到春瑛的目光,神色不善地瞄过来:“干什么?!”春瑛低头走到老妇身边,将曼如交给她的小包袱塞到对方手中,小声说:“我是浣花轩的丫头,这是青儿姐姐的东西,曼如姐姐叫我捎给你们的。”希望这些银子能帮上他们的忙。
老妇愣了愣,呆呆地盯着那包袱看,春瑛以为她没听清,正要重复一遍,却忽然有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将她拽开,枪过包袱,她吃了一惊要去拦,却发现那是青儿的母亲,忙住了手。
青儿的母亲惊喜地打开包袱,见里面有银子,顿时笑眯了眼,忙拣出几块送到那几个男人面前:“牛大爷,您看…这银子够了吧?”
那牛大爷扫了一眼,掂了掂,啧啧两声,又从她手里多抢了两块:“这么点银子也要克扣,你们夫妻的名声果然不是盖的!”他随手将银子抛给了手下,便整整衣服,抬脚走人,还留下一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日后要使银子,再来找我牛老虎呀!”
青儿的父亲战战兢兢地走到妻子身边,看了看包袱,忽然大骂:“你怎么把银子都让他拿去了?!叫我吃什么?!”
他妻子眼珠子一转,便盯着春瑛看,春瑛有些不妙的预感,正要抬脚离开,却被她揪住:“别走!把东西留下!死人的东西你也贪?!”
春瑛大惊,忙抱紧了包袱:“这不是你们的!是别人叫我捎的东西!青儿姐姐的只有那些!”
“胡说!我们青儿在府里这么多年,积下的银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只有这么点儿?一定是你们克扣了!”青儿的母亲使劲儿抢包袱,她父亲见状,也过来帮忙。春瑛不由得大急。
就在这时,门外来个几个人:“钟大有家是不是在这里?!”青儿的父母一愣,春瑛便趁机逃开来,飞快地出了门,远远地还听到后面的人在说什么“响午出城”的话。
她心情坏到了极点,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只觉得有什么压在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春儿?”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春瑛一抬头,便看到母亲站在前面,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
她鼻头一酸,喜悦却从体内渐渐漫出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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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六十九、背后的故事
曼如坐在正屋的左耳房里,给三少爷做一件预备年下出门时穿的暗红绒褐斗篷,时不时抬头看窗外的天色,有些心神不定。
春瑛已经去了将近半个时辰,估计已经出了府,应该一切顺利吧?那些东西也顺利送出去了吗?
曼如不太肯定,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想要在府里站稳脚跟,光凭三少爷的青眼是不够的。青儿何尝没有过风光的日子?可她太不懂人情世故,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朝失势,就被众人踩到泥里。试想如果她平日里对人客气些,对浣花轩上下人等略好一点,又怎会有今日?青儿的教训,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除了太太和三少爷,底下的丫头仆妇们也不能疏忽了。
曼如再望一眼窗外,暗暗祈祷着事情一切顺利。
“曼如。”露儿掀帘子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杏仁茶,“早起你就没好生吃饭,趁热喝几口吧。”
曼如忙起身接了过来:“多谢你想着,今儿事多,我都顾不上吃东西呢。”
露儿微笑着往旁边的小凳上坐了,看着她将热杏仁茶吃下去,才道:“我方才听说,因昨儿太太查家贼,查出许多人都有贪墨的情状,勒令大管事们严查出入二门的人,以防有人偷渡府中财物出去。我忽然想起,春儿出去时也带了东西,不知门上的婆子会不会拿这个生事?”
曼如手上一顿,笑了笑:“怎么会?那些人即便要查,也是查可疑之人,春儿一个小丫头,回家探亲自然要带些体已,又有人领着出去,有什么可查的?
“怕就怕有人想生事…”露儿忧心忡忡,“昨儿青儿才诶撵出去,便引出这么大的风波,谁知道那些吃了亏的人,会不会借机报复?万一她们硬截住春儿说她拿的是贼赃,即便事后查出是清白的,三少爷也没了脸面。他昨儿一晚上没睡好,再出事,还不知会怎么发脾气呢。”
曼如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勉强笑道:“不会的,春儿出去这么久了,还没信传回来,想必无事。再说,太太这回闹得太大,必定有人会报到老太太跟前去,想来老太太很快就会回府了,不然也会派人回来。到时候自然什么查问都不会有了。”
“你说得也是…”露儿想了想,笑了,“我也是白操心,想来那起子人要偷渡财物,必定是值钱的,春儿带出去的东西,除了她自个儿的,也就是几两银子和一些旧首饰,能值几个钱?我那几根赤金簪子,只怕还不入管家娘子们的眼。啊,对了,你请托去送春儿的人,可靠么?不会中途讨要好处吧?”
“不会,那婆子原是我家的远亲,我已经事先打点过了,她不会坏了规矩。”
“那我就放心了。”露儿歪头看她,笑道:“你进来才多久?就这般能干,真了不得,我把事情托给你,果然是做对了!”
曼如扯了扯嘴角,又重新低下头,却再也没有做针线的心思了。
露儿还在那里低声感叹:“若是从前,那点东西,青儿哪里看得上?可如今也只能靠这些料理她的后事了,怕就怕她的爹娘连这点钱也舍不得花…她原也是个苦命人…”
曼如有些不自在地道:“咱们就别再议论这事儿了,露儿姐姐,当心别人听见,你忘了么?我们说好要保密的。”
露儿忙掩住口,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原以为房里只有我们在,是不怕的,多谢你提醒,往后我再不提了,只当没有这回事。”
曼如暗暗松了口气,正要扯开话题,却看到帘子又被掀了起来,这回来的却是梅香,她忙与露儿一同起身问好。
梅香淡淡地点了点头:“用不着这样多礼,我只是来叫你们一声。方才在聊什么呢?”
不等曼如回答,露儿便先开口道:“是为了春儿送东西给青儿的事。我怕门上的人会故意为难,所以才来找曼如商量。”
曼如吃了一惊,飞快地转头望向露儿。梅香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这倒罢了,在别人面前不要提起,也不用跟三少爷提,免得叫别人告诉了太太,大家都没好果子吃。”露儿与曼如忙低头应是,梅香又道:“我有话要说,到外头来吧,大家都在。”说罢转身出去了。
露儿也要跟着出门,曼如急急将她拉住,小声问:“你怎么把事情告诉她了?!不是说要保密么?!”
露儿有些诧异:“梅香姐姐回来了,自然要知会她一声。”她又笑道:“别担心,梅香姐姐嘴巴最严,绝不会说出去的。”她按了按曼如的肩,便掀帘子出去了,曼如落在后头,脸上神色变幻,最终还是闭了闭眼,跟了上去。
后院正屋里,几乎所有的一、二等丫环都在,个个神情肃穆。屋外有几个小丫头好奇地探头探脑,被兰香骂了几句,都赶出去了,后院便只剩下几个大丫头。
梅香倚在书桌边,扫视众人一眼:“怎么不见晨儿?她已经升了二等,就该过来才是。”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兰香道:“她老子娘在茶房当差,被查出偷了公中的好茶叶往外头卖,叫平安查出来,虽没挨板子,却罚了一大笔钱,又革了差事,晨儿一知道消息就刚回家去了。”
梅香皱了皱眉:“她要出去,我怎么不知道?”兰香盯着旁边多宝格上的一只钧窑瓶子,只当没听见。
梅香也不欲在小事上纠缠过多,只是说:“府里这些事,咱们的人还是少掺和吧。谁没有亲戚在府里?若是认真牵扯起来,全院上下也没几个干净的人。不管如何,先撑过去再说,只要不连累浣花轩,谁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
别人只当她是指晨儿,曼如却总觉得她在看自己,忙低了头作恭顺状,心却跳个不停。
但梅香马上就换了话题,对众人正色道:“我请大家来,原是有几句话要说。昨日青儿出事,固然是她自作孽,自寻死路,但咱们几个,也是有责任的。若平日便发觉她不对,及时制止,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再者,这种事原该当场拿住,便悄悄请了三少爷来处置,事后再悄悄儿报与太太知道,象如今这般闹得人尽皆知,知道的人晓得是青儿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的人都这般不懂规矩、目无尊上呢。”
丫环们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都忍不住瞄向兰香,兰香脸色难看:“我知道是我处置不当,可太太都罚过我了,你还要怪我到什么时候?!我怎么知道晨儿那丫头会犯糊涂?!我再不懂事,也不会违了三少爷的令!”
梅香忙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怪你。我只觉得,平日里对小丫头们管教得太松了,往后还是要多多教给她们规矩,约束她们的行止,免得她们再犯错。我刚刚病愈,精神不大好,这事儿便只能靠你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这院里的管事丫头,这本就是我们的责任不是?”
兰香脸色好看了些,但还是有些别扭:“我可不敢当,晨儿是我带出来的,她昨儿公然违了三少爷的令,大家明面上虽没说什么,暗地里只怕都在戳我的脊梁骨呢,我哪里还有脸面管教别人?!”
“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梅香笑着搂住她的肩,“谁不知道你处事最是公正严明?晨儿犯糊涂,跟你什么相干?你会是那种不知规矩的人么?若别人有二话,叫她只管来找我!”
兰香不置可否,但看神情,显然已是肯了,梅香便再度转向众人:“我知道在这院里,各人有各人的盘算,但天大的事,不经三少爷点头,都不能闹到外人面前。若是叫我们知道有谁为了私利,暗地里陷害同院的姐妹,不惜有损三少爷的脸面,可别指望我能说出好话来,我和兰香都不会饶过她的。还请大家多用点心,好生管束丫头婆子们。”
众丫头忙齐声应是。兰香自觉重新有了体面,脸上也多了笑容。曼如却安静地垂下头,暗暗在袖中握住了双拳。
与此同时,春瑛坐在自家屋子的炕上,逗着长高了许多的小弟,只觉得满心的郁闷尽消。不过在浣花轩住的久了,回到家,看着四面发黄的墙,还有带着潮湿气的旧棉被,粗糙的白瓷茶具以及稍含异味的茶水,她隐隐有些不太习惯,心中暗暗警醒,可不能因为过惯了舒服日子,就捱不得苦了,等赎身出去,还要努力拼搏呢!
路妈妈兴高采烈地翻着春瑛带回来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辞:“这料子好,我给你爹做件新衣裳,过年时出门好穿;这白色的也好,你兄弟的小衣也是时候换了;银锞子我回头叫人融了,铸几个银珠子,让你爹出门带着使…”接着又想起另一件事:“前些日子你姐姐托人捎了一包东西回来,说是里头就有你得的赏,浣花轩的日子真这么好过?三少爷平日里一定很大方吧?”
春瑛笑道:“他是挺大方的,常常赏我东西,我在小厨房里做事,每回做了他爱吃的菜,他都要给我个大赏封儿!”其实她心里有数,那多半是因为她受命送东西给周念的缘故。
“真的?!”路妈妈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有些神秘地道,“对面崔寡妇家,也常有人送东西过来,说是崔丫头从府里托人捎的。我原本还不信,以为崔寡妇暗地里跟人有首尾,如今想来,倒也有几分真,只是今儿她怎么就只托你捎两双鞋子?”
春瑛回忆着刚才崔寡妇收到鞋子时的惊喜状,觉得有些不对劲,略一踌躇,便笑道:“娘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崔姐姐在府里对我还挺照顾的,咱就不说她们家闲话了吧?”
路妈妈瞪了她一眼:“傻子!你当她是什么好人?!别被人灌了几口迷汤,就把前事都忘了!年头的时候,你可是差点丢了性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不然我绝不信她是真心待你!”
春瑛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娘对崔曼如成见太深了,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不过…她倒是被母亲提了个醒,曼如从前是有过前科的,虽然后来忏悔时已经做了解释,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算了,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又没想着往上爬,能碍着曼如什么事?对方现在也算是三少爷跟前有头有脸的大丫环了,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害她?再说,曼如现在人缘不错,对她又一向还算照顾,她顶多留个心眼就行了,不需要太过疏远。
春瑛笑着抱过小虎,哄他吃一块糖糕,摸摸瘦下去的小脸,有些心疼:“娘,家里有了银子,多给小虎补补吧?你看他比我进府时瘦了多少!”
“知道了!”路妈妈小心收起了女儿带回来的银子,笑着回头道,“你爹已经调到外院了,办的是田庄上的事务,一个月也有五两银子呢!我跟你爹正商量着,要不要换间大些的屋子。”
“真的?!”春瑛忙直起身,一脸惊喜,“二叔那边成功了?!爹到大少爷手下做事了?!”
“这倒不是。”路妈妈转过身,“如今大少爷不管这些了,太太的陪房,陈朗家的大儿子平安接了手,咱们都叫他小陈管事。”
(春瑛家的前程出现变化了…)
第二卷 公子 七十、荆棘前路
春瑛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对了,是因为大少奶奶怀了孕,大少爷才暂时放下外务,专心照顾妻子吧?”
“明面上是这么说的。”路妈妈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可私底下人人都猜到,是太太见大少爷管的事多了,怕他坐大,才趁机换了他。谁都知道小陈管事是太太的心腹,又年轻能干,怕是从此接过田庄上的事务,再不叫大少爷沾手了。”
“什么?那怎么办?”春瑛着急了,“那爹和二叔会不会受影响?”
路妈妈笑着按住她:“没事儿,你爹虽然早就说要过去,但当真调过去时,小陈管事已经接了手,他压根儿就没把你爹当成是大少爷的人。不过你二叔倒霉些,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少爷手底下用惯的,被闲置了差不多一个月呢!还好小陈管事为人不错,见你二叔老实,又带在身边跑腿了,毕竟你二叔帮衬了大少爷这么久,各处庄子上的事都门儿清。”
春瑛松了口气:“那还好…”但马上又担忧起来:“以后会怎么样呢?如果大少爷一直被闲置,爹和二叔还能不能跟他走啊?”虽然早就听说过大少奶奶怀孕,大少爷回家专心照顾孕妇这件事,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家里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他们还要靠大少爷帮忙脱籍呢,事情会不会有变化?
路妈妈迟疑了一下,嘀咕道:“还跟他走?他都自身难保了…”
春瑛不服气地望了母亲一眼:“不过是暂时的而已!侯爷应该还很看重大少爷,等到大少奶奶生完孩子,还会叫他继续管事的!”
“如果侯爷不叫呢?!”路妈妈一仰脖子,“要是太太不肯让大少爷继续管事,只叫他在家过清闲日子,等过两年随便给他点田产,打发出门,那叫我们家怎么办?!”
春瑛一时语塞。这种可能性的确有,可是如果就此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于是便道:“就算是这样,大少爷也不会只带着老婆孩子分家出去的,侯爷一定会分几户家人给他,我们还是有机会求脱籍的呀?”
路妈妈哂道:“咱们图的不就是个好日子吗?若是跟他走只能挨穷,还不如留下来呢!”她拉过春瑛,小声道:“我跟你说,你爹如今跟在小陈管事身边,虽然只是办些杂务,但因小陈管事常带了他下乡去收租子,庄头时时有孝敬,小陈管事又大方,带去的人都得了不少好处,你爹最老实,这个把月也得了七八两银子在手,眼下进了腊月,田庄上还要送孝敬来,你爹接人去了,不用说也会有好处的。小陈管事说了,你爹人老实,处事又公道,过两年,便分一个庄子给他管,到时候你爹也是个管事了!”
听起来似乎很诱人…春瑛吸了口气,咬了咬唇。
路妈妈继续道:“你想想,你卢婶家,不就是因为管了个大庄子,才有今日的体面么?等你爹当了管事,银子自是不用愁的,咱们一家子搬到庄上,也试试富家翁的滋味,等你兄弟长大,便象你卢婶家那样,求了侯爷太太的恩典放出去,那才是天大的体面呢!”她脸上笑吟吟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家风光的模样。她暗地里羡慕旧日姐妹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那样的福气,她便得意起来。
但春瑛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照老娘的说法,自己一家的日子是好过了,脱籍却变得遥遥无期。
她干巴巴地问:“卢婶家干了多少年才能赎身?娘就没想过?”
“这个嘛…”路妈妈伸出十个指头数了数,“她的岁数比我大,成亲也早,我记得,卢大那时候就已经管着田庄了…算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年吧,她成亲十年才得了个儿子,不然我们两家早就订下娃娃亲了!”
“那就是了!”春瑛没好气地道,“当初不是说好了,出了府给姐姐寻一门好亲事?若等爹当上管事,再过二十年,黄花菜都凉了!弟弟那时候才脱籍,读书进学也晚了!而且卢婶家能放出去,还是托了二房一家回来的福!若是咱们将来没法脱籍,不就要当一辈子奴才了吗?!”最重要的是,她绝不要当那么多年的丫环!她绝不会让人操纵她的人生!
路妈妈忍不住打了她的脑门一下:“糊涂!你爹要是当了管事,自然有法子给你们姐妹攀好亲!院里的刘管事不过是个采买,如今他给女儿说亲,寻的是城东的殷实人家,听说家里有七八顷地呢!你姐姐比刘喜儿强百倍,还怕求不到好亲事?!”
春瑛急了:“谁说这个了?小陈管事只是嘴上说说,天知道信不信得过?而且就算爹当了管事,我们一家子的性命还是捏在别人手里,姐姐会嫁给谁,也不是我们能作主的。娘,你没听说青儿的事?她原本也是体面的大丫头,犯了一点错,说打死就打死了,东西也归了别人!当人奴才,就算银子再多,也不是自己的啊!”
路妈妈忙道:“你说的是钟家那个青儿?那是她手脚不干净!你们姐妹又不会犯这种事,怎么拿她来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