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高门 一百二十一、胡家现状
这个女子,莫非是胡家旧人?春瑛见胡飞低头不语,只得笑着迎上去:“这位大嫂,您要买什么东西?”
那女子不理会春瑛,只是一个劲儿盯着胡飞瞧:“二少爷?你是二少爷是不是?!你瘦了…脸上的是什么伤?谁打你了?!”春瑛见状,无奈地看向胡飞。
胡飞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这位大嫂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二少爷,不过是个小小的卖货郎罢了。”
那女子的眼圈一下红了:“二少爷…你别骗我了,阿繁侍候了你那么多年,怎会认不出你?”她用帕子捂住嘴,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知道,你定是恼了我。当日姨奶奶被人陷害,我明明知道,却不敢吭声,害你和姨奶奶被赶出家门…这都是我作的孽,不怪二少爷不肯认我…”
她越哭越大声,已有行人奇怪的望了过来,春瑛心里着急,忙推了胡飞一把,又努努嘴,示意他看路上的行人。
胡飞动了动嘴,咬牙道:“我真不是你的二少爷,大嫂,你要买顶针,就快些挑一个,不然我就走了!”
“别走!”那女子慌忙拉住胡飞的担子,“二少爷,你若是怪我,打也好骂也好,阿繁都认了,请您看在阿繁照顾了你七八年的份上,千万别把我当成陌生人,二少爷,求你了…人心肉长,你就不念咱们这些年的情分么?”
她一脸哀求,胡飞渐渐心软了,握住扁担的手也慢慢松开,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将头扭到一边,但脸上的表情却传达着一个信息——他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了。
那女子阿繁见状,眼泪便不停地冒出来,颤抖的手轻轻扶上胡飞的左脸:“我的好少爷,你怎的成了这幅模样…是哪个欺负了你?”转头望望春瑛,眼中射出一道厉光:“可是丫头没侍候好?!”
春瑛正觉得莫名其妙呢,胡飞便开口驳道:“不要胡说,这是我认的妹子!”顿了顿,又苦笑:“阿繁,你就当不认得我这个人吧,何苦还叫我少爷?我早就不是少爷了。”
阿繁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我的好少爷啊…”春瑛忍不住再插嘴:“这里人来人往的,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阿繁抬头要反驳,却被胡飞先一步截住:“到那边去吧,我记得那里是条死巷子。”阿繁听了,立刻便点头:“好,二少爷,我帮你抬箱子吧?这位…”望了望春瑛,有些拿不准该怎么称呼,但看神情,应该对她“二少爷的妹子”这个身份有些不以为然。
春瑛也没在意,只是按照平时的习惯,帮胡飞挑起担子,转移到路边,阿繁一脸惊慌,前面扶扶,后面摸摸,简直就是手足无措了,直到胡飞放下担子,她才又红了眼圈:“二少爷,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你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胡飞拉下腰间的手巾,抹了一把汗,淡淡地道:“这算什么委屈?我有吃有喝,有衣穿,有屋住,日子过得好着呢。我如今也不是什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了,靠自个儿的本事吃饭,没什么好委屈的。”
“可是…”阿繁望望他身上的粗布短褐,再望望他脸上的红肿,含泪摇摇头,“二少爷,你不必隐瞒了,你这个模样,哪里象是过着好日子?”
胡飞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便扯开了话题:“你怎会在这里?几时嫁了人?”顿了顿,“难不成…是夫人赶你出来的?!”
阿繁哽咽道:“侍候过老爷和姨奶奶的人…大都被送去庄上了…家里就只剩下夫人和大少爷用惯的人,又另添了一些新的。我被撵回了家,我爹怕夫人会再为难我,便早早替我寻了门亲事…我男人如今就在前头开了家小杂货店,日子虽过得不如从前,却也衣食不愁。”
胡飞表情有些复杂:“是吗?他待你可好?”
“好…”阿繁稍稍红了脸,“他待我极体贴的,我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胡飞撇开头:“墨涵呢?自从他被管家带回去,我便再没见过他了,后来我虽托人打听过,却听说他不在府里,他也被送到庄上去了吗?没受什么罪吧?”
阿繁摇摇头:“墨涵…被夫人做主卖掉了。”
胡飞猛地回头盯住她:“你说什么?!”
阿繁吓了一跳:“是真的!管家把他带回来没几天,夫人就吩咐把他卖掉了,我只听说他卖到了一位刘御史府上,过得还不错…”
满京城的御史,就只有一位姓刘。春瑛听了,也猜到胡飞的书童是被卖给了谁,这算是巧合吗?
胡飞脸上神情莫测,过了一会儿,才郁郁地道:“他既然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只怕也没法去见他…”他低下头,沉默片刻,才有些艰难地问:“家里…胡家如今怎样了?生意…没什么问题吧?”
阿繁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才道:“府里一切都好…我前儿才回过娘家,听我爹说…大少爷已经稳住了皇商的差事,还多得了一项胭脂水粉的采买,上个月有位极有权势的大人物做生日,大少爷送了一份大礼去,讨得那位大人欢心,如今在京城里,再没别家皇商比大少爷更风光了…”
胡飞的脸色有些难看:“是吗?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阿繁有些犹豫,“夫人安排了几位舅爷插手家里的生意…大少爷为这事儿跟她吵了一架。不过…夫人后来给大少爷定了一门好亲事,他们便和好了…”
胡飞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大哥不是已经有元配妻子了么?!还定什么亲?!”
阿繁缩了缩脑袋:“我不知道呀,这都是听人说的…夫人说大奶奶顶撞她,不敬婆婆,有违孝道,便让大少爷休了大奶奶,听说正打算在新奶奶进门前,将小少爷送到四老太爷那里,让他多学点学问呢。”
胡飞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了:“大嫂向来贤良淑德得很,大哥叫她杀人,她都肯去干的,如今没用了,大哥便嫌弃她了么?宗哥儿才几岁?要学什么学问?先是休妻另娶,如今连嫡长子都要踢开了?他给宗哥儿找了什么样的后娘回来?!”
阿繁缩得更后了:“听说是位侍郎府的小姐…不过是姨娘养的…”
胡飞冷笑:“果然,他这是攀上高枝儿了?怪不得眼里都没人呢!”他那位嫂嫂,娘家也是山东的富贵人家,做的米粮生意,遍布整个胶东,家财万贯,家主据说也是个人物,可惜教女儿只一味以柔顺为先。嫂嫂过去对他这个小叔子一向和气,但兄长和嫡母要赶他们母子走时,却只是抱着孩子站在边上,一声不吭。虽然现在可怜,胡飞却自认为没必要去多管闲事。想来嫂嫂娘家也有人在京中,只要陪嫁过来的仆人去报个信,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但他想来想去,只觉得讽刺万分,兄长与嫡母口口声声拿嫡字压他和母亲,如今为了向上爬,却抛弃了嫡长女出身的嫂嫂,转而求娶一位庶出的高门千金…这算什么?其实嫡与庶都不是那么重要吧?只要有足够的权势,嫡长身份也要对庶子庶女卑躬屈膝!
春瑛有些不安地看着胡飞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轻轻伸手碰了碰他:“小飞哥…”阿繁立刻便扫视过来,皱着眉看向她的手。
胡飞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勉强对春瑛笑了笑:“我没事。”
然后又转向阿繁:“家里的事…我已尽知,你回去后,别告诉人你曾经见过我,也别把我如今的境况跟人说,记住了么?”
阿繁委屈地道:“二少爷,这怎么行呢?咱们这些侍候过老爷和姨奶奶的旧人,都一直牵挂着你呢,好歹要让大家知道你安好。”
胡飞动了动嘴,没吭声。当初他和母亲被赶出府的时候,这些人何尝没有袖手旁观?他理解他们的难处,但不意味着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春瑛左瞄瞄,右瞄瞄,插嘴道:“这位大嫂,小飞哥离家后,先后在几个地方落脚、找工作,都被他哥哥派来的人搅和了,好不容易才避开他们,找到了安全的住处。你告诉别人不要紧,就怕走漏了风声,叫胡家的人知道他在哪,再派人来骚扰他,到时候他就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阿繁吃了一惊:“居然有这样的事?我知道了,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她望望胡飞,忍不住伸手拉住他:“我的好少爷,你怎的这般命苦啊…”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胡飞勉强笑着安慰她一番,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他挑着担子走在前头,似乎陷入了沉思。春瑛跟在后面,几次看他,欲言又止。
胡飞虎落平阳,好不容易靠自己做起了小生意,眼看着财富一点一点地增加,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可是一旦面对起有钱有势的人,便成了受欺侮的对象,只能靠说大话去哄对方,逃将出来。而他那个卑鄙的兄长,明明才能平庸,却在接掌家业后,不但稳住了家中的生意,还迅速攀上高门大户,眼看着越来越有兴旺的趋势。之一对比,胡飞怎能不受打击?
她感到很不安,胡飞会不会…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他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第三卷 高门 一百二十二、再遇三少
春瑛与胡飞一路回家,又一路叫卖,做了几桩生意,但胡飞有些无精打采地,连叫卖的声音也不大,春瑛见状,便劝他索性早些回去算了,今日天气不大好,天空中一片阴沉沉的,风又大,说不定要下雨呢。胡飞没说什么,只是胡乱点头应了。
回到家,魏公魏婆见他们回来得早,有些疑惑,看到胡飞脸上的伤,更是大吃一惊。春瑛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又翻出药水给胡飞擦,魏婆便早早安排午饭去了,魏公则出门去寻熟人,打听那个庆大爷有什么来头。
胡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匆匆吃过饭便回屋睡下了。
春瑛在院中一边做针线一边伸头去探看,见他一直不出房门,心里的不安又添了几分。
傍晚时,路妈妈来了,她来看女儿,顺便捎来几件新做的秋衣。春瑛忙将母亲迎到自己的房间去,又急急去泡茶。
路妈妈道:“我又不是客,泡的什么茶?方才我在你舅舅家吃了酒,你寻些橄榄仁来冲水我吃。”
春瑛应了,想起二叔还收着一小包陈年的福仁,忙去寻出来,拿几粒兑了滚水,送到母亲面前。
路妈妈吹凉了喝两口,用手扇了扇脸上的热意,才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眼看着你二叔也走了不少日子了,天气又渐渐转冷,你住在这里始终不是个事儿,索性搬回家里住吧?”
春瑛先是惊喜,继而又有些迟疑:“可以吗?不是说…要装作我受了重伤要休养吗?二叔才走了个把月,会不会太急了?”
路妈妈摇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避了也有将近半年,足够了。明儿我就回去放话,说你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些天便搬回家去。”
春瑛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但胡飞这边她却有些放不下,便一时没回答。她想起曾经来打探消息的崔寡妇,虽然后来一直没再遇到,但她几乎天天出门,谁知道对方在她不在时都做了些什么?于是她便问:“娘,我的事,崔婶知道多少?她知道我在别人家里养伤么?”
“她?”路妈妈皱皱眉,“谁有空理她?如今又不在一个院里住了,她眼里就只有那些管事娘子们,哪里会跟我们搭话?”顿了顿,还是带了一分得意地道:“不过你爹受小陈管事重用,最近她也不敢再给我脸子瞧了。上回还特特送了一包栗粉糕来,说是她闺女在府里得的,特地拿过来给我尝尝。我呸!她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不成?几块栗粉糕罢了,谁家没有呀?还值得特特拿到别人跟前炫耀,好显摆她闺女有多大的体面?”
“是吗?果然可恶!”春瑛随口附和两句,便追问:“她送糕过来时,有没有说什么?平白无事的,她也不会上门吧?”
“说起这事儿是有些古怪。”路妈妈凑近了女儿,“她那日总缠着我说话,问你爹的差事,又问你姐姐在府里好不好——真够奇怪的,她本就在府里当差,你姐姐好不好她不知道么?问我做什么?——后来还问了你二叔的事,问他为什么不住在后街,却偏偏在外头赁房子住,那样实在不好照应…”
春瑛心中一紧:“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路妈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说什么呀?我干嘛要告诉她?我借口有事,送她出门,便在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儿大声说,她一个寡妇家,打听一个单身男子的住处,可不是什么正经事儿。我家二叔虽说年纪不小了,但还从没娶过妻呢,怎么也得配个黄花大闺女呀?你说是不是?”
春瑛的表情有些古怪。她想笑,却又觉得这样好象不大厚道,但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崔婶当时有什么反应?她一定很生气吧?娘,你这样也算是得罪她狠了。”
“得罪就得罪!”路妈妈翻了个白眼,“谁怕她了?我是当着众人面说的,光明正大!有好些人听到呢!她要是想告状,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话来!难不成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悄悄来打听未婚男子的住处,就是应该的么?”接着又窃笑道:“自那以后,她见了我就绕道儿走!不过崔丫头前儿回家时遇见我,可没给我好脸。这丫头倒是有些心计的,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哄得太太抬举她做了一等大丫头,若不是碍着太太,我当时就一巴掌刮过去了!居然瞪我?哪家闺女会象她这么没规矩?!”
春瑛皱了皱眉,劝道:“虽然我不知道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瞧曼如这个架势,显然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丫头了,娘,你还是别跟她们硬碰吧,万一她们真的要对你不利,爹和二叔都不在家,我又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姐姐在老太太那儿未必能及时得到消息回去救你和弟弟的。”
“行了行了!”路妈妈不耐烦地摆摆手,“她们能做什么?我没进府当差,又不出门,她们想栽赃也没处栽去!”
春瑛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低头想了想,才道:“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崔家母女做不到,管家娘子却是能的,万一她们找熟悉的管家娘子给你派苦差事呢?你又没法推脱。而且,曼如在太太跟前得宠,若在太太面前说爹的坏话,那爹明年的升迁就要泡汤了!娘,你还是离她们远点儿吧?别惹她们了。”
她在府中当差不到一年,最大的体会是,人与人的争斗真是无穷无尽,而且叫人防不胜防。她自问不是个笨蛋,只是对人心不够了解,前后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又逃过了多少灾难,最终还是莫名其妙地出了府。曼如是个能狠下心的,浣花轩前后几次风波,都有她的影子在里面,照这么看来,自家老娘那点头脑,恐怕还不是她的对手。他们路家还要过好日子呢,没必要挡在崔曼如前头,成为她要除之而后快的拦路石,更何况,她现在风头正盛呢。
路妈妈想了想,觉得女儿说得有理,只是仍有些不肯相信,那一向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崔家母女真能把她怎么样。她再喝几口茶,又嚼了两个福仁,吐出渣子,伸伸懒腰道:“天也晚了,我该回去了,还要去你舅舅家接小虎呢。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过些天我便带你回去。”
“娘…”春瑛顿了顿,咬牙道:“你回去只跟最亲近的几个人说就行了,也别急着带我回去。我如今正帮小飞哥做生意,赚了点儿钱,回去了,出门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还是等些日子再说吧?”
路妈妈皱眉道:“你还真跟那个胡小哥出门摆摊子去了?万一叫人认出来,我们老路家脸上可不大好看。你做针线是好事儿,何必跟出门去抛头露面?”
春瑛笑笑:“娘放心,不会有人认出来的,这件事我有分寸。”她现在个儿长高了很多,又换了发型,穿戴都跟在府里时不大一样,当初连母亲见了,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别人又怎会发现呢?再说,她已经有意地避开了侯府周边的地区了,除非浣花轩的人跑到她摊子前跟她面对面地说话,不然她才不担心会被认出来呢。
路妈妈有些勉强地道:“好吧,你自己当心些。你爹前儿送了家书回来,说是南边的事儿耽搁住了,兴许要入冬才能回京,叫我打点些厚棉衣送过去。我手头已接了几样活,都是熟人,不好推得,你便帮娘做一件吧?”
春瑛忙应了,又从箱子里拖出一大包鞋子:“这是我给爹和二叔纳的,娘叫人一并捎回去吧?”
路妈妈脸上露了笑,高兴地应了,临走又嘱咐了春瑛许多事,才离开了小院。
春瑛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回头望望巷尾处的“魏宅”,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关上了门。
到了次日清晨,春瑛起身梳洗,又打扫了几个院子,去魏公魏婆处吃早饭时,才发现胡飞居然还没出门。她看看天上升得老高的太阳,觉得有些不对劲,忙跑去敲他的房门。
没敲两下,门就开了,胡飞挂着一堆黑眼圈走出来,吓了春瑛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胡飞抿了抿嘴,微笑道:“妹子过来吃早饭了?我也正要去呢。”
春瑛担忧地望着他:“你昨儿没睡好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一向早起出门的,居然到了巳时还留在家里,实在不寻常。
胡飞只是笑着说:“脸上的红肿还没消下去呢,这时候去做生意,只怕反把人吓跑了。今儿我索性把骡子买回来,明日我要到别处去叫卖,就轻松多了。”
春瑛听了觉得有理,便没再问什么,但看着他平静地吃早饭,平静地洗衣服,平静地晾晒衣物和穿旧的鞋子,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胡飞忙完了便出门去了,春瑛本想跟去,他却道:“妹子还是留在家里吧,外头人心难测,说不准几时便会遇到歹人,你在家里做针线,我还放心些。今日去的牲口市,又脏又气味难闻,没得肮脏了妹子。”
春瑛想想也是,便让步了,谁知他这一去,便去了一整天,天黑后才拉着一头骡子回来,不过骡子倒是好骡子,魏公亲自掌眼,说是极能负重耐久的,又积极地把最近新做的两个小点的货箱用麻绳缠上骡背。
这两只箱子底部装有小木轮,方便在平地上推动,外壁还钉了好些钩子绳索,让人挂东西。春瑛与胡飞合作,七手八脚地把货物放上去,另添上水袋、干粮袋、阔沿斗笠、药油等物品,末了试上一试,骡子适应良好,走得又快又稳。春瑛高兴得不行,早知道这样方便,她应该一开始就提议买骡子才是。
胡飞只是微微笑着,到了翌日,见脸上的红肿消了,便要独自出门做买卖,还拦着春瑛:“我一人出城,只需交一份税金,多了你,反倒花钱更多了,不如妹子留在家中,多做些好荷包,多打些络子,岂不更好?”
春瑛想到她留在城里,还可以负责进货,便应了,只是还有些不放心,便一路送他到了东便门前,才与他告别,独自回转。
没走出多远,她便瞥见一个人影,似乎是周念,吃了一惊,忙追上去。谁知跟在他身后转了几道弯,那人无意中回头,她才发现是认错了,他只是长得跟周念有四五分相似而已,气质浑然不同。
她有些沮丧,半年没见周念了,有时想起过去与他相处的日子,颇有几分怀念,而且她更想知道,当初她是怎么被送出侯府的,他现在又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身份?
“春儿?”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她回过头,自己也惊讶了:“三少爷?!”
来的正是她曾经侍候过的侯府三少爷李攸,脸上带了几分讶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吧,三少爷出来了…)
第三卷 高门 一百二十三、三少的命令
春瑛忙屈身一礼:“三少爷。”方才抬头打量对方。
李攸穿着一身雪青袍子,骑着匹白马,后头只跟着个十一二岁的陌生小厮。
她扫一眼他们的穿着与马鞍上的色泽,再看看李攸腰间的扇套都是青白色的,便猜到他们大概是去了哪家办丧事的人家,于是问:“您这是要出门做客去?”
“已经完事了,正要回府呢。”李攸上下打量春瑛几眼,笑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这半年过得可好?”又张望四周,手执马鞭朝不远处的一家茶楼指了指:“这里不好说话,到那里去吧,点染,去寻张桌子,要雅间。”
跟在马后的小厮笑着应了一声,迈脚迅速朝茶楼跑去,衣襟随风一摆,腰间有什么绿色的东西闪了闪。春瑛只瞄一眼,便起了疑心。那看起来象是个玉佩,而且形状跟自己以前从三少爷那里得的赏赐好象呀?她回头看了李攸一眼,没吭声。谁知道这位小少爷手里有多少个玉腰佩呢?这种东西的款式也就那几样,兴许他有几个差不多形状花样的,随手就给了人呢。
李攸漫不经心地骑着马来到茶楼前,早有机灵的小二迎出来:“公子爷,雅间已经备好了,请上二楼。”却又忍不住瞥向后面的春瑛,视线中带了几分好奇、几分了然与几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