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抓住他的手,转头对父母道:“爹,娘,小虎今年三岁了,也该开始学点东西,他连数数都不大会呢。你们都是能写能算的人,怎么不教他一教?他这么大的人了,成天只知道玩布老虎,就算是为了他的将来,也不能让他荒废了时光呀?”
路妈妈没好气地抱起儿子,见他袖口黑了一圈,便轻轻拍了他脑门一记,骂道:“又擦哪儿了?!不是叫你不许弄脏吗?!”接着转头对女儿道:“你说得容易,我认的那几个字早就忘光了,你爹又不得闲。何况数数这种事儿,过几年不用教就会了,他又不用陪小少爷读书,认字做什么?认了几千字,也考不了秀才!”
春瑛抿抿嘴:“青姨娘说,过两年就让弟弟去陪霍家小少爷读书呢,不管这事能不能成,弟弟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就算是长大了看大门,也要懂得看拜帖呀!”
路妈妈眼中一亮,正要问个清楚,就被路有贵拦住了:“霍家小少爷的事不与我们相干,这事儿以后再说。春儿,你的话爹都听懂了,你在府里就好好当差吧,别挂念家里。新差事…爹心里有数!”
春瑛看向他的眼睛,他却移开了视线,拿起一个包袱塞过来:“你娘给你做的几样点心,还有你二叔送来的地瓜干,拿去送其他丫头吧。”
春瑛有些失望地接过包袱,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家。
出了门,向左拐,走大约五六十米路,就是一处比较偏僻的胡同口。这里过去是侯府数个家生子家族的居住地,现在这些家族有些被派到了外地,有些已经没人了,也有些被全家转卖,或是象过去的路家一样迁到其他院子里,胡同里几乎没有了人烟。春瑛刚从二叔家搬回来时,也曾经来这里探过险,当时曾怀疑过这里的角门就是周念与三清暂住的那处小屋旁的园门,深深懊悔没有早些知道新家离自己如此之近。
春瑛站在胡同口,两头望望,正想迈步过去,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姐姐!路姐姐!”她脚下一顿,回头看去,居然是陪她一同回家的小丫头亭儿。
亭儿一手拎着个小包袱,一手拿着一支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笑道:“姐姐要回去,怎的不跟我说一声?要是让赵大娘知道我没跟姐姐回去,一定要骂我的!”
春瑛眨眨眼,扯出一个笑:“没事儿,我不是说过你可以自己回去的吗?”
“可是赵大娘说…”
“别管赵大娘说什么了,不过两步路,你要跟就跟来吧。”春瑛拿定了主意,转身往胡同里走,亭儿忙闭上嘴跟上。
春瑛平静地经过几扇门,留意到最靠里的一扇是没有加锁的,她摒住了呼吸,继续不动声色地往里走,在角门上轻敲几下,门便开了。
三清那张脸从门后露了出来,吓得亭儿尖叫一声。长时间不见,春瑛也有几分心惊胆跳,勉强挥手打了声招呼:“你好…那个…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她迅速瞥了亭儿一眼,希望三清明白自己的暗示。
三清微微一笑,让开了路。春瑛反手扯住亭儿,直接往里走,一直走到湖边,才对亭儿道:“你瞧,咱们这不就回府了吗?你是在哪里当差的?可要我指路?”
亭儿拍拍胸口,道:“没事儿,我在二门上呢,我认得路的,先去厨房那头,然后再绕到前院去!”她左右望望,有几分心动。
春瑛笑道:“那你去吧,我也要回去了,顺便采几朵花给青姨娘插瓶。”
亭儿干脆地应了,便呼啦一声奔向远处的花海。春瑛眯眯笑着,慢慢走向旁边的树丛,趁她眼错不见,躲到了大树后头,等到她离得远了,才返身往回走。
回到角门边时,三清早已等候多时了:“回来了?”
春瑛笑笑:“你还在这里住吗?那念少爷…”
三清咧咧嘴:“少爷说能行,有事会找我。”
春瑛点点头,从怀中包袱里抓了一把地瓜干给他:“请你吃,很甜的。”
三清接过地瓜干,耳根有些发红:“谢…”春瑛笑了,打开门往外走。
没有挂锁的院门就只有几步之遥,春瑛一步步走近,心跳忽然加速起来。来到门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挤身进去,反手关门,院中一片寂静。
这是一处普通的四合院,格局与路家所居的院子相似,两侧厢房俱老旧不堪,唯有正屋经过整修,乌瓦白墙,十分清雅。庭前种着几株老桂与一株三四米高的枣树,风轻轻吹来,枝叶便沙沙作响。
“是春儿来了么?”屋里传来一道男声,仍旧如记忆中一般温和、淳厚,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几分消瘦,与淡淡的微笑,开口叹道:“总算把你盼来了。”
春瑛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便蹲下身去,抱膝哽咽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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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五十、安慰
春瑛擦干脸上的泪痕,小心抬眼看了看周念,见他仍旧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耳根便有些发热,小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周念摇摇头:“不要紧,坐吧,咱们好好说说话。”然后转身回到房间中央的书案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春瑛心不在焉地直接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却忽然顿住,犹豫着是不是要站起来,重新找个脚踏坐,周念已经先开口了:“自打你被送出了府,我就一直在担心,不知你在外头过得如何,不过攸哥儿说当时派了最妥当的一个家人去办,想来你应该过得还好吧?”
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过得好不好,还真是很难说,但春瑛承认在府外的这一年,大半时间里还算是愉快的,便道:“还行,我起初是在太太娘家名下的一家店铺里住,那里的掌柜人很好,后来我跟二叔回他家住了大半年,有一个…邻居,做些脂粉首饰的小生意,偶尔替人牵线做中人,我从旁相助,也挣了些零花钱。”
周念笑道:“听起来不错,你打从前开始,就一直很热衷于攒银子,想必把全家人赎身的银子都攒够了?”
春瑛勉强笑笑:“原本是够的,现在…就算有银子,我爹娘不肯点头,也是没用。”
周念有些诧异:“你爹娘不肯么?”他有些了悟:“方才…你这样伤心,可是因为这个缘故?”
春瑛听了,眼圈又开始发红:“我爹现在得了重用,觉得留在府里更好,又怕出去了会遇上许多困难…我知道,脱籍离开,以后就要靠自己家人想办法谋生了,不象在侯府里,吃穿都不愁…可是自由民和奴仆,毕竟是不一样的…”
周念柔声劝道:“你爹的想法也有道理,他也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安稳些吧?”
“我知道…”春瑛扁扁嘴,“可是出去了,未必就不能谋生呀?以前我们家穷的时候,他偶尔会给人做中人,赚个辛苦费。我出去这一年,帮那个邻居小飞哥做生意,认识了好些外地客商,他们一年都要来京城贩几回货的,我知道他们的名字来历和落脚的地方,他们也认得我。就算爹找不到工作,光靠这些客商就足够糊口了…”石掌柜那边的人脉也是可以利用上的,即使父亲不如小飞哥口齿伶俐,每年挣得的银子打个对折,也有几十两,足够他们全家过上小康生活了。
周念想了想,问:“这些话…你没告诉你爹么?”
“提过一点,可是没用!”春瑛吸吸鼻子,“我爹就认定了,没有靠山,在外面会被人欺负,日子没法过下去…我真拿他没办法了,总不能丢下全家,一个人想办法脱籍吧?!”
“为什么你定要执着于此事呢?”周念沉吟片刻后,提出了这个问题,春瑛听了一愣:“因为…因为我想要自由,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未来。”
“那也不一定要脱籍啊?”周念道,“高门大户里的管事们,与寻常奴仆相比,要多一份体面,有许多事都可以请主人开恩,容他们自住行事。你方才说,你爹如今得了重用,想必在主人面前说话也有份量了吧?为什么你仍旧…仍旧坚持要脱籍离开呢?而且还很急切?”
春瑛怔了怔,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答道:“因为我很着急…我爹现在还算是得重用,可是连管事都没正式升山去,就算当了管事,也只是小管事,离那些大管家还差得远呢,谁知道主人会不会听他的话?要等到他有足够的体面能自住行事,不知要等多少年…我年纪小,还等得起,可是我姐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眼看着就是配婚的年纪,天知道她会被配给什么人?万一那是个混蛋,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就算是个好人,也极有可能是府里的家生子,那将来就算我们家成功赎身出去,姐姐却还是奴婢,她生的孩子也是奴婢…难道我能抛下她吗?”
她吸吸鼻子,继续道:“还有我弟弟…他今年只有三岁,可是姑太太家的青姨娘已经发话,要他两年后去陪霍家小少爷读书了。青姨娘也说过要我们全家过去服侍霍家人的话,这叫我怎么不担心?霍家待家中奴仆好不好?他们将来会不会放人?我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而我自己…我现在不在浣花轩了,在晚香馆侍候霍家表小姐,我不知道自己会侍候她多久,是不是要跟着她出嫁?我见过别人一家子都待在侯府,可女儿却随小姐出嫁到了别处,青姨娘以前也是侯府的丫环,自打随姑太太出嫁,十几年都没回过家,自己还当了小妾!全家人去世了,她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我心里害怕…所有的事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想跟家里人分开…也不想被别人安排自己的未来…”
她垂首低泣,手中的帕子已经扭成了麻花,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大,总觉得这些假设很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一个阴影罩在她头上,她抬头一望,原来是周念,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帕,柔声道:“别哭,你不会遇上这些不幸的事的。”
春瑛接过布帕,小声说了声谢谢,咬咬唇,抬头道:“你怎知道不会遇上?侯府里到处都有这种事,我们家相熟的邻居,就有好几家的男人在外地当差,家的女儿陪靖王妃出嫁了,一年都未必能回一趟家。我爹的上司小陈管事,他亲叔叔和堂兄弟就仍在太太娘家为奴,一家子分在几个地方,这种事多了去了…”她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家就算赎了身,二叔却是要跟大少爷走的,也算是骨肉分离了。
周念淡淡一笑:“这些事都是由侯府的主人决定的,不是吗?攸哥儿就是侯府将来的主人,只要他发话,你还怕什么呢?”
春瑛心中先是一动,但又很快摇头:“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事事都要听侯爷太太的主意,等到他当家作主,不知还要几年。”
“那我总不是个孩子了吧?”
春瑛愣住:“你?”
“就是我。”
周念笑着端坐回原位,“你忘了当初我答应过你的事了?等我家平了反,攸哥儿便会将你一家送给我,届时我不但不会干涉你全家的事务,你们想要脱籍,我也会爽快点头的。”
春瑛心中一阵惊喜,她怎么就把这件事忘了呢?忙道:“对、对!你答应过我的!”她相信周念不会违约,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但又马上紧张起来:“那…念少爷,你家里几时能平反?我记得你离开侯府前,就已经有好消息了吧?”
周念笑着点头:“已经有两位大人得到了平反,他们都是家父生前的知交,想必好消息已经不远了。侯爷让我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春瑛面露喜色:“那可太好了!”说罢又有些惭愧:“对不起…我好象一直在说自己的事,却忘问你过得如何了…”
周念没有生气,眼神却有几分黯然:“我?也没什么,你出府不到一个月,我就离开京城了…先是到了山东边界…侯爷打通了门路,把替换我的人救出了盐场,打算在路上换回来…”他顿了顿,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人…已经被折磨去了半条性命,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活着支撑到约定之处…我从没见过这些消瘦的人!一想到若不是侯爷相救,我今天就是那个模样,甚至有可能支撑不了这么多年!而那人…本是无辜稚子,为了孝道才自愿做了我的替身…进盐场不过三年,他父亲便去世了,他却还要在那里苦苦挣扎…临去之时,也只求再见家人一面…”
他眼圈发红,声音颤抖,似乎有无尽悲痛埋藏在心中,却不能发泄出来。春瑛也跟着红了眼圈,忙把那块布帕递过去。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接过了帕子,才继续道:“可惜他没来得及,还好侯爷的人带来了他家人的消息,说他母亲嫁了个河间府的木匠,又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还好,他妹妹在三年前嫁给一个小商人,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他是笑着闭眼的,还向我道谢,可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了掩人耳目,他是夜里下的葬,坟上甚至没有立碑…我觉得自己真是罪大恶极!为了我,才害了他一辈子,他受尽苦难,死了也要隐姓埋名,我却借了他的助力,光明正大地回到了京城…”
春瑛忙道:“不是的,你那时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些?整件事都不是你在主导,你不过是服从安排而已!”
周念摇摇头:“若不是因为我,侯爷绝不会找上他…他小时候…原跟我有几分相像…他在盐场替我受罪,我在侯府吃穿不愁,除了不能随意出门,偶尔受李敞几句挖苦,便一直养尊处优,却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我有什么脸说这种话?!回想当年,获罪的人无数,连我的至亲都被流放偏远之地,我一直留在京城里,得侯爷庇护,真是享了天大的福了!可我除了偶尔想想他们,再感叹几声那替下我的人可怜,还做了什么?自暴自弃,颓废度日…该死的应该是我才对!”
他握拳大力打向胸口,春瑛忙拦住,劝道:“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你们都是冤枉的不是吗?你当年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能做什么?何必这样苛责自己?”
“可我没脸见他们!”周念激动地道,“我过得比他们好一百倍,却还敢心生怨怼,若不是你提醒了我,我哪里还记得起有人正在替我受罪?我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连父亲教我的做人道理都忘光了,就算日后为他平了反,又哪里有脸去见他?!”
春瑛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再伤害自己:“你现在就算把自己打伤,又有什么用呢?!”
周念愣住,继而整个人泄了气:“是啊…人都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春瑛盯着他,“替你服役的人死了,可其他人还活着,你应该做的是把他们救出来!还有那个人的家人,你也要尽你所能的去照顾,不是通过侯府,而是靠你自己的力量。你难道不想…为他做一点事吗?”
周念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闭上眼,喃喃低语:“春儿…”
(写到一半重改…唉…对不起了…)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五十一、亮爪
周念擦干脸上的泪水,微微有些脸红:“对不住…这回…却是我失态了。”
春瑛笑着摇摇头,觉得现在的周念离她更近一些,不再是那个成天高高在上端着温文架子,似乎从来不会产生负面情绪的古代少爷了,见他有些窘迫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和衣襟,她很有眼色地挪开了视线,装着打量起房间内的摆设来。
虽是一脉清雅简单的风格,这间屋子却实在比过去的竹梦山居还要好些,不但四周墙面都新粉刷过,家具装饰也一应齐全。正中一间是堂屋,充作会客之用,左手边用一个大书架隔开,可以看到里头是书房。右边则是卧室,宽大的炕上摆着叠得有些凌乱的被铺,上头还胡乱搭着几件长袍,炕边的地上却放了一个木盆,春瑛认得那是洗衣盆的规格大小。
她稍稍吃了一惊,收回视线,发现书架与书案都很干净,但地面上却有不少灰尘,屋角的天花板上,甚至还有蜘蛛网。
周念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似乎更窘迫了:“咳…你别见怪,我…我不太会收拾屋子,这…真是太失礼了…”
春瑛哑然失笑:“念少爷跟我说这种话做什么?你哪里是会做这些的人?难道三清住得这么近,也没来帮你吗?”她一边问,一边随手从门后找了扫帚出来,先清理了蜘蛛网,又开始扫地。
周念忙拦住她:“不用不用,三清要帮忙,我也回绝了。他如今肩负守园之责,还要定时清理园里湖中的残叶,又住在园里,进进出出的麻烦得紧,还不如我自己做。”
春瑛奇怪地望向他:“为什么?他的小屋就在角门边上,角门离你这里不过几步路,跟以前相比,比没离得多远,何况这个门是很少有人走的,这算什么麻烦呢?”
周念淡淡一笑:“我出一趟远门,才知自己何其幸哉!明明就被贬成了官奴,却还牢牢记着自己从前的尊贵身份,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理直气壮地支使三清…其实他不过是我家从前的佃户之子,我偶然救了他的性命,他便舍身相护,一直不离不弃。他实实在在是我的良朋!我拿他当奴仆,未免太过分了。如今得你建议,侯爷与攸哥儿为我争取到这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我也当尽我所能回报才好。既已成了奴仆,就得做个奴仆的样子来,别让人发现异状,倒害了侯爷一家。”
春瑛想了想,笑道:“这话也有道理。其实这些活真不难,只不过我想象不出你会做而已。看样子,似乎适应得差强人意?”
周念抬袖掩面:“休要笑话,我从前在竹梦山居住时,也做过些轻省活,只是洗衣打扫却是头一回…其实我现今比刚开始已经强多了,至少书架书桌擦得还算干净。”
春瑛偷笑,忽而想到:“那你吃饭怎么办?我刚才进院子时,好象没看到厨房?”
“平时我在外书房当差,跟那里的小厮一块儿吃饭,只有晚上会回到这里来。”周念感到自在一些了,“我特地交待三清不用为我做什么,让我自己试试看,如今我是光明正大回侯府来的,就算是为了侯爷和攸哥儿的安宁,也要把戏做足了,以免叫人看出破绽。”
他抬头望向春瑛:“最初我提出这个请求时,不论是侯爷、攸哥儿还是三清,都大加反对,只是拗不过我,才勉强应了。可是在外书房,侯爷还是指了一个小厮给我打下手,攸哥儿更是时不时找借口让我多吃些补身的食物,我不在家时,三清便会悄悄上门来替我做活。方才把话告诉你,我还担心你也会反对,如今总算松了口气。”
春瑛笑道:“又不是什么重活,年少爷偶尔运动运动,对身体也有好处。我看他们是太习惯护着你了,生怕你受委屈。不过…”她转头望望四周:“你也不必太过死心眼了,打水洗衣服这种活,就算是侯府的小厮也不是人人都自己做的,你能学会自己打扫房间,照顾自己,也就够了,总不能连做饭缝衣服都学会吧?这院里似乎没有井,要用水还得从别处打,这些还是交给三清吧,念少爷的力气应当花在给家人平反的正事上,而不是费力地老远去提水。”
“你这丫头…”周念听了哭笑不得,叹气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吃自己做的饭菜,穿自己缝的衣裳…你的话也有道理,那就请三清替我提水吧。水井在巷口的第一个院子里,虽然不远,我提一桶回来,却只有不到半桶可用,三清还要一路跟着,脸拉得老长。”
春瑛想象到那个场景,也觉得好笑:“反正他都跟了一路,索性就叫他去吧,省下功夫做别的事。对了,念少爷,你在这里住,又在外书房当差,那你是每天来回吗?走哪里?!”
“自然是从二门出来。”周念微笑道,“我这次是光明正大地走,想热闹些,便从前头大门绕街上过来,想清静些,便走后街。我一向是早起进府,天黑后才回来的,今日原是听攸哥儿说你会来,才特地请了假侯在家里。”
春瑛隐隐有些担心:“那…梁太师的人不会为难你吗?”说是后街,其实外人还是可以进来的,这里离其他有人住的院子相当远,万一有事,可是没处躲去。
周念道:“不怕,三清就在左近,有任何动静都瞒不了他的。况且区区一个周念,梁大人还不会放在心上,他顾忌的只有侯爷”他朝门外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听说你申时前就得回去?恐怕已过了未时了。”
春瑛一看果然是,忙忙拾起包袱,道:“那我先走了,有空一定来看你!念少爷…”她顿了顿,“你要多保重,一日三餐一定不要忘,晚上也要早点睡。万事都看开些吧,要记得,平反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不是吗?”
周念回了她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让春瑛的心情变得很好,连从父母亲那里碰钉子带来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她很安分守己地继续在晚香馆做活,跟玲珑学霍家的规矩,闲时与十儿、桑儿和南棋一起做针线,偶尔巴结一下青姨娘,又想了两道汤品建议给姑太太试喝,自然又得了几回赏赐,只觉得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连玉兰也没再来纠缠了。
只是姑太太的病却时好时坏,本来已有了些起色,进了五月后,因院中玫瑰开放,她陪着老太太赏了一回,当晚便开始发烧,吃了药,烧退了,又开始睡不好,吃不好,只能靠每天半碗粥油、半碗参汤支撑着。
霍小姐哭红了眼,青姨娘的脾气也变得急躁起来,有个小丫头冲撞了她,她竟然一怒之下,把院里的树都踢折了。霍小姐不好说她什么,为了避免残树有碍观瞻,只得命人将那两株晚香玉都砍了,待前往老太太处请安时,才向外祖母赔罪,自然是小事化无。
兴许是新换的大夫医术了得,姑太太渐渐地又好了起来,脸上有了血色,每顿也能吃下一碗稀粥,清醒的时间渐渐增多,甚至可以陪着母亲说笑几句了。侯府合家欢庆,老太太更是高兴得连声说要奖赏晚香馆众人。霍漪趁机向外祖母请求,想回霍家老宅处理一下家务,再看一看多日不见的弟弟。
老太太自然是一口应了,只是提醒她不要耽搁太久。倒是安氏神色有些异状,晚上探望过生病的小姑,便来到外甥女的房间,看着地上的衣箱,笑着劝道:“哟,瞧这架势,难道是要回去久住?不是舅母多事,你母亲如今还病着呢,见不到你,只怕心里会不好受。”
霍漪将手中的书册放回柜中,躬身下拜,待安氏开口免礼,才淡淡地道:“只是几样用不着的物件,放在这里也是占地方,漪儿便想着,送回旧宅去也好。这次回家,是为了探望弟弟,料理家务,用不了几天功夫。母亲若想见我,随时都可差人去将我唤回来。”
安氏叹了口气,坐下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又要照顾母亲幼弟,又要料理家务,实在是辛苦。我记得去年办完你父亲的丧事后,你也病了一场?后来又要侍疾,又要赶路,进了京,也没见你闲过,身体不要紧么?你年纪还小,千万不要熬坏了身体,将来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