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不怕这门亲事连累了府上?”

“怕什么?”李攸挑眉窃笑,“二哥也大了,按说早该分家出去,只是他还没考中进士,父亲不忍心罢了。我回头就向父亲进言,二哥一再未能考中,不如给他捐个官儿,身上有了功名,将来独立门户,也不怕收人欺负了。”

周念好笑地盯了他一眼,叹息着摇头:“你这法子不好,虽绝了他的前程,却也损了府上名声。要知道,庆国侯府二公子,可是京中纨绔里少见的才子,早年就有少年举人之名,人人都说府上家教好,有学问,你就不怕这捐官坏了你家的清名?”

李攸冷哼:“坏了就坏了吧,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没有劣迹,要什么清正之名?越得人夸奖,越是叫人忌讳。我们本是皇亲,世代袭爵,地位尊贵,手里又有钱,如今还在帮皇上争权,若还要求名,图的又是什么?事事都好,就不好了!”

周念心中一惊,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还是你想得明白,我差点就犯了先父犯过的错了…”

李攸见他这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周伯父当年不一样…咳,总之,你也别太担心了,梁老头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拦着咱们给叶大人平反?等你舅舅的案子解决了,接下来就轮到你家了。当年周伯父就是因为叶大人才受连累的,叶家能翻案,你家的冤情想必也会很快得以昭雪!”

周念微笑道:“承蒙吉言。”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舅舅的案情还未最终判定呢,虽然翻案的可能极大,但有几处细节还要当心,以免被人抓住了破绽,那样费的功夫就多了。”

“你这人就是太小心了,其实案情清楚得很,人证物证咱们这几年也搜罗了不少,主审官又是咱们这边的,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李攸笑道,“你就放轻松些吧!多想想平反以后的事。”

周念笑了:“不用等到平反后,等到叶家案子一结,我就会立刻联络旧仆,让他们派人去岭南接回我表弟表妹…他们这些年也不容易…”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我如今在父亲面前正得脸呢!”李攸虽已是十六岁的少年,在多年好友面前,还是忍不住稍稍得意一下。周念没有笑话他,只是郑重朝他行了一礼,李攸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

春瑛在厢房里听得好笑,不过想到周念家平反在即,心里也雀跃起来。今天真是来对了!不但得了最新消息,还有机会提醒父亲早作准备。等周念恢复了身份,侯府会送几房家人吧?可惜父亲管着铺子,又经营得很好,想必是不会被送人的,但她早就跟周念说好了,至少她能保证得回自由身。她脱了身,还要想法子把家人弄出来呢。

她正想着事,就没留意脚下,结果不小心碰着一个木桶,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吓了一跳,侧耳去听,见正屋里没有动静,猜想他们大概没听见,才放下心来,把鞋子往旁边一放,左右瞧瞧,便打扫起屋子来。

“我还倒是谁呢,原来是你!”门外传来三少爷的笑声,春瑛回头看见,便直起身来行礼道:“见过三少爷,我没打搅你们说话吧?方才我也想给你请安的,又怕误了你们商量正事。”

“哦?”李攸用怀疑的目光斜了她一眼,又瞟向身后的周念,挑了挑眉,“是吗?”他阴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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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二章 顺毛捋

春瑛被李攸这笑弄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问:“三少爷在笑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李攸瞥了她一眼,又朝周念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竟不知你跟念哥儿还有来往,只当你被调去侍候霍家表妹后,就没再见他了呢。我看你这架势,想必也不是头一回了,这么说…平时念哥的屋子收拾得那样整齐,身上的衣服鞋袜什么的又时常换新,我还在心里嘀咕,以三清的本事未必能如此妥帖,想必是小遥干的,平时倒小看他了,却没想到是你的功劳。”

周念微微有些脸红,低下头轻咳一声,春瑛却笑道:“三少爷说笑了,我在表小姐身边侍候,这几年顶多就是每月回家一趟,哪里有时间照顾念少爷的起居?这都是三清的功劳,小遥是偶尔会来,其他的,却是念少爷自己做的,他如今可能干呢!”

李攸吃了一惊,看着周念,眼中渐渐浮现出怀疑之色:“在怎么可能?这种事怎么会是念哥儿干的?你可从来没提起过!”

周念笑笑:“不过是寻常小事,提它做什么?春儿来得正好,给我们泡个茶吧,我和攸哥儿继续回屋里说话。”说罢就要抬脚走人。

李攸伸手拉住他,笑道:“你哄我呢?这叫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差点儿叫你们骗过去了!”他邪邪瞟了春瑛一眼:“春儿丫头几时这样不老实了?这一唱一和的,连串供都用不着?难道真是心有灵犀——”

周念忙道:“休要胡说!攸哥儿,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李攸挑挑眉:“那你说说是为什么?她原本就是我的丫头,虽然调到了别处,总归还是我的人,从前她是奉了我的命令来侍候你,可你正式进府后,我就没再派她来了,她瞒着我来照顾你不说,当了我的面还隐瞒,这又是什么缘故?难道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周念漠然,耳根处却在发红。

春瑛见状不好,忙道:“三少爷,我真不是有意瞒您的。您又不曾叫我不要来,我因家住在左近,见念少爷这里一团乱,想着到底相识一场,才偶尔过来帮点小忙,打扫打扫。就象我方才说的,我一年才回家几次,也不是每次都有时间过来,因此平时这里的活都不是我干的。我并不曾隐瞒什么,只不过如今我侍候的是位小姐,叫人知道这事,于小姐名声上不太方便,我才会避着别人。”

周念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闻言连连点头:“不错,攸哥儿,春儿就象是我妹子似的,你别胡思乱想,要是传出去,反而连累令表妹的名声。”

春瑛跟着点头:“是呀是呀,表小姐平时一向持身很正的,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大骂我一顿!三少爷,我好歹也做过你的丫头,你不会忍心看着我吃亏吧?”眼睛眨呀眨呀地露出万分诚恳的目光。

李攸望望周念,又望望春瑛,糊涂扑哧一声笑了:“瞧你们这副模样,叫人如何相信?”见周念想要开口,便伸手止住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就别担心了。更何况…”他上下打量周念几眼,煞有介事地点头:“念哥儿年纪真不小了,一日未平反,就有许多事不方便去做,不过嘛…男子汉大丈夫,年龄到了总是免不了的,很正常,很正常!”

周念脸上的绯红已经从耳根蔓延到颊边了,春瑛却是见识过更直白的打趣,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还笑着点头说:“听起来三少爷挺有感慨呀?说得也是,您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吧?我都听说了,不知最后定的是哪位?几时摆酒席?这可是件喜事,从此之后,您就是大人了!”

这回轮到李攸脸红了:“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你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难道我说错了?”春瑛一脸惊奇,“消息可是传到我们院里来了呀?我们几个丫头私底下还说呢,好歹都侍候过您,总得凑银子置办一份礼物孝敬一下,再说,不管定了哪位姐姐,都是咱们旧日一处当差的熟人,还是应该去恭喜一声的。”

李攸皱了皱眉,沉下脸来,面上的红意早已消失不见:“传到你们那儿了?!谁传的?!”他意识到春瑛说的,跟他心里想的,可能并不是同一件事。

春瑛眨眨眼:“人人都这么说呀?是十儿回浣花轩时,从其他人那里听回来的,难道有什么不对?”说罢叹了口气:“不过我们实在探听不到,究竟是哪位姐姐,本以为是胭脂姐姐的,但是她又一直跟在太太身边,很久没她消息了,听起来不像。”接着好奇地问:“三少爷,你定了哪一位呀?”见李攸仍旧沉着脸不说话,便拍手笑道:“是我多嘴了,其实浣花轩的姐姐们都是三少爷亲自挑选了留下来的,自然不管哪一位都能叫您称心如意,是不是?”

李攸哼哼两声,没说话,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以为自己是猎人,能把那些个小兔子小绵羊掌握在手心里,闲时拿它们开心一下,却没想到终日打雁,一朝叫雁啄了眼,竟然被一只披了兔子皮的狐狸拿捏住了,事事不得顺心。他心下暗恼,却又不肯因此发火,叫人知道自己的窘境,便板起脸道:“天不早了,我且回府里去,明儿再来!”说罢便朝周念拱拱手,转身走了。

春瑛在后头偷笑,周念无奈地低声道:“惹恼了他,你就不怕他为难你?”春瑛抿嘴一笑:“他不会的,虽然有时候会发脾气,有时候会算计人,但他其实挺心软的,我的话又不曾真的冒犯他,还顺便透露了消息,他怎会恼我?”

周念摇摇头:“你要…”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还是追去哄一哄他吧,他今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地来的,叫你一盆冷水…”

春瑛扁扁嘴,勉强道:“好吧,又指了指厢房,“新做了一双鞋,放在那里,你记得去拿。”周念笑着点头:“好。我这几个月都有事要忙,不会常回这里来,晚间就宿在外院的小书房。你不必抽空来了,若有事,就到那里找我。”

春瑛心中一暖,连连点头。

侯府的外书房有会客功能,而与它相连的一处小书房,则是侯爷平日处理府中事务的地方。虽名为“小”书房,地方却相当大,还有专门的书库,收藏了侯府几代主人搜罗的各种典籍。

周念表面上的职责,就是管理这个地方。而霍漪是爱书之人,虽闺房中已有不少藏书,仍未满足,时不时地向侯府借几本来看,自然少不了小书房的书。春瑛是侯府出身,又识字,比起其他丫环,更适合这个差事,便常常奉命到小书房来,也就免不了与周念相见了。初时她也吃了一惊,后来镇定下来,心里倒有几分欣喜,虽然书房里还有别人,他们只能匆匆交谈两句,却比几个月才在这个小院里见一回面强多了。

春瑛有时候会想,象周念这样温柔体贴的男子,如果是在现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当成理想结婚对象的,可惜现在是古代,阶级界限森严,她想脱籍,而他则想平反。他一日未平反,就前途未定,她不甘心为他放弃对自由的追求,一辈子困死在“官奴”的身份里,而等他平了反,她又没法高攀,总不能犯贱地去做妾…纠结之下,春瑛还是放弃了,告诉自己,只把周念当成是朋友就好。

可是,每一次听到他说话,看到他的微笑,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心会动摇一次。难道随着身体年龄的增加,她的脑子也变得花痴起来了?这可不好,很不好!

“春儿?”周念见春瑛忽然摇起了头,不由得疑惑地叫了她一声。春瑛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便屈膝行礼告退:“我先走了,念哥儿多保重吧,天气虽暖和了些,晚上还是挺冷的,要记得穿衣裳。”说罢低头转身走了。

别傻了,不是都决定好了吗?只要照着计划行事就行!不要分心!

匆匆走出院门,没走两步,便看到三少爷李攸站在离巷口不远出,对着面前的一堵墙,正在赌气地往上头踢出无数个脚印。春瑛心中腹诽小男孩破坏公物,脸上却挂起笑容,走过去问:“三少爷,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李攸的表情与语气截然相反,“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没有!”他深吸两口气,回头看向春瑛,正好捕捉到她嘴角还没来得及消失的一抹笑意,表咬牙道:“你耍我?!”

“我哪敢呀?”春瑛向他行礼赔不是,“三少爷莫恼,我虽是有点小心思,却也不是歹意。”说罢收起笑容,走近了低声道:“您是位好主人,我总是希望您顺心如意的,这选屋里人,总要叫您称心不是?在府里当了几年差,我就算是聋子哑巴,也能猜到您的心意了,听着流言传来传去的,我心里为您着急,又怕您不知道,才提醒您一句。若是我多事了,您尽管责骂,若是没有…您自己多加小心,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不是吗?”

李攸听了,闷声笑了笑,瞥了春瑛一眼:“你这丫头,倒不枉我一番栽培。这事儿我记下了,以后有话直说就是,没必要试探来试探去的。你就不怕真惹恼了我?别忘了,你的奴婢文书还在我这里呢!”

春瑛怔了怔,心中一动,问道:“为什么我的文书还在您这里呢?不是说我们都归表小姐了么?当年老太太就发过话的,可是我们私下打探,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南棋的文书也一样,还在太太手里呢,太太担心表小姐身边没人侍候,任她家里几次想要赎她出去嫁人,都没肯点头。南棋家里似乎很着急。”她面带担忧地道:“我听说二少爷很快就要回来了,不知还会不会把南棋要回去?那样南棋要想嫁人,就不知道要等几年了。我也很舍不得她呀,希望她能跟我们在一起,直到出府为止。”

李攸面上一凛,眯了眯眼。他近日真是太过于专注周叶两家的案子了,全副精力都用在替父亲、周念出谋划策上,竟然对家中事务忽视至此。母亲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王家的事…她怎么能犯糊涂呢?!

沉思片刻,李攸丢下一句“我回去了”,便什么也没说就转身钻进了花园的角门。春瑛也不在意,欣欣然往自家的方向走。

到了家里,父母弟弟都已经回来了。弟弟在外头玩疯了,出了一身大汗,还不肯静下来地一边大叫一边四处跑,路妈妈追着绕院子跑了两圈,便气喘吁吁地骂道:“再跑!今晚上就不许吃鸡腿了!”小虎忽然僵住,一脸惊恐地回头望她。

春瑛偷笑着推他回房间:“快去换衣裳!今晚二姐让你多吃一个鸡腿!”

“真的?!”小虎高高兴兴地去了,路妈妈没好气地拿着干净衣裳跟上去。

春瑛笑着回头看父亲,见他正半躺在长椅上歇息,心中组织了一下预言,便凑过去道:“爹…最近生意不错吧?”

“还不错。”

“那…会不会有很多人眼红你的位子?”

路有贵睁开眼:“怎么问起这个来?”

春瑛笑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家要不要…准备一条后路,以防万一?”

路有贵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后路?”皱皱眉,“怎么说?”

春瑛暗暗松了口气,今天应该能说动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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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石落地?

春瑛倒了一杯温热的茶,亲自捧到父亲手边,缓缓地道:“我也是忽然起的念头。您知道,王总管的孙女儿跟我在一处当差,她家里这几年的处境好像不如从前了,缘故不用我说,爹也猜得出来吧?”

路有贵坐起身,喝了口茶,点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家风光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大造化。老爷子的行事做派,咱不去评论,但他年纪一大把了,也该把位置让给别人了。”

这大概是府中大部分家生子出身的管事的普遍想法吧?春瑛这几年没少听人议论,又跟南棋、十儿亲近,对王家的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从老侯爷年青时算起,王家在总管位上已经超过五十年,又把持着人事大权,在侯府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小一辈的主人见了王总管夫妇,都要恭敬问好。做仆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巅峰了。

但就因为这一点,侯府的新主人对他们很有忌惮之心,加上王家家族庞大,害群之马不少,嫡系又总是为自家的利益盘算,甚至插手侯府继承人的选择,侯爷但凡有点自尊心,又怎肯放任他家继续乱来?只不过老太太对王家依然信赖,又有多年主仆情谊在,侯爷不好明着贬斥,才会示意妻子慢慢提拔新人,更换府中管事,好减弱王家人对侯府的影响力罢了。王家大概心里也明白,所以这几年非常乖巧,简直就到了无论侯爷和太太叫他们做什么,他们都照做的地步了。可惜还是未能改变主人们的心意。

春瑛低声道:“爹说都是。其实王家风光了这么多年,又在外头买了宅院,家里还有田地商铺,除了奴籍,就跟外头的殷实人家没什么两样了。这般富裕,他们却还是死抓着总管位子不放,不肯让位,怎叫人心里不犯嘀咕?他们大可以自赎出去,凭老太太跟王嬷嬷的主仆情谊,绝不会不肯的,到时候,王家人自过舒心日子去,府里又有了新总管,不是皆大欢喜么?他家怎就这般固执呢?”

路有贵笑道:“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王家是有宅子有田地不假,但那都是以府里的名义买下的,不然光是那税金,就能让他家每年少赚一大笔!如果自赎出去,这些产业多半就要归府里了,他家哪里舍得?再说,有了侯府总管的名头,在外面也没什么人敢欺负他们家人,这样的好处,怎能白白放弃了?”

“难道大祸临头,也不肯放弃吗?”春瑛蹲在长椅旁道,“爹,我觉得他家就是舍不得那些产业,不甘心一无所有地离开侯府,才不肯自赎的。不然,他家就算赎出去,老太太也不会跟他们翻脸,靠山还是有的啊?所以我想说,如果王家不是舍不得那点税钱,非要把产业放在侯府名下的话,今天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什么动?”路有贵没听清楚,“你的话虽有些道理,但也不全对,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春瑛轻咳一声,笑道:“不管有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家都要吸取这个教训!爹,连王家这样的人家,如今的处境都这么艰难,更别说咱们路家从前还吃过大亏。这几年你经营绸缎铺子,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我就怕别人看了眼红,会给你使绊子,到时候,运气好的,爹丢了管事的位子,还能在府里寻份差事,咱们家继续过从前那样的清苦日子,要是运气不好…”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然后摆出一副惊恐的神色:“我们会不会过得比你小时候还惨?!”

路有贵抬手重重叩了她脑门一下,没好气地道:“说到底你就是想劝我脱籍是吧?!你这丫头怎的就这般死心眼呢?还好意思说人家王总管?!王总管再老糊涂,也没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出府去受苦。”

“爹!”春瑛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哪个要你脱籍了?你如今管事做得好好的,家里又富裕许多,我难道是傻子?会叫你白白将好处让给别人?”

这话倒让路有贵糊涂了:“那你想说什么?那后路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春瑛凑近了他的耳边,“咱们私下买些田产房产什么的,不让人知道,要是将来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两手空空,真要是被逼急了,就想法子自赎,脱出身来,也不愁过不了日子。”

路有贵闻言沉思片刻,叹息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好,但这法子行不通。我们为人奴仆,家中一草一木俱是主人所有,就算瞒了人,把产业的契约文书藏在家里,也保不齐不会被搜出来。当年你太奶奶把嫁妆和私房藏在密室里,也一样被搜走了。真要有那一日,还是一场空。”

春瑛哂道:“爹真是糊涂了!你忘了姐姐已经不是侯府奴婢了么?!”

路有贵猛地站起,惊喜地望着小女儿:“说得是!我怎么就忘了!”

春瑛笑道:“爹是习惯了吧?总想着姐姐是在老太太屋里侍候过的,却忘了她早已不是侯府里人了。”她扶着父亲重新坐下,柔声道:“爹,姐姐的孝心不用说,姐夫的品性为人,这几年咱们也看在眼里,要是把契约文书什么的藏在他家,侯府的人要搜,也不能搜到那里去的!一笔银子放过去,真要出了事,他们也有钱赎我们。你说是不是?”

路有贵连连点头:“这倒是。你姐姐刚嫁过去那年,他们家附近有个疯子,拿了菜刀跑到市集上胡乱砍人,正巧你姐姐姐夫在那里,你姐夫二话不说就替你姐姐挡了一刀,虽然只是小伤,足可见他的真心。再说这几年,他对我们家也是没话说。光冲这个,我就敢放心将身家都交给他保管!”

春瑛暗暗放下心头大石,笑道:“爹,其实这都是最坏的打算,事情多半不会到这一步,只不过未雨绸缪罢了。横竖这几年家里的银子越来越多,除了把房子重新粉刷过,换了几样新家俱,每年多做几身衣裳买几件首饰,咱们就没什么花费了。娘想要买人买马买车,爹都怕别人眼红,不肯答应。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悄悄儿置了产,每年还能生些银子出来。若没空打理,就托给姐夫照管,顶多每年的压岁钱给丰厚些。将来你和娘年纪大了,卸了差事,也能享享清福,小虎要是没轮上好差事,吃穿也不用愁了,您说是不是?”

她说一句,路有贵就点一次头,听到后来,越发觉得小女儿的算盘打得精:“这个主意倒好。从现在开始置产,等将来你弟弟有了出息,赎身出去,有家有业的,我和你娘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说罢又抬头望望春瑛,慈爱地笑道:“等到你出嫁时,多些嫁妆,婆家也不敢小瞧你。”

春瑛万没想到他会说到自己身上来,又没法让自个儿脸红,只好干笑道:“爹,别打岔,咱们在说正事呢!”清了清嗓子,道:“说起小虎,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他今年有六岁了,在家里学了两个字,会点简单算数,背个三字经什么的,好像不太够。姐姐家里雇的那家人,不是要把两个孩子送到书塾里去吗?不如把小虎一起送过去吧?他们几个人彼此有照应,小虎又能多学点东西,想要有出息,还是得从小学起。”

路有贵皱皱眉:“这到罢了,只是前儿你二叔他来,曾提过孙少爷今年四岁,侯爷有意要他进学了,正要挑人侍候呢,叫我将你弟弟送过去。你弟弟年纪虽小,却还算伶俐,跟在孙少爷身边,请的先生想必比外头的要强。”

春瑛心中警铃大作:“不行呀,爹!要是送进去了,以后小虎就离不了孙少爷啦!”

“我也是这么想的。”路有虽很同意女儿的说法,只是他想的似乎是另一回事,“大少爷迟早是要分家出去的,跟着孙少爷,不如留在府里有前途。因此我还在犹豫,并没答应你二叔。”

“我不是这个意思。”春瑛想了想,才道,“跟在少爷身边当小厮,就算是伴读,学得再好先生也不会用心教的,如果少爷犯错,说不定先生还会将小厮当成替身,狠揍一顿呢!以后少爷大了,小厮也变成了长随,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当上管事。照这么着,还不如让小虎再大几岁就到店里给爹打下手呢!将来接手铺子,不是比做小厮动不动就挨骂挨打强?”又压低了声音,“而且,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将来要让小虎出人头地么?”

路有贵沉吟片刻,点点头:“好吧,既这么着,我就回了你二叔。他说了今晚要再来的,他一向疼你,记得帮爹多说两句好话,免得他生气。”

春瑛连忙答应,又加上一句:“我在里面听人说,二少爷就要回来了,很有可能是要办喜事的,娶的就是那位梁小姐。我怕这回二少爷又要得意起来了,爹觉得我要不要提醒二叔一声,叫他让大少爷小心?”

“那就说吧。”路有贵皱着眉道,“怎的我没听人说过?不但大少爷处,小陈那里也得提醒一声才好。唉,这位少爷怎的就不敢消停?!”

春瑛笑着附和,引他说些店里的闲话,等到母亲给弟弟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出来,便问起姐姐的近况,又考察小虎最近学的东西。她一边愉快地陪着家人聊天,一边放下心中大石,只觉得最近的日子真是再顺利不过了。

而与此同时在侯府中,三少爷李攸却觉得最近的日子真是太不顺利了,明明外头的形势大好,家里却丝毫不得安宁。他想不明白,母亲究竟在想什么呢?她不是该以父亲与他的利益为优先的吗?他是如此地讨厌曼如,为什么就是没法摆脱她呢?

李攸盯着母亲慈爱的笑脸,心里纠结万分,在回答了她一系列关于他起居饮食学习健康的问题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母亲…我屋里那只镶银的檀木盒子…是不是在你这里?”

“镶银的檀木盒子?”安氏有些不明白,“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装了我屋里丫头的奴婢文书的那个。”李攸瞥了屋外一眼,“是曼如拿走的吧?她哪儿来的胆子?拿了我的东西,居然不跟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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