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张氏犹豫了,老太太的话虽然有理,但霍漪毕竟是霍家的女儿,他们霍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哪有让女儿到别人家待嫁的道理?何况出嫁的日子总要看顾家的意思。

春瑛在旁,心下也在打鼓,这位表小姐是早一日离开侯府,自己才能早一日轻松,如果她再住一段日子,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事来?

老太太见张氏犹豫,便道:“并不是叫她从我们家出嫁,只是在婚期定下前,让漪儿陪我再住些日子。此外,她嫁出去,就比不得如今做女儿时轻松了,为人妻、为人娘的道理,还有理家交际的本事,都要学一学。我知道二太太也能教她这些,但是,二太太别怪我倚老卖老,我活了几十岁,从重孙子媳妇做起,到如今我也有重孙子了,见过的世面,经过的事儿,都比你多些。她来是要嫁到为官作宦的人家去的,比不得霍家本家或是咱们家这样,只是享清闲的人家。姑爷有功名,日后必定要出仕,需得一位贤内助帮衬。漪儿虽聪明,有些事却未必知道,我是她的外祖母,自然要提点她几句。

张氏一想,觉得果然有道理。她虽然也是一家主母,但因家中人口简单,产业又不多,还算得心应手。自从小儿子继承了本家的产业,她要帮着管理那一大批祭田、庄子、商铺之类的,若不是侄女儿将亲信的几个管家娘子都派了来,她必定会手忙脚乱。再者,她在官场交际上的天分只走平平,因丈夫向来不喜交际,平日只跟几位清流大儒来往,自己也就省了许功夫,但这几年跟别家的太太来往多了,她也知道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这么想来,侯府的老封君果然比自己更适合教导侄女儿。

想了想,她便道:“如此,就劳驾老太太了, 只是一应陪嫁之物,还得我们家自己筹备才是。”

老太太笑了:“二太太多虑了,她老子娘早给她备下了嫁妆,用不着我老太婆多事。不过我当外祖母的,也少不得要给外孙女儿添几样妆奁。”

张氏笑着打哈哈过去了,又聊了一会儿,便暗示着要跟霍漪私下谈话。老太太正想着要安抚自己的亲孙子,便放她们离开了。

回到小院,张氏拉着霍漪问了些身体饮食之类的话,才让儿子给姐姐背诵最近学的功课。霍漪笑着听了,摸摸弟弟的头,叫暖玉拿了点心来哄他到旁边吃,才低头对婶婶道:“婶婶,顾家…”

张氏笑了笑,淡淡道:“婚事已是定了,连庚帖都换过了,你就安心吧。你叔叔不知道那些事,我也当不知道,只是过门前,你要守着规矩,不能再有差错了。”霍漪涨红了脸,起身向张氏福了一礼,又默默坐下。

张氏看了看不远处的春瑛和十儿,道:“顾家人口少,又行事从俭,你嫁过去后,比不得在家时娇惯,这段时日里,就把家务事学一学,老太太在的道理也要牢记在心,往后必有大用处的。再则,陪嫁过去的人不能多,我跟你叔叔商量过,恐怕只能带两个丫头,两房家人,再有几顷田地,兄长和嫂嫂给你备下的嫁妆,就折成金银财物陪过去吧。

没事别拿出来使,免得顾家人多心。”

霍漪只有点头应声的份。

春瑛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老实,心里却在想:表小姐这一嫁过去,也许是称心如意了,但日子就未必有在家里舒服。不过这都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而且她既然只带两个丫头,一定不会有自己了,应该是菊儿和另一个霍家的丫头吧?只可惜她是真的要在侯府再住一段日子,只求太太是个讲道理的,不要再来找麻烦,反正在小姐另外定了人家,跟这侯府没关系。

张氏嘱咐了许多话,到最后才道:“婚期一定,就得搬回去了。这些日子,你尽量留在房里,闲时只去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跟前请安,别处就少去了,书也少看,女红家务一要紧。几位表兄弟万不可再见,你也知道先前的风声,顾家父子均在京中,别叫他们多心。”见霍漪惴惴地应下,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婚事早些定下也好,如今不比往日,顾大人听说是要高升了,你叔叔说,不是江西就是湖广,多半是个布政使,姑爷也会放外任,过些日子就有旨意了,到时候京里多的是盯着他们的人家。你…你万万不能出差错!”

霍漪见婶婶说得郑重,忙肃然应下,心中也有几分不安。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把舅母安氏安抚好才行。整个侯府,除了她,再没第二个人会找自己麻烦了。

张氏又坐了半个时辰,便带着儿子走了,这时安氏才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有人报告上来,说霍家表小姐定了亲事,是一家姓顾的,霍家已经应了,才会只会老太太一声。安氏立时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一向看不惯这个外甥女,不想她嫁给自己儿子,如今岂不是正中自己下怀?又忙打听那顾家是什么来历,得知是外省的官员,不过儿子倒是新科进士,还是二甲第一,心里有时酸有时喜,酸的是霍漪居然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喜的是那未来外甥女婿的名次比李敞好太多了,正可以笑话花姨娘几句,看她还有没有脸整日拿着儿子的功名说嘴。

知道顾家家境一般,安氏便不再纠结了,霍家横竖早已败落,除了那两个祭田庄子,其他产业都在自己手里捏着呢,只要自己推说一句是替小嗣子管的,霍漪一个外嫁女便休想拿回去。既然她已不成气候,又没福气嫁自己的儿子,自己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于是在霍漪的婚事传开时,安氏非常大方地送了一套金头面和二十匹绸缎给外甥女儿添妆,完全没有为难的意思,还私下嘱咐身边的丫头不要泄露不改泄露的话,叫霍漪与青姨娘在意外之余,也有几分庆幸,而春瑛等人,则更是松了口气。

过了几日,霍漪特地把春瑛叫了去,摒退众人,和气地问道:“春瑛,我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你可有什么打算?尽管跟我说,若我能办到,一定替你出力。”

春瑛眨眨眼,心想,要不要趁此机会,求霍漪放自己出府去?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零七章 表小姐的恩典

春瑛虽然心动不已,但在霍漪面前,还是没忘记谨慎二字。这些少爷小姐什么的都是高高在上的,想法跟她们做丫头的完全不同,更别说里头还有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思想差异了,如果坦白说自己想要赎身出府,天知道表小姐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忠呀,不知好歹呀之类的?

于是她一脸温柔和顺地福了一礼,答道:“奴婢不明白表小姐的意思。”却没说那句人人挂在嘴上的“一切听从小姐吩咐”——万一霍漪信以为真就不好了!

霍漪见状,微微苦笑,有些为难地低头绞了绞帕子,仿佛鼓足了勇气,才再开口:“我知道…你必定当我只是在说场面话…可我是真心要问你的…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从前自以为聪明,许多事都自作主张,外祖母疼我,舍不得说什么,姨娘事事顺着我的意.菊儿她们又不敢开口,我还当自己做的都是对的。那日婶娘来说定亲的事…她嘱咐我许多话,也给我说了些为人处事的道理。我这几日细细回想,便禁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原来我从前有许多事都做错了!”

春瑛心中正想“你知道错就好”,却冷不防被霍漪一把拉住手,吓了一跳:“表小姐…”

霍漪咬咬唇,仍旧板握着她的手道:“前些日子,你曾劝了我几番话,我只半信半疑,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竟然都是对的!你劝我让弟弟多跟家中管事们见面,免得底下的人不知道正经主子。我这几个月偶尔叫弟弟见见蔡总管和几位管事,却没叫他插手家里的事务,可如今我眼看就要…万一我不在京里了,弟弟又该如何是好?家下人等,都习惯了以我为主,弟弟虽是嗣子,却正经连个帐本子都没见过呢,家里使唤的人,他连名字都记不全。我逼得姨娘说了老实话,才知道有好些管事并没把弟弟放在眼里…弟弟年纪小,又是个老实的,受了委屁也不敢跟我提…若是我能及早想到这些,安排妥当,何至于此?! ”

春瑛赔笑道:“表小姐也别太过担心了,如今还有时间不是么?管家们大都是几辈子的老人了,办事老到,小少爷身边还有锦绣姐姐和玲珑姐姐她们照顾.再说,还有青姨娘呢,二老爷二太太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您出了门子,自有人替小少爷理家。”

霍漪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想到青姨娘,便也放开了,微笑道:“说得是,再不济还有姨娘看着,她必是要搬回老宅去的…”又紧了紧握住春瑛的手,“我到底是考虑不周全,还好那一回我听了你一句,让弟弟常常到这府里请安,外祖母也挺喜欢弟弟。有了侯府的帮衬,又有二叔二婶看顾,弟弟往后在京里,想必也能站稳脚跟了。”

人家的亲生父亲是皇帝近臣,又没了受人觊觎的船队,自然可以站稳脚跟。春瑛并不觉得侯府真的会把小嗣子看成亲外甥那样看顾,只不过有老太太和侯爷一日,还能给点面子罢了。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

说出口的,只是委婉地道:“那日二太太来时,似乎提起二老爷要升侍讲学士了,那可真真是请清之极。有了他家的看顾,表小姐何需担忧小少爷无人可依?”

霍漪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她本是公候之家的小姐,虽知道世人都认为翰林尊贵,但在她心里,总觉得那样的人家比不得延纬百年的大世家可靠。皇帝近臣固然体面,可一旦失势,也倒得比别人快,不像他们这些旧世家,虽然说不上显赫,但也不会太落魄,无论沉浮,都才一股底气在。

但这些话她是不会跟丫头讲的,便顺着春瑛的口气道:“你的话有理。”罢了,二叔家也是霍家分支,当得起世族之名,况且的她有献船队的功劳,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弟弟吃亏的。

她拉着春瑛的手笑道:“瞧我,都说到哪里去了?我原是想说,你几次好意提醒我,我都没放在心上,还对你不大亲近,你却没怪我,反而还救了我一回,我的心里,是很感激你的。”

春瑛一个激灵,脑中警钟大响,忙挣开她的手,退后几步福下身:“奴碑不敢,奴婢不曾提醒表小姐什么,也不曾救过表小姐,表小姐这话折杀我…折杀奴婢了。”勉强说了一番自谦的话,求盼着这表小姐别出什么幺蛾子。

霍漪神色才些黯然,勉强笑道:“我是说真的,你这样生分做什么…”她心中微微有些后悔,低头道:“先前你不在,我先问了十儿,她也是你这般…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总觉得自家人才可靠,明明知道你们都是好丫头,做事细心周全,却还是倚重自家人,哪里想到反而是自家人生了外心,叫我差点儿吃了大亏…如今我想明白了,家生子又如何?人心最重要!我自己没能带眼识人,你们不信我,也是我活该…我只盼着能做点什么来弥补,就当是报答你们救了我一回吧。”

春瑛半信半疑:“您说您先前问过十儿…”

“是。”霍漪微微一笑,“十儿说,她从前是在三表哥院里侍候的,若是我离了这府里,便情愿回三表哥那儿去…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三表哥院里的丫头偶尔来请安,也提过那里缺人手,我只需在外祖母面前提一提,也就完了。你…你的什么打算?尽管说出来吧?”

春瑛犹豫了,她真是恨不得立马说你放我出府去吧我想要自由,但是,听霍漪方才的口气,认为东儿这个“自家人”是“生了外心”,说明对方的思路跟自己完全是两回事,她拿不准赎身这个要求算不算是生了外心。但这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她又舍不得放弃,一咬牙,决定冒点险:“表小姐被怪我脸皮厚,左右屋里没旁人,我就大着胆子说了。”

然后清清嗓子,徐徐道:“我家里父母原是商量过的,因姐姐是嫁到了外头的殷实人家,便打算日后求生人家恩典,叫我也嫁到外头去,因此,本来就只打算让我在府里再当两年差。如今表小姐既然要回家待嫁,自然是不带我们走的了,我留下来,另寻去处,也是麻烦,不如请表小姐帮着说一声,直接放我出去就完了。我父亲已经升了管事,家里不缺我这一二两月钱,加上父亲事忙,母亲一人在家带着弟弟,很是劳累,我回去也能帮衬些。”顿了顿,小心抬眼偷看霍漪,“这样一来,表小姐不用太过麻烦,也不需要老太太烦心,要我地方安插我,您看…”

霍漪看了地一眼,目光含一丝疑惑:“你说…放你出府…是指不给你安排差事…还是…” 她有些不解,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家生子,没一个会愿意放弃差事的,那几乎意味着无用,是吃白饭的。

春瑛哪会明白她的想法?还在那里尽可能委婉地说呢:“还请表小姐开恩,直接放我出去吧。

虽说闲置也是一样的,但过两年总要再求恩典,到那时,我身上没有差事,就不好求太太开恩了,就不好求太太开恩了,还不如现在就办妥。”

“这…”霍漪有些为难了,“你是侯府的家生子,虽说如今在我跟前使唤,但直接放你出去…我原以为你也跟十儿一样,想回三表哥院里侍候呢…”

春瑛眼珠子一转,笑道:“我虽是府里的家生子,但老太太早已发话,赐给表小姐了,自然该求表小姐开恩。本来我也想过回浣花轩的,但仔细一想,十儿已经说了要回去,浣花轩能有几个缺?若是安排不下,岂不是叫表小姐为难?何况我比不得十儿,在那院里就没待够一年,仗着表小姐的话回去了,叫那些挤破了脑袋要进去侍候的人怎么想?我可不愿意叫表小姐受拖累。”

霍漪眉头舒展了些,微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有时候嘴上说话不好听,其实心地好着呢。这事儿算不上为难,只需跟外祖母说一声就行,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个定了亲的人,接连爷两个丫头送到表兄身边侍候,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偏排呢。单安排十儿一个,倒还能说是完璧归赵…”顿了顿,忽然有些明白:“三表哥院里…的确人不少了,虽说这几个月安静了些,总还是有些闲话的…你是个有心气的人.不愿意淌那浑水,我就成全了你。”

春瑛眨眨眼,摒住呼吸:“那表小姐的意思是…”

霍漪笑道:“我自会向外祖母和舅母请求,管保叫你们称心如意便是。”

春瑛大喜,幸好在几年的规矩熏陶下,没有失态,还记得要下跪磕头:“谢表小姐恩典!”

霍漪笑着受了,又道:“你出去时,就叫桑儿进来吧。” 春瑛知道她这是要问其他人了,便再道了谢,退出房去,叫了桑儿,才钻回自己房间里,关上门,便扑到床上乐。

有表小姐开口,这事一定能成吧?一定能成吧?!

春瑛心中暗暗盘算,要是这回能成功,既不用劳烦周念,也不用找胡飞帮忙了!到时候她可以在家帮着照顾弟弟,也可以悄悄帮着打理出租房子的业务,要是借口搬去姐姐家住,甚至能背着人再想些赚钱的法子出来。她立马翻身下本,从床底拉出一只大箱子,打开锁,又从里头捧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打开上头挂的三把铜锁,看了看里头那近半年来新得的半匣金银首饰,粗粗点了一遍,数着至少也能值上百两纹银,够家里再买一处房产了。这是她的私房钱,若是买的房子归在她名下.她光是当房东,也饿不死,再加上胡飞那里赚得的…

唔,还是得劝动父亲:快点赎身出来,凭着这些钱,再请胡飞帮忙参详参详,找个稳妥的生意做一做,就不怕坐吃山空啦!

春瑛心里越想越美,听得外头有人经过,忙重新将匣子锁好,放回箱子推入床底,坐回床边拿过针线就缝,但注意力就是没法集中。

没过多久,十儿乐呵呵地推门进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她们都在一处玩闹呢!”

春瑛忙丢开针钱,拉过她小声问:“表小姐叫你去了是吧?你要回三少爷院里去?”

十儿笑道:“那是自然。我本是从那里来的,不回去,还能上哪儿?管家们正我人去侍候新二少奶奶呢,我可不要被选过去!”

春瑛有几分担心:“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又是二等,回去了,是个什么章程?又能再侍候几年呢?洗花杆的丫头本来就多,事儿也多,你就不怕回去了,还要继续烦心?”

十儿哂道:“我又不去争做姨娘,烦什么心呢?自从曼如回了家,几个月了,三少爷也没松口叫她回来,我看浣花轩里必定要升一个上去的,二等自然就会少了一人,我回去正好补上,那几个小蹄子也就不必担心会的新人上来了。我是那院里的老人,事事都是熟的,比在别处强。更何况,我们姓王的正有麻烦呢,若我回去三少爷身边侍候,我家里也能松口气。”

春瑛想想也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叹道:“那你多保重吧,我已经求了表小姐,到时候放我出府去了。”

十儿张了张口,很是惊喜:“这么说,你也算是心想事成了?了不得!往后你出息了,可记得拔根汗毛给我!”

春瑛知道地说的是什么典故,拍了她一记:“说什么呢?”两人笑成一团。

霍漪将院中诸人一个个叫到跟前问话,大多数人的要求答应了,有些办不到的就没点头,因此院中有人欢喜有人暗愁。春瑛等人心情很好地干着活,过了两日,正值侯府开始为二少爷的婚礼忙碌,小姐们都免了请安,各自留在自己的小院中消遣。春瑛见没什么要紧事,便寻空向霍漪请了假,回家向父母报告好消息。

路妈妈一听就懵了:“你这丫头!好好的差事,辞了做什么?!还说什么放出府来?! ”

春瑛忙道:“家里又不缺我这点银子,我回来了,娘就不用再劳累,您不是常说家里活太多,要买个丫头回来么?爹又不愿意,我回来自然不用再买了。”

路妈妈拍桌道:“这是两回事!”又气又急:“快回去跟表小姐说,你也要回浣花轩侍候!”

春瑛不肯,路妈妈要再骂,路有贵便嚷道:“吵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 ”路妈妈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道:“一个月就少了二三两银子,真真败家!”

路有贵瞪了她一眼,才回头对春瑛道:“辞了便辞了吧,早些出来也好,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光是学怎么侍候人了,在家多学些家务,也好说人家。”

春瑛眼都睁大了,她可不是为了嫁人才要出来的!

“是谁要说人家?”门口传来一道男声,屋中三人齐齐转头去看,春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飞哥?!你总算…” 眼珠子往父亲的方向转了转,“你总算回京来了。”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零八章 宾主尽欢

胡飞一手抱着个半尺高的小酒坛,一手提着只竹篮,站在门口,冲着路家三口笑:“路大叔,路大婶,小春妹子,我又来打扰啦,因瞧着门没关,就厚着脸皮进来了,你们别见怪。”

春瑛记起自己刚才太过兴奋,以至于忘了锁门了,眼下顾不得多想,忙起身迎上去,路有贵已经先一步高兴地开口了:“说什么见怪呢?都是自己人!快进来!”又对春瑛道:“你在里头不知道,胡小哥回京已经才十多天了,才进城就来找你二叔,如今在附近赁了房子住,三不五时地过来看我们。真真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出息了,待我和你二叔还是一样的恭敬。”接着又问胡飞:“今儿带了什么好酒来?”

胡飞向春瑛笑笑,表示不用她帮忙,便自行走上来,在院中石桌旁坐下,将酒坛子往桌面上一摆,道:“这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正宗十年陈的绍兴花雕!我想着一个人喝太无趣了,路二叔又是新婚,我不好常去打扰,正好路大叔也喜欢喝两杯,就拿来给您拿尝尝。”

路有贵一听,便凑近了酒坛子细闻:“闻着这味儿倒正,十年的花雕…唔…好!平日跟人谈生意时,倒喝过几回,只是没一次能尽兴的,今儿我有空,正好陪胡小哥喝个痛快!”便嘱咐妻子女儿:“去弄几个下酒的小菜来,收拾得干净些!”

胡飞忙道:“不用劳烦路大婶和春儿妹子,我方才在路上已买了几色小菜,大叔瞧着可还中吃?”说罢揭开篮子盖儿,露出里头摆放的五个巴掌大的小白瓷盘,依次是蒜泥白肉、糟香鹌鹑、鸡爪子炒酱瓜、盐腌蚕豆和红油耳丝,香气扑鼻。

路有贵一见便食指大动:“好!都是好吃的,孩子他娘,快拿了碗筷来!”

路妈妈见了也有几分欢喜,一边叮嘱:“不许喝太多!”一边叫女儿去炒两个小菜来,自己便去拿碗筷和酒杯,路有贵又嫌杯子小。春瑛发愣过后,总算醒过神来了,忙劝道:“小杯喝着才有意思,一大碗灌下去,还没尝清楚味道就先醉了。”路有贵这才作罢。

眼见着父亲和胡飞说着说着就喝起来,春瑛随母亲进了厨房,一边拌着家里腌的酱菜,一边试探道:“小飞哥…有没有说他是几时回来的?我怎么看你们好像混得很熟?”

路妈妈切了一碟火腿片,放到灶上,才道:“回来了有小半月了吧?起初他只是去我你二叔的,因你二叔不在家,正好过来了,就一路找了过来。从前我也见过他几回,那时没留意,想不到几年不见,他象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老到,人也伶俐多了,说起生意经是头头是道。你爹觉得他不错,提点了几句,正好,他那时候正跟一个不大老实的家伙做买卖,幸亏你爹提醒了,不然他就要吃大亏!自那以后,他就常常过来了,每回都要捎些礼物,说是谢你爹的提点呢!”

春瑛有些怀疑,真有那么巧吗?而且,胡飞明明早就回了京,不是说要准备报复胡家的事吗?怎么又有闲心去做生意?她回头悄悄再看外头一眼,正好听到父亲说:“这蒜泥白肉的味道,跟家常吃的不大一样呀?我尝着,倒有几分象西边仁寿坊金胜阁的招牌白肉的味儿,那里可是全京城做蒜泥白肉的头一家!”

“路大叔果然好舌头!”胡飞赞叹地道,“这正是金胜阁的蒜泥白肉!我今儿到西四牌坊办了点事,回程时就顺道买了些。我吃着倒还好,并没觉得它比别家强。路大叔爱吃,我下回再多买些。”

“不用不用,那太麻烦了,哈哈…”路有贵虽然推辞了,但脸上的笑意却半点没消退。

春瑛回过头来,心里越发糊涂了。胡飞居然会跑到西城区去买自家老爹爱吃的蒜泥白肉,这是巧合吧?他只是顺道的吧?

这时路妈妈又在感叹了:“这人啊,富贵真是天注定的!从前他头一回来咱们家时,就是个富贵公子哥儿,身上穿的、戴的,一点儿不比咱们府里的少爷差!就是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恹恹的。我还跟你冯婶议论呢,说他不是正房太太养的,长得没福气,往后没了爹,不定要怎么吃苦。后来他落魄了,我还嫌你多事,跟他混一块儿。没想到几年不见,他也混出来了,人虽黑了、瘦了,却结实多了,凭着自个儿的本事,跟着下南洋的船跑了几个来回,赚不少银子呢!听说他初时只是带些粗瓷粗碗,夹几批绸缎,再往回运些胡椒、棉花什么的,慢慢地,攒了些银子,便改带值钱些的货物。他是富贵人家出身的,眼光比别人毒,这才几年功夫?听说足有几万身家呢!”

“哪有这么夸张?! ”春瑛失笑,继而又有些好奇,“娘,你都听谁说的呀?怎么事事都知道?”比她还要清楚!

路妈妈哂道:“他这些日子常来的,跟你爹是越聊越高兴,什么话都不瞒咱们,我还有什么不知道?说起来也是作孽!他家那大娘和嫡出的哥哥,把这么一个能干的孩子赶出来了,差点儿没逼死!若不是咱们家和你二叔救了他,他哪里有今天的风光?如今他知恩图报,帮衬你爹做成了一大笔生意,你爹得不少好处呢!”

春瑛忙道:“这些话你没在他面前说吧?”

“哪儿能呀?这不是当面揭人的短儿么?”

“那就好!”春瑛再看一眼院子的方向,“虽说当年我和二叔帮过他一点小忙,但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那是他自己拿命拼来的,他愿意帮衬咱们,是他的好意,咱们家可不能仗着这点,就上赶着要好处!”

“这还用你嘱咐?”路妈妈白了她一眼,挥挥手,“你不动手就让开!我来炒菜!”

春瑛忙接过她手里的火腿片,拿油溜了溜,放些冬瓜片下去,炒了炒调味,拿碟子装了,连同香油拌的酱菜一起送了出去。

胡飞陪路有贵聊得正高兴,抬头见她来了,忙起身接过碟子,一闻就比笑道:“真香!我自从那日吃过大娘腌的酱菜,就觉得别人腌的都没了味道!如今总算能治治我的馋虫了!” 路妈妈在厨房里听得高兴,便嚷道:“爱吃就多吃些!”

春瑛笑了:“你要是真爱吃,就拿一坛子回去!我们家有的是,不过这东西下饭还行,可不能天天吃,那对身体没好处。”

“知道了。”胡飞挟了片火腿片,笑意吟吟他问,“小春妹子,你要不要也喝??”

春瑛摇摇头:“我不要,一股酒味!待会儿我还得回去当差呢!”说罢又有些担忧地劝他:“小飞哥,你也别喝太多,酒会伤身。”

胡飞笑着咧咧嘴:“好。”路有贵却不乐意了:“才喝了一点,劝他做什么?!他就拿了这么一小坛来,还不够十斤呢!咱又不是一顿就把它全喝光了!”

春瑛看出父亲已有醉意,忙拿下他的杯子:“爹!大白天的,少喝两杯吧,当心等会儿店里来人找你!”

路有贵有些扫兴:“我都安排妥当了,能有什么事找我呀?眼看就要吃晚饭了,不会有人来!” 然后大力拍着胡飞的肩膀,道:“你是个有出息的!我能看出来!虽然年轻,心却细!肯用心!比方说,我不过是头一回跟你吃饭时,多吃了几口蒜泥白肉,你就专程给我买了最好的来,其他几样下酒菜,也都是我爱吃的!你还面上不显!你但凡将这份心思用在生意上,就不愁出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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