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王家派了谁去向三少爷表忠心,又是怎么表忠心的,就不是春瑛等人所能知道的了。
梁氏三日回门时,二少爷李敞借口身上有伤,没有陪她回去。她在娘家过了大半日,到晚上一更天才被一抬轿子送了回来,两只眼睛都哭肿了,但那送她回来的梁家人却没替她打抱不平,反而说小姐有些娇纵,请侯府的老太太,侯爷和太太多多包涵。
据说当晚映月堂又闹了一场,第二天梁氏没起来,到了第三天,才勉强下床,扶着丫头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磕头,脸上还是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老太太气得叫她下去,安氏则叫她到自己屋里教训了半天,还特地叫了花姨娘侍立在旁,好好过了一番正牌婆婆的瘾。
霍漪不大瞧得起这位二表嫂,也不跟她打交道,每日除了到老太太面前听她教导,就是躲在自己的房间绣嫁妆。霍家也陆续派了管家来征求霍漪和青姨娘的意见,好采办嫁妆。老太太精神略好了些,也开始给外孙女置办华丽的首饰与四季衣裳。
春瑛和其他丫头为了把新衣裳及时赶制出来,忙得团团转,连侯府里的八卦也很少关注了,只知道二少爷夫妻老是吵架,二少奶奶动不动就回娘家,然后不到半天又被送回来。此外就是大少爷一家终于搬出了侯府,在狗尾巴胡同正式落户了,入住时候请族人吃了一顿。路二叔当上大总管,当日很是威风。
天气一天天转凉,不久就进了八月,霍漪的管家课程已到了尾声,而顾家也定了婚期,霍漪要离开侯府,回家待嫁了。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一十八章 和谐时光(下)
霍漪离开侯府的那天,一大早春瑛便收到了通知。来到院子的时候,侍候的丫头婆子媳妇依着各人的等级,分别排列在两边,连素来没有资格进屋的粗使丫头和婆子也都在场,低头听候吩咐之余,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只可惜霍漪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房间里只留下原本属于侯府的物件,显得有些冷清,让她们略微失望。
霍漪在青姨娘与菊儿的陪伴下,坐在房中央的圈椅上,低头轻轻拭泪。见众人到齐了,她便柔声道:“我今儿就要走了,这几年,辛苦诸位了。”
春瑛和十儿对视一眼,福身下拜:“表小姐言重,奴婢们不敢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霍漪起身,首先走向暖玉:“姑娘虽然只来了几个月,却对我处处照顾周全,我要在此谢谢姑娘。”说罢行了一礼。暖玉还了一个大礼,口称“不敢”。
春瑛正纳闷,表小姐难道是在逐个表彰员工?便看到霍漪转向了她,忙端正了神色。
霍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有许多得罪之处,如今我已知错了,还请不要见怪。姑娘这三年多来,助我良多,这份好意,我是不会忘记的。”也行了一礼。
春瑛有些惊讶,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场面呢,便学着暖玉那样,很谦卑地回了大礼:“表小姐言重了,奴婢不敢当。”
霍漪淡淡一笑,低下头:“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有些话,说出来反而倒小看了你,因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盼着你日后心想事成。”
春瑛心中喜悦,还礼时也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接下来霍漪又转到十儿面前:“你这丫头是个有心气的,从前我得罪了你,这几个月你没再生我的气,算是讲和,如何?”
十儿张张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表小姐怎能这样说…”见暖玉横了她一眼,忙收起笑容恭敬地福下身:“奴婢不敢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奴婢从来没有生过表小姐的气。”
霍漪笑了笑,又转向了桑儿,不过没有行礼,只是表达了谢意。以此类推,待老太太派人来请时,她已向院中所有人道过谢了。众人见她清楚地叫出了所有人的名字,并记得各人的职务和背景,都有些受宠若惊,对这位表小姐的评价高了几分。
青姨娘又代表霍漪向众人发了一份礼物,以作留念。春瑛得到的是一对镶了红宝石的精致金花,再看十儿得的是一对嵌了珍珠的虾须镯,知道这些应该是千金小姐们送给旧侍“压箱底”的嫁妆了,与众人齐齐谢过,便在心里盘算,是留下来做收藏还是卖出去换成创业基金?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暂时收好,等急需用钱时再说。
老太太处又再派人来催了,霍漪略带不舍地望望四周,便带着菊儿跨出院门,前往外祖母处与侯府的亲人们道别。
留在院中的青姨娘等人,则与其他人依依惜别。有特别要好的丫头婆子,知道今后不会有机会常常见面了,都拉着手哭。在场的人中,尤其以杏红哭的最厉害,不过她哭的不是自己要和朋友们分开,而是在哭自己失了一个好差事。因霍漪不肯推荐她做三少爷的大丫头,她又不肯听从霍漪的安排,结果在侯府最新一轮的人事更换中,没有差事在身的她被发配到了茶房,她正为自己的命运伤心呢,听到熟识的丫头叫她有空的侍候到某某院里玩耍,她便哭得更伤心了。
春瑛自然顾不上一个小丫头的心事,她正忙着临别赠礼呢。丫头们之间的友谊,表达的方式也简单,不过是一两包针线,俱是自己亲手做的,表表心意而已。又因为青姨娘跟自家母亲有些渊源,春瑛特地给她做了件夹袄,另外多添了一本亲手抄的《金刚经》。
青姨娘摩挲着经书封面,又看了看夹袄上细密的针线,叹道:“好孩子,你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可惜太过死脑筋了,我本有心要给你安排一个好前程,你却总是不答应。今后在外头,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罢了,往后若有难处,我是住在霍府的,你只管来找我便是。”
春瑛悄悄抹了一把汗,干笑着应了,背过身脸便耷拉下来,觉得很是无力。
二门上的婆子来取表小姐的行礼了,春瑛和十儿一路跟着,确保没有遗漏处,又看着二门外的小厮们装车,青姨娘来回清点了三四遍,才点了头。
老太太,太太安氏与侯府的一干女眷簇拥着霍漪走向二门,大少奶奶荆氏也特地赶了回来,只有梁氏有些无聊地跟在后头。
老太太一路拉着外孙女的手,又掉眼泪。霍漪安慰了好久,还许诺日后会回来向她请安,老太太才好受些。霍漪又和安氏说了许多话,表示自己从前不懂事,惹舅母生气了,请舅母原谅,还感谢舅母在过去几年对自己的照顾云云。
她说得情真意切,连安氏都听得红了眼圈,想到上回她在梁氏面前维护自己,还算是个知礼的,又觉得这孩子反正不是自己的媳妇,实在无需太过苛刻了,她对自己一向还算恭敬,而且对于交到自己手上的产业,从来没主动开口问过一句,很是上道,对她的观感好了许多,还和颜悦色地说,她日后若在夫家受了委屈,就回侯府,自有外祖母,舅舅舅母给她做主。
前来接侄女的张氏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霍漪手上顿了顿,便装作没听见,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想为了点小事斥责儿媳妇,只好催外孙女上轿了。
霍漪就这样离开了侯府,春瑛送她出了二门,回到内院,老太太又哭了一场,被众人劝得平静下来了,才记起了外孙女身边侍候的人,便吩咐留下的人歇一日便上新差事去,要出府的人,管家也去官府消她们的文书。春瑛听了这番话,心中大定,忙跟着众人一起磕头谢恩。
春瑛回到小院的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在文书被交到官府上档之前,她会暂时回家等待。
她要离开侯府了吗?她终于得到自由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象在梦里呢?多年的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了,她反而有些恍然。
十儿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呢?舍不得?”
春瑛笑了笑:“也不是,就是…只觉得好像在做梦…我这就能出府了?”
十儿笑道:“你这是糊涂了?老太太不是叫了管家去办文书么?自然就是能出府了!”说罢又叹了口气:“若早知道我们王家会有今天,我那时就跟你一样也提出出府了!如今我还要回浣花轩去,跟那些小蹄子一块儿当差,别说你,我也盼着自己是在做梦呢!”
春瑛闷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你是浣花轩的老人了,又常跟院里的人打交道,还怕什么?何况从前跟曼如好的人,大都被清理出去了,只是新上来的几个人,尤其是立夏,瞧着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多多警醒些,别咋咋呼呼的,得罪了人,过一两年,便找个理由出来吧。”
十儿点头,又眨眨眼:“你放心,立夏那丫头再有本事,论资历也越不过我去!何况我冷眼瞧着,觉得她比曼如要强些,小心思什么的不论,至少她不会背地里下阴手害人,这就够了,我又不抢那姨娘的位子,她才不会对付我呢!”
春瑛想想也是,便放下心来,继续收拾行李,期间又有几个小丫头来向她告别,银环和小莲花则提着包袱来找她,打算跟她一起出府。
今天出府的丫头不多,加上是表小姐身边侍候的人,守二门的没有多加搜查,只略翻一番包袱便放她们出去了。
春瑛等人往大门方向走时,正好遇上关婆子领着一群媳妇子进来,跟她打了声招呼,得知是要给映月堂添人手,随口寒暄了几句,便互相告别了。只是出了府,又与银环小莲花分别后,春瑛这才忽然想起,方才跟着队伍最后的一个媳妇子,十分眼熟,倒有几分象是晨儿,难道她终于有机会回府侍候了吗?
不过这都与自己无关了,春瑛想到自己终于离开了侯府,深吸一口气,将侯府的事全都抛在脑后,便大踏步往自家方向走去。
回家的日子十分悠闲,春瑛每天都能睡足四个时辰,不用再早起煮粥,监管小丫头工作,分派一天任务,又不用担心会做错事挨骂挨打,心情无比愉快。她快手快脚地做完了家务,还有闲心陪着弟弟做功课,教他预习明天的课程。除此之外,她连针线都不沾,除了出门买菜,也不跟其他家生子打交道。
路有贵对她的行为不予置评,但路妈妈却有些着急:“你这丫头,没了差事,人就变懒了!你跟你弟弟闹什么?快给我回屋绣嫁妆去!”
春瑛撇撇嘴:“绣什么嫁妆?!我才不要那么快出嫁呢!”说罢朝一旁的胡飞眨眨眼:“小飞哥,你说是不是?”
胡飞正看着小虎描红,闻言摸了摸鼻子,笑着对路妈妈道:“这事儿倒不用着急,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女孩儿家说起这种事,一定会害羞的。”
路妈妈叹道:“我就是怕她懒习惯了,以后嫁了人,要被夫家嫌弃。”
路有贵背着手走出门,也点头道:“说的是,前儿老木还跟我说起,他家老二生得聪明,将来娶得媳妇也要贤惠些好,春儿在家多练练厨活针线吧!”
春瑛只觉得无趣极了,让小虎继续写字,自己则搬着板凳到一旁择菜。
胡飞左右看看,笑道:“照我看,路大婶这里,似乎也没多少活,前儿我跟陆大叔喝酒,他说起陆大嫂近日很忙,除了要照料家务,看孩子,还有附近的人家听说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特地将闺女送过去,请她教导。陆大嫂不好推却,结果忙得觉都睡不好。春瑛在家横竖也是闲着,不如去帮点忙?”
春瑛产生了一些兴趣:“请姐姐教导?教什么?”
“不过是管家的学问,人情往来等等。大户人家的婢女都见过世面,比起小家碧玉,更擅长管家。那户人家也还是怕女儿不经事,出嫁后得不到婆母的欢心罢了。”胡飞挨到春瑛身边,小声耳语:“虽没银子,却有束修,听说拉了半车布去呢!”
春瑛有几分动心,半车布至少也值十几两,说不定是个新财源?她也一样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出身,在侯府里也做过调教小丫头的工作,教几个小姑娘自然是不在话下的,这门生意用不了多少本钱,却挺轻松的。
她忙对父母说:“听起来不错,我过去帮忙了,我可以帮姐姐照顾孩子,也能帮她教人。”
路有贵瞥了胡飞一眼,板着脸道:“胡说!你姐姐是嫁了人的,才能教人,你一个姑娘家,教别的姑娘这些,不是笑话吗?”
春瑛失望了,心中烦闷无比,再不想办法说服父亲,她搞不好真的要被他许配给别人了!
胡飞低着头,看着小虎写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
这时有人来敲门。春瑛开门,见是十儿,有些惊喜:“你怎么会来?”
十儿却飞快地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春儿,你可听说了?”
春瑛怔了怔:“什么?”
“顾家公子被放了外任,表小姐出嫁后,马上就要跟着离京了!”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起疑
霍漪婚后要随夫离京?春瑛眨眨眼,有些不解:“这也没什么,顾家本来就是在外省任职的,被放外任,不是很正常吗?表小姐离了侯府,咱们原也没打算能常常见到她呀?”
十儿怔了怔,平静下来:“说得也是…可我原以为…她还会回来看望老太太的,到时候…忽然说要走,我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
春瑛有些明白她的心情,虽然跟霍漪感情一般,但好歹在一个院子里朝夕相对了三年半,多少也有点感情,而且古代比不得现代交通方便,当初顾家老爷放了外任,便和老朋友霍老爷断了联系,连通信都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霍漪这一走,不知要多少年才会回来,侯府的主人们是她正经亲戚,还能派人送个信什么的,她们这些小丫头,却是休想跟她联系上。也许等下次再见时,双方都已经有了儿女,就像自家老娘和已故的姑奶奶,青姨娘那样,隔了二十年才能见上一面。
春瑛笑着拍了拍十儿的肩膀:“舍不得么?我也有点舍不得,想开点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侯府是她舅家,她总会回来探亲的”
十儿点点头,但神情还是有些闷闷的,春瑛便笑道:“奇了怪了,我记得你先前不大待见表小姐,私下没少跟我抱怨,怎么忽然依依不舍起来?难不成是看在那对镯子的份上?”
十儿啐了她一口:“去!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有那么势利眼么?”说着也笑了,无意中瞥见院中有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正望过来,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小声问春瑛:“那人是谁?”
春瑛答道:“是我家一个朋友,你怕什么?他人很好,你叫他胡二哥就行。”
十儿还是很拘谨,反倒是胡飞落落大方:“是十儿姑娘么?常听得小春妹子提起你,你唤我胡二哥便成,我跟路叔路婶都是极熟的。”
十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见胡飞态度坦然,略一犹豫,便大方地道了个万福,然后小声问春瑛:“他是什么人呀?”
这个问题就说来话长了,当中还牵涉到一些颇为复杂的问题,春瑛有些踌躇,便关上院门,拉着十儿回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十儿便松了口气,笑嘻嘻地拉着春瑛道:“方才那人长得挺俊的呀,可惜太黑了,瞧着穿衣打扮不像是外头的寻常百姓,但那气派也不像是仆役一流,你快老实交代,你是在哪里认识这么个人?”
春瑛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道:“你说话的语气真古怪,他不过是我们家认得的一个熟人,就像哥哥似的,原也平常,你犯得着特地问我么?”
“我可不觉得平常,方才我们走进来的时,他眼睛就一直在你身上,哪里象是个哥哥的模样?”十儿想了想,掩嘴笑道:“我明白了,你家姐夫也长得黑,你爹和你叔叔,还有你家小虎,都不是白面皮,这一位莫非…是你爹给你找的女婿?”
春瑛差点没呛着:“你胡说什么呢?”咬牙抄起枕头就丢过去,十儿稳稳抱住,便伏在床上大笑。
路妈妈拿着一壶茶和两只杯子进来,见状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我在外头都听到笑声了。”
春瑛接过茶,狠狠瞪了十儿一眼:“娘别理她,她正发疯呢!”
十儿笑着爬起来,向路妈妈问好,便朝春瑛眨眨眼:“我哪里有发疯?我不过是眼神比别人好罢了。”
春瑛呲牙做了一个鬼脸,随手倒了杯茶给她。
路妈妈只觉得莫名其妙,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出去了。
春瑛瞅着十儿,决定要把话题扯开:“你在浣花轩当了几天差,觉得如何?日子过得还好吧?”
十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道:“还行,我原是做惯了的,就是房间换了,立夏知道我跟紫藤夏荷处得好,便让我跟紫藤住一屋,让我分管三少爷的衣服鞋袜,特地安排了夏荷给我打下手。”顿了顿,挨近了春瑛小声道:“我跟你说,相处了几日,我觉得立夏这丫头还好,虽然有些心计,却不是个捧高踩低的。浣花轩里新来的丫头,有几个长得好的,她从不欺负,对胭脂也一向客客气气的,不论人前人后,都带着几分恭敬,只是不合规矩时,才说几句。我先前还以为她只比曼如强一点,其实是一样的货色,现在看来,倒觉得她比曼如强多了!”
春瑛闻言有些担心:“你可别因为她待你客气,就失了警惕心。从前曼如待人也一样和善,只是日久见人心,慢慢露出马脚了而已。”
“放心吧!我岂是那等不济事的?我只说立夏表面功夫做得好,她的手段却是瞒不住我的。浣花轩的人事,银两都是她在管。胭脂不中用,除了一张脸好看,就只能每天摆摆小姐架子,同样是一等,其实大权都在立夏手上。我看三少爷也是信立夏多些,虽然他曾经提过,过些日子就给胭脂开脸,但正经差事,他还是只交给立夏去办。我冷眼看着,立夏未必没有痴心妄想,只是做得不明显,将来就算不成事,也能混个管家娘子当当。你说,她是不是比曼如要聪明多了?”
果然要聪明多了,春瑛回忆起那个长相清秀的丫头,暗暗叹息:“有那样的心计,能在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得到三少爷的信任,还把浣花轩管住了,为什么还要抱着攀高枝的想法呢?三少爷对于信任的丫头一向都是重视的,但那不代表他会把这样的人纳为通房,妾嘛,还是以美色为上呀…
十儿还在那里叹气:“我看我还是学露儿姐姐那样好了,若不是梅香姐姐推荐,露儿姐姐也不会升上一等,她就是胜在老实本分!三少爷身边的人精何其多?稍稍出挑一点,就算没私心,也会被人盯上,倒不如老老实实做两年活,求了恩典放出去好了。我这几年也攒了些钱,还有表小姐赏的东西,做嫁妆是足够了。”小脸红了红,低头玩着手指,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听我一个叔叔说,表小姐家里…家产好像都被太太接下了,你知道这是真的么?”
春瑛眨眨眼:“这是怎么说的?表小姐走时不是带了很多东西?霍家房子产业也在呀?”
“我也觉得奇怪呢,可是我那叔叔说,是太太手下一个管事喝醉了说出来的,有八成真!”十儿压低了声音,“三少爷有些差事原本只交给平安做,如今平安受了伤,在家养着,三少爷又不知为何不肯叫其他管事去办,就挑中了我两个堂叔,也不知道在外头去办什么差事,但有时候要跟太太的人打交道。我叔叔起初不信,悄悄去查了,才知道当初表小姐进府时,曾将家里的几处产业交给侯爷太太照料,侯爷不理内务,都是太太在管,开始时还按季交点银子回来,到了第二年就时不时断了进上的钱,从去年开始,便索性没了消息。据说原本管那些银子的人都被打发了,其中有两家铺子已经悄悄转了手,事实上是太太的陪房出面接下的,卖家只有市价的三成。”
这也太猖狂了吧?春瑛实在不敢相信,霍漪那样精明警惕,会让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占便宜?!
“我原也不信,可我叔叔说得清清楚楚,连账本都看过了!他还说,那人还说,当初把卖店的银子送到表小姐手上时,表小姐一句话都没问过!”十儿百思不得其解,“我想不明白,若太太想要表小姐的家产,那她为什么还要反对表小姐当三少奶奶?那不是太不厚道了吗?若表小姐的家产都被太太吞了去,那平时她用的那些好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霍家蔡总管可是时不时送贵重药材进来孝敬的,还有表小姐赏给我们的金银首饰,做衣服用的好料子…我们是近身侍候的,那些东西,那些是宫里赏下来的,哪些是老太太送的,哪些是霍家二太太送的,哪些是原本就有的,哪些是蔡总管新置办的,都一清二楚。表小姐哪里象是缺银子的?难道我二叔被人诓了去?”
春瑛想了想,心里有数了:“我听别人说过,霍家原本有个船队,象侯府一样,也是走南洋的,很赚钱,后来献给了朝廷,但还能分一份银子,大约是从那里来?不过我还是觉得,表小姐那样的性子,不可能任人算计了去,想来当中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顿了顿,笑道:“算了,这种事跟我们没关系,表小姐自己都没吭声,咱们何必多管闲事?再说,你叔叔都知道了,三少爷自然也会知道,你如今是他的丫头,他不说话,你就干脆当不知道吧!”
十儿挑挑眉,笑着点头。
虽然春瑛嘴上这么说,但晚上睡觉前想起,心里还是会犯嘀咕的。
霍漪是个对身边的丫头都时时提防的人,怎会不对太太安氏的行为起疑呢?联想到自己无意听到的她与青姨娘及大少奶奶荆氏的几次对话,春瑛开始觉得,那几家铺子,大概只是霍家抛出的饵吧?
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个等待放奴文书的小丫头罢了。
春瑛心里小乐了一下,便安心睡下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春瑛见家人相继离开,便在心里犹豫了半日,终于鼓足勇气,出门走到周念的院门口,徘徊不定,不知是否上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