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你还知道前头有客?!”侯爷没好气地道,“把人打得鬼哭狼嚎,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是觉得我们家的名声太好了,非要弄出点是非来,好叫御史台参我一本是不是?!”左右看看受刑的几个丫头,见曼如在边上哭得最大声,厌恶地道:“哭什么?!还不快给我拉下去!”

芍药立刻命婆子们将人扶起来带出去,又叫人收了板子长椅等物。安氏虽不甘心,但丈夫发了话,她只得依了,当下便迎了侯爷进屋,又吩咐倒茶。

侯爷坐在正位上,看着妻子,就觉得心里烦闷:“好好的又闹什么?!丫头不好,交给管家说一顿,撵出去也就是了!老太太身上正不爽快呢,昨儿我还跟老陈说,往京城各大寺庙施些银米,为老太太祈福,你今儿就把人打得鬼哭狼嚎的,万一冲撞了老太太可怎么好?!”安氏哑口无言,讪讪地往对面落座,小心翼翼的,只坐了半边椅子。

芍药奉了茶上来,侯爷挥挥手,捧起茶碗,带着一丝不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安氏如何把话说得婉转合理,门外,春瑛扶着廊下的柱子,努力直起身,还是觉得臀部疼得厉害,幸好可以勉强走路,但姿势就不大好看了。她揉着自己的臀部,估量着看伤势轻重,探头去看上房方向,看不到什么动静,心下思索着,侯爷这一来,应该就能把太太的命令拦回去了吧?

一来太太图谋霍家家产,说出去不好听;二来老太太已经下令放自己出府,太太的做法明摆着就是无视老太太的意愿;三来事情是因曼如嚼舌而起的,茶房起火的真相大白,侯爷太太必定都很生气吧?自己和十儿也算是立了功了。这么一想,自己和十儿多半都能逃过去吧?只挨几板子,她就忍了!

春瑛回头看见十儿疼得疵牙裂嘴地,朝着一个婆子叫“三姑婆”,又撒娇喊疼,便忍不住笑了。

方才几个执板的婆子都在,也没把她们硬拉走,春瑛知道这是多归了芍药的面子,但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便向她们福了一福:“多谢妈妈们手下留情,这分恩德,春瑛是绝不敢忘的。”十儿闻言也忙向那几个婆子道谢,她的三姑婆早就塞了几块碎银过去。婆子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悄悄儿袖了谢银,摆手说不客气。

正和乐融融间,一旁传来抽泣声,众人望去,原来是曼如半撅着屁股,使力抱住廊柱支撑身体,抽答答地哭着,下身的淡绿色裙摆上,已经沾了几道血痕。春瑛一看就知道方才婆子们没对她留手,只怕还加重了几分力道,因此只三四板子就伤得比别人重。她心中深恨曼如进禅沿陷害自己,冷冷一笑,便瞥过头,迳自与婆子们说话。

婆子们也撇撇嘴,一脸不屑。

还有看戏的媳妇子闲闲地在一旁冷言冷语:“姑娘要哭,就回家哭去!侯爷在屋里呢,你嚎什么丧?!生怕侯爷不知道你似的!”旁人便笑道:“嫂子不知道,她正是要让侯爷知道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攀了高枝儿,咱们可不能得罪了她。”

曼如立时住了哭声,委屈地抹一把泪,抬眼望向某个方向,春瑛瞥过去,发现她看的事先前想要堵住自己嘴巴的那个媳妇子。后者目光闪烁,左望右望,躲到人群里去了,曼如见状,一脸不可置信。

一个打扮体面的媳妇子站了出来,严肃地道:“好了,都回去吧,别在这里碍事,太太自会处置你们!”

众人便各自散了,春瑛与十儿互相搀扶着往外走,路上向那位三姑婆道谢,对方摆摆手:“我也是王家女儿,多亏了姑娘的好意,我心里记着呢。”春瑛怔了怔,便明白了,微微一笑,立马又疼得扶助了腰。

侯爷听完妻子的讲述,面无表情。安氏惴惴不安地偷看他的脸色,小声道:“我也是气恼这几个丫头不安份,怕她们带坏了攸哥儿…”

“你少插手,就不愁攸哥儿会被带坏!”侯爷瞪了安氏一眼,只觉得当年自己真是糊涂了,怎么会相信了媒人的花言巧语,把这个女人娶进门了呢?!她比起自己的元配范氏,真是差太远了,唯一的功劳,就是给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你当我是谁?以为几句好话就能瞒住我?!你打妹妹妹夫家产业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我见你只是小打小闹,没坏了亲戚家情份,便在在儿子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了。如今你倒好,明知全京城都在议论咱们家侵吞外甥女家产的谣言,还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质问事后外甥女的丫头不给你通风报信?!这不就等於承认我们家真的图谋过霍家产业?!你当人人都是傻子,还是觉得她们都是哑吧?不会把话传到外头去?!你不要##要紧,别连累了我们家的名声!”

安氏又羞又气,虽是夫妻二人在屋里谈话,但几个半日倚重的大丫头都在门外候着,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夫人,养尊处优,又管着家务,满府里除了婆婆和丈夫,就再没有比自己更尊贵的人了,如今却被丈夫当了别人的面训斥,真真什么脸都丢光了!

只是她又不敢不回应:“事情不会到那一步的…这院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信…”

“就算原本是亲信,也未必不会生异心!”侯爷想起方才遇到平安夫妻俩,便将茶碗摔回桌上,“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教导女儿的!怎的连人情世故都不懂?!你管的什么家?!便是当家主母,人家也未必就会为你掏心掏肺!忠仆难得,你倒好…”想起陈家父子都是安家陪嫁过来的家人,便恨恨地又拍了一下桌面。

安氏满脸胀得通红,想要分辩几句,却又不敢造次,心里满腹委屈,又十分羞恼,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门口,发现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丫环们不知何时撤退了,才暗暗松了口气,赌气问:“侯爷既这么说,那几个丫头,又该如何发落?!我是在不敢让她们侍候攸哥儿了,也不知道心里都盘算些什么,还伶牙俐齿,没上没下的,那曼如更是可恶!我竟不知她是哄我的!”

“说到这个曼如,就是方才穿了水红袄儿、绿色罗裙,长相颇为美貌的那个丫头是吧?”侯爷一皱眉,“你说她是喜宴那晚守茶房的人,因偷懒潜进来,才让茶炉子烧干了水,因而起火的?!”

安氏正为丈夫夸奖曼如美貌而心中歪腻,便有些闷闷的:“另两个丫头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但瞧曼如的神色,多半是了。”

侯爷没顾得上她的脸色,只是面上添了几分气恼,板着脸坐了片刻,才硬梆梆地道:“这丫头你给我看好了!不许让她出府,也不许让她见外人,连家里人也不许见!你亲自选一个可靠的丫头,收拾好房子,将她送进去,好生守着,除了送饭送水,半个字都不许多说!对外只说她是伤得重了不宜挪动,要静养!”

安氏越发生气,阴阳怪气地问:“侯爷这是要抬举她?”

“胡说什么?!”侯爷瞪了她一眼,“我们正跟梁家在御前打官司呢!先前为你不仔细,一口咬定了是梁家人放火,如今却说是我们家的丫头疏忽大意,叫人知道了,我如何下得了台?!”

安氏这才醒觉过来:“这…我倒忘了…那就叫她别认?”

“别人又不知道她是守茶房的,认什么认?!你只需把人看好了,别叫老二媳妇和她手下的人知道,等圣上裁定,就完事了。过后该如何处置那丫头,就由你做主了!”顿了顿,“选几个忠心可靠的证人,也不用说看见梁家小厮放了火,只说当日确实看见他在茶房附近出现,就足够了,说得太多,反叫人起疑。横竖圣上是偏着咱们这边的,拖个几天,我向圣上求了恩典,说不计较此事了,和气为上,他梁家就只能认了!”

安氏忙应了,又有些迟疑:“那…另两个丫头…”

侯爷不耐:“什么要紧的事?!又不是犯了大错的!老太太都发了话,你照做就是!只是如今她二人也是知情人,万一在外头混说,倒坏了大事。你索性把人送到庄子上避几日,等事情了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不想她们回来侍候儿子,就调到别处去好了!”说罢又瞪妻子:“真是个糊涂的!外甥女儿虽出嫁了,又离了京,她娘家还在这里呢!倘或那青姨娘打发人来请安,问起从前侍候的丫头,叫她知道外甥女一走,你就拿丫头做筏,叫人怎么想?!”只怕老太太也要生气!你有多大的气性?只求自己痛快,就不管不顾了?!霍家范家海家都是咱们得正经姻亲,你趁早儿给我收起那点小心思,好生经营亲戚情份是正理!他们可比不得你安家!”

安氏憋红了脸,委委屈屈地应了。侯爷又叫上茶,又问她今日有没有给母亲请大夫,大夫怎么说,吃了什么药,胃口好不好。

安氏一一答了,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先前不是有客人么?怎得忽然…”

侯爷一听,脸色又难看下来,想起儿子打靖王府捎来的消息,还有那姓胡的小子的警告,以及小舅子不甘心的神色,和圣上难测的心思…他猛地起身,迳自往外走了,安氏在后头叫了两声,他都不理会。

芍药捧了茶过来,小心地问:“太太?”安氏阴沉着脸站在那裏,半晌,才拽过茶碗,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太太的处置

春瑛回到家,路妈妈早已得到消息赶回来了,心疼地围着女儿转悠,又骂她不听话,做错事惹恼了太太。春瑛不服气地争辩自己是冤枉的,路妈妈只是不信,但还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以前留下的治外伤的药,给女儿敷上。

路有贵不久也赶回来了,得知女儿只是轻伤,便转而质问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春瑛心里很生气,只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父母都不相信自己?

太太连伤未痊愈的小陈管事都骂了,又逼他带伤工作,可见有多么刻薄寡恩。再说,太太接二连三地被曼如骗倒,根本就是个糊涂人!明知道是曼如在说谎,还连自己和十儿两个揭发者一起打,这根本就是赏罚不明!这样的女主人,按理说自家老爹应该对其人品深有体会才对,为什么就先怀疑自己?!

春瑛心中冷笑,却又觉得有些心灰,抬头看着父母圆瞪的双眼,便撇开头,道:“是曼如在太太面前说我和十儿的坏话,想要害我们来着。”

路妈妈半信半疑:“崔丫头为什么要害你们?!”春瑛扯扯嘴角:“她有一件秘事叫我们知道了,生怕我们告发,就先下手为强。”“秘事?什么秘事?”

春瑛正想说,便听到外头有人敲头。路妈妈出去看了,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说是五家的,奉命送一瓶外伤药来的。路妈妈知道十儿与自家女儿交好,道了话,又抓了把果子给那孩子,才放他去了,拿着药瓶子进屋道:“这原是他家祖传的方子,我以前也见过,药效极好的,当家的,你且出去,我替女儿换换药。”

路有贵闻言只好先出去了,春瑛正要解裙子,却听到外面又有人来敲门,这回来的却是小陈管事和梅香。

小陈管事还拄着拐杖,脸色仍在发青,面上犹有倦意。

他是路有贵的老上司了,后者忙将他夫妻二人迎进屋里,又让妻子去倒茶,梅香笑着:“不用忙活了,不过是略坐一坐,有些话要说,春瑛妹子可是在里屋?我去寻她说说话。”便掀了门帘往春瑛的房间里来。

春瑛理好衣好,勉强撑起身来,站在地上,朝她笑着福了福身:“梅香姐姐。”梅香忙搀她起来,仔细看她的脸色:“今儿伤的可重?要不要紧?上过药了么?”

“上过了,方才又有人送了一瓶药来,正打算再上些呢。”

梅香叹道:“你这丫头,素日还不算笨,今儿怎么糊涂了?不同的药,一起混着上了,焉知道会不会引起不好的症状?”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高的小瓷瓶来,道:“这是那些妈妈嫂子们旧年常备的药,治棍棒伤是最好不过的,每日只需在晚间临睡前,取一丸拿黄酒和了,敷在伤口处,三五天就不疼了,比别的药都管用。”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若没有黄酒,拿温白开也使得,只要是干净的。”

春瑛道了谢,接过来放好,回头请梅香往炕上坐了,见她欲言又止,便问:“姐姐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

梅香叹了口气,道:“我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你千万记住了,今天你说的曼如擅离职守,致使茶房失火一事,这就忘了吧,千万不要再跟别人提起!”

春瑛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呀?难道太太就这样信她?方才不是也打了她板子?难道曼如又说了什么好听的话,把太太说服了不成?”说起来真的很有可能,当初太太知道曼如是丢下茶房的差事去奉承她的,不也没生气吗?

梅香叹道:“你怎么糊涂了?我们夫妻这些日子闷在家里,消息不灵通倒也罢了,你是在外头的,按理说应该听到别人议论才是。喜宴上那晚上的火,不是都传说是梁家舅爷命小厮放来泄愤的么?人家不认!官司都打到当今皇上面前了!”

春瑛倒吸一口气,心中不由得大悔,她当时为了揭穿曼如,居然一时忘了这点,要是事情真传出去了,也算打了侯府一个耳光了吧?不过…春瑛细细一想,又有些不以为然了,就算侯府真的被人拿住这个把柄,又能如何?顶多就是丢一回脸,外加跟梁家关系变得更差而已。李梁两家本来就是对头,关系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当然,她深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心情一不好,就会拿底下的仆人出气的。现有一个极好的例子,她也就不多嘴了,应道:“放心吧,我知道这里头的深浅,当时只是气不过曼如那副嘴角,才嚷出来的。”顿了顿,又有些疑惑:“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吧?能全部封住口吗?”

“谁说一定能封住呢?”梅香看起来没什么信心,“只是叫人不要在外头混说罢了,今儿这事发生在内院,要防的只是那一位。”她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便顺势握住了春瑛的手,“好妹妹,今天你和十儿只怕要受点委屈了。这件事侯爷发了话,说务必不能往外泄露一丝半点儿,过些日子,等事情淡了,就没关系了。因此…你和十儿,要暂时往庄子上避几日。”

春瑛猛地站起身,牵到了伤口,疼得连连吸冷气,小心扶着坐下了,才生气地问:“不说不就完了吗?!我平日住在家里,后街上全是李氏一族的,不然就是侯府里的人家,哪里有机会告诉外人?!我也不是那起子嚼舌的,犯得头把我赶到庄上去么?!我的放奴文书可是马上就要下来了?!”

“就是因为这个,才要你去呢!”梅香掩住眼中的一丝不忍,劝道,“放了你出去,谁能保证你不会往外说?我自然信得过你,但侯爷不认得你,太太…你也知道的,与其犯了他们的忌,倒不如委屈些时日,等那官司有了结论,也就没事了。”

春瑛哪里甘心?贿赂都给了人了,准信儿也有了,难道就因为曼如几句话,硬生生逼得自己又脱不了籍?!她咬牙道:“要不就先把文书给我,我会乖乖到庄上躲着你们说能走人了为止!一年到头有几次放人的机会?误了这一回,我那文书几时才能拿到手?!”

梅香为难的揉着帕子,摇摇了头。春瑛泄了气,拉长了脸坐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问:“那我要在庄上住多久?!等我回来,那放奴文书是不是还能拿到?!”

梅香咬咬牙,道:“一年半载不多,几个月也是有的,只需等事情淡了便罢。放你出去,原是老太太做的主,你还怕太太不肯点头么?”

春瑛冷笑一声,叹道:“今儿这场飞来横祸,姐姐想必也打听明白了吧?这都叫什么事儿?!”随手拿了炕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重重的放回去,“堂堂侯爷夫人,家里也不少银子,还打亲戚家的主意。打便打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新鲜,可如今外头传的谣言那样难听,老太太和侯爷又发了话,她悄悄儿把事情抹平了,也就罢了,听了别人几句谗言,便兴师动众地拿了我们一堆丫头去,又打又骂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她发泄过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说这种话恐有些过,而且梅香两口子也算是安氏亲信,便回头盯着梅香:“我们挨了几板子,也自认倒霉,可是姐姐和小陈管理夫妻俩,也未免太冤枉了吧?那些事跟你们什么相干?!隔了几年了,还要召来骂一顿!要知道,小陈管理可是侯爷跟前最得意的人!如今管理外院子大半的事务,比老一辈的管家们都有体面,被她随口骂了个狗血淋头,伤还没好呢,又要出来办差,你们难道就不委屈?!”

梅香面上早已有了恼意,只是忍住了,淡淡地道:“那也是我们的命。”犹豫了一会,又问:“这么说…果真是为了霍家的事了?我听得太太下令,给你和十儿定的罪名,就是欺瞒主人、背主不忠,好大的罪过!可见太太对你们是恨极了,你们是真的瞒了她?那也太大胆了吧?!”

春瑛嗤笑:“果真是好大的罪过!”越想越不甘心,“梅重姐姐,你给我们评评理。她说我们是欺瞒主人、背主不忠,是疑心我和十儿收了表小姐的好处,因此明知道霍家有钱,也不告诉她,致使她在表小姐出嫁离京后,才知道霍家有钱。这也太没道理了!所谓表小姐的好处,不就是打赏略丰些,可从前在浣花轩时,我见三少爷赏姐姐的东西,比这个还要多呢。只不过表小姐性子要强,院里使唤的丫头婆子,府里本已发了用钱,她还要从霍家再发一份来,我们每人的月钱都是双份子,才显得好处比别人多。可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会为了几两银子,违逆了自家主人?!况且,也从没人要我和十儿把霍家的事上报给太太知道呀?!太太要问人,直接问桑儿也就罢了,我和十儿,既然没有得令,为何平白无事地跑去告诉太太,说表小姐又花了多少银子?有多富有?!兴许太太会有兴趣听,若换了别人,还不立马打我板子呀?!叫老太太知道,我们在府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这位太太该不会以为自己在侯府里一个独大吧?真真可笑!

梅香淡淡道:“谁说不是呢,可惜太太这几年,越发听不进别人的劝了…”张张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忙拉着春瑛的手,道:“这回是你们委屈了,少不得就忍了吧,到了庄上,且安静等待府中传信。若有人来寻,千万别理会·即便不是生人,但凡有人问起那件事,你也要说不知道。回头见了十儿,也这么提醒她,。我就怕王家人一时生气,忘了嘱咐了。”

春瑛闷闷地点头应了,又想起另一个人:“曼如呢?我和十儿要去庄上,她又如何?”

梅香不自在地收回手,讪讪地说:她是正主儿呢,比不得你们只是知情…她心术不正,万一送出了府,在外头混说,叫人查访到了,可不大妙,因此只关在府赶时髦,听说就在太太院子的后屋,丁香亲自守着,也要等事情淡了,再作处置呢。”

春瑛暗暗磨牙,曼如那混蛋怎么就这样好运?!她和十儿要到乡下去吃苦,她倒好,不但能留在府里,现在连活也不用干了?!她冷笑道:“若不是曼如为了私利,在背后说我们坏话,也不会害得小陈管事和姐姐挨太太的骂,更别说这几年里她害过的人了!这样的坏蛋,若得不到报应,只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呢!”

梅香笑了笑,知道事情的起源在于安氏的贪心,但非议主人,传出去对自己夫妻二人不利,便也不多说,只是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太太最恨别人瞒骗她,不把她放在眼里,现如今曼如早把人都得罪光了,没人替她求情,你当她会有什么好下场?”

春瑛听了,心里稍微好受此了,正想再问自己出发的时间,如果能在伤好以后再起程最好。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父亲的惊呼:“什么?!”接着便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心想老爹该不会跟人家小陈管理打起来了吧?自己好不容易把关系拉得近些,可千万不要结了仇。

她一边想一边忍着疼跟在梅香后面出了房间,便看到父亲脸色铁青地站在桌前,母亲则是一脸苍白地挨在门边,手还在发抖,再看小陈管事,仍是一那一脸倦容,吧道:“路大,我知道你冤枉,这原是小人在背后调唆的,太太也是糊涂了,她这些日子早已积了一肚子火在里头,随便找个人便发出来,却不管人家如何呢!”

春瑛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妈妈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便打她:“都是你惹的事!太太要把你爹的差事革了!”

春瑛顾不得疼,忙上前追问:“这没有理由啊?!爹一直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革他?!”除非是极大的错误,不然一府里当差的家生子,很少会因儿女不好,而惩罚父母亲人的。既然侯爷发了华,叫她只需出城避几个月,为什么要罚她父亲?!

梅香连忙拦着路妈妈,道:“不干妹妹的事,原是有人在太太面前下眼药呢!婶子别打了!”

路有贵大喝一声:“别打了!”路妈妈停了手,怔怔地跑到门边往门槛上一坐,便大声嚎哭起来。路有贵喘着粗气,两眼紧盯着小陈管事:“是哪里的小人?!”

小陈管理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叹道:“我不好明白告诉你,等新掌柜上了任,你就知道了。不瞒你说,我因在太太面前劝了几句,也吃了一顿挂落呢,说什么陪房体面?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顿了顿,又道:“太太叫我别告诉侯爷,我也不便为你说好话,向来这府中内务,若不是牵涉到正事,侯爷也是不管的。我只能说,咱们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日后我还能做主,必会替你再寻个好差事,只是未必及得上这一桩。”

路有贵默然,只倚着桌子发怔。春瑛吸吸鼻子,颤声问:“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我爹这几年,为了经营好铺子,花了多少心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这么一句话抹了?我又做借了什么?太太没叫我做事,又要怪我,如今连我家人都不放过吗?!”

小陈管理又叹了几口气:“这事原不怪你,罚你爹,也不是因你的错,真是因为有人在太太面前说你爹的坏话,太太听说你们是一家子才一起罚的。”他拄起拐杖起身,“我与你爹相熟,因此特地过来说一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尽快收拾了,你姐姐不是嫁到外头去了么?把东西交给她,不然,明天别人来押你们出城时,便不知会给谁拿了去。”

春瑛只觉得胸口闷的慌:“这是什么意思 ?我去庄上就罢了,为什么连我爹也要去?!那这房子呢?!”

“太太是要让你一家人都到庄上去,房子自然不会留给你们。不过你们且放心,我会尽量不让别人搬进来。”小陈管事给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扶自己,“十儿一家子也要去,王家认得人多,你们找他们商议吧,有了他们,你们在庄上也会好过些。”梅香扶着他出门,经过门边又劝路妈妈一句:“婶子别哭了,快收拾东西吧。”才离开了。

路妈妈收了泪,抽泣着瞪了春瑛一眼:“还不快来帮忙?!”

春瑛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咬咬牙,回头看父亲一眼,只见他缓缓坐落在椅上,面无表情。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收拾

春瑛将自己几年来积的首饰财物都放进一个半旧的小匣子里,又上了锁,再将那些不当季的好料子衣服另打一个包袱,才开始收拾自己到庄上去要带的行李。

这一去,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天气渐渐冷了,转眼就是冬天,秋冬季节的棉袄定要多带几件,听梅香的口气,“一年半载不多”,指不定要等到开春,顺便带上几件春装吧。

春瑛收拾好了两大包袱,忽又想起,这次离开,算是贬斥了,父亲又丢了掌柜的差事,说不定会有人落井下石呢,也不知道这回去的是哪个庄子,万一那里的庄头人品不好,自己一家穿的衣服太好了,也要遭人眼红的,便忙把那些料子好一些的衣裳都重新挑出来,全都换了布的,连旧年在大院里住时穿过的旧袄儿都包了两件去。想了想,又添了些几个不大起眼的旧荷包,里头装了十来两碎银子,藏在棉袄的袖袋里,外头一点痕迹不露。

收拾好了,她再看一眼房间,只觉得这件东西也喜欢,那件东西也舍不得,一想到这座房子以后就不医定会属於自己家了,连这里的一草一纸,一桌一椅,都会归了别人,便觉得难受,深吸一口气,索性转头出了房间,不再多想。

路妈妈正收拾着小儿子的衣裳,边收拾边掉眼泪,抬头见女儿在房间门口看自己,便瞪了她一眼:“傻愣着干啥?!还不多收拾些行李!大件儿的家俱动不得,那锅盆碗筷好歹也带上!都是用了几十年的东西了…

春瑛淡淡地道:“我们是受罚才被压到庄上去的,不是搬家,要紧的东西拣出来就行了,咱们家又没有车,明天也不知道要不要走路去呢。

路妈妈愣了愣,便不由得悲从中来:“真真这叫什么事儿呀!若是像以前那样,你老子在大门上当差,家里没几个钱的,我也就认了!可你老子已经当上了管事,家里也宽裕了,我们到了外头,别人也敬几分。没想到我吃了半辈子的苦,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如今却连原本过穷日子都不如了!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春瑛早已没有了争辩的欲望:“随便你怎么想吧,说不定你还要怨我,当初劝爹爹争出头,如今成了一场空,反把门房的拆是丢了呢。”

“放屁!”路妈妈啐了她一口,“你爹能出头,那是他能干,与你什么相干?!”

春瑛掉头走出去:“怎么不见爹?小虎下学的时间快到了吧?”

“它去王家商量事儿去了。我叫老柯家的水初给你二叔和大姐,都老半天了,你去瞧瞧他们来了没?要是来了,你就去接小虎。”说到这里,路妈妈又红了眼圈,“可怜小虎,才读了一年书,就叫他姐姐连累了,要去乡下受苦…”

春瑛只当没听见,打开院没往外看,也不见水初的身影,倒是远远看到王家门前聚了一圈人,正对着院里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叹息的,有好奇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人掉头往路家院子这边指来。春瑛忙缩回头关门,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往外看,见暂时没人望过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王家树大招风,因此有一家人被贬斥,就引来各方关注了,但对当事人来说,这种关注叫人不好受吧?父亲也在王家那边,不知心情如何。

不管母亲怎么想,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太太指责的是她帮表小姐霍漪避过名节危机,或是几年前没帮玉兰传话,那她还有几分服气,可太太却怪她没把霍家有钱的事实报告上去,等同背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背着婆婆和丈夫算计小姑家的财产,本来就是卑劣的行为,更何况她也没有接到类似的命令或暗示,凭什么要替人卖命?!被身边人几句挑播离间的话,就换掉了忠心能干的管事,这种当家主母,一点都不值得别人尊重!

然而,正如母亲所说,父亲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忽然就被开革,多少是受了她这个女儿的连累。她不在乎他那个管事的位子,只希望父亲不要吃苦头,如果可以,她一个人去庄上就好了,实在没必要拖父母兄弟下水。如果家人能留在京城,哪怕是像南灯那样净身出府,有了存在胡飞那里的银子,姐夫帮忙照看的房产,以及姐姐一家的帮衬,他们家照样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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