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友人
春瑛看着骑马从远处跑来的李叙。微一皱眉,心里有些不满。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掉了!
不过,随着李叙越来越靠近,她也发现了对方脸上那种焦急却又松了口气的神情,心里猜他大概是有急事要找胡飞。她知道胡飞与他关系密切,在少年时代就常来常往,大概还有事业上的合作关系,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小声地对胡飞道:“你若有事忙,我就先回去了…等你忙完了再…”脸一红,“再来陪我说话…”
胡飞双眼发亮,笑着点点头,她便冲走近的李叙福身一礼,叫了声“叙少爷”,便转身离开。
李叙盯了春瑛背影一眼,便冲着胡飞好一通埋怨:“可算找着你了!你几天没回去,我都快被烦死了!偏又没法把人弄走!”
胡飞也不多说,拽起他就走:“咱们找个方便的地方再说话。”
春瑛走出二三十步远,才回头看看他们离去,心下疑惑:原来胡飞已经几天没回家了吗?那他每天晚上是在什么地方过来的?明明他在晌午过后不久就离开了…
胡飞带着李叙回到新买的小院处,把拴在那裏的马拉出来,两人一同骑马跑回七八里外的镇上,进了一间小客栈,向小二讨了壶茶,便进了房间。
李叙打量了周围一圈,在桌面残余的几点污迹和屋顶角落的蛛网上多看了几眼,又看像床上明显有些单薄的铺盖,微微皱了眉头:“你这几天就是住在这种地方?!”
胡飞一边倒茶一边笑道:“这里只有一家客栈,床铺倒还乾净,别的就罢了,横竖我只是在这里过夜而已。”
李叙没好气地抢过杯子喝了底朝天,才把杯往桌面重重一放:“我知道你在外头吃过苦,可明明能享福,还要去吃苦,这不是犯(贝戈戈)么?!方才那个路丫头就是你放下京城理好好的宅子不住?!偏要跑到这乡下地方来住不乾不净的小客栈的缘由吧?我真不明白,你感激他曾救过你,花钱把人一家子赎出来,再给些银子他们过日子,也就算是报了恩了,像如今这样,天天追着跑,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打算娶她做老婆?!”
他正要伸手去够茶壶。打算再喝一杯解渴,冷不防听到胡飞冒出一句:“是又怎么样?难道她不是好姑娘?”他听得差点连椅子都坐不稳了:“你说什么?!”
胡飞淡笑不语,想起方才从路有贵处得到的允诺,脸上不由得浮现愉悦的微笑:“我如今很快活、很满足,一想到她不能马上成为我的妻子,便恨日子过得太慢,不能让我更快活、更满足!”
李叙倒吸一口冷气,两眼瞪着他:“你没糊涂吧?!路家可是侯甫的家生子!是家奴!他家女儿再好,再贤慧,也做不得你的妻子!”
“只要他家不再是奴籍就行了,甚至…只要春瑛不是奴婢就行。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们族里,不是还有正经姻亲取了侯府婢女为妻的么?”
“这…”李叙张张口,叹息一声,劝道:“我不是要故意违了你的意,实在是…如今你家里渐渐败落了,你自己却是前程看好,咱们这样的庶子,能混到你这份上,实属不易,你正是该一鼓作气往前冲的时候。若是能得一位大户人家的淑女为妻——哪怕是跟咱们一样是庶出——不但能替你打理家务,让你无后顾之懮,还能给你添一份助力。你不好生查访出身高贵年纪相当的妻室人选,却挑了这么一个家生丫头,你不是糊涂是什么?!”
好友如此气愤,胡飞却依旧淡定,他执壶倒了杯茶,郑重送到对方手上,才微微笑道:“记得从前还小的时候,咱们在一处说悄悄话,你总说日后娶妻,定要取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不一定要出身高贵的,只要能与你俩心相通,能好好过日子的,便足够了。你也不打算纳妾收房,只愿意跟妻子一生一代一双人,白头偕老。”
李叙渐渐气消了些,但还是绷着脸:“那是自然,咱们这样的人,从小儿什么事没见过?我大娘那样众人称赞的贤妻良母,心里还有许多弯弯绕绕呢,更别提我嫂子那样心狠的人了。妻妾相争,真就是家宅不宁的根源!可这跟你娶个丫头为妻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曾叫你三妻四妾!”
胡飞叹道:“你是这样想,我何曾不是?只是我心里又有另一个想法。你知道我是吃过苦头的,如今打拼了几年,也挣下了一份身家。若是真的去求大家女,未必求不来,可是,倘若我又遇了挫折,败落了,那样的女子是否能跟我同甘共苦呢?”
李叙沉默,胡飞便继续道:“我昔年尚在京中时,便已有过这个念头。那时春瑛还是个小丫头,可她事事都能帮我,不但指点迷津,照顾我饮食起居,还能与我一同去做买卖,也不怕吃苦。我做了可笑的事,她也不嫌弃,反而开导我。我受了委屈,自己还不曾说话,她已经替我打抱不平了。那时我便想,若有这样一位贤妻在,无论将来我是贫是富,都能安然处之了。因为我知道,前头不是绝路,再多的困难,也有人能陪我一同面对。”
李叙静了静,最终叹了口气:“若你是这么想的,我也不好再劝你了。虽然我还是觉得,她配不上你,但夫妻之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家大娘也曾给我提过娶大户人家的庶女为妻,只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书香寒门出身的娘子,如今过得再好不过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就这么办吧,只是千万要记得,尽早让路家人脱了这身家奴的皮才好。”
胡飞笑了:“放心,我自理会得,已经跟路叔说好了,等他家脱了籍,我再娶春瑛过门。”
李叙放下杯子,自觉轻松了些,开始有心情调笑:“原来已经成事一半了,怪不得你乐不思蜀呢!只是你也别光顾着###人,好歹体谅体谅我这个朋友。范家人来找你三四回了,你总是不在家,也不是个事儿,还是早些回去见一见才是。他家既是大族,又是侯府的姻亲,惹恼了他,叫侯爷知道了,你也不好帮那位路姑娘一家子。”
胡飞皱皱眉:“罢了,今明两天,我要回京城一趟,便顺道把这事办了吧!过后我可能会把时间放在这头,兴许还会在这里置办点房屋产业。”
李叙不由得失笑:“不会吧?难不成你为了讨美人欢欣,还打算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这可不怎么好办,附近的田庄林地,不是南苑的,就是各王公大臣家的,哪儿找没主儿的地方去?!况且你那位路姑娘一家子不是被贬过来的么?未必就在这里待一辈子。万一你这头置办了产业,他家就走了,岂不是白费银子?!”
胡飞笑道:“我自有主意,这个你就别管了。”
“我也不想管。”李叙撇撇嘴,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这几天侯府的老三时不时找我说话,连他老子也叫我去坐了一回。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对你的是极有兴趣。我不好推拒,只得把你这几年的经历大概说了说。我估摸着,定是他们打哪儿听到了范家想拉拢你的风声,便想来试探一二。”
胡飞顿时警觉起来:“你没提路家的事吧?!”
“当然没有!只是你出入后街,到路家做客,却是从来不瞒人的,就算我不说,知道的人也不。他们只要略打听打听,便一清二楚了。”
胡飞眉头紧皱,心道“麻烦了”。庆国府父子意图不明,如果让它们知道他与路家的关系,为了达到目的,说不定会拿路家人来做筹码。他不禁有些后悔,若是早早说服路有贵赎身脱籍,不论能否成功,都会打草惊蛇。此事真真棘手!
李叙还在那裏奇怪:“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最近也没干什么,为何他们两家忽然都对你热心起来?”
胡飞不好说这是因为他为救春瑛去闯了侯府书房的缘故,只能含糊地道:“兴许是听到风声,知道我跟宫里的内相有交情的缘故。”
“那你可要小心了。”李叙凑进了小声说,“那日范家送了两个丫头来,你不在,我推说不便替收,叫他家人领了回去。侯府的攸哥儿来找我说话,也曾打听过你娶妻不曾,可有定亲。我瞧着,他两家也许有意要给你安排一门亲事,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娶路姑娘的,还得早做准备才好。”
胡飞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由得头疼起来。
他回到李家庄时,春瑛已经吃过了饭,一见他便迎上来问:“你吃过了么?可要给你做碗面?”
胡飞笑笑,道:“还没吃,也不用费事,若有馒头面饼,给我来两个就是了。”
春瑛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总是吃这些东西,哪里有营养?!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快坐下,我给你下面条!”
胡飞笑嘻嘻地拿过板凳往旁边一坐,双手托腮:“那你做吧,我看着你做。”
春瑛脸一红,咬咬唇,迳自去拿了早上切好的面条来,煮了一锅开水,放油放面,下盐下葱花,回头看看他略显受削的下巴,又摸了只鸡蛋打下去,待做好了一碗葱花鸡蛋面,才捧到他面前,小声道:“你且将就着吃吧,等咱们搬了家,我再好好给你做好吃的。”
胡飞盯着她,笑了,接过碗,寻了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春瑛站在旁边看着他吃,心里甜得像吃了密,见他额上热出了汗,又掏出手帕去帮他擦。偶尔两人对视一眼,便红了脸微微一笑。
洗过碗,又倒了一杯酽茶给胡飞,春瑛才拿过另一张小板凳坐下,问:“方才叙少爷来,可是有急事找你?”
胡飞略一沉吟,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春瑛嗔道:“你别哄我,他都那样了,必是有事发生!你瞒着我做什么?还有,你这些天明明过午就走了,为什么他会说你没回家?你这几天都住在什么地方?!”
胡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就住在镇上的小客栈,空出来的时间,原是为了房子的事跟人交涉去了。我想着每日从京里来,都要花上几个时辰,很是不便,就索性没回去。”
春瑛叹道:“那你也没必要瞒着我呀?镇上虽离得近,却未必有好客栈,你住得如何?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家去的好。天气越发冷了,我可不愿意你为了…”脸红了红,“为了…留下来陪我,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累坏了…”
胡飞心中一动,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不要紧,我很好。我只是…想多见你几面,多陪你一会儿…”
春瑛涨红了脸,忙瞥了周围一眼,小声道:“爹娘还在屋里呢,王大爷也在午睡,别叫他们看见…”说罢脸又是一红。
胡飞脸上带着笑,只是握住她的手不放。春瑛又是甜蜜又是羞涩,还带了几分不安,过了一会儿才稳住情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若真有急事,先回去办了也好,我可不希望你为了我,耽误了正事。”
胡飞心下一想,也觉得把事情解决了,免却后顾之懮比较好,便点点头:“好,那我便家去两日,你…你要等我回来。”
春瑛撇他一眼,抿嘴一笑,甩开手跑进屋去,但马上又扒在门边朝他眨眨眼:“你自办事去,我先把家搬了,等你来…”最后三字儿不可闻,他迅速缩回了门后。
胡飞怔了怔,接着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四章 算计
胡飞辞了春瑛,骑马回到京城住所,已经是傍晚时分,便到李叙家去蹭了顿饭,想着今晚或明日,范家兴许就有人上门了,便向李叙借了一个听差使唤。
还好这一晚安静度过,并没人来打搅。胡飞斟酌着,若明天范家不来人,自己是不是主动上门去一趟?就装作是刚回京后听说有客人来过,为失礼而上门道歉的。虽然他不愿意跟对方打交道,但把事情放着不解决,也不是办法。考虑再三,他决定明日就去侯府。
然而,不等他采取行动,范家人第二天一早便上门来了。
来的是范家一个管事,自称姓费,带来了范三老爷的一封信,又有几个小厮抬了一箱礼物,还捎带着两个十六七岁娇滴滴的女孩儿,容貌娟秀,体态窈窕,收拾得整整齐齐、体体面面。那费管事递上礼帖,言明这两个丫头是家主人送给胡飞斟茶倒水、叠被铺床的,一个叫笼月,一个叫笼纱,又叫她们上前见礼。两个女孩儿瞧着都是伶俐人,立刻上前拜见了,姿势优美,声音如黄莺般清脆,而且眼神还挺正,丝毫没有四处张望的行为。若是有别人见了,定会暗暗夸一声不块是大家子出来的。
但胡飞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他也同样是大户人家出身,这样的丫头并不多见,深知表现老实未必就是真老实,有些高门大户,专门找些长相清秀的女孩子,细心调教了,拿来送礼的,这些女孩看起来端正本份,其实心里精明得很,他最是看不惯,更何况范家送两个女子来的用意,让他非常不舒服,便扬起笑脸,委婉地对费管事道,自己“无功不受禄”,“家不成业不就”,“愧对父祖”,“不敢享乐”,而且如今赁了别人家的小屋子住着,没地方收留着两个丫环,只怕委屈了佳人云云…
费管事起初还能面带笑容地与他客气,特地点明礼单里还夹着一张房契,是崇文门外的一处三进的院子,别说两个丫头,就是二十个,也住得下。后来听胡飞又推拖半日,就是不肯收下礼物和丫头,他便有些不耐烦了。他在范家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只是不如大管事们威风,因想要见识京中繁华,才拿银子打通关节,抢到这个肥差,随着三老爷上京来。这半年里,他为三老爷办事,得了不少好处,心满意足,加上是客人,侯府人人都待他极客气的,如今见胡飞一个皇商庶子,又是被赶出家门的,得了三老爷的青睐,居含还拿架子回拒,真是太不识抬举了!真当他费爷爷是个傻子麼?!几句所谓的好话就能哄骗住?!
於是他便拉下脸,将信和礼单丢下,硬梆梆地道:“家主人要送人东西,从没有收回的理!你不想收也得收!若是不识抬举,当心吃不了兜着走!哼,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麼身分?!能给我们范家办事,是你的福气!”说罢招呼一声小厮们,转身就走了。
胡飞气得脸都黑了,等听差提醒他,他才记得屋里还有两个丫头,冷冷地斥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这里是你们站的地方麼?!”
笼月笼纱被他的突然变脸吓了一跳,万万想不到会有人如此凶恶地对待她们。笼月年纪大些,很快沉稳下来,屈身道:“回禀工子,奴婢是在屋里倒茶…”
话来没说完,就被胡飞打断了:“这里没茶给你们倒!还不快出去?!你们做的哪门子丫头?这般不懂规矩?!这是我的屋子?!”
笼月脸一红,也知道男主人的屋子除去贴身丫头,一般丫头没有召唤是不应该进的,但这个小院除了这间屋子,便只有一个厨房了,她们不进来,又能去哪里?不过她也知道这位工子爷是真恼了?!,瞥见笼纱红了眼圈,忙拉她一把,两人齐齐行礼退下。
那李家的听差有些不舍地看着她们离开,才小心地问胡飞:“胡二爷,这些礼物怎麼办?”
胡飞伸脚踢起箱盖,见里面是两个锦盒,一个装的是金珠,另一个装的是一对碧玉玉腰佩,精工雕就,水头也好,锦盒底下还有几批上好尺头。他不耐烦地盒上盖子,拿起信打开一看,越看越恼,末了,冷笑一声,淡淡地对那听差道:“你先别忙着回去,且留下来替我看着这些东西,还有那两个人,别叫她们进屋子,也别让她们碰我的东西。回头我谢过你主子,自然不会忘了赏你。
那听差听了,忙笑着应了。胡飞换了出门的衣裳,便往庆国府长子李敬的宅子去了。
李敬自打分家出来,便老老实实带着老婆孩子过活,也不像过去那样,忙着做买卖贴补家用了,父亲分给他的产业,足够养活他一家子,因此他每日只教教儿子读书识字,或是约朋友出门散心,或是陪妻子说闲话,十分悠闲。后来因老太太病了,他才老老实实带着妻子回去侍疾,直到祖母身体好转,方才回家歇口气。
胡飞本是他家常客,只是近来没怎麼上门,因此李敬见他来,也觉得很高兴,待听他说完话,便惊讶不已:“我却不知范家这般无礼!那范三老爷是我已故嫡母的庶弟,从前见他,觉得还算温和,想不到却是这样跋扈的人。该不会是旺山误会了,是那管事无礼#。”
就算是家人无礼,胡飞为求脱身,也要把错算在范家主人身上的,因此便气愤地道:“即便不是范三老爷的责任,那费管事敢这麼说,定是平日从主人那里听过类似的话,才敢学起来的。这些天,我心里想着要为家母重新择一处好地,又想在京师周边置办一两处产业,因出了门不在家。他们几次寻我不得,心里恼火,也是有的,我自知理亏,一见面便先赔了不是。谁知道他们竟这样欺辱我!我虽然功不成名不就,也没什麼根基,但歹也读过几年圣贤书,祖上在京中也有些体面,即使我一时落魄了,也没有与人为奴的道理!范家着时欺人太甚!”
李敬更吃惊了:“与人为奴?!不会不会,范家是知礼的人家,家父常夸的,怎会说这样的话?!”
胡飞叹道:“范三老爷命费管事捎了信来,说我才能出众,荒废了太可惜,叫我去给他办事呢!还送了两个丫头来,说要服侍我,可信里却不见赎身契。李兄,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当年那般落魄,我走投无路了,得你推荐,才去了南边船队办事。可那时船队的蔡管事不能容我,也不买你的帐,是当时在世的老管事好心,让我随船学些东西,我才有了今日的光景。那时我还没给人为奴为仆,何况现在?!”
李敬对他的经历也有所耳闻,更因为自己没能保他登上管事之位,他凭自己本事争下了家产,却还对自己感恩,反觉得他是性情中人,便缓缓劝道:“待我回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是范家莽撞了,我定要说服父亲去劝一劝。范家虽是望族。毕竟不是京中人士,这般糊涂,叫人拿住了把柄,把名声坏了,可不是好事。”
“正是如此。”胡飞重新挂上微笑,“不瞒你说,这原是前些天,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侯府的一些传闻,说是侯爷帮着范家人图谋皇上手中的船队,恐犯了忌讳,偏侯爷自己又无所觉,才心下替你们着急。我成了李兄大恩,怎能坐视令尊犯下大错而不自知?赶忙上门去,又在大门上听说,从前常跟梁太师在一处的一位官老爷刚刚上门做客了,唬得我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直接闯了外书房劝诫。虽说这一回是劝住了,但我拦了范三老爷的道,他心里只怕在恼我呢。然而,你对我有恩,我总不能看着令尊犯糊涂呀!”
李敬深吸一口气,神色也郑重起来:“这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家父有什么地方惹皇上生气了?”
胡飞故意叹息一声,看着李敬面色更加凛然,才小声道:“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如今不是说,梁派的人快撑不住了么?皇上自然要为日後打算的。令尊本是勋贵之後,又是世袭的侯爵,在军中能说得上几句话,自己家又有钱,再加上…自皇上登基以来,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巢中也是极有份量的…功臣势大,皇上怎会不头疼?总不能等梁太师倒了,却扶植出张太师、李太师来。”
李敬脸色变了又变,也压低了声音:“这可是…那位内向所言?不知是否凶险?”
胡飞笑道:“这倒不怕。令姊是靖王王妃,靖王与皇上,那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情份!当年贵太妃娘娘与靖王母子为了皇上,受了多少委屈?光是为了这份情谊,皇上就不能动令尊。只是…身家性命虽不要紧,难免要在别处受些委屈的,就怕皇上趁机收回船队去…那范家的打算与你家什么相干?何苦被他连累了?!”
李敬连连点头,又起身郑重施了一礼,口中道谢,胡飞忙不迭扶他起来,又说:“这可使不得。我原是为了报恩才开的口,你要说个谢字,反倒叫我惭愧了,还是快去劝劝令尊吧,趁还来得及,早些把自己开脱出来。”
李敬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胡飞略提了提自己还在璇找置产的地方,因此这个秋冬都会在京师边盘桓,又暗示自己对眼下各大家族齐聚京城争夺船队控制权的事不感兴趣,只想过些清静日子,瞧着火侯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添了句:“范家送来的礼物和两个丫头都在我院里,叫叙兄的家人看着呢,那两个丫头似乎总想打探些什么,叫人气闷。烦请李兄帮我个忙,把东西和人一起送回原主吧。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李敬暗暗气恼范三老爷不会办事,又担心父亲真会被对方带累了,忙向胡飞赔了不是,送了他出门。”
胡飞离开後,暗暗冷哼一声,心想这回看范家不吃个闷亏?!叫他们也不看看是谁,就胡乱算计人!
不过…他手下没个使唤侍候的人,的确挺不方便的。虽说现在他听从胡春荣的劝告,装做安於平淡的老实人,给上头一个好印象,但买几个仆役还没回题的,也省得次次都要向好友借人,自己出门时,也有人留在家中照料一二。可惜墨涵在刘御史府侍候了几年,一时舍不得离开,他不好擅自替对方赎身,还是到人市上看看吧。多买几个人在身边,再有恶奴上门,他也能大喝一声“开门放狗”了!
一想起春瑛说的笑话。他脸上又浮现出笑意,眉间的阴郁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甜蜜。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五章 修整新屋
胡飞一走,春瑛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想他。幸好还要忙搬家的事,才让她好过一点。
十儿听说她一家人要搬走,而且是搬去几百米外的地方,很是不舍,但王家人却互相传递了几个眼色,暗暗松了口气。他们不是没有跟其他家庭同住一个大院的经验,但过去总是习惯了族人聚居,这里条件本就远不如侯府后街了,连碗筷水桶都要跟人通用,哪里能过得自在?况且儿子还在别人家里寄住着。王大婶转身就跟丈夫商量是不是去通知儿子一声了。
路家人看在眼里,心中都在庆幸早早做了这个决定,不然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两家人几时就有了口角,到时候反而难为了。
路有贵拿银子去镇上买了一坛好酒,半扇猪和一篮子糕点,打听得曹管事夫妻在家,便带了老婆上门去,试探对方是否反对自己搬家。毕竟,仓库边上的院子是对方安排给自己一家和王家人的。曹事管倒没怎么为难他,这几日他也看得出路有贵是个本份懂规矩的,加上胡飞又是先打过招呼,便什么都没说,当是默认了。路有贵得了准信,立刻就回家着手房子整修事宜。
秋玉和陆仁义夫妻俩从胡飞那里已得了信,后者从第二天便过来了,还带上了四个雇的小工,帮着整修房屋。路有贵一见,顿时喜出望外。
胡飞买下的,是两明一暗的三间半旧房子,外带一个大院。房屋已经很旧了,但建得很结实,墙身是用砖石砌成的,足有一尺厚,只要重新刷上灰,便能像新的一样。屋顶有漏雨的地方,正巧前些天庄上有几家人串瓦,讨几块用剩的青瓦过来修补一番,也容易得很。路妈妈还在嘀咕,窗子要重新糊过,家具也要重新置办,门门窗窗等木头做的东西,有因年代久远而腐朽的,也要重新换了新的。虽然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但好歹是自家的屋子,总不能过年了,还要用旧东西吧?
另外,因三间屋子,一间正屋拿来待客,一间给路家夫妻住,剩下一间就归了春瑛,厨房仍是在院里搭棚,春瑛觉得遇上雨雪天气太不方便了,就建议加建一间小屋。虽然用料不必太过讲究,但总觉得建结些才好。冬天风大时,也要防灶上的火被吹熄了,烧不了水,做不得饭。
这么多工程零零碎碎地加起来,虽然不算很费事,却也不是他一家三口能干得了的。本想在庄上就地雇人,但这时已是秋末,按照庄上的惯例,秋收已经结束了,倒是桑林地里要预备再种些菜、豆,预备冬天或初春时节食用或卖钱。据说这是二好爷从前特地吩咐下来的,种了几年后,见还有些收成,便保留了这个做法。除此之外,还有人要预备桑树过东,有人要修屋顶,有人要挖沟,有人要通渠…全庄上下竟找不到几个空闲的男人,而女人们又不会敢泥水工。为了赶在上雪前把屋子整修好,春瑛着急之下,甚至打算亲自上了。
陆仁义这时带了帮工来,着时帮上大忙。
因为人多又工熟,才过了两天,屋前屋后就都修妥当了,连厨房都建好了,还请人来盘了两个灶。秋末风大,又有太阳,泥水乾得很快。春瑛跟着母亲,将一些大件的行李搬过来,又买了几样常用的家具以及铺盖,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嘀咕:“胡飞说了只去两天的,为什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有事情发生了?”
她在这里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路有贵却背着手在后院踱来踱去,盯着那半片桑林烦恼。
这院子很大,后院与房间东侧有一大片地方,原有一半是种了桑树的。路家人不拿这个卖钱,也没打算费心侍弄它门。路妈妈原本还打算种几棵果树,又想到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去捣鼓那俩亩菜地了。
最后,他叫来了女婿,让女婿把修房子用剩的木板、竹竿等杂物拿来,搭个棚子,等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了,便买些葡萄或幼苗来种,不用多久就能吃上葡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