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见到她,便停下了脚步,只觉得脚有千斤重,一肚子话不知该怎么说,又想到自己落得这般情况,春瑛当上了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会不会看轻自己?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便立刻被打了下去。春瑛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这种想法,简直是看轻了她!只是…周念看了周围一眼,这里毕竟是内院,又有别人在,若使他单独与春瑛说话,会不会对她的名声有害?犹豫这个,犹豫那个,周念简直不敢开口了。
春瑛倒是落落大方。她虽然知道在古代男女私下交谈会招惹闲话,但一来她在大BOSS面前已经提过与周念相识,若是避开,反而显得心虚,二来嘛,她也想知道周少爷的近况,安慰几句。於是她便上前笑着到了个万福:“周少爷,真是好久不见了,您最近好像有些清减,还请您万事看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未到绝日,何必灰心?
周念见状,向着春瑛在这里当差,既然敢主动开口,可见是有所凭依的,便也不再顾忌,苦笑道:“无望之事,再想也是无用的。如今这样很好…”心中一动,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忙望着春瑛问:“二太太本已让我回去了,忽然又让我去教学生…莫非是你…”
春瑛笑了笑:“这个么…总之你只要记住,是我们老太太、太太的恩典就行了。我不过是个丫头,可不敢领这个功劳。”
周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忽然记起当初自己听说春瑛受罚后,犹豫着不敢去救她的事,不由得羞愧难当。当日春瑛有难,他只想着自己,没去施以援手,事后又无能相助,结果他今日处境艰难,却是春瑛的提议拉了自己一把。
这叫他怎么有脸见她?!
春瑛见他脸红,心中疑惑,还以为他是为自己的话赶道难堪,忙安慰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日子怎么样,只是想着,教书先生怎么也比做个跟班小厮强,二老太太、二太太也是好主人,从不苛待下人的…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看法,又有胸有大志…也许是我多事了?”
周念连忙摇头:“不、不…”顿了顿,又是苦笑:“姑娘救了我了…你又救了我了…可我却…我却…我真对不起你…”
春瑛不知道他在说自己受罚这件事,还以为他指的是没能在平反后助自己脱籍,便笑道:“那有什么?你自己都还为平反,又能做什么呢?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以后的事,我早就打算好了,不必再借助你的帮忙,以后你就好好教书吧,那也是一件很好的工作!”接着放低了声音,“一切皆有可能,不要灰心,说不定将来机会呢?”说罢又为笑着行了一礼,往正屋去了。
周念留在原地,怔怔然,忽然苦笑。他究竟还是没有勇气坦白说出来…也许,往日的快乐时光,再也没法回来了…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七十九章 流言传来传去…
周念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发现三少爷李攸正坐在书桌前等自己,一见自己进门,便抬头望过来:“如何?事情成了?”声音里有着几分急切与关心。
周念不由得心中一暖,觉得往日冤枉了这个朋友,其实他也跟春瑛一样,是真心真意关怀自己的,便微笑道:“成了,往后我就换另一个地方当差了,东府的老太太还特地召了我去见面呢。”
说话时,送赏的人到了,来人看到三少爷在场,也不敢造次,客客气气地将衣服药材银钱等物一一放下,报了个数,捧了周念几句,连赏钱都没讨,便迅速离开。
李攸漫不经心地翻拣着那几件衣服,撇撇嘴:“倒也罢了,我二婶娘向来办事时极周到的,底下的人也不敢克扣。”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你既然去了叔祖母那里磕头,可有见到什么熟人?”
周念微微一笑:“是春瑛么?见到了,还说了几句话。说起来我能得到这个差事,还多可uil她的美言呢,不然另婶定会直接回绝的。”说道这里,他便有些黯然:“当初那件事,只怕她还不知道呢,我没能救她,她却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实在对不住她。”
李攸一听他的话,便决定浑身不自在:“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何况春瑛也没吃什么亏。你当时不是去她家报信了么?若不是你的报信,她还指不定会怎么着呢!你已经救了她了,别的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一说起春瑛挨打的事,她便想起了那个叫胡望山的,本来见其对春瑛有意,便好心要促合二人,没想到春瑛不识抬举,胡望山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居然理都不理会他的好意,径直抛下一切出洋去了!春瑛事后还对自己冷嘲热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生气,可最应该生气的不是他么?!费了这么多心思,结果全都落了空,连人都丢了!
心里埋怨了几句,他闷声道:“春瑛那丫头,上回在叔祖母那里碰见,我就知道她当上了一等大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叔祖母宠着,便小人得志了,居然敢给我脸色瞧!没想到她待你倒是不错,还记得替你说好话…”
周念闻言怔了怔,见李攸脸上忿忿地,猜想春瑛大概惹恼了他,便劝道:“她那回挨打,说起来受了冤枉,你事后也没怎么补救,任人被送到庄上去了。她从小就是你的丫头,又替你做了这么多事,受了这样的委屈,心里难免会不高兴的。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屋里的丫头,不是说从前一直给你脸色瞧么?怎的也不见你厌了她?”
李攸知道他说的是胭脂,不由得脸一红,撇开了脸:“那如何一样?!我那个丫头如今柔顺着呢!可春瑛…她、她明明是我的人,却跑去当了叔祖母的丫头,我要质问她,她居然拿话来堵我!还调唆了弟弟来教训我!叫我如何能忍?!我本来好意替她安排了好前程,结果她居然说,她已经定了亲了,叫我不必费心,你听听,她有把我放在眼里么?!”
周念愣了愣,忽然感觉有些复杂:“她定了亲了?”(小样儿,难受了吧)顿了顿,才继续道:“既是已经定了亲了,你再为她安排日后的事…就不合适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么?定是见她不肯顺着你的意,你变恼了,话里话外不叫人待见。”
李攸撇撇嘴:“本来就是她的错!她是我的丫头,即便是她父母,也不能越过我给她做主!”
周念扯了扯嘴角:“她原是你的丫头,可后来不是服侍你表妹去了?如今更是成了东府的人…你前儿还跟我说,等我去了东府,梁氏的人就不敢再对我无礼,那为何春瑛去了东府,你还要替她做主?”
李攸一窒,渐渐有些生气,一板脸:“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只因为那丫头替你说了几句好话,你就这样堵我?!任她恩情再大,也…”忽然发觉自己失言,忙住了嘴。
周念无奈笑笑,心中难过,面上只装没听见:“你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春瑛如今就像你们家老太太手底下的大丫头一样,你们家的人,婚姻大事尚且不由你做主,更何况是你叔叔家的?只当她是一时生气,才恼了别扭。你待底下人一向宽仁,为何就只是跟她过不去?她年纪小,又受了委屈,宽容一二页便是了。她若真的是小人得志,不念旧情,又怎会帮我说好话?”
李攸方才说错了话,正后悔呢,如今听他这么说,也将对春瑛的忿意减轻了几分:“既如此,以后我见了她,不再骂她就是…”又放缓了神色对周念道:“…………”
抱歉,刚刚接了个电话,侃了半天,结果忘记了点,今天就手打到这里,得睡觉去了。
有没有其他人接着手打的啊,如果明晚还是没有其他人手打的话,我再来补上。
李攸方才说错了话,正后悔呢,如今听他这么说,也将对春瑛的忿意减轻了几分:“既如此,以后我见了她,不再骂她就是…”又放缓了神色对周念道:“你去了东府也好,那边不像我们家,事事都是有规矩的,人口又简单,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况且我二婶既然想出了这个学堂的注意,自然会办的妥妥帖帖的,绝不会叫人笑话。你且安心教几日书,父亲那个算盘,我看未必能成,你也不必着急。等过些时日,我想法子叫人把这个学堂的事传出去,添上些教化世人,有教无类的好话,总有读书读傻了的御史或者学官会上心的,到时候,只要他们一来查访,自然就知道了你的好处。一传十,十传百,等你的才华在京里人尽皆知时,咱家再出面呼吁,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这岂不比一个刘学士可靠多了?!”
周念淡淡一笑,只是听了就算,并没有把这番话太过放在心上。从前他已经抱了太多希望了,可惜每一次都只有失望…
很快东府的奴仆学堂就开课了。说是学堂,其实就是把周念的小院子打扫清理了一番,把东厢房修整好当做教室。拿木板钉了简单的桌椅,供学生使用。另外在春瑛的提议下,拿零碎木料做了十来个方形浅口木盘,装上细沙,加上树枝为笔,便省下了文房花费。住在后街隶属东西两府的家生子弟来上课时免费的,但食宿自理,其他族人家中的奴仆之子,则要另付周念一份束修。学堂每日只上两个时辰的课,学的是几百个常用字,以及简单的算数,还有为人奴仆的礼仪、回话的方式、简单的技能等等,都是春瑛建议的实用课程,二太太又添上了家规族规,以及忠于主人的思想政治课。当然,这些课程就是由府中老资格的退休管事来教导了。课程没有限定时长,只要学生被派了差事,就要中止,但在学堂里表现优异的孩子,却能比其他人更受重用。
谁不愿有更好的前程?本来这个学堂只是招收四岁以上、八岁以下的家生子儿童,以及八岁以上、十四岁以下却未当差的男孩子,但没想到开学几天后,便有那些二三十岁甚至四十来岁的仆役借口来看自家或者亲戚家的孩子,都挤上门来旁听了。
周念一概微笑以对,从来不赶人,而且对这些成年学生一样耐心,又没有忽视小学生们。有学问的人总是受人尊敬的,随着时日渐长,周念在后街行走,时不时便能听到别人尊称他一声“周先生”,学生家里有了好酒好菜,也会请他一起去享用。他感慨之余,心情日渐平静,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在候府内为朝中争斗耗尽心力要充实多了。
东府的奴仆学堂越来越得好评,连带的让明面上的倡导者卓氏也获得了好名声。虽然族中有人说酸话,言道族中正经主人都还未保证个个能读上书,结果现在反叫奴仆们占了先。没过多久,便有关于这个学堂的好话传到外面去了,二少爷在外头结交的朋友,才曾经问过他这学堂是不是他家建的。
卓氏在这件事上得了好名声,自觉脸上有光,对提出建议的春瑛,更加看重了,在二老太太面前也时常夸奖。春瑛生怕二老太太会起猜疑之心,忙将这些功劳都推到两位贵妇人身上,只说:“奴婢只是一时兴起,才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具体怎么实施,都是太太做的主,奴婢怎敢居功?更何况,奴婢会有这个想法,也是因为时常受到老太太的教导。老太太宽仁怜下,待院里的小丫头们向来爱护,连奴婢们见了都忍不住吃味儿,还是老太太教训了奴婢们,那些小丫头都是小小年纪就离了父母,到府里来当差的,年纪小不懂事,做错了什么,慢慢教就是了,谁都是从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渐渐历练成老油条的,何必跟些孩子过不去?奴婢时时听老太太训诫,才会有这个想法,可不敢说自己又什么功劳!”
二老太太边听边笑,瞪了她一眼:“我可不敢说自己会调理人,瞧你如今嘴里溜成这样!你太太指不定心里笑话我呢!”二太太乐呵呵的道:“媳妇怎敢笑话母亲?她虽嘴里油滑些,说的确是实话,母亲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别说底下的丫头们,只说敦哥儿和雅君两个孩子,若没有母亲教导,如今能成什么样子?!”
二老太太明知她们在合伙奉承自己,心里却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嘴上免不了谦虚一下:“你是个会教孩子的,不比太谦了。”又想起另一件事,“敦哥儿年纪不小了,又拜了老师,每日早出晚归去上课,也免不了要结交几位朋友。他在我这里住着,又是内院,又有他妹妹在,很是不便,索性在前头给他收拾出一个院子来,赶在端午前让他搬进去吧。除了原先在他屋里伺候的那几人外,再拨些妥当的人手过去。”
卓氏早有此意,只是顾虑婆婆的想法,所以不敢提出来,此刻闻言连忙答应了:“媳妇儿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打算等敦哥儿说亲时便提出来,因此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东边的套院,那里地方大,屋子足够多,离老太太这里近,去外书房也很方便,而且院里有那几颗老树,夏天住着也不会太热,老太太觉得如何?”
二老太太觉得还算满意,春瑛在旁边听着,自然免不了要赞几句,小小的拍一下二太太的马屁,又因听到她提起四少爷要说亲,便笑道:“老太太总说四少爷还是个孩子呢,没想到已经是要说亲的年纪了。”
二太太笑了:“可不是么?昨儿夜里,我还梦见他小时候的情形,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啊…?”顿了顿,转向儿媳,“你可有了人选?我听说西府里的攸哥儿也在选人家是不是?”
二太太忙答道:“嫂子是这么说的,只是我看她选了几十户人家,左挑右捡的,压根儿就拿不定主意。里头有几家也是媳妇儿看好的,偏又不好跟他家争。”
“这倒罢了,这种事也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人家也会挑拣。”二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只是我怎么隐约听见人说…范家那闺女跟攸哥儿看对眼了?”又转头看春瑛,“你那天不是说,范家正打算跟王府结亲吗?”
春瑛愣住了,范小姐几时跟三少爷闹起了绯闻?她不由得看向二太太卓氏,后者面上也是一阵愕然。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八十章 看不见的交锋
怔了一会儿,卓氏诧异地笑道:“母亲是打哪里听来的消息?媳妇儿只知道范家的女孩儿很可能要嫁进王府了,近来她叔叔正忙着收拾房屋,要把她接出侯府去呢,却从没听说过…她跟攸哥儿又什么瓜葛。”
二老太太道:“昨儿几个老人家来给我请安,闲谈时说起的,说是西府里都传遍了。范家闺女早就对攸哥儿有意思,攸哥儿也对她很是倾慕。我虽纳闷着,他俩儿平时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不像是彼此有情的模样,但想到范家闺女那模样,还有那讨喜的劲儿,倒也觉得不稀奇了。只是他俩都是大家出身,恪守礼仪,从不忘了分寸,因此别人才看不出来罢了。
既然看不出来,又是怎么传得阖府皆知的?春瑛只觉得不对劲,便道:“奴婢也不曾听说这样的话,从前在那府里时,三少爷待范小姐并不十分亲近,要说是恪守礼仪…他待霍家表小姐就亲切多了…”忽然觉得这么说不妥,立刻添上一句,“凡是二小姐和三小姐有的,霍家表小姐定会有一份,在大老太太跟前,也极有长兄风范,可他对范小姐却一向是客客气气的。”
二老太太笑道:“这也不奇怪,他与霍家丫头是亲表兄妹呢,自然比范小姐亲近。不过照你这么说,这消息就有些古怪了。”她转向儿媳:“若真有这种传言,你也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你如今管着那府里的事,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叫外头知道了,你也脸上无光,你那嫂子,越发该说你管不好加了。”
卓氏放应了下来,也觉得自己居然对这种传言一无所知,实在是太失职了些,当即便吩咐下去,让人去打听,都是什么人在传这种话,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打听了几天,报回来的消息却越来越诡异了。原来所谓的满府皆知,是打了折扣的,起初只有几个婆子这么传,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全侯府最低层的粗使丫头婆子们都听说了,本来只在内院流传的闲话,也有向外院散播的趋势,并且在传播过程中,添加了一些所谓的佐证或目击证人,比如说亲眼看到范小姐送东西给三少爷,说话时脸上犹带红晕;或是三少爷命人将新开的玫瑰花送到范小姐房里;还有说三少爷去给老太太请安时,与范小姐眉来眼去的;甚至有人言之凿凿,说亲眼看到三少爷与范小姐的贴身丫头为他们传递信件,一天来回四五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许多人都似乎有一种默契,谁也不肯把话告诉有头脸的一二等大丫头们,也不叫管家娘子们听见,只在私底下八卦闲聊,因此正主儿们一无所知,连管家的人都过了好些日子,才隐约听到了风声,这时候消息已经传到后街去了。
卓氏听完了底下人的回报,立刻叫了人去打听,结果这些所谓的佐证真有其事,只是实情与传闻差别不小。
范小姐送东西给三少爷,其实顺路替二小姐捎的,她当时脸有没有红,谁也不记得了;三少爷送玫瑰花,从老太太、太太到几位小姐们,连靖王妃都得了一份,自然也不可能漏了身为客人的范小姐;三少爷去老太太处请安,有时会遇上范小姐,但两人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后者还会起身回必,两人有没有眉来眼去,谁也说不清;三少爷院里的丫头,有两个跟范小姐身边的雕栏要好,因此时常来往,侯府里当差的丫头要上别的院子串门,通常都会领个送东西或传话的差事,免得被主人家说偷懒,因此她们手里往往拿了东西,可这些东西是不是李攸与范熙如二人的情书,别人又如何得知?
卓氏越发警惕起来,这些传言,其实有三分真,只是渗了五分假,又添了两分“听说”,记便有人反驳,也能以“道听涂说不知真假”为由推托,究竟是什么人传出了这些话来?
这时又传来了另一个消息,温郡王府的王妃过生日,范家叔侄送了厚礼去,还亲自登门贺寿,两日后,郡王府送了回礼来,别的都不过是应景儿的东西,只有一样是郡王妃特地叮嘱的,单送给范小姐一人,却是一对玉镯子,据说是郡王妃的陪嫁。这份礼物的份量可不一般,才送进范小姐的院子,当晚她的丫头便把镯子的珍贵美丽以及郡王妃对她们小姐的喜爱到处宣扬了。
温郡王府向来是行事低调的,但因为男主人前不久出了洋,在京中火了一把。
他家有三个儿子,嫡长子兼世子已经定了亲事,女方是位致仕老翰林的孙女儿,是圣上亲自赐的婚,最小的庶子又只有十岁,却有一个嫡出的次子,刚满十八岁,尚未娶亲。人们迅速从那对镯子联系到这位小王爷身上,纷纷猜测这位应该就是范家要攀亲的对象了。
卓氏又从侯府的老太太那里听说一件秩事,据说温郡王妃很喜乎范熙如,她身边的人提议她认了乾女儿,她却没有应。
范熙如这样出身望族的女孩子,名声不错,人又讨喜,为什么郡王妃不肯认乾女儿?自然是打算要娶回家当儿媳妇的了。
这个传闻迅速压倒范小姐与三少爷的绯闻,重新成为侯府的八卦头条。卓氏稍稍松了口气,敲打了侯府的婆子媳妇们一顿,命她们不许再私下议论客人,
二老太太皱眉道:“这事儿可不妙,若是范家闺女跟攸哥儿的谣言传到温郡王府那里,这婚事可就未必能成了。范家虽在京中没什么根基,好歹是官宦世家,范家闺女的父亲还是地方大员。两家是姻亲,向来亲近,可别因为这件事,两家结了仇才好。
卓氏忙道:“媳妇儿已经发了话,命底下人不许在胡说乱传了,连咱们府里,也下了禁口令!”
二老太太轻轻点头:“只怕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你别掉以轻心。”卓氏应了,但又有些为难:“媳妇儿到底不是西府的主母,只怕未必能压得住那些人呢。”
春瑛侍立在旁,小心地插了句嘴:“太太虽然不是侯府的太太,可这件事连系到三少爷和范小姐的名声,若出了什么事,同属一族,咱们家多少是要受影响的。”
二老太太忙道:“这话有道理,别为西府的事,连累了咱们敦哥儿和雅君的名声!敦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女孩儿的闺誉更是要紧,别叫人以为是李家门户不严,才会让客人闹出那样的事来。”
卓氏郑重起身应下,才提起别的事”敦哥儿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母亲什么时候闲了,是不是过去看一看?还有他院里新添的丫头,也要母亲过一过目才好。雅君年纪小,办事未必妥当的。”
“雅君办事还算不错,要是真不妥当,你做母亲的多看着点儿就是了。”二老太太虽这么说,但还是带着丫头们去看了一圈,又亲自检阅过丫头们。虽然四少爷身边本来也有几个不错的丫头,却都是二等的,二老太太便决定从自己身边的人里挑一个过去,带领着其他人服侍孙子,料里内务,比别人更让她放心。
春瑛自然是不会去淌这浑水的,秋雁也很冷淡,只有百灵和翠翎两个有些意动,又以后者最为积极,最后翠翎胜出,成为了四少爷院里的一等管事大丫头。她还想办法说服了二老太太,带了松颐院的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过去。
春瑛冷眼看着,留意到翠翎表面的安静温顺下,双眼隐隐流露出的一丝野心。她不由得暗暗冷笑,根本不担心翠翎会在四少爷的院子里掀起什么风雨。做丫头的想要向上爬,无可厚非,只是方法要选对。东府有精明厉害的主母坐阵,二老太太也不是个吃乾饭的。若翠翎老老实实的,将来未必不能如愿,但她如果愚蠢地想要走捷径,二太太第一个不会饶她!
二太太这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贤惠和气,实际上颇有手段,比如二老爷身边的妾,数量虽不多,却也有几个,但没一个能生下儿女,除了二老太太赐的喜鹊还算得宠外,其他妾不过是隐形人。那个将军府送来的花水仙,上回犯了错,便被勒令待在自己房间里反省,到今天一直没再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而她带来的几个下人,则统统命人伢子来领走了。以后任这个水仙再闹腾,没有了帮手,也闹不出什么事来,如果因为受了气病倒,搞不好就从此消失了呢。
贤惠和善的二太太,该有的手段一点不缺,别以为在她眼皮子底下能搞出什么花样!
春瑛很淡定地看着百灵向二老太太提议,从二等丫头里挑一个上来补翠翎的缺,面上微微笑着。以后翠翎会如何,对於迟早要离开的她而言,就是那浮云啊!
东府准备着四少爷李敦搬家的事宜,三少爷李攸却忽然上门了,说是来贺弟弟乔迁之喜的,特地送上了一副名贵的文房四宝以及两件摆设。李敦本来有些恼他对祖母的丫头不尊重,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淡忘了,又见兄长今日礼数周到,对祖母很尊敬,对丫头们也很客气有礼,便消了气,亲亲热热地跟他说起话来。
李攸独居一个小院已有多年,经验丰富,当即便传授了许多小窍门,诸如家具该怎么摆,什么季节放什么花好,哪个方位最适合读书写字,等等,连处理手下婆子小丫头们纷争的方法都说了,听得李敦双眼圆睁。这些事从前都是祖母、母亲和妹妹替他管着,他哪里知道这些?当下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能不能管好手下人,又想起祖母的大丫头在跟前当差,才松了口气。
李攸却不同意他的想法:“若是你从小用惯的人,交给她便罢了,这丫头既是叔祖母新近赐下的,年纪又大,未必能服侍你很久,光靠她一个不顶事的,倒不如让你身边的人多历练历练。”
李敦对哥哥越发信服,堂兄弟俩说话,说着说着,便从新房整理聊到了书房,从书房聊到最近学的功课,从最近学的功课聊到了在老师家里学习的情形。李敦并不是天天上门去求学的,平日里上课的也不只他一人,刘学士家中,从来不缺少受他赏识的年轻人,这些青年学子才学出众,自有一股傲气在,对军功勋爵之家出身的李敦不大看得上眼,让他犯愁不已。
李攸问明具体人名,便如数家珍般,将这些青年绝子的出身、来历、性情通通说了个遍,从中择选出三个可以为友的人告诉了弟弟,还教他应该用什么方法与之结交,见李敦点头点个不停,暗暗得意,又叹道:“哥哥没福气,可以向刘学士讨教,心里对弟弟羡慕之极,却没想到你在那里的处境是这般可怜。可惜你没有伴读,不然上学时也有个伴儿,也就没那么沉闷了。”
李敦不大同意:“老师家里,没有真才实学的都不敢在他面前献丑,是真正求学问的地方,怎会沉闷?所谓伴读不过是小厮罢了,帮着磨磨墨、背背书囊,偶尔说说笑笑,我还嫌他吵闹呢。更何况,若是老师见我连一点小事都要人侍候,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我指的可不是那种粗使的小厮,你听我说…”李攸坐正了身体,正打算推销一下才学出众的好友,却被门外来的人打断了他的话。
春瑛心中暗骂晦气,面上却一派恭敬谨慎,向李攸李敦兄弟俩福了一礼,笑道:“老太太说两位少爷说了这么久,也该歇一歇了,她那里备下了好茶好点心,请少爷们过去坐一坐。”
李敦忙应道:“我们这就去,多谢姐姐来请。”坐在他对面的李攸却微微沉了脸,转头盯着春英,眼中透出气恼来,看得春瑛身上一寒,心里更不高兴了:我本来不愿意来的,可二老太太发话,我有什么办法?你当我很想看见你吗?!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八十一章 抹平
李敦正打算回头邀请兄长一起去,忽然察觉到屋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又见里攸两眼盯着春瑛,面色有些不善,不由得起了疑心,又有些生气:“哥哥在看什么呢?!”莫非又要对他祖母的婢女无礼了?
李攸被他一句话叫醒,见他气恼,忙收敛了神色,盲掩饰般地对春瑛道:“你忽然跑进来,也不叫一声,差点吓了我一跳,真真扫兴!”
春瑛皮笑肉不笑地赔了个礼:“是奴婢的不是,因老太太催着,奴婢就心急了,并不是故意扫三少爷兴的。”你ㄚ说谁扫兴呢?!她是奉命前来,这话是在暗示二老太太扫了他的兴吧?!
李攸又暗自后悔说错了话,又怕弟弟真个误会了,忙清了清嗓子,笑着对李敦道:“不知道叔祖母都准备了些什么茶点?我正好有些饿了。”
李敦一脸犹疑,过了一会儿才道:“有什么茶点,去了便知道了。”顿了顿,“这位春瑛姐姐,想必三哥也认得,上回你可是惹姐姐生气了,我怕祖母责怪,也不敢告诉她,不过三哥想必不会在那样做了吧?”
春瑛挑挑眉,转头去看李攸,李攸勉强笑道:“那是自然。”又对春瑛作了个揖:“上回是我的不是,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别见怪。”春瑛笑眯眯地旁移一步,还了礼:“奴婢不敢当,三少爷这话可是折了我的寿了。”
李敦见兄长真个赔了不是,脸上就带了笑:“你们别在这里礼来礼去的了,再不动身,回头茶点都冷啦!”说罢先走一步,春瑛低眉顺眼地退到边上,一副恭请先行的模样,李攸咬咬牙,不紧不慢地往前迈步,不嫌不淡地开口搭话:“今儿个…你的气势怎么弱了?上回可没见你这么乖呀?”
春瑛心中冷笑,面上仍旧一脸恭谨:“三少爷这话越发叫奴婢脸红了,奴婢可从来没有在您面前放肆过。上回见面时,奴婢也是恭恭敬敬的,只是后来见三少爷不管不顾地要给奴婢拉牵作媒,才一时冲动,顶了两句嘴而已。三少爷既然还在气恼,奴婢给您赔个不是就是了。”边说边拿眼角去瞄前方不远处的四少爷,心道你要是真叫我赔罪,我就大声说出来了,也叫四少爷知道什么叫出尔反尔。
李攸一听这话,就想起了自己的憾事,拉下脸道:“我是一片好意,你不识相,却反而怪我了?!”
春瑛微微翘了翘嘴角,那眉毛挑得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讽:“三少爷自然是好意,只是我原本要嫁人为妻的,叫您贬成了妾,不答应就要连累父母亲人,三少爷若仍然觉得是我不称职,那就当是我不识相好了!”
李攸一瞪眼:“你这话古里古怪的,可见是真怪我了?!分明是你自己不省事!你当时又没过门,连婚都不曾订下,那人马上就成官身了,怎可能再娶你为七?!我原是为了成全你们,才提出将你许给他的,怎么就成了贬?!即便我那时心急之下,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做丫头的,难道还要跟我赌气不成?!”
春瑛撇撇嘴:“三少爷怎么就知道他不能娶我为妻?他自个儿都还没发话呢!若他真的嫌弃我了,我也不稀罕他!世上的人多的是,我为什么要委屈自个儿做小妾?!”
李攸急了:“这不是明摆着么?!哪里有做官的娶个丫头为正室的?!你以为南棋那丫头嫁了个官,你就能嫁了?!她嫁的那是什么人?不过家生子出身又是闲散小吏,没人看得起!况且又是填房。饶是这样,他男人的同僚们但凡有什么应酬,女眷们聚在一处,没一个愿意搭理她的!难不成你愿意受那样的委屈?!”
春瑛冷笑:“做了妾,我只怕更委屈!”
李攸停下脚步,皱眉盯着她,她迅速扫了正屋方向一眼,低头故做乖顺状。李攸还不知道她在挖坑,只是不悦地道:“你今儿非要顶撞我是不是?!念哥儿还说你是个念旧情的,我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听到周念的名字,春瑛脸色放缓了些,心想小孩子就是难搞,便和气地道:“并不是我故意顶撞您,实在是您的话叫人难受。胡公子当时虽说有可能为官,可说到底,他原是与我们家相识多年的熟人,时时将我们当成恩人看待的。我爹娘都当他子侄一般,若我做了他的妾,岂不是平白低了一等?您那提议着实是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