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这话说得紫藤也严肃起来:“三少爷天天在外书房读书,晚上回来已经累了,我虽跟他提过这件事,他只当作是先前谣传的后续,并不怎么上心。晚上我会再跟他说,勉得得罪了大人物,自己还不知道。”想了想,“我虽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害我们三少爷,但我记得…几个跟人议论这件事的婆子,都跟花姨娘跟二少爷不是一路的,反倒是…”有些迟疑,犹犹豫豫地靠近春瑛身边,说了两个字。

春瑛大吃一惊:“这不可能吧?!太太这是为了什么?!”

“嘘!”紫藤压下她的肩膀,“别嚷!若是叫人知道这话是我说的,倒霉的就是我了!”

春瑛冷静了些:“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可是…这没理由呀?”

“我也觉得没理由,但那几个人一向是跟正院走得近的。春天的时候,其中两个婆子被人告发值夜时吃酒,还是太太叫了大少奶奶来骂了一顿,才免去了板子。我那日在正院里找海棠姐姐说话,亲眼看到她们来向太太谢恩。”紫藤往二进门方向望了一眼,“星许是我想错了,太太无论如何,也没有害三少爷的道理,大概…只是凑巧?”

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凑巧的事?如果只是一两个就算了,偏偏紫藤说的是好几个。春瑛看着满面笑容奔回来的夏荷,满心都在思索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勉强陪着她说笑。等到立秋在过来搭话时,她便找了个藉口,急急走了,回到前头二太太那里,悄报告了打听到的消息。

二太太卓氏精疑不定,又叫了自己手下的丫头婆子去探听,从听到谣言的人那里顺藤往上摸,看他们都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本来这个谣言就有群众基础,只要有一两个人偶尔在聊天时提上一提,其他人就忍不住加入进去了。而每次这提话的人,果然都是太太院里的婆子媳妇,或是她们的亲朋好友。

卓是不敢再查下去,忙忙带了春瑛等人回家,上报婆婆。

二老太太阴沉着脸,半日,才叫了春瑛秋雁过来:“替我换出门的衣裳,我要去见老嫂子!”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八十六章 劝服

春瑛心中一动:芍药被困在安氏身边那么多年了,若能趁机把她弄出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二老太太道:“我记得这丫头是你嫂子的亲信,即便她知道,又哪里肯说实话?”

卓氏微微一笑:“这倒不难。因嫂子重掌家务,对她母亲求恩典的事不大乐意,我便劝她,丫头们大了,一直留在身边也不成个样子,倒不如嫁出去,不管是做管家娘子,还是配了殷实人家,也能给自己添个助力。因此嫂子就松了口,给她指了一门亲,本来也是件喜事,偏偏那家是陪房的安家!那个小子不成样子,白糟蹋芍药了,她心里只不定怎么埋怨呢。”

春瑛大吃一惊,忍不住插嘴:“难道是安四奎?可是…侯爷不是骂过他无用,把他的差事给革了么?”

卓氏叹息着摇摇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你大太太觉得陪房家人才是亲信,亲信与亲信做一对,最是匹配不过,差事没了可以再安排,可肥水不能留外人田。芍药是她的丫头,我不好多劝,心里却着实为那丫头委屈。”

何止委屈?简直是天大的冤屈!安四奎那种垃圾货色,也配得上芍药?!

春瑛一旁磨牙,那边厢二老太太已经同意了儿媳妇的计划,让她尽快办去。卓氏便以询问其母情况的名义,传了芍药来。安氏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妯娌是看自己的脸面才有意抬举自己丫头的家人,心中暗暗得意。

芍药到了东府正院,卓氏先是打听了几句她母亲的情况,许了一个不错的差事,就让凤鸣陪她去厢房里吃茶,顺道游说。春瑛在松颐院听到消息,便寻了个送东西的差事,往正院里去了。

她到达正院上房后,没多久凤鸣就来回话:“芍药心里对那桩亲事是不勒意的,但怎么也不肯说大太太的不是。奴婢瞧着,她似乎是默认了大太太的行径,却不肯出面指证。”

卓氏微微松了口气:“默认就好,那事情就是实打实的了,如今只缺人证罢了。”

春瑛却急得直跳脚:“她真的不愿意?犯什么傻?!我去劝她!”

说罢就真去见芍药,也不多说什么,劈头就问:“如今都快到绝地了,你怎么还对太太这样忠心?!难道你真要送给那个安四奎?!”

芍药起初见她来,是吃了一惊的,听了她的话,反倒放松下来,苦笑道:“这是我的命,好妹妹,别劝了,我不可能帮你们的。若我说了太太一句坏话,脞成了什么人了?太太吃了亏,我也别想活!”

春瑛急道:“什么叫命?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命了!咱们都是一样的家生丫头,可是各有际遇,谁说做丫头的就一定得糟蹋自己?!我姐姐嫁到外头殷实人家,南棋嫁给了小官,琉璃姐姐她们哪个不是得了好归宿?连梅香姐姐,嫁在府里,也有个小陈管事配她!你比别人差什么了?长得好,人能干,又向来有体面,那个安四奎是什么货色?三等的小丫头都不屑搭理他!太太怎的就这样糊涂?你替她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她连放你出去嫁人都不肯,如今总算松口了,居然就定了这样一个人!你难道就甘心?!”

芍药红了眼圈,扭开头:“不甘心又如何?我还能说个不字,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太太的脾气…不过你放心,三少爷已经答应帮我说话了,能不能成还不知道,若是不能,我就认命。本来我已经死了嫁人的心,想着陪太太到老,便寻个庵堂出家做姑子去,横竖我家里都安顿好了,弟弟妹妹也都有了出息,我心里没了牵挂,嫁不嫁人都无所谓了。如今…也未必差到哪里去,那个姓安的,我是不会让他压到我头上的。

春瑛冷笑:“等你进了他家的门,哪里还由得你?到时候只怕你恨不得死了呢!”甩下狠话,春瑛又有些后悔,放缓了语气劝到”三少爷从来不会为丫头违逆太太,你何苦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我们太太没有坏心,谁也没真指望能把你们太太怎么样,不过是拦着她胡闹罢了。

芍药神色一黯:“那我就更不能说了,一辈子都不能说太太一句不好,不然…别人要怎么看我?更何况,三少爷将来是要继承候府的,太太是他亲娘,他将来定会恨我,那时我才是一生尽毁呢。”

春瑛头疼地盯着她,忽然想起芍药跟三少爷一向交清不错,便再劝道:“我知道你为难,但这种小道消息,最是坏人名声,别人不说,三少爷头一个就要受到很大影响,外头人听说了,只当他是个行为轻薄的人,将来怎么办?三少爷还要考科举呢,万一考官听说过这个传言,对他先有了偏见,批卷子时把他刷下去了,岂不是天大的冤枉,我们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忍心让他受这个委屈?”

芍药笑了笑:“他小时候也没少胡闹,只怕名声早传出去了,如今也不过是再印证一番罢了,能出什么事?至于范小姐…”她压低了声音,“她若嫁到王府,这种事自然是丑闻,可她若成了咱们三少奶奶,别人只会说这是佳话,谁还有闲心去说侯府闺门不肃?更别说会连累你们少爷小姐了,放心吧!”

春瑛怔住:“你…你是说…”越想越觉得可笑,“难道太太传这样的谣言,只是为了逼范小姐嫁三少爷〉!她不是糊涂了吧! 那…郡王府那边怎么办?

芍药不以为然地道:”那郡王府只是身份显赫,其实并不怎么管事,又没正式提亲,不过是个人私下说说,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可是以范小姐的家世,配咱们三少爷并不委屈,候府与范家亲上加亲,往后就更亲近了。我听太太说,先前咱们家的船队,没人选进那神么洋务司,倒是范三老爷进了,得他相助,往后候府就不用担心被别家比下去。范小姐的父亲又是地方大员,对候府只有好处的。

春瑛好笑地摇头:“那也不能这么干呀?人家可是瞄准宗室王府去的,难道就不怕反目成仇?”

“范家人已经搬出去了,哪里知道这些? ”芍药看着春瑛,微微苦笑,“我也知道这事儿破绽多的很,可是劝了太太几回,她都不肯听,我有什么法子?其实太太也是急了,老太太似乎看中了你们那位海小姐。倒不是说海小姐有什么不好,只是家世太差了些,年纪又大,太太哪里乐意娶这么一个媳妇回来?偏又不能拿家世去说,那就得罪了你们老太太。谁知老太太马上打发人拿了三少爷和海小姐的八字去问了,太太担心事情会被定下来,才急着将范小姐抛出去的,她总想着这事儿最初不是我们传出来的,要追究,也是别人的事。”

春瑛想不到候府老太太这么快就找人合八字了,只觉得头痛不已,忽然又想起,原本是要劝芍药争取婚姻幸福的,谁知被她这通话一轰炸,重点就偏了。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解决问题要紧,她扁扁嘴道:“海小姐的婚事,我们老太太早就有了打算,跟三少爷不相干,即使大老太太来说,海老爷也不肯应的,请你们太太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不管怎么着,先把谣言消除了再说,我们太太要你开口,不过十担心四少爷和四小姐会受牵连,只要谣言没有了,自然也就没事了。别以为这事于三少爷关系不大,小时候的事,一句幼时顽劣也就完了,可长大以后再闹这样的事,名声真的很不好!如今不比往日,三少爷要正经考科举的,总不能向二少爷那样天天混日子吧?你跟三少爷也相熟,若是劝不动太太,不如去劝三少爷?她又不喜欢范小姐,难道就心甘情愿娶她了?不是我说,三少爷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只怕心里对将来的妻子想法与太太不一样呢?”

芍药顿了顿,迟疑地道:“那我就去找他说说。”春瑛盯着她道:“若是看着你嫁了那种人,什么也不干,姐姐定要骂我了。太太要的是能帮忙的人,安四奎又什么用?还要靠太太抬举呢,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倒不如找那些能干又有才的,哪怕是留在府里做管家娘子,也要让自己过得好!你不如去问问三少爷,候爷那边,或者三少爷手下,可有适合的人选?”

芍药红了脸:“这…这…没这个道理…”

春瑛不以为然:“什么是道理?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若害羞,什么都不敢去做,将来吃苦,也怪不了别人。要是真不好意思,就让你家里人去说,不然托其他姐妹也成。”芍药低了头,扭着帕子不吭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凤鸣走了进来,亲亲热热地扶住芍药的手,笑道:“还以为你在烦什么呢,原来是这个,放心,我们太太不会叫你为难的。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算了。回去多劝劝你们太太,或者让三少爷多劝劝你们太太,做事多斯凉鞋,别莽莽撞撞的,闯出祸事来。”又叫小丫头捧了个匣子来,说是卓氏捎给安氏的礼物,另有一对合抱,使给芍药的。

芍药心里知道事情就算暂时过去了,再看一眼春瑛,握了握她的手,便拿着匣子回了候府。

春瑛回到松颐院,见二老太太与卓氏都在座,忙行礼赔罪,“方才是奴婢鲁莽了。”卓氏摆摆手,:“不要紧,反倒帮了我一把,如今事情总算弄清楚了。”又问婆婆:“母亲觉得该怎么办〉”

二老太太叹了口气:“冷静下来,我气也消了许多,也罢,到底都是姓李的,带了人证物证去告状,反倒闹僵了。只是该劝得话还是要劝的。春瑛预备衣裳,再备一份礼,明儿一早,咱们往候府去。”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太太们

这回是真要去了,再没人拦着。次日,而老太太带了儿媳,还有春瑛秋雁等一群大丫头,外加婆子媳妇一大堆,坐了车浩浩荡荡地往侯府来。

她们走得慢,消息先一步到了侯府,老太太听到底下丫头来报,说妯娌是穿了大衣裳过来的,这样大热天,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当下也不敢怠慢,叫人给自己换了见客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上座,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到人影,有遣人去卡吗二老太太一行到什么地方了。

这时候的东府一行人,却是叫一场闹剧给拦住了。

二少奶奶梁氏又在闹正妻折磨小妾的戏码,只是这一回,她是当着正头婆婆安氏的面打骂崔曼如的,虽然那话里口口声声都在收,曼如“丢了太太的脸”,他要代替婆婆教训刁奴,但那指桑骂槐的劲头,却叫安氏气得眼前发黑。

安氏厉声道:“曼如纵有千般不好,她也是我赏给你男人的,你打她,就是在踩我的脸!谁家有这样的媳妇?!敢当着婆婆的面,这样无礼!倒要说出去叫人评评理,所谓太师府上的家教,原来是这样的!我不敢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媳妇!”

梁氏在侯府待的时间长了,对这个家的情形也有所了解,知道这个婆婆只是面上厉害,其实己身不正,有许多不合规矩的地方,又被太婆婆与公公夺了一回权,如今也只是挂着“协理”家务的名头,偏还自以为不起,所谓的当家主母的威望,在就不剩什么了,因此也不怕他,变冷笑道:“婆婆既有这个想法,不如跟侯爷说去?只要你们李家给我一封休书,我二话不说,立刻走人!只是当初你们拿圣上赐婚为借口,硬是将我抬进了家门,没有圣上发话,就要休妻,我是一定要告御状的!若圣上不肯为我做主,我就去求太后娘娘!看是谁不懂规矩!”

安氏听她这么说,倒有了退缩的心思。她自然知道,当年的赐婚,皇帝有让侯府“为君分忧”的意思,制药梁太师一脉一天不倒,侯府就不能休弃这个媳妇,闹到太后跟前,更是讨不了好。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掌家务若是因为一点小事与这个儿媳争闲气,又惹恼了婆婆与丈夫,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梁氏见状,耻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安氏见了恼火,又发作不得。瞥见曼如跪在一边,想到今天就是为了他,才把自己先到这个尴尬境地的,便索性将怒气都发泄到他和身上:“你这丫头怎的总叫人不省心?@这都多少回了?你就不会小心些,规矩些,好好服侍你们少爷少奶奶?!一个通房丫头,正经连姨娘还没挣上,倒学会跟正房奶奶争宠了?!”更叫人生气的是,他居然没争赢,自己的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曼如跪在地上,满腹委屈。她如今别说争宠了,只要能有一天安静日子过,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自从那回挨了二少爷的打,他脸上带伤,有病了一场,自然没法服侍男人,就叫几个新来的丫头给夺了宠去,二少奶奶不去发作那些人,却偏偏来折磨他,只要见了面,不是打就是骂,他身上的伤就没有消失过。好不容易等太太重掌家务,她每日过来请安侍候,还能得享片刻安宁。谁知陪太太走在路上,也会遇到二少奶奶?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太太想要教训二少奶奶,她就成了人家出气的耙子,她真是冤枉死了!他这样的美貌与才干,千般柔顺,万般殷勤小心,满府里有几个丫头比得上?为什么她就这样命苦?!

听着安氏的斥骂,她渐渐开始麻木,怨恨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说到底,自己今天的悲惨际遇都是拜太太和三少爷所赐,不然她现在说不定早就当上三少爷的姨娘了,可恨的是,因为自己打探到的东西不多,他们不满意,甚至不肯出面维护她,任凭她被人欺辱!就连太太身后跟随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从前总是跟在她后面奉承讨好,现在却只当看不到。她将来若能出头......

安氏骂道口干瞥见梁氏正面带讥讽地斜眼望过来,心里又是一阵怒火:“你那是什么眼神?!“梁氏轻蔑地笑笑,”婆婆且别急着骂人,我可不是大嫂子那样的软性子,您要训我的晦气,也该有个说得过去的名头才是。“安氏恨得要打人,丫头们见情形不妙,忙上前拉的拉,劝的劝,当中的芍药忽然看到二老太太一行人就站在不远处,都阴沉着脸望过来,心中咯噔一声,迅速对安氏道:”太太,二老太太和二太太正看着呢!“

安氏马上停了手,转头一曲,果然连二老太太和妯娌卓氏都在,而且一大帮丫头婆子都看到了,不由得面红耳赤,迅速整了整有些松乱的头发,挤出一个微笑,走过去向二老太太请安。

二老太太和二太太卓氏方才站在那里,已经看了一段时间,后者不动声色,不提方才的事,也没理会安氏的眼神,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目望向地下。前者则一直盯着安氏,直盯到她身上发毛,才收回视线,淡淡地道:“何苦这样不尊重?你做婆婆的,居然容许儿媳妇这样顶撞你,别人知道了,恐怕都以为是笑话呢!”

安氏咬咬牙:“婶娘,都是小辈们不守规矩,让您见笑了!你今儿是来看望我们老太太的?”二老太太没回答,只是拿眼去盯着梁氏。

梁氏认得她是谁,虽然没好气,但也还是照礼数上来拜见了。

卓氏见婆婆不吭声,安氏表情很是尴尬,便代为回答:“天长无聊,随便拉拉家常罢了。”春瑛在旁边轻轻扯了扯二老太太的袖子,后者察觉到了,便收回了视线,道:“屋里人犯了错,做正房奶奶的,在自家院子里教训就是了,何苦要闹到众人跟前,叫人看笑话!”说罢就继续往目的地走。梁氏不服气,要再行争辩,谁知东府的人鱼贯而过,没人搭理她,气得她满面通红。

安氏忙带了人跟上来,曼如跪在地上哭,忽然发现众人都走了,梁氏正目光不善地望过来,忙不迭也起身追了上去。

到了侯府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才彼此见了礼,坐下寒暄几句话,她便急急问道:“方才是怎么了?我早就知道你们进府了,怎的耽搁到这时候?有人跟我说,似乎看到老二媳妇跟你们在一块儿?”

不等东府婆媳俩说什么,安氏便哭道:“老太太,请您给媳妇儿做主,媳妇被老二媳妇欺负到头上来了!”她将梁氏在路上相遇时如何无礼,还把那“休妻”的言论都一一说了出来。

老太太气得直发抖:“她真是这么说的?!”她可怜的二孙子!从小儿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什么叫硬将她抬进门?!她以为庆国侯府很乐意娶她这样的媳妇?!小小年纪,就心高气傲,胆敢勾引皇帝,又是奸臣之女,他们庆国侯府氏为了皇帝的大计,才勉强娶她进门的!”

安氏还在那里添油加醋:“婶娘和弟妹都在场,许多人都听到了。母亲,并不是媳妇不愿体贴孩子,实在是…敞哥儿两口子的言行叫人伤心啊!”

“行了行了!”老太太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心中腻歪得很,只是一头望向老妯娌,便觉得脸上辣辣的:“叫弟妹看笑话了,这真是…家门不幸!”

二老太太非常淡定地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教教就好了。侄儿媳妇何必伤媳妇儿扶你嫂子回屋歇歇,多开解一下,我陪你婶娘说说话。”

卓氏会意地应了,笑着拉走了安氏,春瑛则收到二老太太的眼色,把跟来的人大都打发到院里去了,只有秋雁跟她留了下来。

老太太一见这个架势,便知道妯娌是要说正事了,忙将身边捶腿、倒茶、递手巾等一众丫头也都打发出去,只留下玛瑙和琥珀,然后命暖玉守住门口。

等众人各就各位,她才对二老太太笑问:“弟妹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二老太太点点头:“你可知道近日有传闻,说你们加攸哥儿跟范家闺女两情相悦的?如今越传越玄,后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连外头也有人知道。我媳妇在别家做客,就听到其他女眷在议论这件事。”

老太太大吃一惊:“此话当真?我可一点没看出痕迹来!”又有些惋惜,“熙如是讨人喜欢,可我们家的情形,恐怕还是弟妹那个娘家侄女儿更合适些。”

二老太太脸色有些冷:“扰子就不必惦记了,淑儿的亲事,她父亲已经有了主意,不敢高攀庆国侯府。只是这个谣言不是真的,真真切切,攸哥儿压根儿就没看上范家闺女!”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来龙去派简单说了一遍,却没点出安氏是背后黑手,只说议论的人里,有不少是安氏身边的人:“兴许是侄儿媳妇平日里不谨慎,漏了口风,叫旁人听了去,误以为攸哥儿跟范家闺女有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的事,闹出来了,为免叫人笑话我们李家没有规矩,亲戚家好好的女孩子,到了咱们家里,就出了有损名节的丑事。攸哥儿小时候顽皮,名声在京中说不上好,如今再出了这件事,往后就叫人误以为是轻浮浪子了,想要再求学问,争个好功名,只怕也入不了那些有学问的人的眼!若是族里知道,还不知道有什么话说呢。”

老太太也是积年的老人了,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潜台词?当下脸就黑了,沉默了半日,才冒出一句:“这么说来…攸哥她娘…是看上熙如了?”

“谁知道是不是呢?”二老太太叹道,“范家女儿不是说,要跟王府定亲么?就怕这事儿闹出来,会坏了她的姻缘。两家是姻亲,我知道嫂子有疼先前那个媳妇,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两家人因此生分了,着实可惜。其实那孩子我看了还好,若真能嫁给攸哥儿,倒也是好事。你可别再提我那侄孙女儿了,淑儿年纪大了些,容貌也不出众,倒是孝心难得,不忍抛下父母兄弟的,只怕要在原籍找人家呢。”

老太太闭了嘴,旁边听得发呆的玛瑙忽然想起一件事,只是不知该不该说出来,面露难色,前者发现了,便皱了眉头:“有话就说!”玛瑙忙道:“前几天晚上…老太太叫奴婢将一封信拿到二门上,奴婢在那里遇到太太了,奴婢嘱咐那人时,太太还看了奴婢一眼。”

老太太一听,便知道是自己将孙子和海家女儿的八字送出去问人的事被儿媳妇知道了,顿时心中酸涩无比。难道是自己的急切导致了事情的发生?

想了想,她才慢慢地道:“这件事…是章儿媳妇疏忽了,我会教训她的,只是事情该如何处置,弟妹可有什么章程?”她半是试探半是询问地看看妯娌。

二老太太知道她在猜忌自己的用意了,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章程?这件事说到底是嫂子的家事,只是我媳妇先前管着家,出了这种事,她虽难辞其咎,加上消息传出去,对我孙子孙女的婚事也有妨碍,才多管了闲事罢了。该如何处置,自然是嫂子拿主意。”

听她这么说,老太太倒不好意思了,忙扯开了话题:“其实我也烦恼得紧,这件事说到底是章儿媳妇的错,若不是她冒冒失失的,哪有这许多麻烦?”

二老太太正色道:“话虽如此,只是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还是赶紧将谣言止住,才是正理,不然范家闺女的亲事有碍,侯府也跟郡王府结了怨,咱们两府里的孩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连累呢!只怕靖王妃娘娘知道,心里就更难受了。”

老太太连忙点头:“弟妹说得是。”便叫过琥珀:“去把你们太太请来。”

安氏回来时,眼圈还是红的,卓氏见过礼,便退到婆婆身后去了,只留下她一个站在堂中,看到婆婆老妯娌俩都端坐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屋里只留下四个大丫头,还有两个丫头在门口守着,外头的人一个也不许亲近,显然是有大事发生。她心中惴惴的,乾笑地问:“母亲这是…有什么吩咐?”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八十八章 训诫(上)

春瑛心中叫好。二老太太这话,明面上似乎不再追究安氏的责任了,但实际上,几乎已经确定是她干的。这所有的后续安排,都是在这一前提下进行。老太太婆媳俩唱双簧,想要将事情糊弄过去,二老太太不想跟她们打嘴仗,所幸直奔主题--她们东府的人过来,不是为了教训安氏,而是为了消除谣言!

老太太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弟妹说得是,就这么办吧,只是…你那侄女儿…”

安氏瞪大了眼,想要开口,二老太太接下来说的话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淑儿已经在看人家了,她父亲自有主意,只怕跟攸哥儿没什么缘份,我看就算了吧。”

安氏松了口气,乾巴巴地道:“婶娘的侄孙女儿其实也不错,稳重知礼,又是书香人家出身,就算嫁不进咱们庆国侯府,也能嫁个好人家的。”

二老太太眼皮子都没动,权当听不到。老太太老脸挂不住,斥道:“你还好意思对人家评头论足?!都是你闹的!听风就是雨,如今攸哥儿被你连累了,名声不知道会坏到什么地步,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母亲!以后攸哥儿的亲事,我会做主,你就给我闭嘴吧!”

安氏大惊失色:“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攸哥儿的名声怎会坏了?他如今天天都在苦读诗书呢!侯爷前儿还说,他大有进益,明年下场,十有八九是能过乡试的。媳妇正打算好好给他选一位名门闺秀为妻,等他一中举,就立刻完婚…”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你问问你婶娘和你弟妹,你把儿子的名声连累到什么地步了!若不是为了孩子们的名声,她们怎会特地跑这一趟?!”

安氏转头去看二老太太,后者看了媳妇一眼,卓氏便上前替婆婆开口:“说起来,婶娘与嫂子必会生气,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前儿在张尚书府上,听他夫人说,京里已有有人在议论,说攸哥儿小时候就爱美人,如今遇着一位美貌的表妹,同住一府,天天见面,怎会无动於衷?小孩子家没什么定力,只怕心思都不在课本上了。婶娘,嫂子,这还是张夫人与我交好,因此说话客气些,想想那些与我们两府不合的人家,还不知道会怎么偏排攸哥儿呢!”

安氏急了:“这可了不得!我要跟她们说清楚!”老太太大喝一声:“给我住嘴!”才把她吓住了。老太太越想越气,她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不由得心疼起孙子来:“可怜攸哥儿还在用功呢,他最近越发瘦了。”又骂安氏:“你当母亲的不好生想着给他补补身子,边要闹这种妖蛾子,你也配当他母亲?!”

安氏哭着跪倒,辩解道:“媳妇真不是有心的,媳妇只是一时疏忽…媳妇…听说母亲要将海家女儿聘给攸哥儿,就急了。不是媳妇嫌弃海家女儿,实在是她门第太低了些,攸哥儿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若是能得一个好岳家,自然能省力不少…原本媳妇也想过找别家的女儿,只是见了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不是说已经定了亲,就是已经看好了人家正准备定下,媳妇也是没办法啊…范家好歹是名门望族,况且…母亲和侯爷不是喜欢她家的家教么?想来也是满意的…”

她哭得一肚子委屈,老太太却无语了,连春瑛站在一边,也很是无语。京城里那么多人家,哪有可能这么巧,家家的女儿都定了亲?想必是因为之前霍家产业的事,安氏坏了名声,人家不想把女儿嫁过来吧?

果然老太太也说了:“你既然遇到这种事,为何不告诉我?我去见人家,只怕这会子都定下来了!”

安氏停了哭声,恍然大悟,不由得大怒,但又不好当着长辈的面发火,只好咬牙道:“媳妇…想着老大和老二的妻子都不是我选的,平日不知给了我多少气受,这回亲生的儿子娶妻,好歹…”

老太太泄了气,头疼地揉揉额角,这个媳妇是真没治了,自己为什么会看中海淑?就是因为海淑稳重知礼,知所进退,又擅长管家,一过门就能接手家务,范熙如…家教是不错,只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她在管家上才干如何,况且又有那传言…庆国侯府到了今日,已经不需要联姻高门大户来增添财势了,有一个能掌控大局、守住家业的好媳妇,才是最重要的事。只可惜,儿媳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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