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春瑛忙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自然没隐瞒那根汗巾子的事。卓氏闻言,不由得皱眉:“照你这么说,那丫头其实并不是真的要上吊,不过是做做样子,好在婶娘面前诉苦的?!可我看她脖子上的伤痕,倒不像是假的呀?”

春瑛忙道:“是真是假,奴婢也说不清楚。只是那条汗巾子的材质,咱们府上的丫头也常用的,就是轻薄的纱罗,剪一个口子,用力一撕,只要一吊上去,挣扎两下那汗巾子就断了,人自然也死不了。只是她将汗巾卷成条,就结实了许多,断还是会断的,就怕在它断开之前,人就先断了气。”

卓氏叹息着摇了摇头:“兴许是怕被人看出破绽。可见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若不是你赶巧过去了,马上将她救下来,她这条小命可就真的不保了。”

二老太太淡淡地道:“这样的丫头,留着也是祸害,只是怕坏了西府的名声罢了。从前你大嫂子在时,何曾有过这样的荒唐事?自打她去了,又续娶了如今这位,他家的规矩就一天比一天了。咱们家长年在外,徐大一年几次遣人送信送东西,说起他家的闲话,哪年不出几条人命?可见娶媳妇也是极讲究的事,若只听了别人的传言,或是看人家世容貌,也不细查其品行,就随便娶进了门,必生隐患的!”

卓氏忙道:“咱们家多亏有母亲坐镇,才没出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事,这都是托了母亲的福。”

二老太太笑了:“你要奉承我,也用不着这么说,我知道你平日管家有功劳。你跟你嫂子有不一样的,我虽老了,心里也有数。”

卓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春瑛打量着她们婆媳俩心情好转了,便小声问:“老太太,眼看着快到午时了,您看…是请太太留下来一块儿吃,还是…”

卓氏忙道:“如今在叫人去做倒费事了,少不得媳妇厚着脸皮,在这里求母亲赐一碗饭吧。”二老太太乐呵呵地说:“这话听着可怜,既如此,就叫人多舀一碗白饭吧,那些肉啊菜啊什么的,就免了!”众人都笑成一团。

春瑛忍着笑去吩咐了饭菜回来,屋里已经平静下来了,二太太在分析李攸与范熙如的绯闻:“嫂子原来是看上了范家女儿,照理说,这是桩好姻缘。只是范家既然已经举上了王府,万一因为这些谣言,婚事吹了,只怕将来两家就结怨了。为着大嫂子死得早,范家多年来除了每年给大侄女送东西来,就没怎么跟侯爷来往因着这回熙如上京选秀,两家关系才恢复了亲密。嫂子怎么就犯糊涂了呢?用这种法子娶进门的媳妇,心里哪会心甘情愿?”

二老太太叹了口气:“本来范家是个好人家,熙如那丫头,平日看着虽然天真活泼些,礼数却从未出错,只要管家的本事有从前你大嫂子的一半,西府就不必愁了。”

卓氏想了想,道:“前些日子范家搬出西府,入住新居,还请了亲戚朋友去吃酒,媳妇也去了。看他家的宅子,门面虽小巧,但里头至少是三路四进的大小,都收拾得乾净整齐,花树都栽上了,人手也齐备,丫头婆子进退举止都有规矩。来的人有男客也有堂客,里外席面都有二十多个人听候使唤,人那样多,却是一丝不乱的。我听说范三爷的家眷刚刚从山东起程,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到京里呢,犯三爷也不像是会管内务的人,想来是熙如操持的?在西府住着时,倒看不出她有这样的本事,若日后真的嫁了过来,西府的家务,想来她也是能应付的。”

二老太太淡笑着摇摇头:“你且看吧,若她顺利地嫁进了温郡王府,倒是件幸事,若婚事不成,她要嫁给攸哥儿,那才是真麻烦呢!她越是有本事,西府就越容易乱,还不如娶个安安份份、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只要不是笨蛋,谁还学不会管家呀?”

卓氏有些后悔,才夸范熙如能干,倒像是在暗示海淑不如她似的,想来婆婆定是不高兴了,忙扯起了别的话题:“方才在西府时,看着敞哥,似乎并不是真心悔过。我看他对嫂子是真没什么孝顺的心思,难怪他媳妇也不学好。”

二老太太叹了口气:“他家也是舍不得孩子,不然,像敬哥儿那样分家出去,三五天来请一次安,倒没这些闹心事了!只可惜敞哥儿娶了这么一位媳妇,我看哪,侯爷八成是怕他分家出去后,会被媳妇拉到丈人家去,才迟迟不肯下决心。所以说,当初他就不该结这门亲事,可惜敞哥儿闹得太大了,连圣上都下了旨,再改不了了。只望日后她媳妇娘家出事时,别连累的咱们李家人就好。”

卓氏忙道:“那倒不至於,一来这婚事是圣上亲赐,二来咱们两府都是忠心耿耿的,圣上断不会犯这个糊涂。”

二老太太摇头:“不管什么法子,若能叫他疏远了丈人家就好了,只是我看他糊涂得很,只怕心头#着呢,未必肯听他老子的话。”

卓氏闻言不由得想起了梁太师要给李敞安排工部官职的事,忙告诉了婆婆,二老太太大吃一惊:“你怎的不早说?!赶紧让人请了侯爷来!”顿了顿,又叫住了众人:“罢了,这种事连你都知道,侯爷怎会不知?!”又唉声叹气,说李敞糊涂。

春瑛摆好了饭菜,又命人去请四小姐,回来看到这个情形,便小心翼翼地问:“老太太,午饭已经备好了…”二老太太却没心情吃饭了。

春瑛方才也听到几句,低头想了想,笑道:“老太太何必烦恼?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吵到这个份儿上了,哪里还会跟妻子娘家亲近?奴婢倒觉得,他其实是想当官罢了,这也容易。工部的官不好做,那就找个好做的官职,既堵住了别人害二少爷的路子,又能叫二少爷知道亲人的好。况且,有了官职,他就算是成家立业了,那以后…想必能比如如今稳重些?”其实她更想说分家也更有理由,但想到这话好像不该她说,便改了说法。

二老太太笑了,拍了拍她手背,挪着起身:“好了,这都是别家的家务事,咱们还是少管吧。吃饭了,雅君呢?”卓氏也心情很好地冲春瑛笑了笑,然后回答:“已经让人去叫了,想来马上就到的。”话音刚落,便有丫头在门外报说:“四小姐来了。”顺便打帘子。东府一家三代女性便和乐融融地开始了用餐。

春瑛站着服侍完她们用过午饭,再侍候二老太太午睡,见她睡着了,便叫过一个小丫头接手打扇子的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觉得身上累得慌,立刻就扑上了床。

这侯府的事真是复杂,本来有太太安氏、二少爷李敞和崔曼如这几只地雷在,就够麻烦的了,还跟梁太师做了姻亲,那可是必死无疑的主儿!只要现在的皇帝把龙椅坐稳了,梁家就逃不过一个死字,皇帝要是仁慈些,兴许不会杀太多人,但沾亲带故的人家总是会受影响的。

现在二少爷夫妻感情还算好,将来出事,只要休妻就能断绝关系,万一有了孩子,那才是造孽呢!

春瑛躺在床上,开始盘算,为免将来侯府受姻亲连累,继而连累到东府,自己还是进快想办法离开吧,当然,自家父母那边也要加紧动作了。主家入罪,奴仆都是要发卖的,就算有姐夫在,也保不住有意外…

於是,她一边小心服侍二老太太,一边托人送信给父亲。近来二婶产期临近,二叔已经没心思管别的了,连大少爷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了属下,她也不好去打搅,只好请父亲想办法在近期回京一趟。她感觉到,现在自己在二老太太和二太太面前越来越受看重了,也许那个赎身的计画可以提前进行,不过这件事必须好好筹划,尽可能一次成功,但提出申请的方式必须谨慎又谨慎,免得招来两位大BOSS的反感,那以后想要再试就麻烦了。

就在春瑛心急地等待着父亲回音的同时,侯府有了新传言。侯爷似乎是发现了自己平时对次子的忽视,心生愧意,加上小儿子的劝说,他决定发动关系网,给次子谋一个官职,最后在大女婿靖王的帮助下,给次子里敞求倒了一个礼部仪制主事的位子。

这是个六品的小官职,负责教离驸马的。

如今皇帝的公主还没满周岁,先帝的公主只有两位,都出嫁多年了,驸马自然是不用再教,因此这个仪制司主是不过是个闲差,每天只需要上礼部点个卯就行了,李敞倒是喜出望外,他只是想要个正京官职,说出去好听罢了,倒不是真心要做什么官,虽然这个位置没什么实权,也没油水,但难得却是个六品,比起童年的状元公,还要高上半级呢!他立刻就四处发信通告,还盘算着要去拜访几位在翰林院供职的同年。至於妻子娘家捎过来的信。他一想到妻子梁氏的罪状,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看信,随手往书桌上一扔,便寻通房丫头们和乐去了。

没过几日,又有消息传来,说温郡王府的王妃认了范熙如为乾女儿,还把自己年轻时戴过的一对金镶玉簪子送了她,於是关於温郡王府要娶范家女为媳的谣言便渐渐平息下来,倒是有人记得,范家女儿跟侯府的三少爷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想来她是要嫁侯府的了?这下即使没有安氏的推波助澜,京中人家也议论起这件事了,卓氏几次要辟谣,成效都一般,只好回家向婆婆和婶娘请罪。

二老太太只是叹气,没说什么,侯府的老太太则教训了府中嚼舌的男女仆役一番,还亲自骂了花姨娘一顿,下令她禁足,也不许二少爷和二小姐见她,甚至不顾她的哭求,禁止她出席二少爷李敞新官上任的庆功宴。另一方面,安氏又“病”了,大少奶奶荆氏因为身体痊愈已久,再度被太婆婆召回侯府主理家务。同时,老太太还跟儿子私下商议了半日。第二天,侯爷便正式向范家提亲,求娶范熙如为嫡子正妻。

外头传言沸沸扬扬的,春瑛都没什么心思去管。她收到了来自二叔家的口信,二婶生产了,同时,她父母也回到了京城。她立刻就去求二老太太,得了一天的假日,回家探亲。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九十二章 路家大计

路二婶生了大胖小子,出生后三天,身上的绯红已经褪尽,显得白白胖胖、玉雪可爱。春瑛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堂弟,轻轻香了一口他滑嫩的小脸,惹得他张大嘴打了个呼噜,从小鼻孔里喷了个泡泡出来,便扁扁小嘴扭开了头。

春瑛笑呵呵地回过头对路二叔道:“二叔,小四真可爱。”路二叔两只眼睛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儿子,闻言大为骄傲:“那当然,也不瞧瞧是谁的儿子!”

路妈妈掀了帘子从里间出来,忍不住笑话他:“我倒觉得孩子像娘,只有两条眉毛向二叔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幸好是像娘多些,长大了也能出落个俊秀模样,不然都像你似的,岂不是又要老大年纪才讨得到媳妇?”

春瑛和路大都笑了,连在里间陪坐月子的女儿的亲家母也大笑出声,道:“年纪大些有什么要紧?年纪大些,才懂得疼媳妇呢!只要两口子和和气气的,就是有福气了!”

众人又笑了一场,路有贵才问弟弟:“如今我们只知道孩子乳名是小四,大名是什么,你可想好了?依我说,不如等过了周岁,再起一个也不迟。”

路二叔道:“前儿孩子才出生,我跟他外公就商量过了。我觉得大福大寿都好,他外公则喜欢“荣”字,说是路荣路荣,就是福禄寿的禄,又有荣光,必有大福气的。我想起霍家的表少爷,不就叫荣哥儿么?平日偶尔也来拜见大少爷的,重了他,叫人知道倒不好,便请大少爷赐一个,大少爷说,那就索性福寿荣禄俱全罢,起了个名字叫四全,又依了孩子的乳名。我听着还行。”

“路四全?”路有贵想了想,“这倒罢了,还算吉利,只是听着老成些。”他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是这名字太过像仆人的名字了,如果小侄儿将来是在大少爷府里当差,那当然是好名儿,但若是像小虎那样,脱籍成了良民,将来读书识字的,为免听着有些土气。弟弟刚得了儿子正高兴,他也不好泼人冷水,便没说什么。

春瑛却不大乐意:“路四全?好像不大好听,路荣倒是不错,若是担心重了亲戚家的少爷,再想别的也好,为何一定要福禄寿喜这些字眼?”

路妈妈笑道:“你女孩儿家哪里知道这些缘故?新生儿起名,字眼吉利的最好,不然就起贱些的名字,图的是孩子好养活,你和你姐姐刚出生的时候,不过是大ㄚ二ㄚ地叫,你姐姐进府出差时,才得老太太改了个名字叫秋玉,你叫春瑛,是顺着你姐的名字,请接手摆朋代写家书的老秀才帮忙起的。小虎的名字是从他属相来,将来要讲学时,自然会请先生再起一个文雅些的。”

春瑛听得满头大汗,心想自己要是真叫路二ㄚ那可就土得没边了,忙扯开了话题笑道:“那就顺着小虎的名字,给小弟弟起名儿吧?反正将来还要再起,现在暂时起个土气些,路小福?路小…不然叫路荣寿什么的,也比四全强呀?”暗暗擦了把汗,心想千万不要叫小寿就好…

路有贵朝女儿挥挥手:“捣什么乱?!大少爷都赐了名了,还想什么?家里人叫小四就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春瑛撇撇嘴,低头一看,小堂弟不知几时已经睡着了,忙交给母亲,路妈妈轻手轻脚地接过,便抱回里间给弟媳照顾去了。

路二叔伸长了脖子,目光一直追了出去。

春瑛重新坐回炕边,笑着问他:“二叔,姐姐他们可来过来?”

“昨儿来过了,两口子带着康哥儿和小虎一起来的。”里间放下了帘子,路二悻悻收回目光,答道,“可惜他们今儿没到,陆家这几天要收房租了吧?你姐姐能来一回就不容易了。若早知道你会过来,我就一大早派人去接他们了。”

路有贵摆摆手:“算了,她们姐妹都在京城,想要见面,有什么难的?不过是秋姐家里事多,春儿又要在东府内当差,时间不凑巧罢了。陆女婿如今家里的营生也不轻松,等傍晚时我们夫妻还要去他们家里过夜,顺道帮帮他们小两口的忙呢。”

路二叔十分吃惊:“我只知道他家里租房子给人住,又开了车马店,倒不知道他有这么忙。”

路有贵笑了笑:“先前我跟你嫂子有些积蓄,因不敢露财,便陆陆续续买了几个院子,赁给别人注,平时让女婿替咱们管着,一年下来,也有五十两银子呢。陆女婿自己也有几个院子要照管,一忙起来,便顾不上家里了。你嫂子心疼闺女要带几个孩子,还打算搬过去照应呢,我怕上头知道了要罚,才拦住了她。”春瑛一听,就知道自家老爹又买院子了,不过外城房价不算很高,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路二叔先前早有耳闻,但从那五十两银子的收入推测,就知道兄长买进来的院子空怕不是一两间,不由得大吃一惊:“哥哥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当心叫上头知道!”

“不怕的,都在女儿女婿名下呢,即便上头查出来,也是无妨的。”路有贵微微一笑,“我这银子都乾净的,可不是从府里贪来的,你怕什么?”

路二叔稍稍松了口气:“这倒罢了,只是有银子为何总买宅子出租?要是我,宁可到乡下买地,有了地,才算是有了底气。”

春瑛道:“田地固然好,只是我们身上有差事,没法当出门去照管,况且天时不定,若是遇上不好的年景,田地失收,那银子就打了水漂了,倒不如赁房子给人住,平时就算冷清些,遇上科考之年,或是有官员上京、客商来做买卖什么的,一年的进项,除去平日所费,倒也有不少盈余。”

路二叔不由得失笑:“你这孩子,年纪越大,算盘就打得越好了!步过这都是外头百姓人家才做的,我们这样的家生子…即便有些家财,也不是自己的,何必费那心思?”

路有贵道:“不是她算盘打得好,是你从来没这么想过。”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素来是个精明的,早年跟着大少爷东奔西走时,还想着将来如何如何,为什么如今倒缩手缩脚了?”春瑛也跟着附和:“是呀是呀,记得当年二叔你讲过,大少爷答应你,分了家就放你为民的,怎么没听你说起后文?”

路二叔苦笑着抹一把脸:“并不是大少爷不可遵守约定,是我…我一直没胆子再提。真奇怪,从前做小伏低时,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出府,要出人头地!可如今成了大少爷府里的总管,主人家又宠信非常,有妻有子,吃穿不愁,家里有人服侍,天天都能使唤一大群人手…我脱籍的念头就淡了。我从前不想做奴仆,是因为日子过得不好,如今这样,脱籍与否,倒没那么要紧了。”

春瑛忙道:“二叔,这怎么一样呢?咱们生来就顶着奴仆,主人家好就算了,若主人家不好呢?天天挨打挨骂的,难道你就甘心?!况且这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事,你三十几岁才有了儿子,难道还想让儿子去侍候别人?像小虎这样,可以自由自在地读书,将来若读得好了,也可以去考试做官,不想做官,去做生意什么的,也方便的多。你可别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路有贵点点头:“春儿这话说得在理,若是不改(贝戈戈)籍,将来家财再丰厚,子女也未必有好前程。我们庄上,原本的曹管事,家里也有银子,附近镇上一般的人家都没他有钱,可那又如何?因他是被赶出府去的,并没有脱去(贝戈戈)籍,本来有好人家看中他大儿子,想要将女儿嫁过去,听说他家不是良民,便再没提起了。我原本也像你这般,想着日子安稳富贵,便足够了,无需非要争一个良民的名头,可自打小虎被放出来,我就改了想法。良民到底还是比奴籍强得多的。”

春瑛一路听一路点头,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老爹终於彻底改变想法了,她这几年多不容易啊!

路二叔低头想了想,再测耳听听里间传来的儿子的依呀声,心便软了,道:“也罢,我去探探大少爷的口风,想来凭我们主仆间的情份,给小四求一个恩典还是不成问题的。”

春瑛忙道:“最好是连你的恩典也求了。二婶是从绣坊来的,原本就不是奴籍,要是二叔你也成了平民,小四将来就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没两样了!若真舍不得大少爷,留下来继续管家也行,侯府从前不也有被放出去的家生子继续给主人家办差事的么?”

路有贵见弟弟在认真考虑,便示意女儿跟自己出去,让弟弟自己想清楚。

春瑛出了门,左右见没什么人,便拉着父亲的袖子到厨房,小声道:“爹,我想跟你说,若是可以的话,尽早准备赎身的事吧。”

路有贵起了警惕:“这是什么缘故?难道你在东府出什么事了?”

春瑛连忙摇头:“我很好,老太太和太太还越来越器重我了。正因为这样,我觉得形势大好,找个机会求恩典,说不定老太太和太太看在我的份上便答应了。如今管家的是四小姐,又待我一向很客气的,只要有好理由,就算到了太太面前,也是不怕的。”

路有贵大奇:“那你为何如此心急?”

春瑛想了想,才到:“我总觉得…东西两府里的事太复杂了,我怕会被卷进去,将来脱不了身。”想到侯府的政治危机,她决定还是不告诉父亲了,这种事跟他说了,他也没办法,反而会添了担忧。

路有贵想了想,摇头道:“不成的,我如今有差事,又正值壮年,有什么理由赎身出去?别看老太太、太太宠你,若她们知道你一心想将全家人弄出去,未必会喜欢呢,求一次不成,将来想要再求就难了!”

春瑛道:“我怎会不明白这个理儿?只是机会这种东西,错过了就未必会再有了,若是因为准备不足没赶上,岂不是太糟糕了?我知道现在没法马上求到恩典,但事先做些准备总是可以的。”她压低了声音:“庄上那个秘密的买卖…爹你仍旧有参与吗?我记得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路有贵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虽然我也一路当着照看,但他们做买卖时,我从不插手。如今他们挣的银子也少了许多,听说有别的庄子也在做这行呢。因曹管事丢了差使,却仍占了一份,曾家人抱怨过几回。我们都私底下猜想,太太那边之所以能听到风声,很可能就是曾家人告的密,幸好赵家的把话圆回来了。如今我们也不敢有大动作,生怕太太会过来猜看。”

春瑛低下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爹不管参与到什么程度,都不要在参加下去了。索性想个理由告病吧,不用说是重病,只说是腿风啊、头疼啊头晕什么的,多多在人面前做出“犯病”的模样。先装上两三个月,再跟姊夫打个招呼,找好时机,趁老太太和太太高兴,就去求恩典,提一提病情,再说是奉请岳父岳母回家荣养。有我帮着说话,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能弄到大夫的诊书或药方子什么的,就最好不过了。”

路有贵觉得有理,有些欣喜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呢?”

春瑛笑了:“爹真糊涂,我不是更好办么?只要你们都出去了,我过些时日再找机会,藉口说未婚夫有信来,要开始准备婚礼了,那样要求出府,就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可是…胡小哥才去了不到一年!”

“准备婚礼罢了,准备个一年半载也是正常的,东府的人又不知道他要去几年。况且咱们只要能出府就好。”春瑛见父亲面露不同意的神情,便小声补充,“知道啦,我会尽量谨慎些的。其实我出府是早晚的事,我早就跟老太太和太太提过,我是订了亲的,将来要嫁出去的,因此最麻烦的是你和娘。”

路有贵笑了,摸摸她的头:“好孩子,我和你娘的事,我们自会办好的,你在府里好生当差吧,别总想着我们。总说老太太、太太宠你,可有时候丫头太得宠了,也不容易脱身,那些秘密的事,不要去听,不要议论,更不要去做,只要你平平安安熬到胡小哥回来,爹就放心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熬到胡飞回来?春瑛不以为然地想着。如果能早点出去,胡飞回来知道了,想必也会为她高兴吧?不过父亲的警告,她还是牢记在心了,回想近日所做的事,倒出了一把冷汗,决定以后要再低调些。

抬头看看父亲,春瑛微笑道:“爹,家里不是还有银子?要不要先买些田地?最好是在外地买,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那咱们家将来也是财主了”!

路有贵笑笑,抬头磕了她脑门一下:“爹自有主意!”说罢转身回屋里去了,春瑛讪讪地跟了上去。

在二叔家玩去大半天,又回后街去见了十儿一面,春瑛回到东府时,已经快要天黑了。她正听手下的丫头们报告一天的工作情况,忽然听到前院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忙走到门边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徐总管有些狼狈地急奔进来,跪在正屋阶下,喊道:“老太太,宫里来人了…有圣旨!”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使到

有圣旨到,东府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事先根本没听说过风声,怎的就忽然有圣旨来了?况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通常连夜颁旨的,倒有一多半是坏消息。二老太太与二太太都勉强掩饰住面上的惊慌,匆匆叫人去摆香案、接天使,再迅速换好礼服前去迎接。

因为是晚上颁旨,二老太太与二太太担心是坏事,也顾不得按品大妆了,只叫丫头们侍候着换上体面的大衣裳,便带上孙女儿匆匆往前院大厅里来。

春瑛刚忙完二老太太的穿衣打扮工程,便随手整了整头发和簪花,和秋雁两个一人一边扶着二老太太走。到了大厅,门外站了一溜儿的兵士,腰上还挎着刀,看得她心里一颤,心想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吧?才跟家里人说了要开始实施赎身计划,晚上主家就出事了?!她小心肝扑腾几下,忙做了个深呼吸安慰自己:别自己吓自己了,圣旨嘛,传旨的太监有几个带武器的士兵做跟班,也是很正常的。东府又不是侯府,全家人都战战兢兢,老老实实的,也没跟朝中党争拉上什么关系,皇帝有什么理由要对付他们?

厅中,宫中来使已经坐了一会儿了,正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他是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太监?),面色白皙,没有胡子,穿着一身青袍,看长相,五官都还端正,嘴角含笑,倒有些和气的模样。他对面坐的是个官员,看衣裳是七品的,瘦瘦小小,头发都花白了,只是坐着闷不吭声。旁边坐着心神不定的四少爷李敦,李施身后弯腰站着侍候的是徐总管,两人客气地回答着那宫使的问话,眼睛却频频往门外瞧,一见二老太太与二太太来了,都暗暗松了口气,忙起身来迎。

二太太面带微笑地向那位使者请安问好,那使者也不啰嗦,笑眯眯地道:“多谢夫人关心了,只是今儿咱家是奉命来颁旨的,不如先把正事办了,再说别的不迟?”

二老太太一听,便知道这人是个嘴紧的,恐怕不好应付,忙命媳带了家中众人下跪接旨,自己则站在最前面拜下去。春瑛扶着她下拜,然后迅速退到了后面。有圣旨来,全府上下都要跪迎,她身为大丫头也不例外,按照徐大娘的示意,她和秋雁排在主人后面,是奴仆行列的第三排,前面跪的都是府中的管家,因为一会儿还要去扶二老太太,她们被分配到了边上方便走动的位置。

那圣旨骈四俪六、引经据典的,洋洋洒洒一大篇,春瑛在底下听得头晕,只大致猜到了意思,说是有人告发东府的男主人李彦,说他在江南为官时,有龛腐的行为,为了明正典刑,暂时停职,命大理寺派人到李家清查账册库房,看他是不是真的贪了。

春瑛心中大惊,她记忆中,在江南那种地方为官的人,就没几个是干净的,能好好办事就不错了,更何况,这种事要如何证明?若是清贫书香人家,一见家中没什么钱财,自然就能证明他清白了,可是东府虽没有爵位,却也是侯府子弟,家里本就有不少产业和钱财,要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二老爷贪的,那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解决的,更何况这大理寺派的人想必就是那个同来的官了吧?只有一个人人,年纪又不小了,他要查到什么时候呀?!

她又想到二老爷现在边关任职,还跟清国正在进行战后谈判,如果忽然停了职,会不会影响到北方的战局?她不由得暗骂皇帝,这种时候犯什么糊涂?!别说二老爷未必真的犯了法,就算犯了,现在也该先稳住,等北方谈判结柬,局势稳下来了,再把人召回京,想怎么查都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妖蛾子,到底是抽的什么风?!难道说…

可是东府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呀?长年在外的人家,才回到京城几个月,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又多是女眷,能跟别的人家起什么冲突?若论最有可能报复的,倒是恪王府。恪王府接连两次向四小姐雅君发出邀请却被东府拒绝了好几回,难道是因此怀恒在心?春瑛不由得眉头大皱,心想如果皇帝再因为恪王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为了撇清自己,显示自己是个明君,就委屈大臣,那他迟早会人心尽失的!

春瑛在那里胡思乱想,另一边,圣旨已经宣读完了,那使者笑眯眯地对着满头大汗的二老太太道:“老夫人,李大人不在,您就是一家之主,您请接旨吧?”

二老太太只觉得眼前发黑,勉强磕了个头:“老身代子接旨,谢万岁。”然后接过了那卷黄绸,在儿媳的搀扶下摇晃着站起身,便觉得手中的圣旨象铁砣一样重。

卓氏盯着那圣旨,眼圈立刻就红了。四小姐雅君年纪虽小,却已知道好歹,死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四少爷李敦则愣愣地望着圣旨,有些不自在,但又带了些讨好的神色,朝那使者行礼道:“公公,家父在外为官,向来是战战兢、规规矩矩的,从不敢有负圣恩,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谣言?实在叫我等…伤心难过…”

那公公笑道:“咱家也说不明白,既然圣上下了旨,小公子只管安心等待结果便是。放心,圣上绝不会冤枉了好人,只要查出来李大人是清白的,自然就无事了。”

李敦是松了口气,但卓氏却脸色白了白,显然也想到其中问题所在了,忙望向婆婆,二老太太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她慌忙扶住。春瑛在后面随仆从们一同起身,看着不好,也跑上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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