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疑惑:“你说的是谁?”心中一动:对了,还有周念呢!周念的消息,她不好向别人打听,回侯府又不一定能遇上三少爷,还是现在先问了十儿吧。
十儿却挤挤眼:“还有谁?当然是我们的…崔姨娘呀?!”
(今日算是大放送咩?结束的日子渐渐近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物是人非
春瑛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笑了。
崔曼如?她自从离了京城,就几乎没想起过这个人了。不管对方在侯府是风光还是落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忙着挣钱、兴家、照顾老公孩子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闲心惦记崔曼如?
她笑了笑:“我道是谁,你不说,我都快把她忘了呢。原来她还在侯府里?我还没离开东府时,她就已经很落魄了,居然撑了这么多年?说起来,她算不上姨娘吧?那时我们叫的是崔姑娘。”
十儿窃笑:“谁说不是呢?当年她不过是个通房,她娘却整日在外头说嘴,把自个儿闺女叫做‘我们家姨奶奶’,没得叫人笑话!不过说来也是她的福气,那年二少爷要放外任,二少奶奶不能出京,他身边没个得力的人管内院,太太便指了她去,因怕与别的官家内眷来往时面上不好看,就抬举了她做姨娘。太太发话那天,她娘听到消息,便在家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大哭,没两天就病了,如今拖着半死不活的,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春瑛张张嘴:“不会吧?那可就糟了,她家一个靠得住的亲友都没有,崔曼如还要跟二少爷上任,岂不是没人照顾她?”这样都没病死,倒也算是命大。
十儿嗤笑:“你还为她操这个闲心?崔曼如当了姨娘,自有人巴结,左邻右舍里上门照应她娘的人还少么?只不过她不争气,二少爷上任还不到三个月,就把她给送回来了,也没说是什么缘故,但府里有人传说,当时她脸都被打肿了,活像个猪头似的。有人私底下问了那送人回来的随从,说是她拦着二少爷纳新人,又得罪了上官家的姨奶奶,二少爷恼她不懂事,就把她送回来了。后来老太太从房里的丫头中选了两人送到山东任上,也没出什么事。人人都说是崔曼如自己没用,后街的人见她失了势,也就不再上门照看她娘了。虽然崔曼如名份上还是姨娘,但如今被丢进后院侍候二少奶奶,听说每日都要挨打挨骂,比丫头都不如呢!上头只要二少奶奶不出院子,不闹事,是不会管她在院里干什么的。咱们几个从前吃过那崔贱丅人亏的,都在暗地里拍手称快,叫她害人!如今才是现世报呢!”
春瑛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挺惨的,但还真是一点同情心都生不出来。想想那些被她明里暗里害死的人…”连自己也差点儿被崔曼如算计了呢。她费尽心思奉承太太安氏,拼了命要当少爷的姨娘,等到终于得偿所愿了,却与她原本的打算差得太远,如今更是被人作贱到底。其实,想想梅香、芍药、十儿等人的境遇,就可以知道,以她从前在太太、三少爷面前的地位,安安份份做个大丫头,不管是嫁给家中的管事、小厮还是求了恩典外放,都是极容易的,三少爷也不会厌恶她到后来那个地步,说不定还会有心庇护一把。就是因为她当姨娘的执念太深,不惜为了达到目的陷害他人,偏又手段不够高,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十儿撇撇嘴:“何止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侯府上下因为她挨了骂的,遭了打的、降了职的、革了差事的、没了钱粮的、丢了脸的,我就算双手双脚都用上,也数不完!就算当年她哄骗了几个婆子媳妇替她卖命,如今也一个不剩地被她折腾光了。”
顿了顿,她掩口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她身边的小丫头被她克扣得厉害,有时候送些点心首饰,那丫头就会跟我们说她的事。你道她在山东是为了什么惹恼了二少爷的?她真是昏了头了,见有人送了两个美婢给二少爷,便打着太太和二少奶奶的名号把人送回去了,还劝二少爷要修身养性。二少爷的上官有个宠妾过生日,众人都要送礼,谁知她只备了一点薄礼,却厚着脸皮凑到人家正房奶奶跟前去巴结,害得二少爷被同僚取笑。二少爷责问她,她还说什么持家要节省,那个妾妖妖娆娆的不是好人不该靠近,她是老太太、太太派来为二少爷分忧的,要替他把内务管好了之类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少爷怎会不恼?!”
春瑛哑然失笑。其实客观地说,崔曼如对这两件事的做法并不能算是错的,人家没事干嘛要送美婢来?自然是有事相求,而上官的宠妾再得宠,送礼若太厚,也容易得罪人家正室。再听她说的那些话,也同样是义正辞严的。可惜,她的身份不对,如果是正妻,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真是再正确不过了,偏偏她是个妾!妻可以表现出贤德,而妾…说白了,就是个哄男人哄得高兴才了能存身的角色。
春瑛摇头道:“她是不是想表现得贤惠一些,好叫老太太、太太知道她能干?可她怎么又犯了老错误?”把正主儿给得罪了!
十儿笑道:“可不是?她从前在三少爷跟前侍候时,就犯过这个错,如今还不醒悟!她八成是想让人传话回府里,让老太太、太太知道她有多贤惠,以为那样就能坐稳姨娘的位置了。真真笑死人!那是她该说的话么?她当自己是正房奶奶呢?!做了姨娘,也还是个妾,就该守妾的本份!还有脸说人家不是好人,照我看,人家再不好,也比她强!”
春瑛只觉得啼笑皆非,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她终究是个糊涂人,想要孝顺母亲,想要出人头地,或是想上爬,都无可厚非,但方法有许多种,不一定要挖空心思搭上少爷。就算真要搭上少爷,也得先把少爷的心思摸清楚了,认准正主儿!眼高手低,本末倒置,顾此失彼,心太狠,手段却不够高,做了坏事又叫人看出来,也难怪她会有这个下场了。总归是因为她没有自知之明。”其实侯府、东府里想当姨娘的丫头,何止她一个?怎不见别人会倒霉到这个地步?她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在暗地里耍手段,哪知道有时候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她未免太高看了自己的本事。
十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着推春瑛一把:“你不是要去侯府么?都快巳正(上午十点)了,快去吧,说不定还能赶上一顿客饭。改日你把儿子抱过来,咱们再好好聊足一日!”
春瑛正聊得兴起,哪里舍得离开?便道:“谁稀罕他家的客饭?我好容易来一趟,明后日还有许多事要办呢,焉知哪天才得空?不如你就招待我一顿饭,我等晌午过了再去得了。午前三少奶奶说不定要料理家务,我去了也是白坐着。”
十儿白她一眼:“难道我真是小气得不肯招待你一顿饭么?自然有缘故!”她捂着嘴凑近了小声道:“午前的确是料理家务的时间不假,本来三少奶奶是从卯正二刻(早上六点半)开始理事的,到了巳初(上午九点),也就料理得差不多了。但如今太太要插手管事,那些管事娘子们凡要讨银子的,都要两头跑,每日到了这时候,才不过办完八九成。你这会子过去,正好赶上尾巴,过一会儿,就该到二少奶奶院子里的人来讨东西了。自从二少奶奶‘病了’,那院里的东西一向是另行归账的。”她挤了挤眼睛:“这种事,那院里只有一个人会出面料理,你还猜不到是谁么?”
难道是崔曼如?
春瑛挑了挑眉,十儿的眼色显然是在表示她猜对了:“你当年也没少吃她的亏,我虽说了半天她的处境,到底还是要你亲眼见了,心里才会畅快。你又跟我不同,是三少奶奶下了帖子请来的,务必要叫她在你面前低下头去,也好替咱们旧日的姐妹们出口气!”
春瑛笑了,无奈地道:“好吧,其实我真的无所谓。”一个失败者,她实在没兴趣多加理会。
十儿斜了她一眼,索性起身,把那身京缎袄儿换下来,改穿一件淡青细布的,再把头上的饰物摘去两样,过来拉春瑛的手:“我陪你去!这场面我一定要亲眼见了才甘心!”她一天在侯府,就不能叫侯府的“姨娘”对她行礼,如今有机会借一把东风,当然不能错过!
春瑛只好应了,两人相携来到院中,十儿又嫌她带的人太少,不够排场,要把自家的丫头借一个给她。春瑛哭笑不得:“你当别人认不出来么?叫人发现了,会怎么看我?两个人就够多的了,我又不是什么官家奶奶,你消停些吧!”十儿只好收敛了。
重新坐上马车,转出后街,来到侯府正门。常妈得了十儿的指点,先一步跳下车去,把拜帖送到门房里,又言明是三少奶奶下帖子请的。门房的人不敢怠慢,忙开了旁边的侧门,让马车进去。
到了二门处,春瑛才下车。十儿赶前一步,跟二门上的一个媳妇子打招呼:“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今日有客呢,你认认这是谁?”
春瑛仔细端详那媳妇子,发现居然是当年浣花轩中的同事乡儿,忙笑道:“原来你调到二门上了,真是许久不见,这些年可安好?“
乡儿见了她,也是一脸惊喜:“春瑛?怎会是你?你这是回来请安的?哟,瞧这架势,身份不一样了呀?”
春瑛只是笑笑,十儿便道:“如今她也是位富家奶奶呢,夫家做的好大的生意,跟京里许多显贵人家都有来往的。三少奶奶特意下了帖子请她来吃茶,不知眼下里头可理完事了?你快去通报一声。“
乡儿虽高兴,却有些不敢相信,春瑛给小香使了个眼色,小香会意地将帖子送上。乡儿认得那上头是范熙如的亲笔,不敢怠慢,忙道:“你们略等一等,我这就去通报。”十儿拦住她:“急什么?平日外头有客上门,难道你也叫人在二门外等着?自然是要先迎到花厅奉茶的。”乡儿不好意思了:“对不住,我昏了头了。我马上叫人带路!”说罢便叫了一个婆子来:“这是三少奶奶的客,我要进里头通报,你快把人请到花厅奉茶去。”
那婆子听见乡儿交待一声便走了,有些懒懒的瞥了春瑛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隐约记得是从前在府里当差的丫头,心道:“不过是个外嫁后回府请安的媳妇子,也配说自己是客?”便不阴不阳地说:“今儿花厅有客,对不住了,你在这儿等一会子吧,上头得了空,自然会传你。“
春瑛微微一笑,看了小香一眼,小香上前道:“这位妈妈,方才那姐姐分明叫你请我们奶奶去花厅,你把人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侯府的花厅只能容得下一位客人?还是那位客人见不得人?“
那婆子恼了,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牙尖嘴利的,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撒野?!我不知道你主子是哪里的奶奶,我只知道这府里只有两位奶奶!”
春瑛眉头一皱,微微冷笑。小香本来脾气好,也有些生气了,待要再说,十儿先开了口:“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林妈妈呀?您老人家原是外院当差的,刚到这二门上来,难免不知道规矩。只是这话却说得有些过了,这府里固然只有两位奶奶,但别家的奶奶上了门,难道就称不得奶奶了?这话传出去,别人必要笑话我们堂堂庆国侯府的下人连礼数都不懂呢!您老要是不知道规矩,就别上前揽事儿,屋里不是还有几位妈妈?哪一位没差事在身的,来领了差去吧?”
那婆子恼羞成怒:“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敢跟我强嘴?!”十儿冷笑:“我原不是牌面上的人,只经(比?)你略强些罢了!这里的管事娘子是哪一个?!都到哪里偷懒去了?纵容手下的人到处喷粪!”
附近几个候差的婆子媳妇子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媳妇子上前笑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木家嫂子。你别跟这老货计较,她原是打牌输了钱,心里正不爽快呢,才会在这里撒野。”十儿冷笑:“我才没功夫跟她计较,只是如今当着客人的面,丢了侯府的脸,我要是不插嘴,上头怪罪下来,大家都别想逃过!”媳妇子忙赔笑着向春瑛道歉,春瑛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摆摆手表示不计较,然后又微笑着问:“如今大白天的,府上的家人就开始打牌了?”
那媳妇子一僵,干笑着不敢应话。幸好乡儿这时回来了,后头还跟着雕栏。
雕栏见了春瑛,十分兴奋,殷勤地上前行礼道:“奶奶就盼着您来呢!胡大奶奶,您快里边请!”
春瑛心中一动:她改了口,没叫姐姐了。不过她自然不会主动降低身份,便摆出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架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奶奶好?”脚下朝前迈,眼角还示意十儿跟上。
十儿昂起头,瞥了方才那婆子一眼,冷哼一声,便跟着春瑛往里走了,待离得远了,才趁雕栏在前头不备,小声对春瑛道:“方才那婆子是太太的人。”春瑛点点头,心中却在摇头。
雕栏带她们去的,不是浣花轩,却是当年东府二太太理事时用过的那个小院。春瑛便知道范熙如理家应该也是在此处了。果然一进院门,便看到还有几个媳妇子领了对牌还没走,正在廊下小声说话。她微微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只要对方不会太过分,她就不跟他们较真。
雕栏在门外刚通报过,范熙如便连声叫“快请”,接着主动迎了出来:“嫂子总算来了,熙如盼了好久!快请进屋坐。画屏,看茶!”一个丫头面上带笑地应声去了。
春瑛笑着要行礼,范熙如忙忙拦住:“使不得,若叫干娘知道了,定要说我不懂礼数了。原该我向嫂子见礼才对。“
这才两天功夫,她的态度未免变得太多了。春瑛心下疑惑着,嘴上笑道:“不管王妃怎么说,我是不敢拿大的,您就别多礼了,倒折了我的寿。”范熙如忙笑着应了,亲亲热热地搀着春瑛进门,又对媳妇子们挥挥手:“都下去吧,我今儿有客,你们回头再来。”众人都低头应了退下。
正要进门,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到得院门口,又加快了两步,然后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三少奶奶,三少奶奶!请略等一等!”
春瑛回头望去,正好看到十儿脸上一闪而没的兴奋,心中了然。望向来人,那衣着,那打扮,俨然是个三等媳妇子的模样,只是对方抬起头时,那张憔悴得仿佛中年妇人般的脸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人…真的是当年青春美貌的崔曼如?
第三百四十八章 嫌恶
曼如真是一点当年的娇美都找不见了,乍看上去跟二门上当差的媳妇子没什么两样,甚至神色还要憔悴些,只有那眉眼间还能找到几分曾经美丽过的痕迹。她额上勒着素面抹额,尺寸似乎不大合,略显大了些,因此额角处便松松地露出了抹额下的一块青紫疤痕。她头上梳的是极简单的发式,可能是因为桂花油抹得不够多,头发稍嫌有些毛躁,发间插的两个头饰,都是不值钱的,其中一个,俨然就是当年春瑛给她做的那只琉璃珠花。
春瑛眼神暗了暗,一见那珠花,她就想起当年被曼如算计的事,冷冷一笑,只是站着不理会。
曼如一冲过来,便在廊下躬身道:“三少奶奶,今儿的时辰怎么提早了?我并没迟到呀?还请您略等一等。”她脸上带着焦急之色,说话间,就出了一头汗。
范熙如皱皱眉,看了雕栏一眼,雕栏便上前板着脸道:“姨奶奶,方才我们奶奶已经发了话,今儿有客,大家明日再来回话,若是急事,就在外头候着。你难道没听见?还请回吧!”虽然说了“请”字,但神色间是一点敬意都没有。
曼如吃了一惊,扫了旁边一眼,果然看到一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妇人,周围还有丫环侍立在侧,便知道是客人了,而且对方似乎有些眼熟。不过她更关注自己的差事,也没想太多,只是手足无措地道:“只要一小会儿…一一小会儿就好,我不会耽误您招呼客人的,真的…”这可怎么办?若是不能在限时内把东西和银子领回去,她又要挨打了。她真的很怕…
雕栏不耐烦地摆摆手:“还不快请了姨奶奶出去?!”便有婆子上来拖她。
曼如慌了,一想到二少奶奶梁氏阴沉沉的脸色,还有她身边那婆子的鞭子,便再也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挣开拉她的人,扑到范熙如脚下磕头:“三少奶奶,您行行好!行行好!真的只要一小会儿!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范熙如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春瑛笑笑,淡淡地道:“果然我来得不巧了,要不您还是先把事忙完了再说吧?”
范熙如的脸色很不好看,勉强笑道:“嫂子这是什么话?哪有叫客人等的道理?这位原是房的姨奶奶,向来不大懂规矩的,您别笑话。”说罢冷声对曼如道:“这是胡家大奶奶,你也不是不知礼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二嫂就是这样教你的?!”
曼如缩了缩脖子,朝春瑛行了个大礼:见过胡大奶奶,小的失礼了…”春瑛淡淡“嗯”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姨奶奶好。”
范熙如虽知她们该是旧识,但瞧春瑛的脸色显然没有跟曼如交谈的意思,忙道:“叫嫂子笑话了,我这就请她出去。嫂子快进请屋坐吧。”说罢也不理会曼如,径自扶着春瑛往里走。春瑛微笑着随她进去了,曼如就被落在了外头,雕栏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个婆子硬拦着不许她进门,她只得跪倒在门槛外小声哭泣。
崔曼如身上微微发起了抖:难道今天又要挨打了少奶奶平时也没这么严厉的,只要自己求几声,她还是会听自己说完话的,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来的这位是贵客?那又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接待?这里是理事的地方,不是待客的地方呀?说起来,方才那位客人的几句话听在她耳中,又实在耳熟得很,她有些拿不准,这位看上去很体面的少奶奶,真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她脑中一片乱麻,忽然听到旁边有狂笑声,抬头一看,周围的丫头媳妇子都在用鄙视的1光看着自己,顿时浑身不自在起耒,一转头,又看到十儿站在门边,拿眼角瞥自己,一副在看烂泥的模样,不由得气急:“你一…你…”
“我如何?”十儿瞪她隔眼,“姨一一奶一一奶一一还请认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少在我跟前摆架子!”她昂首挺胸地故意晃到曼如面前,再一甩头抬脚进门。曼如这才发觉,自己是跪着的,岂不等于是跪了十儿一次?还有那位客人,到底是不是春瑛7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庆国侯府的姨奶奶吧7居然在小丫头面前卑躬屈膝.…
十儿进了门,先笑着向范熙如行礼,方才站到了春瑛的身后。春瑛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范熙如说,十儿是旧识,怕大门上的人不认得她,因此特地送她过来的。
范熙如点点头,没有在意。她知道这是府里一个管事的妻子,与春瑛相熟也是有可能的。寒暄过后,她有些急切地进入了正题:“那日我回家后跟夫君说起你,夫君十分高兴呢,一直说要请你回来做客。今儿他正好在家,画屏,你快到外书房去,跟三少爷说,那天幕里我提到的客人到了,请他快来见见吧。”
雕栏喜滋滋的去了,春瑛挑挑眉,淡淡笑道:“不是说三少爷正忙着功课么?眼看又是科考之期了,我不过是上门来陪三少奶奶说说话,可不敢耽误了他的课业。”
范熙如却道:“读了半天书,也该是时候歇歇了。他一直惦记着要见你…”窒了窒,迅速混过去,“说是从小儿认得的熟人了,如今那些老人走的走,去的去,通丑就没几个剩下的,想找个人说说小时候的超事都难。他还说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处事不够周到,总有些托人埋怨的地方,他正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赔个不是呢。”又指了指桌面上的损碟,“瞧,他知道你要来,特地吩咐人准备了你以前爱吃的几样点,,因为厨房的白案厨子告了老,他还特地把人叫回来做了一顿。你尝尝,这几样小点可还是当年的味道?”
春瑛迅速扫了那八个小碟一眼,心中更诧异了。三少爷这是…转性了?他会愿意花这些思,还肯赔不是?到底是范熙如说的话水分太大,还是三少爷…有求于她?但是怎么想,她也想不到自己对三少爷有什么用处,居然能令他给自己“赔不是”。虽说胡飞勉强算得上手眼通天,可也仅仅是有个王爷义父,外加一个内监熟人而已,虽然在那个皇家情报局里挂了号,也只能算是外围人员,手里不掌权,钱财又没到可敌国的地步,庆国侯府就算圣眷不比以往,好歹还是世代勋鞑,皇亲国戚,不但有个王爷女婿,还有许多地位高贵的世交亲友,这种人家的继承人,有什么事会需要胡飞这样的小人物来帮忙?但以她对三少爷的了解心中自然也明白若不是有利可图,他是不会花那么多心思讨好一个曾经的丫环的。如果说是范熙如撒谎,似乎没那个必要…
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如果三少爷真的有求于她,这个请求会是个烫手山芋?
春瑛顿时警惕起来,她现在可是胡飞的妻子,为了小家的安宁,绝不会揽麻烦上身的
心念电转间,她露出一个笑脸:“瞧三少奶奶说的,我何德何能,居然要三少爷给我赔不是?我还要给三少爷赔不是呢!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做事不周全,未免有得罪的地方。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不怪罪我,便是我的福气了,哪里还敢说别的?三少奶奶也别太客气了,虽说王妃抬举,但我的出身,人人都是知道的,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这样赏我脸面,我固然是受宠若惊,那些不知情的人知道了,怕会笑话我为人太轻狂呢!说到底,我不过是小门小户,虽有了些身家,跟侯府一比,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范熙如干笑着,有些接不下去。春瑛的表现比那天在王府里更谦虚些,倒叫她不好说什么了。丈夫曾有言,要让她把人安抚好,以便他提后来的事的,眼下这个境况,要提什么要求,似乎不大好办?
她偷偷看了春瑛一眼,见对方神色淡淡的,似乎带了丝笃定.对那些茶点也是兴趣缺缺的模样,心中怀疑春瑛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夫妻的用意,那方才的话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个媳妇子进了门,径直对范熙如道:“三少奶奶,太太叫你过去。”
范熙如愣了愣,心中大怒,只是脸上没有高出来:“我这里有客呢,太太有什么事找我?”
那媳妇子只是硬邦邦地道:“小的不知,太太只叫你快去。”雕栏沉色斥道:“你没瞧见奶奶有客?!还有没有规矩?!”那媳妇子冷笑:“我原是奉了太太之命来的,把话传了就完了,不知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三少奶奶若是不去,我这便凹去复命。”
范熙如的脸黑了,偷渝看了春瑛一眼,脸色由黑转红。婆婆这样做不是头一回了,不过是要在外人面前打她的脸罢了。
只是若来的是外客,别人只会觉得当婆婆的唐突,今天来的却是旧仆!更丢脸!春瑛会不会看轻了她
春瑛微笑着低头喝茶,见场面有些僵,便仿佛不经意地道:“三少奶奶有事,尽管去料理。别耽误了太太的差事才好。叫十儿陪我坐坐就行了。”
她这么说了,范熙如也只得起身勉强笑道:“那嫂子慢坐,我去一去就耒。”又命十儿:“你先替我陪一陪客。”见十儿应了,又再对丫头道:“到前头书房去催催,就说我到太太那里去了,请三少爷快来!”方才离开。
范熙如一走,春瑛便松了口气,给十儿使了个眼色,十儿笑着在下手椅上坐了,命小丫头添茶水上点心,不过寻些没要紧的话题闲聊几句,眼神儿却不停地往门外瞄。
曼如跪了这许久,把方才的对话都听了个全,哪还不知道自己猜对了,来的正是春瑛!不由得浑身发抖。偏偏春瑛一点理会她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跟十说话,偶尔跟在场的丫头们攀谈几句,问一问过去的旧识的近况,就是没提起自己。
曼如有些嫉恨地叮着春瑛身上的大红缎袄儿,还有裙上隐隐的织金图案,再看她头上的掐丝多宝金簪,耳上挂的白玉坠子,腕间精致的虾须镯,还有那张圆润娇美的脸上透露出的意气风发。凭什么…凭什么?!不过是个样样不如她的小丫头,模样不如,女红不如,心思玲珑不如她,温柔体贴不如她,不如她会讨好太太,也不如她对三少爷用心,可这个小丫头,却偏偏得了三少爷的宠信,即使一再被踩入泥地里,也会一次又一次地爬起耒。为什么?她到底是哪点不如人,为什么那样的福气就是到不了她的身上?
十儿瞥见她眼中的妒意,冷笑一声,凑近春瑛道:“那贱人瞪你呢,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
春瑛微微一笑:“现在你坐着,她跪着,你喝着好茶吃着美 味 点 心 陪我 轻轻松松地聊天,她只能跪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风光。我们不理她,她就已经气死了,你跟她计 较,岂不是贬 低了自己?”
十儿了悟,笑了笑:“你这话说得是,她那种人,只要让她看着 人家 风光,知道自己有多低.贱,就够她受的了。我何苦 添了自己的戾 气?!”于是不再理会曼如,一 心跟春瑛聊着旧事。
曼如听得分明,身上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她似乎有些不堪忍受,张嘴叫了一句:“你们…一”便听到身后传来三少爷李攸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身上一僵,忙起身要拜:“三少一一”话还未说完,李攸已经一阵风般越过她进了门,冲屋里的人笑道:“怎么在这里,熙如太怠慢了!快,到浣花轩奉茶去!”
春瑛笑着起身向她行礼,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予盾都没发生过,十在旁笑道:“三少爷,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我也侍候了你几年,怎么不见你看到我也这么高兴?”
李攸白了她一眼:“你是平日常见的,春瑛是走了几年的,这能一样么?如今春瑛身份不同了,你别总象以前那样咋咋呼呼的,叫人看了笑话。”春瑛心里不乐意了,淡淡地道:“十儿很好。”十儿含笑看了她一眼,又冲李攸挑眉。
“好好好。”李攸不想跟她吵架,他还有事要托她办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浣花轩去吧,我有事跟你商量。”说罢也没交待丫头一声,径自转身往外走了,路过曼如身边时,厌恶的瞥了她一眼:“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规矩!我们府里可不是养你吃闲饭的!不快回去把人侍候好了?!”然后一甩袖,仿佛在甩掉什么肮 脏东西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春瑛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十儿则小小地“呸”了一声,低笑:“你也有今日!”便抬头挺 胸地跟了上去。
崔曼如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偏又有丫头在旁看她不顺眼:“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走吧,碍手碍脚!”她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
第三百四十九章 烫手山芋
浣花轩变了许多,大概是在主人成亲前重新粉刷过,游廊栏杆的颜色比先前鲜艳了些,墙上多了花格子,更显得精致富丽,后院方向又多了几重房舍,二进院的屋子全部改建过,正屋三间,如今只有李攸与范熙如夫妻二人用着,大丫头们住耳房,东厢是书房,西厢住的则是姨娘与通房们。其他丫头婆子们,都在前院或后罩房里住。大丫头们平日做活闲聊的地点,已经转移到了前院的游廊拐角处。
见李攸带人进来,丫头们纷纷起身来迎,俏生生地嘘寒问暖,有人倒热茶,有人送点心,有人脱外衣,有人报告他离开的这两个时辰里院内发生了什么事,也有人瞥向春瑛与十儿,眼中带着审视。为首的立夏梳着妇人的发式,穿戴显然比其他大丫头们要华丽些,一眼就认出了春瑛和十儿两个,笑吟吟地上前道:“两位姐姐今儿怎么有空回来?春瑛姐姐多年不见了,这一向可好?”
春瑛对她说不上亲热,便只是矜持地笑笑,十儿与她攀谈起来,又问夏荷,立夏道:“荷姑娘家里捎了信进来,说是她母亲病了,因此她今儿一早便回了家,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呢。”十儿有些扫兴:“我还道她一定在呢,早知道我便在外头等了。”
春瑛用眼色问十儿,十儿小声告诉她:“夏荷去年年底开了脸。”春瑛眉头一皱,望向李攸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岂有此理,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娃,就被这种马祸害了!
李攸挥手摆脱了莺莺燕燕们,回头道:“十儿跟她们叙旧吧,春瑛跟我进来。”便径直往后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