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爷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只是因为她姓姜?说起来,王掌柜工地上的流民工匠可没有这个待遇。
青云心中疑惑,却又不好上门去问,便将这件事记在心底。总归是她欠了对方人情,将来若有机会,自己又力所能及的话,就回报一下好了。
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着,青云心情愉快,手头又宽松,特地给自己、刘谢和高大娘都做了一身新衣裳,还多买了一支普通的毛笔,两刀最便宜的纸,每天抄两小时书,权当认字与练字,过得十分闲适。
没过几日,衙役里的王小四要娶媳妇了,请了县衙和后街所有的人去吃喜酒。王小四本来在仪门上当门子,那是个肥差,时有外快落袋,但自打周康上任,就把自己亲信的小厮安插到那位子上,将王小四换了下来。王小四丢了差事,只得花钱打点,又求了陈捕头,终于得以回归快手行列,继续做回衙役。如今周康施政有了成效,流民们妥善安置下来,一应文书账册都清查过,平日又无大事,整个县衙的人都空闲了,王小四便想趁这个机会,将订了亲三年多的未来媳妇娶进门。
王小四就住后街街尾,他成婚那几日,高大娘都过去帮忙了,青云也备了一份贺礼送过去。
高大娘一直看着王小四长大,心里当他是亲戚家的子侄一般,见他终于要娶媳妇了,心情一直很愉快,每日早出晚归忙个不停,还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告诉青云知道,比如说县太爷在王小四当班时说了贺喜的话啦,又比如说县太爷家的那个通房奶奶派婆子送了份贺礼啦,贺礼里头的绸缎是多么华美,银镯子又是多么漂亮,只是可惜份量轻了点儿,一对儿加起来还不够四两,不如钟县丞太太送的银锞子份量重,还有葛典吏家送的贺礼特小气,就只有两匹半新不旧的红布外加两包糕点,诸如此类的。
当然,也少不了夸奖刘谢送的礼物:“虽说不是布,也不是银子,但那九十九个喜饼一看就喜庆,这么一大担抬出来,又气派,又实惠,意头又好。听王小四说,味道还极好,明儿摆酒时,每个客人分一个,还能多出来不少呢。我记得你前几日总是念叨什么饼模子,那饼可是你出的主意?”
青云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新郎官喜欢,大家也说好,那我就安心了。”刘谢手头钱不多,真要象钟县丞、葛典吏他们一样送布送首饰,立刻就穷了,但如果象其他小吏一样只是送点小东西,又会让人看轻。她就想了个实惠的法子,请尤木匠出马,从山上砍的木料中选了一块质地好一点儿的,雕了个饼模子,刻的是和合二仙,然后买了面粉鸡蛋和玫瑰馅儿,请马大婶帮着做了一堆玫瑰饼出来,用饼模子一压,个个都有了吉利又喜庆的花纹,拿两个大篮子装了,上头装饰着马二婶剪的大红双喜,用扁担送过去,可不是又实惠又体面吗?王小四连待客的糕点都省了。
对于刘谢来说,九十九个饼的材料成本并不高,他可以付得很轻松,而马大婶的工钱青云就包了,算是做干女儿的心意。而这回宾客的反响要是好的话,马大婶就准备拉着妯娌开家小铺子,专卖糕饼了,青云连饼模子都送给了她。
还有,青云那五亩地,因为有了客户定制大小,不再跟着赵三爷的铺子规划,除去租出去的八个铺面,剩下的地方还能分成四间小铺子,已经有流民过来问租金了,青云答应了低价租两个店面给他们,其中就有马家妯娌的一份,马大婶还说要算她一股呢。
青云用手撑着下巴,开始遥想今后的美好生活,又多一份收入了,要不要帮马家两位婶娘想几个味道好又做法简单的点心出来呢?她吃过的美食肯定要比她们多得多…
“青姐儿呀!”高大娘的叫唤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有些愣愣地转头看对方:“什么事,大娘?”
高大娘欲言又止,想了想,又凑到炕上,压低了声音问她:“听说县衙的蒋先生要占了刘主簿的宅子,是不是真的?”
“啥?”青云有些没反应过来,“蒋先生?占谁的宅子?我干爹没宅子呀?”
“就是后衙那个院子!”高大娘道,“那院子一向就是给主簿备着的,从前你干爹只是代职,就没搬进去,可如今他得了正式任命都快一个月了,衙门里还没让他搬,这不是太古怪了么?!要我说,他是主簿,就该搬进去的,你是他闺女,也该象钟家的胜姐儿,葛家的金莲一般,做个娇养的小姐,哪能天天四处乱跑,就跟乡下的野丫头似的。”
青云选择性地忽视了她后面那几句话,只将重点放在前半部分:“我记得干爹提过那宅子,说是早有人提过让他搬的,只是前些时候不得闲,手头钱也不多,他就没搬。我还寻思着等过些日子铺子都租出去了,得了钱就买几件家具什么的,跟干爹一起搬进去呢,怎么如今倒叫蒋先生占了?蒋先生来头再大,他也不是清河县的主簿!”她压低声音问高大娘:“这事儿是谁说的?”
“陈娘子说的。”高大娘小声道,“她今儿在王家抱怨半日了,说他们家陈捕头在县衙干了十几年,都只能住在吏舍里,一家大小八口人挤三间屋子,凭什么蒋先生一个外头来的,既不是官,又不是吏,连差役都不是,带着两个小厮,就要占了整个院子去?若搬进去的是刘主簿,那是应该的,谁也不抱怨,但蒋先生就…”
青云皱了皱眉头,心里也想不明白,怎么周康又犯傻了?同样是为他出力的人,谁比较有用,他看不出来吗?明知道不合规矩的事,他偏要干,是不是嫌属下的人都太听话了?
事实上,她有些冤枉周康了,因为县令大人眼下也在冒火呢:“我早说了这事儿不行,是主簿的宅子,就得归主簿住,更何况刘谢又是立了大功的,人也本分老实,说好了给他的宅子,怎能占了去?此事不必多言!”他甩了袖子,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就不再理会身边的人了。
蒋友先与卢孟义对望一眼,前者勉强压下脸上的忿忿之色,尽可能冷静地说:“大人容禀,这也是不得已。大人连内眷侍从在内,满打满算数十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实在太挤了,更别说我与卢兄二人都不是孤身在此。虽说主簿的宅子就该给主簿去住,但刘谢一人独居,无妻无儿,也无侍从,在吏舍住了多年,也习惯了。让他一人独自住整个院子,岂不是暴殄天物?”
周康头也不抬,翻过一页书:“县衙后街不少人家有空房出租,两位尽可过去看看,若觉得不便,底下小厮们也可以搬几个出去。都是太太说了要带上的,其实我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人?”
蒋友先脸色一沉。他在虞山侯府也是颇受礼遇的,一个庶女的夫婿,还是被贬到地方上来的,也敢给他脸色瞧?!
卢孟义一见不好,忙上前一步笑道:“大人所言极是,底下的小厮里,颇有几个清闲无事的,不如就在后街租两间屋,让他们搬过去,每日过来听候吩咐,也是一样的。”
蒋友先眼睛都瞪大了,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卢孟义依然不动声色。
周康看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许多,脸上也带了笑:“先生是个明白人,回头我就吩咐下去,让人在外头租房子。”
卢孟义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忙再上前一步,笑道:“大人崇尚简朴,我等实在佩服,只是…大人毕竟出身世家高门,自小锦衣玉食,三两月也就罢了,常年栖身在这小小的县衙后宅之中,实在是委屈。更何况,大人自己尚可将就,太太与少爷小姐们来了,又当如何是好?难不成到时候,也要让他们挤这小屋子,让丫头婆子小厮都到外头租屋子去?”
周康愣了愣,神色有些复杂:“他们怎么会来?”
“大人说笑了,他们是您的妻子儿女,您在任上,他们为何不能来?”卢孟义暗暗给蒋友先使了个眼色,后者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忙笑说:“是啊,太太即使为大人远调之事一时伤心,过后也会慢慢回转,难免要思念大人的。少爷小姐也少不得大人的关怀教导。若他们都来了,即便轻车简从,这小小的县衙后宅,也住不下那么多人哪!不如,把县城东南边的淮王别院…”
周康猛地站起身来,将书本重重甩在桌面上,看了蒋友先一眼:“我的家眷不会来的,要担心房子住不下,也得等到他们来了再说!淮王别院?你倒打的好算盘!只怕你不配住那里!”说罢甩袖而去。
蒋友先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瞪了卢孟义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如今打草惊蛇了,万一他发现我们对淮王别院别有用心,那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四章探病
“那都是谣言!”刘谢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喝了口茶,目光略有些闪避,“原是我囊中羞涩,又是孤身一人,在吏舍里住了两年也习惯了,搬不搬都是一样的。”
青云有些赌气地重重坐下,瞥他一眼:“您先前不是这么说的!我都打算好了,等铺子一盖好,全都租出去,咱们手头有了银子,就请尤师傅帮忙打几件家具,加上主簿宅子里原有的那些,也够我们使了,到时候就正式搬进去。我连入伙酒的菜色都想好了呢!”当然这最后一句话是编的。
刘谢不知情,只当干女儿是真的如此满怀希望,心里顿时愧疚了:“都是干爹不好,虽说升了主簿,却连搬家的银子都拿不出来,还要你替我操心。”
青云放缓了神色,柔声道:“这有什么?干爹素来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做女儿的有本事,多孝敬您几两银子又何妨?其实我也不是十分盼望着住进去,要知道,如今不比从前了,我自己有屋子,想要住,多少屋子住不得?搬进县衙里头,还嫌出入麻烦呢!我只是为干爹抱不平,该给您的宅子,凭什么就叫人家占了去?”
刘谢听了很是感动:“好孩子,干爹知道你孝顺,只是这件事…”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干爹其实不要紧的,住哪儿不是一样的呢?兴许大人见我谦让,还会多分一间屋子给我。那主簿的宅子虽然大一些,但那是前头主簿住过的,他坏了事,我住他的房子,总觉得不自在。再说了,周大人带来的人多,蒋卢二位先生又各有随从,几十个人住那不到二十间房的宅子,实在太挤了,更别说还有女眷!既有空屋子,就让他们暂住些时日。我听卢先生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他们会在外头另寻大宅子,到时候搬出去,主簿的宅子又是我的了。”
青云立时来了精神:“这是真的吗?他们只是暂住些日子,过后就搬出去了?”
刘谢笑着点头:“自然是真的。卢先生虽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宅子,但总不会拖上三年就是了。”
青云的心情好过了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让蒋卢二人在主簿宅里住些时日也没什么,不过是几个月,刘谢还能趁机在上司面前卖个好,弥补一下之前因为卖地之事跟蒋友先产生的矛盾,免得日后被穿小鞋,她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她便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住些时候吧。我先存银子,等他们搬走了,一定把宅子给干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绝不沾半点前头留下的晦气!”
刘谢乐呵呵地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只要有个地方住就够了,搬进那宅子,不过是因为规矩如此,要那么漂亮做什么?倒是你,女孩子家家的,正该住在好看精致的房子里,每天只要绣花、玩耍就行了。有了铺子的租金,你就不必在外头奔波劳累,也象钟家的姐儿一般,做个千金小姐。”
青云心中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明白这是干爹的好意,便笑着应了,但为了确保万一,她还是多问了一句:“您可知道两位先生都在寻哪里的宅子?他们是外地人,对清河的情形也不熟,卢先生还好,为人和气些,蒋先生那人心眼儿又小,眼睛还长在头顶上,县城里知道的人,谁乐意把房子租给他?别把咱们的正事儿给耽误了。要是您认识的人,帮着说说情也好。”
刘谢笑道:“这有何难?前些日子你让我帮着打听商铺的租金什么的,我就认得了两三个经济,都是本县牙行中的头脸人物。本县稍大一点儿的宅子,都是由他们几个过手的。明儿我寻卢先生一起请他们吃酒,打听打听就好了。”
青云忙道:“卢先生虽然为人和气,但毕竟是周大人手下得用的,有侯府的背景,又有功名,哪里看得上几个房屋经济?更别说跟他们一起吃酒了,没得忙还未帮上,你就先得罪了人。不如就先帮着打听一下,若有了好宅子,再告诉他不迟。那样您不过就是传了个消息,宅子是好是坏,都不与您相干。”
刘谢想想也是,便笑着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打算回县衙去。青云忙从柜子里拿了个包袱出来,对他道:“这里头是我新纳的两双官靴,跟高大娘学的,不过鞋底子是高大娘的手艺,我还做不好,干爹先穿着,穿旧了我再给您做新的。”
刘谢见是干女儿做的东西,喜滋滋地接了过来:“果然我是个有福气的,你这女儿还真没认错!”忽然感觉到包袱的份量不对,忙放下打开了,发现里头有两个朴素的蓝布荷包,里头都装了沉甸甸的铜钱,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吊了,忙说:“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我还有钱使,用不着花你的。”
青云却将荷包塞回包袱里,重新将包袱皮打好,嗔道:“您当然有钱使,但平日里吃的穿的却总舍不得花钱,出门去办事,也舍不得叫车,硬要靠两条腿走路。我看见了,心里难受。您就当这是女儿孝敬的,尽管放心使吧,几个大钱而已,您这么节省,这些就够您用好久了。要是您不收,就是不认我做女儿了!”
刘谢又是感动,又是叹息,最后还是抵不过青云的软硬兼施,把钱收了下来,抱着包袱走了。
青云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县衙后门,嘴角微微一翘。她虽然爱钱,但该花的钱还是舍得花的。不过是一两吊钱罢了,却能加重她这个干女儿在刘谢心中的份量,何乐而不为呢?她现在能在清河站稳脚跟,又拥有了房产,都是靠的刘谢。再说了,有时候她难免托他办点事,他手里有钱,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最后得益的还不是她吗?
“姜妹妹?”隔壁院子门口传来曹玦明的声音,青云忙收起笑意,转头去看,见他站在门前,穿得整整齐齐的,身边站着一个衙役打扮提着灯笼的青年,身后还跟着提药箱的半夏,似乎打算出去。她忙问:“这么晚了,曹大哥打算去哪儿?”
“钟家有病人得了急症,我离得最近,就过去瞧瞧。”曹玦明有些担心地看向青云,“妹妹这么晚还在外头做什么?赶紧回去歇息吧。”
“我刚才送干爹出门,这就要回去了。曹大哥路上小心。”青云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他微笑着点点头,便在那衙役带领下进了县衙后门。
半夏落后几步,青云小声叫住他:“是谁病了?”半夏用口形无声地道:“钟太太。”便迅速提着药箱跟上。
钟太太病了?会是什么病呢?但愿不是太严重。
青云一边想着,一边关上了门。
第二日早起时,青云因被高大娘催着去买新鲜猪肉,怕晚了东西会被抢光,等回到家时,曹玦明已经吃过早饭去医馆了,她没能当面问起昨晚上的事,不过高大娘倒是听说了些传闻:“钟县丞的太太昨儿晚上忽然晕过去了,脸色白得吓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又上吐下泄的,都说是吃坏了东西。小曹大夫过去一诊,又问了他家丫头几句话,就知道她是不慎吃了相冲的东西,好象是她平日吃来补身子的药,跟昨儿他家新雇的厨子烧的一味菜的作料冲了。钟县丞昨儿去了乡下视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能管事的,可把姐儿吓得不轻,幸好小曹大夫就住后街,去得快。”
青云忙问:“钟太太已经没事了吧?病得重吗?”
“吃了药,已经缓过来了,就是身体虚弱些,养几日就好了。”高大娘笑说,“正好,前儿钟太太托我给她做一件活计,我已做好了,正想找个空给她送出去呢。你才买了鲜肉和大骨头回来,如今天气热,若不早早收拾好,怕放久了要臭。不如你替我走一趟吧?顺道看看他家姐儿。她就比你大两岁,将来你搬进县衙,都是一样的千金小姐,早些混熟了也好。”
青云微微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下来。
钟县丞的独女钟胜姐,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长得倒也清秀,性格还算温柔和气,只是多少有点儿自重身份,不大乐意跟小门小户的女孩儿玩耍,平日有往来的,也就是葛典吏家的金莲。不过近来由于钟县丞与葛典吏交恶,两人也许久不见面了,即使她们都住在这县衙后宅里也是一样。青云跟她们都见过几面,相对来说,比较喜欢胜姐,只是对方不大看得上自己,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巴结。今天只因是高大娘相托,又想着趁机去探病,为刘谢交好钟县丞,她才答应的。
钟太太是个温柔的妇人,说话声音细细的,不紧不慢,人很瘦弱,给人的感觉倒是个有教养的女子。青云来探病,本来只是想表达一下关心,向钟家人问两句钟太太的病情,也就完了,但没想到钟太太听说是她来,还特地换了见客的衣裳,扶了丫头出来相见。
青云见她一副弱得快要倒下的模样,顿时觉得过意不去了:“您不必这样客气的,我本是为探病而来,若是害您劳累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钟太太微微一笑:“这是礼数。姑娘能过来,是姑娘的好意,我若躲懒不见人,就是失礼了。”
青云忙道:“钟大人是我干爹上司,您是长辈,做晚辈的向长辈尽礼数是应该的。我本是来探望您,盼您早日痊愈,若是因我之故,害得您病情加重,不但有违我初衷,也让我心下难安。您还是回房歇息去吧。”
钟太太虽然还想再陪着说一会儿话,但青云说得确实有礼,她是长辈,又是青云长辈的上司,没必要太过在意礼节了,加上她自己确实不大舒服,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便又扶着丫头回屋去了,打发女儿来陪客。
钟胜姐是钟太太一手教养出来的,礼仪举止都很斯文,只是在青云面前有些放不开,两人对坐着无话可谈,场面十分冷清。青云心想这样下去不行,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相处呢,得稍稍打破一下这小姑娘内心的偏见,省得她总是把自己当成什么地位低下的人。
于是她便笑道:“钟太太忽然病了,听说钟大人也不在家,你一定很担心吧?昨夜我看见我表兄大晚上的出诊,听说是令堂病了,也吓了一跳呢。”
钟胜姐愣了愣:“你表兄?”忽然想起了县衙里的传闻,“是了,我听说你虽是外地来的流民,但家里从前也有些家底,跟小曹大夫还是亲戚呢。”她的态度立刻有了改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昨儿晚上真是多亏小曹大夫了!你回去见到他,一定替我多谢他几句。若不是他,我娘也许就…”她低下头,微微红了脸,双手将丝帕绞成了一条,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难为他大晚上的赶过来,一副药就治好了我娘,还不肯多收诊金,如今象他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青云暗暗抹了把汗,心想这小姑娘满脸绯红的模样,莫非是对曹玦明动了春心?她咬咬唇,低头喝茶,掩住了嘴角那抹古怪的笑意。
告辞的时候,钟胜姐很是热情地送了她出门,还颇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你我年纪相仿,父亲又是衙门里的同僚,住得这样近,得了空,你也常过来坐坐。我一个人在家,怪闷的,正想有人说说话呢。”
青云笑着应了,但至于是不是真的常来,那就要看她的心情。
钟胜姐又红着脸道:“我听说小曹大夫在后街也是赁别人的屋子住,为的就是方便照应你这个妹妹。等将来你们搬进县衙时,不如让小曹大夫也跟你们一块儿搬进来吧?一来是方便他照应你,二来…”她顿了顿,脸上红晕更深了,“若我娘身子有什么不适,有小曹大夫在,心里也踏实些…”
青云干笑:“那自然好啦,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搬进来。我干爹说,要把屋子借给蒋先生和卢先生住,等他们在外头找到房子了再搬呢。”
钟胜姐面露疑惑:“我听我爹说,两位先生没打算搬进刘大人的屋子的,他们正想劝县太爷,搬进淮王别院住呢,听说连整修房舍的工匠都寻好了,只差让县太爷点头。”
青云怔了怔:“淮王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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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惊动
“淮王别院?这怎么可能?!”刘谢瞪大了双眼,仿佛青云在说什么鬼话。
青云挟了块排骨正打算放进他碗中,闻言筷子就拐了个弯往自己碗里去了,她不服气地道:“真的!钟胜姐告诉我的,说是钟县丞的话,还说蒋卢两位先生正在劝周大人点头呢,他们连修整房舍的工匠都寻好了!”
刘谢没留意排骨,只是连连摇头:“这绝不可能!淮王别院又不是能随意买卖的地方,那儿如今还有官差把守呢,谁都不许进去的,更别说住在那里!周大人再看重两位先生,也不会不懂此事轻重,绝不会答应。而蒋卢两位先生都是极聪明精干的人,怎会有如此糊涂的想法呢?钟县丞也不会随意说这些话,一定是钟姑娘听错了。”
青云撇撇嘴,低头啃排骨。也许真是钟胜姐听错了吧,但自己问她时,她说得非常肯定。今日早上她在她母亲房中侍疾,因为昨夜忙了一宿没睡,她已是困极,就趴在桌上打了个盹,醒来时她父亲已经赶回来了,在卧房里间跟她母亲低声说话,她就听见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如果周康与蒋卢两位都不可能把淮王别院当作未来的长居之所,那一定是她刚醒来时头脑迷糊,一时听混了。
不过青云还是有些好奇:“淮王别院就是淮王府的地方吧?淮王不是坏了事吗?听说连淮城的王府都被朝廷收回去了,那这个别院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官府所有,说不定周大人还真有权限借用呢。”
刘谢却否决了这个可能:“淮王别院与淮城的淮王府不同,淮王府本是朝廷所赐,淮王犯了事,一家大小被押回京城圈禁了,这王府自然就被朝廷收了回去。但淮王别院虽顶了个王府的名头,实际上并非淮王所有,而是淮王妃的陪嫁,不过也不在嫁妆单子上。据说是淮王世子幼时畏暑,每到夏天总是苦不堪言,淮王妃之父心疼外孙,就在百里河边上建了个别院,院中有一处雕花高楼,十分精致,楼上凉风习习,即使在三伏天里也比别处凉快,正好让世子消夏。这别院就算是他家给淮王妃补的嫁妆。只是别院建好之后,世子总共只来了两回,住得不多,反倒是淮王近年常来,每年都要在这里住上三四个月,所以清河这里的人才将那别院称为淮王别院。”
青云恍然大悟:“如果说这别院是淮王妃的陪嫁,是她的私产,那朝廷就没有将它入官了?”
“确实不曾入官。”刘谢道,“淮王妃被圈在京中,嫁妆并不曾被抄没,这别院自然还归她所有。既是淮王妃陪嫁的私宅,朝廷当然不会管,但淮王到底是宗室贵胄,他犯了事,王妃的封号却还在,日后说不定要让世子袭爵的,因此府里、县里就派了官差去看守,省得叫人糟蹋了,将来不好交待。如今淮王妃又没说要卖宅子,别说周大人只是县令,即使是淮城知府,也动不得那别院,更别说是搬进去住了!”
青云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怀疑:“干爹,您怎么对淮王别院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能不清楚么?”刘谢不以为然地说,“当初黄县令的案子,上头都派人来查了,连黄县令一顿饭吃了什么菜、花多少银子都查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淮王别院?我那时在工房,跟着去过好几回了,我的天爷!这辈子我就没见过更好看的宅子了,门窗全都雕了花,连窗框都比别处精致…”说着叹了又叹。
感叹完了,他才想起正题:“你不知道,淮王每年都过来住几个月,说是消夏,其实许多人都说他是来花天酒地的。黄县令贪了这么多银子,最后只查抄出几万两,剩下的都上哪儿去了?他仗的是淮王府的势,多半是花在淮王身上了!那别院建了十余年,虽说精致,但也没见大修整,钱多半是花在别处了,不是吃了穿了,就是…”他顿了顿,看了青云一眼,觉得有些话不适合在小姑娘面前说,便改口道,“反正就是他们花用了!因此朝廷来的大人查案子时,把整个别院上上下下都搜遍了,除了些衣物摆役,就没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怀疑淮王是把银子用在造反上了…”
青云睁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造反?!”
刘谢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造反!黄县令犯了这么大的罪,还能逃得性命,只判了全家流放,就是因为他供出了淮王造反的罪证。不过他恶贯满盈,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还没等到上路,就得了伤寒,病死在牢里。”
青云对大贪官的下场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当初她听说淮王倒台的罪名时,就觉得虽然名目繁多,却都略嫌轻描淡写了些,还当皇帝厌恶淮王,早就想除掉他,所以才会找到理由就治了罪。如今看来,皇帝的手段之所以这么硬,什么逼反流民,什么鱼肉乡里,什么贪赃枉法,都是假的,最关键的是淮王有造反嫌疑!
青云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被刘谢责备:“女孩儿家不要这般粗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便问:“这淮王别院曾经是很重要的证据吧?现在就派几个官差守着,不要紧吗?”
“有什么要紧的?房屋都是半旧的了,有些地方的墙面已经开始剥落。这房子啊,一旦没了人气,就旧得快,听说别院里的花草都疯长,虫子老鼠什么的到处都是!看门的人不过是每日巡视一回,防止有人偷偷潜进里头住,或是偷走屋子里的大件家具罢了。真有人要搬进去住,还得花银子整修呢!”因此刘谢下了定论,“别说周大人不会答应,蒋先生与卢先生也不可能有这么荒唐的念头的!”
青云听了,只好当作是钟胜姐听错了,不再向刘谢打听。
但不再打听,不代表她就忘了这件事。
天气转眼就到了夏天里最炎热的时节,青云担心工地上的流民工匠们在大太阳底下劳作,会很容易中暑,便天天煮了解暑汤送过去,偶尔也会给对面赵三爷工地上的人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