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青云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也知道这时候什么事情更重要,便答应了。周楠果然派了个婆子去了几家有名的脂粉老铺,分开不同时段,让他们派人送些时兴新货上门供她挑。

那几家铺子都派人来了,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周楠忘了现在她已经不是侯府的外孙女,这海城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京城,那些商家眼里只认她是个六品通判的千金,虽然猜想她这作派是大户出身,却也没把她放在心上,不但派来的女伙计俗气平庸,只会说自家出产的胭脂如何如何好,但凡周楠有哪一种看不上的,那女伙计就会摆出脸色来,活象周楠买不起死要面子似的。气得周楠全都买下了,待人走了,却又后悔得不行。

倒是有一两家铺子,派来的人还算知礼,对京里的事也有过耳闻,但顶多就是说说哪家大户的主母爱用哪样胭脂,哪家公侯府第的千金爱用哪种香粉,哪位高官的女儿嫁给哪位勋贵家的公子时,婚礼上用的是哪种香脂,诸如此类的。若周楠再说得深一层,指那家公侯最近跟哪家王府走得近些,似乎要得势了之类的,她们就闭口笑而不语了。若是有婆子叫她们说话,她们就会道:“京中贵人的事,我们这些小人物如何能知道?”

周楠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累得腰酸背痛,却除了一大箱各色胭脂香粉外,几乎没什么收获,反而赔了许多钱财出去,气得直摔杯子。青云只得安慰她:“好歹你也打听到,新的虞山侯府订下了姜家二房的小姐做嫡长媳,是摆明了要投靠楚王府了,也不算全无所得。”

周楠气道:“什么好亲事?!虞山侯府的世子,什么时候娶过庶女为元配正室?他家也好意思四处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抱上了楚王府的大腿吗?!”接着又有些伤感:“怪道乔大人那时会说,王家的底早就被人泄露出去了,许多内情连他都没查到,楚王却已知晓。如今看来,只怕这位新侯爷早就投靠楚王府了吧?否则王家这么多族人,他一个旁支末系,凭什么就袭了爵位?!”

第十二章分析

青云对虞山侯府新旧势力的矛盾不感兴趣,但新侯爷那边既然要与姜家联姻,目前她还是姜家养女的名份,立场未免有些尴尬,便只是干笑两声:“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总说,你外祖父这一系如今总是受到新侯爷一家的刁难,日子难过,原来是这个缘故啊。”

“可不是么?”周楠低头轻拭泪痕,忽然想起方才说的话有些欠妥,忙道:“我刚是一时气愤,才会忍不住骂人的,并不是生姜家的气,也不是说姜家的庶女就不好…”又咬住唇,懊恼自己又失语了。

青云目前在姜家身份不明,有人认为她是姜锋之女,是嫡是庶却说不清,有人认为她只是姜锋养女,也有人认为她是姜钧嫡女,如此一来,无论是骂姜家人如何,还是庶女如何,她都难免扫到台风尾。不过青云本身对姜家倒是没有什么认同感,顶多就是尴尬,却不觉得生气。见周楠窘迫,她便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我知道你不是在骂我,怎会生气?你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说话,咱们做了两年的好朋友,还用讲究这些客套吗?”

周楠松了口气,拉着青云的手亲切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多心!”又继续发表自己的感想:“我也不是说庶女就如何,只是虞山侯府传承数代,从开始的国公府到如今的县侯府,爵位虽有所降低,但一直是朝廷重臣,声名赫赫。我外祖父在侯爷位上时,兴许是因为天下承平已久,他又缺了些运气,因此一直没能立下功劳,也未能谋得实职。但虞山侯府就是虞山侯府,即便不如从前显赫,即便换了人做,也依旧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该有的规矩怎能随便改呢?”

她真的不是歧视庶女什么的。从前在京城时,她也认得几个出色的大家庶女,她们与嫡出的女儿一般教养,无论容貌学识气度,都很是不凡,虽说外头不知道的人说起。总要看低她们几分,可在京城闺秀圈中,却是让人乐于结交的好姑娘。当然,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也得要有福气。遇上个宽厚慈善的主母才行。而且遇上说亲结亲的事,她们的才学品貌再出色,也要被人挑剔的。往往难以嫁到大户人家做嫡长媳,运气好点儿的,略次一等人家的嫡次子、嫡幼子媳妇,又或是嫡子继室,还是轮得上她们的,更多的却是被许给了才学平庸的庶子,或是给人做填房。

大部分的庶女,未能得到良好教养的。不是没见过世面,在人前畏畏缩缩,就是轻浮势利。见识平庸,无论人品、才学、行事、气度,都有所不及。因此京中有体面的人家都讲究娶嫡女为媳。尤其是嫡长媳,一定要选择品行出众有才干的嫡女。再者,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娶到大户人家出身的嫡长媳,不但能得到媳妇娘家的支持,媳妇的母家也是一大助力,相比之下,庶女就没这个好处了。

周楠向青云解释完这嫡庶女婚配时的差距后,抱怨道:“这新袭爵的虞山侯本就是王家旁支,靠出卖族人得了爵位,根基本就不稳,如今又为了巴结楚王妃,连庶女都聘为嫡长媳,还不知外人要如何笑话呢!虞山侯府王家的名声,算是被他们败坏到底了!”

青云心里有些奇怪,忍不住问:“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周楠白她一眼:“自然是从外祖母和母亲那里听说的。这种事,身边的丫头嬷嬷是不会教的,尤其是教养嬷嬷,她们又不是主人,万一跟人说了这样的话,叫庶出的姑娘们听见了,惹来报复怎么办?”

青云心里不清楚是否每位教养嬷嬷都这么想,至少那位常嬷嬷就没隐藏自己对庶女、养女的轻视,不过周楠的母亲会教她这些,也够让人奇怪的,周王氏自己就是庶出,还是丫头生的,没想到在嫡庶观念上倒是很讲究嘛。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便转回正题,问:“姜家二房有没有嫡出的女儿?”又记起常嬷嬷说过的话:“是了,姜家二房若有嫡出的女儿,大概会留着参选太子妃吧?当然不会便宜了这位新的虞山侯。”

周楠冷笑:“姜家的二房,嫡女只有两个,大的那个容貌平平,又是个刻薄性子,谁见了都讨厌,连楚王郡主都远着她,而且年纪又大些,早就被许给古太傅的嫡长孙了,三年前已生了长女。那王路唯想高攀,人家还看不上他呢!”

青云留意到她说的,姜家二房的嫡长女嫁进了太傅家一事,再想起教导太子的老师们总是说太子学习不好,又不尊敬师长…青云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皇后也是姜家二房的女儿,太子也是姜家二房的外孙,就算楚王妃很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姜家二房的人也会通过姻亲来算计太子吧?那样不是风险太大了吗?又毫无意义。

周楠仍在介绍姜家二房女儿的情况;“小的那个才九岁,长相随她姐姐,不过小时候看着性子还算过得去。其余的都是庶女,倒也有几个容色出众的。姜家出了两位贵人,对女孩儿的教养很上心,因此即使是庶出,也不会拿不出手。不过姜家都是人精,庶出的女儿嫁给太子也好,世子也罢,都只能屈居侧室,还不如多寻些助力,推那位嫡出的上正妃之位呢,容貌算什么?正妃当以德行为重!我从前就不止一次听楚王郡主埋怨,说姜家人一次又一次地对她母妃说那丑丫头的好处,难不成以为她哥哥当真会娶个丑丫头做老婆?年纪又差得这么远!后来楚王世子定了定国公的孙女,她还幸灾乐祸过呢,笑话姜家的人脸色难看又不敢发火。”

青云又是一怔,忙问:“这么说来,楚王世子妃的人选,是谁定的?姜家肯定有想法吧?”

“自然有想法。”周楠道,“可他们再有想法又如何?事情是楚王妃定的,她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姜家能怎么办?如今楚王世子身边已有了正妃,侧妃的位子倒还空着。但姜家的嫡女哪里拉得下脸?恐怕姜家二房只能送庶女过去了。”顿了顿,她好象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便宜王路唯了,居然跟楚王世子成了半个连襟!若是入楚王府的那一个姜家庶女跟他即将迎娶的那位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那他以后可就得意了!”

周楠猛地站起身来:“不行…母亲和哥哥还在京城,如今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若这件事真的…我得写封信去问问。”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晚间周康等三人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疲倦,以及几个不大好的消息。

皇帝的病情他们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倒是意外听说周康几位熟悉的同年――而且全都是忠君派的臣子都被调到了地方上任职。这些人无一不是年青有为,几乎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当中有象乔致和这样出身勋贵、却又跟家族关系不算紧密的官员,也有完全没有背景的翰林,或是地方出身的实干派。他们曾经十分受皇帝重用。朝中有传言说他们是皇帝有意留给太子的,大部分人也都时常能跟太子见面,如今,他们却都被调出了京城,这似乎是个很不好的征兆。难道皇帝真的要放弃太子了吗?

周康猜想这不是皇帝的意思,恐怕那些藩王什么的已经控制住皇帝了,才会有这些不合理的调令,好让忠于皇帝的臣子们离开京城。不再碍他们的事!

连乔致和这样出身国公府的人都被调出了京城,定国公府还跟楚王府是姻亲呢!难道京中的形势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至亲骨肉也不能相容了吗?

周康神色憔悴。无论女儿如何安慰他,也无法不忧心忡忡,甚至想要上书给皇帝。结果被刘谢与钟淮双双按住:“千万别轻举妄动!大人如今不过是个小小通判,京里的贵人们斗得正热闹,是想不起您的,您这一上书,不是往油缸里扔火星么?万一大人被奸人所害,您就算再想为皇上尽忠,也办不到了!”周康这才暂时打消了主意。

周楠劝他:“京里还有好几位大将军呢,几位太师、太傅也都是向着皇上的,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您且安心吧。您瞧着似乎很累了,不如早些休息?”

周康却摇摇头:“我哪里安得下心?也罢,今儿就早点睡,明儿我们还要继续出去打探消息呢。”

周楠劝不住他,只得由得他去了,又顺便提了提今日自己从脂粉铺女伙计那里听说的事。周康得知新的虞山侯府为嫡长子聘了姜家二房的庶女为正妻,只皱了皱眉头,道:“我早料到会这样。”就不再提起。

倒是曹i明悄悄找上了青云:“原来你们今日叫外头的人来,是为了这事儿。上门到大户人家给太太小姐们送货兼陪说话的女伙计能知道什么?她们又不往京里去,要说消息灵通,还得要店里的伙计,或是负责送货上京的管事。我原先没想到这一茬,倒忘了,明儿正好找人打听去!”

青云忙道:“不如带上我吧?你一个男人上脂粉店…”她笑了笑,“一定会引起围观的。”

曹i明却笑说:“你就不必去了,我要去的不是脂粉店,那种地方顶多就是知道京中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的消息,不如另一个行当,更有用处!”

他说的是卖药的行当。海城也有不少人运药材进京去贩卖,尤其是东北来的药材,多半是从海城中转的。他本是杏林世家出身,有个做过太医的爹,还从小就跟太医、名医们混,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不到两日,就打听到一个极重要的情报,回来报给周康等人知道:“去年之前,宫里要的药材,除去常用的那些外,以治咳嗽、腹泄、风寒的药为多,还有安神与温补的药材,以及…”他顿了顿,瞥了两个女孩子一眼,压低声音给几个成年男人使了个眼色:“以及强身健体的药。”

周康脸色变了变,已经明白了。也就是说,皇帝直到去年为止,还在专心治病、进补、生孩子。

曹i明继续道:“但从去年年底开始,进到宫中的药材,就添了许多从前极少进的种类。”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药名大都在这里了,它们各有用处,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就是都有解毒的功效!”

周康、刘谢与钟淮的脸色完全变了,周康是气得满脸通红,刘谢是又担心又害怕,钟淮却仿佛完全不想听下去。他站起来道:“都打住吧,此事关系重大,还是不要在这里说的好,万一叫人听了去,反而坏事。”

他说的是会影响到众人的安全,周康却想到万一事泄,或许会打草惊蛇,忙道:“老钟说得是,咱们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吧,只当不知道就好。”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得尽快写信将此事通知几位师长才行。

众人静坐片刻,稍稍冷静了些,又说起打听到的其他消息。京城里被调到地方上的官员,似乎多数是年青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岁,全都有着“年青有为”这个特点。曹i明忍不住问:“若被调离的只有年青臣子,那年纪大资格老又有实权的那几位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周康忙站起身来:“我明白了!皇上只是把年青臣子调出去,是为了保全他们!”他有些兴奋,“皇宫会加大解毒药材的进货,可见皇上对自己的处境早已知晓,也做出应对了。那些被调离京城的官员都是皇上跟前得用的,手里又握有实权,倘若藩王们有意夺位,定会嫌他们碍事。年青人还有大好前程,万一不慎折在里头,就太可惜了,暂时调到地方上几年,不但能增长他们的资历,也能保全他们,等将来太子登基,正好能用上这些人手!”

刘谢激动地问:“那…那先前皇上送走太子的事呢?若是太子还能登基,那是不是说…”

周康猛地回头看他,眼圈都红了,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怀德兄,你说得对!先前我真是太鲁莽了,居然没能看出皇上的真意!”

如果皇帝调离了年青臣子好保全他们,却留下了资格老又有实权的老臣子,那么将太子暂时送走,兴许是权宜之计。如今湘王世子与楚王世子都进宫读书了,两王势力相差无己,必有一番恶斗。

楚王虽在朝中权柄更大,但因他一直是以皇帝坚定支持者的身份出现的,因此他手里的人不少都不是他个人的死忠,若他真的做出谋逆之事,这些人还会跟着他吗?

湘王是母族与妻族势力庞大,几个儿女都跟勋贵世家联姻,但这些人家却未必会拼上身家性命支持他们。

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若到最后两败俱伤,那得利的就是…

周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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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到达

虽然得出了让人欣喜的结论,但众人还是要把兴奋的心情压抑下来,不能把情况想得太过美妙了,因为青云提醒了他们一句:“如果连我们这些原本对内情一无所知的人,经过几天的调查分析之后,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么别人要看穿这件事,就不会很困难。”

周康不太乐意接受这个观点,他觉得自己在皇帝身边待了很多年,对皇上的性情、偏好、想法都比旁人更加了解,因此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旁人哪能跟他比?

青云假笑着吐嘈道:“可您甚至没发现皇上已经病了这么多年!”

周康瞬间哑口无言了。

周楠忍不住为父亲辩解:“那是皇上有意隐瞒,以免引起朝中动荡。父亲又怎会发现呢?”

青云转向她:“朝廷里面熟悉皇上的人更多吧?那些老臣子里头,就一定没有偏向藩王那边的吗?比如那位古太傅,他也是受到皇帝信任的老臣子吧?他的孙子不就娶了姜家二房的女儿吗?那可是楚王妃的亲侄女儿!”

周康瞬间色变,周楠也不禁惊呼:“你的想法太可怕了!皇后娘娘也是姜家二房的女儿呢,难不成皇后娘娘还能让娘家人把自己亲生儿子的皇位抢走么?!”

青云摆摆手:“我说的是楚王妃,不是皇后娘娘。”就算是亲姐妹,楚王妃自己有儿子,会生出私心也是正常的,问题是姜家二房其他人是怎么想罢了。

“这是有可能的。”曹玦明插嘴道,“皇后娘娘入宫多年,与娘家人见面不多,她父母在世时,常住在河阳老家,不过是隔一两年才入宫一趟,她的兄弟又不在京中为官,因此最常见的也就是楚王妃了。皇上因废后罗氏之祸。对外戚极为防范,皇后娘娘贤德,很少在皇上面前为娘家人美言,反倒是楚王妃为姜家子弟谋官的次数多些。我虽说对个中内情并不算十分清楚,但冷眼瞧着,也觉得姜家人――尤其是姜家二房的人。更听楚王妃的话,对皇后娘娘则纯是敬重罢了。”

这么说来,姜家二房可能更愿意捧楚王世子上位?因为皇后为人如此,就算太子登基,姜家也未必能有实际上的好处。但楚王妃就不同了…不对。青云歪头想了想:“这没道理,就为了多一点好处,冒这么大的风险…姜家二房的人脑子坏掉了吗?”

钟淮小声道:“事实上…姜家人完全不需要插手。不是么?无论是哪一位贵人坐上龙椅,他们都是稳稳当当的新帝外家,与其偏帮某一方,以至于对手胜出后让自己落入尴尬处境,倒不如坐壁上观好了。我想…姜家顶多就是给湘王那边使使绊子吧?”

周楠忙道:“这不一定!湘王嫡次子娶的不也是姜家三房的嫡女么?姜家三房一向与二房亲厚,若湘王世子最后入主东宫,这嫡次子就会接任世子之位,姜家女就是未来的湘王妃。姜家依然是稳稳当当的皇亲国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姻亲关系?!青云心里再次吐嘈,她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出身”的姜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三方势力争夺皇位,姜家居然跟每一家都有密切关系?这根本就是不倒翁嘛,只要他们自己不搅和进去。无论哪一方胜出,他们都不会受到影响,还会有大大的好处。

刘谢问:“那姜家二房是怎么回事?若他们是偏向楚王妃那边的,又跟姜家长房争族长之位,是不是意味着姜家族中并不是铁板一块?”

青云想了想:“我记得姜家大老爷好象是比较支持皇后和太子的,不过现在太子被送出皇宫,他是否改变了想法,我就不知道了。”

而姜家三房又有个女儿嫁给了湘王的嫡子…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又看向青云,眼神很是复杂,尤其是周康,他说得近乎直白:“青姐儿,你其实并不是姜家的骨肉吧?你的性情为人跟他们就不象是一家子…”青云只能干笑以对。

最后,周康作出了结论:“这一切都只是猜想,是真是假,我们必须得找人确认。”

周楠问:“父亲打算找谁呢?此事关系重大,若不是绝对信得过的,最好别泄露出去,否则一个不慎,便是死生大祸!”

周康微微一笑:“有个人应该是信得过的,乔致和乔大人,他也是被皇上调出京城的少壮派官员,而且一向受皇上信重。说来也巧,他的新职位正是锦城知府,与我们即将要去的锦东,相隔不到百里。”

众人在海城经过数日休整,已经没了闲逛的心思,第二日便起程北上了。他们换坐大海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经过十天行程之后,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锦东城。

锦东城乃锦东府首府,建在海湾里,是一个新建的城市,城墙沿海边山崖建起,全用大块的方石筑成,城高墙厚,延绵数十里,几乎布满了整个海湾的海岸线,而在正城头的下方有三个极大的入口可供船只进出。若有外敌自海上入侵,只要放下厚厚的城门,关闭闸口,只靠这坚固的城墙,便能坚守很久。

此时正值傍晚,锦东城外的海湾风平浪静,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渔船纷纷返航,夕阳照在海面上,映起粼粼金光,无数的海鸥迎着海风划过天际,翅膀早被夕照映成了金色。有几只从青云他们船上的桅杆间飞过,发出阵阵鸣叫,惊得头一次见这小生灵的周家丫头们大呼小叫地四蹿,然后在船工水手们的嘲笑声中躲回船仓中去。

青云在现代时,也曾到海边玩过,但事隔数年,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这夕阳下的海景引起了她过去的记忆,她忍不住跑到甲板上,吹着海风,吸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再看看远处的夕阳、渔船,一伸手,便能触到那飞过的海鸥的身体。她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回过头,周楠就站在仓口,带着几分羡色看着她。她冲对方招招手:“过来呀,你总说想痛痛快快地欣赏一下海景,又顾着规矩不敢出来,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你还不来吗?”

周楠有些心动,但旁边的婆子就劝她了:“姑娘,您如今不是小姑娘了。外头有船工呢,那些都是粗人,怎能让他们看到姑娘的模样?姜姑娘是野惯了的。您跟她可不一样。”

周楠犹豫了一下:“妈妈替我布置一下行么?青姐儿说得也有道理,眼看着就要进城了,我在海上坐了这么多天的船。还没好好看过大海是什么模样的,叫人知道了也要笑话死。”

那婆子无法,只得答应了,便招呼着众人将那匹用做帷幛的蓝布又拿出来,严严实实地在甲板上围出一个两平米见方的小空间,周楠就站在其中,只能看到头上的景色,至于什么海呀。渔船呀,那就免谈了,她看到海鸥在头上飞过。想要伸手够一够,也被身边的劝住了,只能站在那里傻看。

青云在旁瞧着。只觉得周楠可怜,随着年纪增长,自由是越来越少了。看来她决定不回姜家是正确的,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也过上周楠这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情形,一定会发疯吧?

青云转头再看向大海,虽然可以察觉到船工们偷偷望过来的视线,但她并不在乎。这样宽广无际的海,这样无拘无束的天空,这么美丽的夕阳,这么舒服的海风,她置身其间,仿佛心都变得宽广了,这样的快乐,她如何能放弃?

邻船的甲板上也传来了人声,她转头望去,原来是刘谢与曹玦明也出来看海景了,刘谢自打头一次见到大海开始,每日都要赞上几回,今日也不例外,还吟起了前人的名诗,曹玦明附和了他两句,便转头来望青云。

两船之间相隔二三十丈,明明很远,但不知怎的,青云只觉得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曹玦明脸上的神色,他的双眼中,似乎有粼粼波光,就这样一直看着自己。她移开了视线,直视前方的海面,心里想:这个男人,自己是不是该试探一下?争取一下?

夕阳渐渐落下了,在城门天黑关闭之前,青云等人坐的几艘大船总算进入了锦东城。

城门后面的景象似乎让人有些吃惊。他们见到的并不是繁华的城镇,反而是几条宽窄不一的水道,通向四面八方,岸上只有士兵,少见路人,连站在水路分岔口的堤岸上做指路工作的,也是身着差役服饰的官差。周康与刘谢因是前来上任的官员,自有管家送了名帖给引路者,便有人坐着一条小船驶在他们前方,引领着他们转入一条宽敞的水道。

这条水道显然是通向官署的。他们在一处开阔的码头边停了船,沿着台阶走上岸去,就能看见一处占地极广的官衙建筑。这建筑样式简单,看起来用料也平平,更没什么装饰,却透着一种北方独有的大气。引路人向他们介绍:“这里就是知府衙门了。知府大人就在里头办公,两位大人请进去吧,自有人会领路。”

周康点了点头,他身边的随从便上前打赏了引路人,那人接下后笑了笑,作了个揖便跳回小船沿原路回去了。周康打量了一下这知府衙门的大门,似乎很是赞赏,抚着胡子点了点头,便要走上前去。

但才走出几步,他就停了下来,眼睛盯着衙门前方停着的一辆马车看。那马车旁还有仆从侍立,瞧那穿戴言行,大概是哪位官员家里的。周康盯了那几个随从两眼,便回转身走到刘谢等人身边,小声道:“那车边等候的人是乔致和的亲随,我没有认错吧?”

刘谢原本正在嘱咐刚下船的青云话,猛一听到他这么说,忙转头望去,认了半日,有些迟疑:“瞧着眼熟。当年乔大人身边的人,我见得最多的除了姜七爷与林小哥,就只有他那两个亲随了,但也就是见过几面罢了。这人瞧着象,不过看起来似乎穿得不如当年体面。”

钟淮也上前道:“乔大人乃是国公府出身,在淮城时衣食住行都极讲究,这马车也太过简陋了些,不象是他会用的吧?”

周康心里却有数了。说来乔致和与锦东知府龚乐林来往不多,但都是皇帝得用的人,会有交情也不出奇。但奇就奇在乔致和身为锦城知府,居然会轻车简从到锦东城来找龚乐林,定有缘故。他既然同时遇上了两人,正好此时心头最大的困惑,可以向他们确认。当然,在那之前,他需得试探一下两人。

于是他道:“一会儿钟老弟带着我们的家眷先在后衙安置下来,怀德兄与我一同去拜访龚知府,若是走运,说不定还能见到乔大人呢!”

刘谢脸上一喜:“若真能遇见他就太好了,我要再次向他致谢呢!”钟淮的脸色却有些苍白,周康的提议正中他下怀:“好…大人若要向他们打听什么消息,还是谨慎些的好,最好等安顿下来后,慢慢试探他们对朝中的变故有什么想法,再透露大人猜到的事。”

周康点点头,与刘谢一起率先进了官衙大门,对守门的人说明身份后,便有人来引领他们的家眷进后宅了。无论是通判宅还是经历宅,都早已准备好,他们直接搬行李入住就行了。

两个宅子是分开的,不过前后相邻,来往倒也方便。周楠跟青云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家人往后头大些的通判宅去了,青云自领着雇来的仆人去经历宅安顿。但在那之前,她要先跟曹玦明告别。

曹玦明来锦东,是打着采购药材的名号来的,自然不方便住在府衙里,方才进来前,麦冬已经先一步到外头打听客栈去了。曹玦明看着人将自己的行李从刘家的马车上卸下,回头对着青云,欲言又止。

青云方才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态度倒是落落大方:“曹大哥,找到住的地方后,千万要告诉我一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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