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就斩钉截铁地对曹玦明说:“现在龚知府他们顶多就是知道父亲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跟魏红绡不是夫妻,可能跟楚王妃有什么协议,但如今死无对证,他们根本没法证明父亲做了什么坏事。楚王府那边肯定有一大帮走狗需要他们想办法对付,他们还有空追究一个死人的旧账?而且也没有人能直接证明我跟楚王有任何关系,你说的都只是猜测。完全没有证据,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这些麻烦更不会找上我!”
曹玦明挑挑眉,目光落在那叠本子上。青云飞快地将它们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这些是我亡父的遗物,曹大哥,你不告而取已经不对了,擅自宣扬出去更是错上加错!而且未经允许得到的证据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说罢便抱着那堆东西坐回原位。
曹玦明有些无奈:“姜妹妹,有些事,只要有些许线索,就不难推测出来。你我能够想到的事,乔龚二位大人同样能想到。”
“那又如何?”青云一昂头,“我不承认,他们能奈我何?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打算利用楚王庶女死得不清不楚一事打击楚王妃,那跟我无关,别把我拉下水!”
曹玦明皱眉:“万一他们真的找到证据了呢?即使姜九爷这边没有人证,楚王妃那边却多半是有的!”
“那就等他们找到了再说!”青云非常坚定地道,“到时候他们要是有了明确的证据证明我身份,我再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他们还能咬我?坦白讲,即使父亲当年真的带走了楚王庶女,现在也没人能证明我就是她!也许她在路上死了呢?也许我只是一个小孤女,因为长得象姜家女才被父亲收养呢?除非是父亲或魏红绡死而复生,否则谁能知道我就是他们当年带走的女孩子?”
“别忘了,姜九爷过去雇佣的下人都能一眼认出你来。”
“人有相似也是常有的事。刚才你也说过了,我这种长相非常大众!”
曹玦明叹气:“你为何如此固执?承认这个身份对你并没有坏处。”
“你怎么知道没有坏处?!”青云冷声驳道,“你就这么肯定,皇帝处置楚王一家时,真的会放过我?!把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一时怜悯上,是不是太没有把握了?而且,就算他真的放过我了,那又怎么样?我没有父母,又自小在民间长大,就算是宗室女,还不是一样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吗?那还不如象现在这样呢,至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
“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她会照顾你的。”
“你说够了没有?!”青云忍不住站起身来瞪他,“曹大哥,你一直很照顾我,所以我也敬重你。但今天你会提出这个建议,真的是为我好吗?还是有自己的私心?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杀你父亲的凶手无论是张碧罗还是魏红绡,都是楚王妃的心腹侍女,她们杀人未必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受楚王妃指使的?如果我主动出头,把楚王妃打倒了,你是不是也算报了杀父之仇?!”
曹玦明脸色都变了,他站起身,非常郑重地看着青云:“姜妹妹,若我真是为了一己私心,而陷你入水火,就叫我不得好死!”
青云只觉得鼻子发酸,好象有泪水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她飞快地走到门边,抬手指向外面:“发誓是件很容易的事,嘴皮子一碰,什么山盟海誓都能说出来。但看一个人是否真的可信,不是听他发什么誓,而是看他实际上做了什么。曹大哥,我不相信你!”
曹玦明的脸色发白,默默地看着她,良久不曾说一句话。青云收回手,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竭尽全力要忍住即将溢眶而出的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曹玦明低下头,沉默着往外走,经过她时,低声说了一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便离开了。
他一走,青云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奔去,狠狠将怀里的那叠本子往床上一摔,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她早该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曹玦明最执着于他父亲的死,既然怀疑到了楚王妃头上,有这么现成的好机会,怎会放过?!
青云的心情低落,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刘谢小心翼翼地探问她是怎么了,她懒懒地不想回答,只说是水土不服而已。刘谢是个老实人,竟被她三两句忽悠住了,只是周楠却要难缠得多。她留意到,曹玦明已经有几日不曾上门找过青云,青云平时常备的一些有补身效果的成药,已经吃完了却没有补充新的。
她便问青云:“你是不是又跟小曹大夫吵架了?这回他做了什么?难不成又骗了你?”
青云板着脸道:“什么事都没有!你别问了!”说完扭头继续练毛笔字。
周楠在她身旁坐下,半是打趣,半是探究:“若真的无事,怎的你非要向我讨字贴来练字?你不是才从令尊旧居里拿了几个描红本回来么?小曹大夫从前送你的字贴也是可以用的。”
青云瞥了她一眼:“你要是舍不得,我还你就是。”
周楠一听就知道她真生气了,忙笑道:“我不过是说笑罢了,用不着你还。既然你说无事,我就信你,若真有心事,需要找人倾诉,只管来找我。”
青云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周楠又说起近日姜五太太与龚太太常请她过去吃茶,闲谈时总是问起青云的事,包托她们相识的经过,以及熟识之后,青云言谈间是否透露过从前的生活细节。她有些好奇:“她们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那日跟他家的表姑娘提过什么了?我看她们的神色都很是肃穆,不象是闲时谈笑,心里怪害怕的。”
青云皱皱眉,想起曹玦明的话,从此添了一段心事。
转眼就进了六月,一日刘谢愁眉苦脸地从衙门里回来,感叹道:“我怎么总是摊上难办的差事呢?周大人也要辛苦了。”
青云立刻警惕起来。
ps:后台在抽风了四天之后,居然恢复正常了,我差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十六章差事
青云立刻凑到刘谢跟前追问:“干爹又遇到什么难事了?怎么还跟周大人有关系?”
刘谢苦笑着对她说:“还能有什么事?朝廷要在西北裁撤十万老兵,令其返乡解甲归田,凑巧这锦东府新开了一大片无人耕种的良田,皇上便下旨,要拨一部分老兵过来,每名老兵赏田五十亩,令其在锦东落地生根。只要这些老兵来了,锦东也不必再担心东秦人会看着这边的良田眼红,撕毁和约,明火执仗地跑来抢地方了。”
西北本有四十万大军驻扎,原是为了抵御外敌的,但近十年来,那外族据闻内部不稳,经历了几次王位更替,几个有本事有威望的大将都折在政斗中了,大军数量也减少了将近四成,可说是元气大伤,而剩下的几位将领虽然可以勉强支撑局面,却又因为王族分裂成了三个势力,他们各自效忠于不同的主公,彼此制衡,全副心神都放在内斗上,根本不可能合力出兵,所以暂时不会对本国边境造成威胁。
西北边境已经长达六年时间不曾经历过战乱,即使前几年曾遭遇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百姓流亡,西北大军粮食供应短缺,曾一度处于弱势,外族也没有抓住机会入侵,顶多就是两国交界的地带偶尔有些小规模冲突,只需几千精兵就可以解决。几十万大军守在那里,除了耗费钱粮,并没有太多用处,更何况其中大部分人都参军将近十年,早该放其归乡。因此朝廷决定,将年纪较大、体力偏弱的数万老兵先裁下来,换上新兵,等过两年,新兵操练娴熟,可以应付战事了,再将一部分老兵裁下来。如此循环操作,就可以在几年内将西北大军全部换上年轻力壮的士兵,再守边境十年都不成问题。
还有一点,长期驻守西北、在西北大军中享有至高声誉的一位老帅,他与楚王交情极好,据闻他是楚王生母的同乡。两家还算得上是亲戚。楚王还是皇子的时候,虽然没有强有力的母族支撑,但从不曾被人小看,跟这位在军中地位日渐稳固的老帅也不无关系。又因为楚王支持皇帝登位,这位老帅就成了皇帝的嫡系。随着皇帝坐稳了皇位,他也连续十年稳坐军中第一把交椅。当然,现在情况不同了。皇帝感念老帅的支持。却也不得不提防着些,用光明正大的理由裁换他手下将士,分他手中的权力,以免他手握数十万大军,却站在楚王那边,对皇位造成威胁。
不过,在老帅手下听了十年令的这批老兵,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听从朝廷安排的。在边疆吃了多年的苦。好不容易能回乡了,居然又要离开亲人到另一处边疆去?若不是朝廷许诺会给他们每人五十亩地,只怕还未离西北就要哗变了。当然。老帅目前在明面上还是要支持朝廷决策的,自然也就替朝廷说了不少好话。朝廷后来又松了口,允许老兵们先回老家探亲。也可以带上家眷往东北去,到锦东后,开垦新地的头三年还有减免税赋等优惠政策,不少老兵就动了心。毕竟他们很多都是家徒四壁的,即使当了几年兵,手上有些积蓄,也撑不了多久,家里没田没地,去了东北却能平白得到五十亩良田,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至于那些本就有些家底的,或是舍不得故土的,也就罢了。最后官府一清点,愿意去的人竟有三万之众。
这三万人并不是一下涌到东北来的,根据朝廷的安排,今年秋天会先有第一批五千人到达,等明年夏天,会有第二批八千人,明年秋后是第三批八千人,剩下的则是后年才来。这个人数不包括家眷在内。这三万老兵都有多年的战场经验,年纪约在二十八到五十岁之间,虽然大部分人年龄偏大,但无一不是弓马娴熟的。有他们在,再加上本地原有的驻军,东北边境也就稳固了。既不必另行派军队前来,也有人耕种新开的土地,实在是一举两得。
朝廷有此良策,底下人自然要把差事办好。这件事来得比较突然,裁军之事是年后才定下来的,第一批老兵又赶在秋后就要到了,在他们到来之前,锦东府必须做好准备工作,不但要将分派的田地丈量清楚,还要把这五千人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而且东北的冬季比中原要冷得多,虽说老兵们在西北熬惯了,但要是真出点什么差错,冷坏了他们,就连龚乐林这位知府大人,也不好向皇帝和朝廷交待。
周康是分惯粮田的通判,龚知府就把丈量土地的差事交给了他,又点了刘谢做协理,让他顺便把田地相关文书给办好,争取老兵们一到,就能将田地交到每个人手上,还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这可不是件容易办的差事,实在吃力不讨好,不过要是办得好了,朝廷将来要嘉奖,自然少不了他们那份。而且他们在清河也做过类似的工作,想必是手到擒来的,为此,龚知府还让周康与刘谢闲暇时帮一帮另一位分管水利基建的陈通判,后者要负责建造安置老兵的房屋,虽然动工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所以工期延误得很厉害。
刘谢介绍完前因后果,就叹了口气:“丈量土地已经不容易,还不知要忙到几时,再要帮陈通判的忙,只怕今年要忙到年底了!哪怕是老兵们顺利在锦东安置下来,在明春之前也无法种粮食,冬天里吃什么喝什么,还有取暖用的柴火薪炭,哪样不是府衙操心?还要提防他们闲着无事,吃酒打架,惹事生非…等过了年,又要忙起下一批老兵的事。想要再象从前在清河时那样过舒服日子…怕是再不能了!”
青云忙问他:“丈量土地很困难吗?我记得以前在清河时,这事儿很容易办的,也就是花个十来天吧,就把全县的荒地都量完了。虽说锦东府地方大些,但花上三五个月,难不成还做不完?反正今年老兵来了也种不了田,这件事其实不必太赶吧?”
刘谢却摇头:“知府大人说了,老兵们千里迢迢来此,若不能将土地文书立时交到他们手中。只怕他们不能安心,更容易生事,因此,必须尽快做完这件事,八月里第一个老兵踏足锦东之前,所有的土地都要丈量完毕。分割妥当,写好了文书,上好了档子。”
青云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三万老兵,每人五十亩。就是一百五十万亩地,折合一万五千顷,或者说是一千平方公里。即使府衙要求一亩一亩地量,那工作量也不小了,更别说同时还要进行房屋建设等准备工作,还不如先把头一批五千士兵要分的二十五万亩地先量出来,等分派好了,再去量其他的。同时将时间节省出来,专心做好房屋建设。否则,老兵来了以后。连住的地方都不能保证,就算拿到土地契约又有什么用?
不过龚知府既然这样吩咐了,那就照着他说的去做好了。现在才进六月。离八月老兵们抵达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估计应该可以把差事办完,至于建屋子什么的…现在才开始动工也太赶了。帮着想想主意可以,就不必出大力气了吧?她记得陈通判跟周康的关系平平,在府衙众官员里头,已经算是比较冷淡的一位了,据说是瞧不起周康岳家倒霉、周康本人又是从朝中被贬到地方上的缘故。
只是刘谢接下来的话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丈量土地其实并非难事,写文书上档子也是极容易的,难就难在能用的人手太少了!知府大人在府衙里只给周大人与我拨了两个人,再从底下几个县里抽调了些人手,满打满算还不足十个!而这里头,通术数又有经验的不过六人。光凭这些人,想要在两个月内把一百五十万亩地给丈量出来,再立好地界,只怕…”他顿了顿,“从前在清河,那几百亩地,也要派上十多人丈量好几日呢!”
青云忙问:“怎么只有这几个人手?难道龚大人是存心为难你们?!”这是刁难,绝对是刁难!万一因为人手不足,周康未能在期限内完成工作,肯定要受责罚,刘谢也要跟着倒霉。这分明就跟曹i明说的一样,是龚乐林帮着姜融君拿她出气来了!
刘谢从未想过这种可能,闻言倒是吓了一跳:“怎么会呢?知府大人也是不得已。如今房屋只建了几百间,离五千差得太远了,府衙几乎所有人都在忙这件事。只有我与周大人是新来的,不曾参与,正好腾出手来忙丈量土地之事。况且知府大人也说了,周大人与我在清河时就做过这种差事,可说是熟手,与别人相比更有把握将事情办好。”
说得真好听!青云心中暗暗骂了两句,实在不忍心打破刘谢的美好幻想,只能替他想法子:“精通术数的人虽然少,但丈量土地,也用不着人人都精通吧?拿几根标好长度的绳子,两人一拉,看绳子的长度就能算出土地的大概面积了。这种事随便什么人都能做,既然府衙安排的人手少,不如让周大人把自家的下人都带上好了。我记得他家有二三十个成年男仆呢,成天闲在家里没什么事做,不如出上一把力?”
刘谢如梦初醒:“好孩子,你提醒我了!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咱们家也有几个人手可用的,只要留下余嫂子母女俩看家就好,张家父子和林三都能跟我出门去。”
出门去?青云怔了怔:“要上哪儿?你们要量的土地不在府城附近吗?”
“当然不在了。”刘谢笑道,“城外都是草原,虽说也可以拿来种地,但那就先把草烧了,未免太可惜。知府大人说,那片草原还是留着养马算了。要分给老兵的土地,他早就看好了,就在长云山西边和北边,听说那里与东秦边境的山地正好连着,十分广阔,怕有几千里地呢。我们暂时只往北边量七十里,再往西边也量七十里,正好是一片平原,中间并无山脉阻挡。我们带人过去,要在长云山脚下的吉门子庄落脚。那里离府城足有二十多里地,只住十来户人家,屋子也窄小,远不如城里舒服。不过胜在离新田近,来往方便些,也能节省许多时间。”
青云有些犹豫地问:“我记得锦东府离两国边境只有几十里路…”可听龚知府的安排,似乎打算越过国界,去占人家东秦的地方?那样真的没问题吗…
刘谢却不担心这个:“从前两国议定国界时,就以长云山为地界,东边归属东秦人所有,西边和南边是我们的地方,至于北边,从未有过定论,听说那里从前也有外族人住着,只是许久不曾听闻动静了。知府大人早已派人探查过,从未听说有什么危险,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青云只觉得自己更不放心了。不过想想,只是丈量土地,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等老兵们到了,将土地占下来,后面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
她想了想,便试探地问:“干爹,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好不好?”
刘谢有些吃惊:“这是为什么?你替干爹看家,不好么?何苦去吃这苦头?”
青云自然不能直说是因为怕他与周康都走了,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府衙里,只有一个周楠为援,恐怕要受某些人的气,便只笑了笑:“我也想为干爹分忧呀?我的术数还算不错,应该能帮上你们的忙。”
刘谢信以为真,十分感动:“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个心!”想了想,青云确实在术数方面比他出色,而且从前也帮他做过不少实事了,便答应下来,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表示要去寻周康:“周家婆子也多,个个强壮能干,我请周大人多带几个去,有她们陪你,我就放心了。我看那柳家的二丫挺机灵的,年纪也大些,不如把她也带上吧!”
青云不置可否,笑着说要替他打点行李去,便回了自己房间,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龚乐林是打着让周康与刘谢完不成任务受朝廷责备的主意的话,那她就想办法帮他们在期限内将这件差事办完办好,让龚乐林无法得逞!居然拿公事来泄私愤,她以前真是太高看他了!这回一定要狠狠地打他的脸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守西北的那位老帅与楚王府相熟,当年姜锋若真的奉了楚王妃之命出走,为何不去西北投奔那位老帅,反而转到东北来呢?他是后来才去的西北吧?好象也没跟这位老帅联系,难不成是他觉得自己做的事不会得到楚王支持,老帅可能不会给楚王妃面子?
真是麻烦死了,她可不愿意坐实楚王庶女的身份啊…
第二十七章误会
量地之事迫在眉睫,周康与刘谢马上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传令底下几个县的衙门派熟悉相关事务的人手过来,同时还要准备需要用的工具与车马,以及安排众人在吉门子庄的住宿等等,另外,锦东府衙里与这些土地相关的文书档案也要调出来查看清楚,免得占了有主的地,最后临行前,他们还要跟知府龚乐林对照着地图再三确认丈量的地点。
眼看就要出发,又出了点小意外。原本被派到他们手下负责丈量土地的两名吏员,其中一名擅长术数的被陈通判那边调走了,说是建造房屋需要的技术人员不足,这人这人在术数上的专长正是他们所急需的。作为补偿,陈通判用另一名吏员做交换,调到周康手下,但这人本是负责文书抄写的,在术数上并不精通,身体还十分文弱,只怕受不了风吹日晒的苦。而本来派到周康手下的另一名吏员,虽然在丈量土地方面有经验,本人年纪却稍大了些,体力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野外作业。
人员调令是临行下来的,等周康知道消息时,那名术数人才已经到陈通判那里报道了,据说后者前一天曾与陈通判手下的一位师爷吃过酒。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否陈通判故意为之,周康还是向龚知府提出了抗议,又请求他再排两个人来。但龚知府十分委婉得表示,由于陈通判的工程滞后,几乎整个府衙都在忙活那边的事,已经抽不出多余的人手,不过作为补偿,任务期限可以向后延迟三天。
青云一听说消息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周康被算计了!本来就只有不足十个人帮忙,懂技术又是熟练工的更少,如今又少了一名主力人手,就算有再多的下人补充,又有什么用?她真不相信府衙已经抽不出人来了,龚乐林一定是在公报私仇!
气愤之余,青云便给周康与刘谢出主意:“赶紧从几个县衙那里抽熟手上来,赶在出发前,给咱们两家的人做出基础培训,至少要让他们学会基本的丈量方法。这样即使又有人把你们手下的人调走,也不至于无人可用。”周康立刻就采用了她的建议,紧急从底下几个县选调最擅长术数与丈量工作的人手,他不理会各县交上来的人选,只打各县里能力最强的吏员的主意。
在他们忙活这些事时,青云也没闲着,打点行李是一方面,她还花了不少时间在练习骑马上。她特别寻关通判之女关姑娘借了上回教过她骑术的那个婆子,又让林三到市面上买了几匹脚力不错的马,然后利用姜峰旧宅前那片空地,进行突击练习。也许她真的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吧,三天后,她已经可以到城外的草原上独自策马出行了,只要不是速度太快,一般的奔跑都可以应付。
她并不是在做无用功。锦东这边地广人稀,周康与刘谢负责丈量的土地多达一千平方公里,如果不会骑马,单靠双腿走路,即使走断腿都未必能把活干完,马车的机动性又差一些,所以马是最便利的交通工具了。她既然打算帮忙,自然不会容许自己成为刘谢等人的累赘。
接连三天的突击练习,固然让她快速掌握了骑马的技术,但同样的,她也付出了一点小代价------大腿内侧磨破皮了。虽然她早有准备,特地多穿了两条裤子,但布料的坚固程度是有限的。虽然她早有准备,却也有些红肿破皮的症状。天天晚上躲进房间上药,睡一晚上,伤刚刚好了些,她又要出去练骑术,然后再被磨破皮。她有时候都怀疑,其实别人学会骑马后不再受这种苦,莫非是因为磨习惯了,大腿内侧已经长出厚茧的缘故?
幸好她用的治伤药还算给力,让她能在正式出发前治好了大腿上的伤,于是她有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帮她配这个药的曹玦明。自打那日不欢而散,曹玦明就没再上门来了,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她偶尔听刘谢与林三说起,似乎他与刘谢、周康以及钟淮仍有接触,每日里除了收药材,随手治几个府衙诸官家眷中的病人,就是继续向人打听姜峰的旧日消息。难不成他还没有死心?
还好他没有找上知府龚乐林家里去,不见有向龚乐林告发她身世秘密的迹象,否则她真的要翻脸了。
乔致和似乎已经告别锦东府,返回自己的辖地去了,但他将一个随身的小厮留了下来。青云偶尔在府衙后院走动,还能看见他来往于府衙与知府宅第之间,有时也会从后门出入,不知是在做什么。她没工夫理会这些闲事,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周康与刘谢的差事上。
现在所有准备工作已经齐备,今日府衙工房的小吏已经把工具先行送达,明日他们就要出发往吉门子庄去了。
且不说周楠如何依依不舍,想要随他们一同出发,又被婆子们死拦活拦,最后只能眼泪汪汪的放弃,也不说青云如何跟着林三等人一起进行了基础的土地测量实操培训,并分享了一些防晒的小技巧。就在他们出发的那天早上,她连衣服都换好了,正准备骑上自己新买的那匹黑色小母马出发,姜五太太却忽然打发了个婆子来请她去说话。青云担心对方来意不善,不过眼下暂时不能得罪对方,她只得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交代刘二丫两句,随来人去了知府宅处。
姜五太太先是打量了她身上穿的半旧布衣裳几眼,神色有些不明:“青姐儿,你这是要跟着刘大人一道去丈量土地么?这不是你女孩儿家该做的事。”
青云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去帮忙打个下手罢了,不会给他们添乱的,周大人与干爹他们人手强烈不足,多我一个人,也能轻松些。我们连家里用的下人都带上了呢。没办法,谁叫府衙腾不出更多的人手呢?”
姜五太太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意,反而十分郑重地说:“我听侄儿说过,近来府衙十分忙碌,大部分人手都在忙着为老兵建房子的事。不过我想,即使人手再不足,也用不着你小姑娘家去帮忙,怎的不到外头雇人?”
“外头的哪有自家人用着可靠?”青云皮笑肉不笑地道:“而且这样做也给知府大人省钱了不是?再有哪里缺人手,知府大人也不必为难要如何调人了。承蒙知府大人厚爱,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到周大人与我干爹手上,我们自当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否则岂不是辜负了知府大人的期望?”
姜五太太似乎总算察觉到她话中之意了,很严肃地盯着她看:“青姐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啊。”青云眨眨眼,“姜五太太觉得我误会了什么?”
姜五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自然是姜五太太。”青云很平静地道:“我虽然称姜九爷为父亲,但实际上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哪怕我的长相有些像姜家人,那也不过是巧合而已。姜家既然不愿意认我,我又怎敢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姜家女呢?因此只能尊称您为五太太了。”
姜五太太低低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里似乎有怨气,可是那日融君与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误会了?融君只是心里有委屈,忍不住发泄出来罢了,发泄过后,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你们是姐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姐妹?青云可不觉得姜融君会成为她的姐妹。至于委屈,她也有啊!她委屈大了!
姜五太太又道:“我原来还想着,刘经历要随周通判出门公干,家里只剩下你和楠姑娘两个女孩儿,即便有下人侍候,也叫人担心,索性让侄儿媳妇接你们过来住几日,也好让你与融君多亲近亲近。知道你爱骑马,我还让人准备了好马好鞍,让你们闲时玩耍的。谁知今早上我才听说你要随刘经历出门,实在是吓了一跳。好孩子,咱们这样的人家,日子过得再苦,也不会让女孩儿做粗活,你这又是何必呢?若是为了躲避我们,也不必如此,我不去扰你就是了。”
如果是真的,那她真要谢天谢地了。青云扯出一个笑:“您想太多了,我是真心想要帮干爹的忙,才决定跟他一起出门的。我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这几年多亏干爹照应。他关心我,爱护我,就像亲爹似的,我自然该多为他着想。至于做粗活什么的,我并不觉得委屈。也许我小时候也曾享过几年福,但自打父亲去世,什么活我没做过?什么苦我没受过?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尊贵的千金小姐,半年前还有人觉得我是个村姑呢。您要是觉得这不成体统,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我想您现在,大概也觉得姜峰的女儿很碍眼吧?您放心,我这就在您面前消失。”
姜五太太似乎有些吃惊:“青姐儿…”她想要站起身,但青云还是向她行了一礼,便收起笑容转身向外走,忽然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身形越发瘦弱的姜融君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挡在青云面前:“你对五伯娘是不是太无礼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五伯娘好意关心你,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青云看到她,心里也有些气:“让开,我不想跟你大小姐说话!”
“我不让!”姜融君的眼圈瞬间红了,但没有哭,反而把下巴抬得更高些,“无论二叔曾经做了些什么,无论他是不是无辜,我们谁也不欠他的!你既然认了他为父,就该敬五伯娘为长辈。我还不曾寻你的不是,你反而先对五伯娘无礼了,难不成二叔就不曾教过你什么是礼仪?!”
青云更生气了:“真是对不住,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礼仪!谁叫我失忆了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呢!你还要寻我的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是!我自认为过的够惨的了,如果不是遇上好人,现在只怕还在外头讨饭呢!结果你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莫名其妙地跑出来说我是你仇人,我父亲害死了你父母兄弟,不但冲着我发火,现在连我认得干爹,还有跟我交好的人都不放过了!设了个圈套让周大人与我干爹钻,做得好了,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就活该他们倒霉,他们还要感念知府大人的信任呢!你现在还要挑我的刺?真是神经病!你最好认清楚,谁才是你的仇人!谁杀了你的全家!你不去找真正的仇人算账,光捏我这个软柿子算什么?!”
姜融君气得全身发抖:“你…你胡说什么?谁设圈套了?!”
“你不认我也奈何不了你,谁较你如今有靠山呢?!”青云冷哼一声,“你现在得意了,满肚子的怨气终于找到发泄的地儿了,可实际上不也还是欺软怕硬吗?你觉得自己委屈,我还委屈呢!你好歹还知道仇人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甩袖就往外走,不管姜融君在后头如何叫唤,也当听不到。对这种心里认定了歪理,坚决要算计陷害自己的人,她还没空跟对方废话呢!不跟对方把话挑明了,只怕人家还要端着一副大度模样跟你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