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龚知府一眼,见他站在不远处看过来,显然已经听见了他姑姑的话,但神色间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下一想,就明白他的用意了。身份有了转变,相应的待遇也要跟上吗?但青云本身对这种事并不在意,更不喜欢有陌生人侵入自己的生活,就很干脆地拒绝了:“不必麻烦,我家里现在的人就够使唤了。”
姜五太太倒是没有反驳,只是略一沉吟,又改提了另一个建议:“我听闻刘经历因忙于公务,尚未回城,姑娘回到宅子里,家中只有几个女子,怕是多有不便之处。况且姑娘在荒原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正该好生休养一番,何不暂且搬到小侄家中小住些日子?我那侄媳还算能干,定能好好照顾你,况且也有融君作伴,想必不会让姑娘感到孤单的。”
这话说得有水平啊!青云心中感叹一声,还是拒绝了:“怎么好意思麻烦知府大人和夫人?我是住在府衙后衙,又不是住外头,就算家里只有女子,也不会遇到危险的,更何况还有周姐姐在呢!”她转头冲周楠甜蜜一笑,“有她作伴,我还怕什么孤单呢?”
周楠抿嘴一笑,冲她眨了眨眼。
姜融君的神色有些黯淡,姜五太太似乎还不死心,正要再劝,龚夫人忽然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既如此,姑母就不必再劝了。青姑娘如此能干。一定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我们两家住得这样近,还照应不了么?”姜五太太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青云就这样只带着余嫂子、杏儿与柳二丫跟着周家父女回了他家宅子。一进门,周楠就把下人都打发下去收拾行李了,连余嫂子她们三个也赶回了经历宅,然后就急不及待地拉着青云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知府家那几位太太小姐们对你客气得叫人起鸡皮疙瘩呀!”
青云犹豫了一下。瞥见周康吩咐管家把行李整理好,自己回房间去了,便拉着周楠到了无人的偏厅里,小声将这些天以来关于自己身世的最新发展一一告诉了她。
周楠听得双眼圆瞪,忍不住跺脚:“我早说了你就是楚王的女儿。偏你不信,还一条一条地驳回来。如今怎样?果然还是我说对了吧?”
对此青云不得不承认:“是,你说对了。但我提出的那些疑点也是存在的。如果不是楚王妃派了人来杀我,我还不敢相信她会跟我这样一个孤女的身世真的有关系呢。”
周楠连连摇头感叹:“从前我总是看到楚王郡主傲得不行,常说她父王母妃恩爱非常,除了她兄妹二人,再没有别的手足,就是个最好的证明。我现在真想当面驳回去!她哪里是没有别的手足?分明是有了也叫她母妃弄死了!”
青云笑了,她心里有点高兴,自打她身世曝光以来。身边熟悉的人几乎都变了态度,除去还不知情的人以外,连刘谢都拘谨起来了。幸好周楠一点儿都没变,仍旧跟她亲近如常。仔细想想,周楠跟楚王嫡女都做过闺中密友。一受到背叛,还敢骂楚王郡主,对她来说,自己一个王爷庶女真算不得什么。难怪周康得知真相后也很是淡定,说话行事,态度几乎没有改变。
周楠发表了一番感叹后,又拉住青云的手问:“那龚大人是不是打算把你的事上报给皇上知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青云想了想:“龚知府说过要报上去的,不过可能会悄悄报吧?他让我把能证明自己身世的东西送过去,我打算明天就去父亲的…”她顿了顿,又改口说,“我打算明天就去姜九爷的旧居,把小时候穿过的衣裳拿回来,还有姜九爷以前随手写的几个字之类的,反正我手里能算得上是证据的也就只有这些。无论皇上看了以后,是信还是不信,我都无所谓。摊上楚王这么个老爹,我就算真的回去当宗室贵女,也没什么好前程,我真是宁可他们不信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埋怨地道:“说起来,你怎么没告诉我,皇族里的人都长着美人尖呢?以前我认定自己是姜家女,就是因为长相,因此即使看到小时候穿过的华服,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宗室呢。你不是跟楚王郡主很熟么?”
周楠忙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啊!皇族的人都长着美人尖么?”她努力想了想,“不对…楚王郡主没长着美人尖呀?我还认得另外几位郡主和县主,只有两位长着美人尖…”她低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倒是临阳长公主有美人尖,她是皇上的同胞亲妹妹,是出了名的美人,还有她女儿,也长着美人尖。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是这样吗?青云想了想,美人尖好象是显性遗传吧?只要父母双方有一人长着美人尖,子女就有一半机会能遗传到,如果这不是所有皇族都拥有的特征,那也算不了什么,只能说明楚王或是她的生母其中定有一人长着美人尖而已,多半是楚王,这毕竟是部分皇族的面相特征。
周楠又压低了声音叫她:“青姐儿,你的身世真相大白了,龚夫人与姜五太太她们是因为这个才会对你如此客气么?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
可不是怪怪的吗?就算她是楚王之女,现在楚王已经成了皇帝一派的眼中钉,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赢得皇帝这边的臣子们尊敬?虽然说她已经表明了立场,坚决站在皇帝这边,但他们也犯不着如此礼敬呀?听姜五太太方才的语气,简直有些讨好的味道了,跟她前往荒原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也许…”周楠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她们是在为姜九爷担心吧?这个月里她们也请我过去吃了几次茶。我听她们的口气,似乎有些担心姜九爷当年做了不好的事。既然你是楚王之女,又受到楚王妃追杀,姜九爷当年把你带走,也算是她的从犯了吧?”
“当然不是!”青云坚定地反驳道,“他是为了救我的性命!而且他生前对我很好。即使亲爹也不过如此了!我相信,他当年也许有听命于楚王妃的意思在,但更多的是为我着想!如果姜五太太她是担心我揭发当年之事,会影响到姜九爷,进一步伤害到姜九爷的家人。那完全没必要。她大可以跟我明说呀?我怎么也是姜九爷养大的,之前还叫他一声父亲呢!”
周楠笑了:“既如此,明儿我们寻个机会。把你的想法告诉她们,也就好了。省得她们天天盘算着该如何讨好你,求你在皇上面前说姜九爷好话。”
青云叹道:“姜五太太对姜融君也算是用心了,明明是长辈,还对我如此低声下气的。”
“可不是么?她是楚王妃的弟媳妇,算来是你舅母呢。”
青云马上驳斥了这个说法:“楚王妃才不是我妈!”
周楠一如往昔的亲切和友好让青云心中无比妥贴,两个女孩子比先前更亲密了几分。刘谢不在城内,青云又没什么事做。除了偶尔应龚夫人与姜五太太的邀请去龚家小坐,就是拉着周楠学习琴棋书画,或是练练字。出城跑跑马,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只是有一点让她有些不快――曹玦明已经很久没来找她了。
每隔十日一次的送药仍在继续进行。但送药来的却是半夏。问起曹玦明,不是忙着收药,就是去了哪里的山沟沟采药,或是给哪家病人看诊去了。奇怪的是,他也曾受邀到府衙后衙给某位官员的家人看诊,却完全不跟青云打招呼。若不是余嫂子出门买菜时,偶然在府衙后门撞见麦冬守着马车等候,青云甚至不知道他从山里回来了。
为此,青云感到很不对劲,她上回见曹玦明,还是在吉门子庄的时候,当时他们没有吵架,相处得也挺愉快,他还为救她受了伤,也不知道伤势如何了,怎么就忽然与她断了来往?她索性收拾了一下自己,径自走到府衙后门处,找到麦冬守着的马车,见他还在那里等着,就知道曹玦明尚未回来,得意地笑了笑,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她要等到曹玦明出来问个一清二楚!
麦冬起初闪躲着她的目光,后来见她站着不动,便吃了一惊,说话也结巴了:“姜姑娘,你…你…您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云挑挑眉:“你看见了,我等你家少爷出来。”
麦冬张大了嘴,又黯然低下头去,低声道:“姜姑娘,您还是回去吧,您身份尊贵,我们少爷不敢高攀,早些断了来往也好。”
“放屁!”青云忍不住骂人了,“这话是谁说的?谁多管闲事?!”
麦冬瞠目结舌:“没…没人多管闲事…是我们少爷说的…您如今身份跟从前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曹玦明就是因为这种狗屁理由,才毫无理由的跟她断了来往的!
青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暗火,抱臂站在那里不动。她今天就跟曹玦明卯上了,一定要等到他出来,跟他把话说明白才行!
府衙后街还算热闹,往来行人瞧见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窄袖绉绸单衫,松绿百褶绣花绢裙,亭亭玉立,一头乌发绾成双鬟,对衬着插了两朵镶了珍珠的绢花,耳上两只绿玉坠子一晃一晃的,说不出的青翠可爱。看这一身穿戴长相,这小姑娘怎么看也不象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儿,但若说是大家千金,身边又没有丫头婆子跟着侍候,若说是大家子里的丫环嘛,又多了几分雍容。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又为何会站在街边上?
众人好奇,多看了她几眼,看得麦冬急了,低头求饶:“好姑娘,您还是回到门里头等着吧,少爷回来了,您一定能看到的。别再待这儿等了,若叫少爷看见,一定要怪我的!上回…”他把头垂得更低了,“上回我多了几句嘴,已经叫少爷责备过了…”
青云睨了他一眼,忽然听得脚步声传来,怎么听怎么耳熟,便循声望去,正看见曹玦明出了后门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半夏,见是她,立刻缩了脑袋。
曹玦明瞪着一双大眼愣在那里,似乎没想到青云会在这里等着他。青云没等他醒过神来,就走了过去:“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到府衙来,居然连声招呼也不跟我打?”
曹玦明目光有些闪躲:“不是的…近日事忙,抽不出时间去看你…”
青云没理会他的借口,直盯向他的右臂:“伤势怎么样?”
“已经没有大碍了。”曹玦明深吸一口气,“姜姑娘,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请快回家去吧。”
青云瞥了他一眼:“想让我快些回家?那你就跟着来呀,我有事问你!”说罢绕过他,径自往门里走了。
曹玦明呆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低下头乖乖随她进门去了。
第三十七章逼问
青云把曹玦明带回了家,一进客厅就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连茶也懒得叫人上了。
倒是曹玦明对这种孤男寡女的场面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再劝她:“留个丫头下来陪着也好,不然就让半夏或麦冬进来。对了,上回麦冬竟违了我的令,擅自将你的身世告诉了龚知府,我已经责备过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让他向你赔罪,不如就趁今日,叫他来赔不是吧?”
青云却径自往椅子上坐了,对他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就让他在外头等着!只当是对他多嘴的处罚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他没告诉龚知府,刺杀的事一出,结果还不是一样?我总要把楚王妃想杀我的理由说清楚,才能取信龚知府的。今天是我要跟你说话,又不想叫旁人听见,为什么要叫人进来?”
曹玦明苦笑了下,在离她足有一丈远的交椅上坐了,才叹息一声道:“瓜田李下,总要避嫌的。青姐儿,我知道你素来待人和气,也没架子,与我也相识久了,许多规矩礼数,都懒得去理会。但你如今身份大白,贵为金枝玉叶,行事就不能象从前那样随意了。况且你如今也大了,比不得小时候,总要为自己的闺誉多想一想。”
青云挑挑眉:“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以前却没这么劝过我,现在是怎么了?忽然改了想法…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曹玦明忙道:“没有,真的没有!从前我虽然隐隐猜到你的身份,可到底不曾作实,况且外人又不知情,我关心你,就象是关心妹妹一般。然而,如今知道你身份的人多了,我就该多为你着想。无论如何,我只是一介太医之子。是不配与你结交来往的。”
青云对这话嗤之以鼻:“说得好象我做了宗室女,就成了病毒似的,见不得人,也不能交朋友了吗?你怎么不配跟我结交来往了?皇后娘娘还召你进宫去说话呢,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认识你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说自己不配与他们结交来往?!”
曹玦明哑口无言,心中隐隐觉得这两种情况是不一样的,但为什么不一样,他又不敢多想。
青云见他这样,心下越发郁闷了。便再问他:“你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又是有名的大夫,王公贵族素来是司空见惯。我不知道你这种妄自菲薄的念头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是流民之女也好,是官家千金也好,是宗室女也好,我还是我这个人。你瞧我干爹,还有周大人、周姐姐他们,连家里的下人,跟我说话也跟从前没有两样,哪怕是龚夫人、姜五太太和姜融君她们对我的态度客气了许多。也没到与我断绝来往的地步,为什么就只有你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曹玦明低下头,轻声道:“那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青云紧追不放。
曹玦明却抿紧了嘴唇。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青云有些生气,抱臂瞪着他,也不说话。他便低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眉间隐隐露出几分黯然。
忽然,青云想到了一个可能,不怒反喜,便笑吟吟地问他:“你说的不一样…是不是指你跟我的关系,与其他人跟我的关系不一样?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呢?”她伸手撑着下巴,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如果说…你是拿我当妹妹的话,那干爹也拿我当女儿呀?都是亲情嘛!”
曹玦明的神情更加苦涩了,头也垂得更低:“不是…我怎能做你的哥哥?”
不做哥哥?那更好!青云再接再厉:“那就是友情了?你既然没把我当妹妹,那就是当成朋友了,周姑娘也是我的朋友,论及友情,原也是一样的。”
曹玦明还是苦笑。他倒乐意将青云当成是朋友,但心底的声音却告诉他,那不是他希望的。
青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了:“世界上的感情,不外乎三样,不是亲情,不是友情,那就是爱情?你喜欢我吗?不是哥哥对妹妹那样的喜欢,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曹玦明一路听,双眼就一路越睁越大,听到最后,几乎是瞠目结舌。这么大胆的话,怎会有女孩儿敢说出口?!可偏偏他又对青云十分熟悉,知道她虽然胆子大,却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孩子,绝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更让他害怕的是,他心底深处竟然隐隐有一种想法――青云说对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正因为抱着这种念头,他才会自惭形秽,唾弃自己居然对一位宗室贵女产生了不该有的妄想,所以才会决定远离。
他脸色苍白,面对着青云的盈盈双眸,竟不敢回答,也不敢反驳,最后,他仓皇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就要往门外走。
“你给我站住!”青云沉下脸,高声喝住他。
曹玦明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却没有勇气回头。
青云深吸一口气,努力瞪着他的后背:“你现在要走,是嫌我不要脸,说出这种不守规矩的话,恨不得早日离了我,省得脏了你的眼――还是因为害羞,所以不敢回答?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要是你真没这个想法,那算我自作多情!以后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曹玦明无法选择前一种答案,他怎能容忍自己用这种方式羞辱青云?可要他承认自己是因为害羞才不敢面对,他又说不出口。最终,他只能犹犹豫豫,想要回头,又不敢回头,期期艾艾地说:“不是这样的…我…我没觉得你不要脸…你不要那样说自己…我…”
青云的脸色略缓和了些:“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里又没别人在,你尽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没必要顾虑太多。”
曹玦明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才有些难过地道:“我不配…姑娘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你很好,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儿了,只是我不配…”他深吸一口气,“等你回到京城。有了正式的宗室名分,皇家自会为你安排合适的婚配,不是王公贵族子弟,也该是名门世家之后,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子,无才无德。怎敢高攀金枝玉叶?以往我是放心不下,才会一直陪着你,如今我可以安心了,正巧我需要的药材已经收罗完毕,我想…再过几日。我就可以启程回南了,等到了老家,正巧可以赶上过年呢。”说完最后这句话。他的头就低了下来,心里有些难过,但也有一种解脱感。
青云的脸色却又黑了,她拿起手边的杯子想要摔,忍了忍气,又放下了,硬帮帮地道:“你以前可没说过要走!怎么?现在不过是把我的身世跟几个当官的说了,皇家认不认还不知道呢。你就想丢下我跑了?那要是他们不认呢?你是不是觉得,楚王妃马上就要倒霉了,我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你就可以丢下我跑了呢?!”
“绝非如此!”曹玦明激动地转过身,“若我有这种想法,就叫我不得好死!姜妹妹。我绝不会丢下你的!若是皇家不认你,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孤苦无依!”
青云的嘴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窃喜:“你看,你明明还是很关心我的,说什么要走?你难道不愿意陪着我,看看皇家是否会承认我,接受我?等到皇家为我正名了,你难道不愿意看看他们会怎么对待我?是冷漠还是真心关怀?是怨恨还是装模作样?你不想知道我以后过得好不好吗?万一他们不认我了,那我至少还有你可以依靠啊!”
曹玦明张了张嘴,迟疑地道:“还有…还有刘经历呢!”
青云一摆手:“干爹要留在这里做官,可龚知府跟我说了,我可能要到京城去。如果去了京城,皇家又不认了,干爹和周大人、周姐姐都在这里呢,到时候叫我投靠谁去呀?”
曹玦明想了想,毅然道:“这不行!若你真要独自上京,我得陪着一道去!无论如何,我总不能让你在京城举目无亲,连个援手都没有。若仅凭那几样物证,还有两具楚王府亲卫的尸首,兴许不足以令皇上采信,但我一路跟着你走来,与你身世相关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去求见皇后娘娘,将事情经过与她分说明白,她一定会相信我的!”
青云心中暗喜,只是还有几分小不满,忍不住吐嘈:“瞧,你对着皇后娘娘,就一丁点儿隔阂都没有,想见就见了,却对我说什么身份有别,不该来往…”
曹玦明脸一红,低下头,惭愧了一会儿,才忽然惊觉自己被青云牵着鼻子走了,竟不知不觉地放弃了原本的想法,他怎能这样软弱?!
他不甘心地抬起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青云抢先一步,伸出手指按在他唇上:“醒过神来了?就算醒过神了,你也已经许下了诺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准你变卦!”
曹玦明整个脑袋轰的一下完全涨红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还是仓皇地逃走了,带着那张通红的脸蛋。青云心情很好地追出院子叮嘱他:“不要逃跑哦,你答应了的!还有,你不是没根没基的人物,如果你跑了,我可是知道你老家在哪儿的,我一定会找过去!”
曹玦明上了回家的马车,心情还依旧无法平息。青云的话是认真的吗?他何德何能…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他们身份有别,哪怕他再关心青云的将来,他顶多就是陪着她回京城去,看着她被皇家确认了身份,安排好生活,甚至是婚事。只要知道她能过得好好的,他就心满意足了,然后悄悄离开,回岍州去,告诉母亲,父亲的大仇报得如何了。
可是…如果青云真的认准了他,执意要追寻而来…他表现得太过决绝,会不会让她伤心?若是她以后过得不幸福,那又怎么办?
且不说曹玦明如何纠结,青云的心情却好极了。总算把曹玦明心里的想法弄明白了,看来他对她还是有真情的,只不过是被门第观念束缚住罢了。坦白说,她对自己能不能受到皇家承认,是没什么底气的。就算真的成了宗室女,随着楚王府倒台,皇家之中又有几个人会关心她呢?搞不好将来的日子还不如现在称心如意呢!如果她真的需要去京城见皇帝,大可以趁这个机会探一探皇家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一旦有不好的苗头,她趁机走人算了。如果走不了人。那就得想办法让皇家松口,允许她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也许,深受曹玦明尊崇的皇后娘娘可以利用?
曹玦明是个善良的人,医术出众,人品端正。家境殷实,对她还有真感情。这样的男子算是上好的婚配对象了。青云想,如果是在现代。遇上这种条件理想的男人,她倒追都愿意。什么身份有别,什么门户不相当,见鬼去吧!那都是古人才会有的想法。外贸公司中层管理的白领女,跟医术世家出身的年青名医,那不是正好门当户对吗?
少男少女间的一点小波澜,并未影响生活如流水一般进行着。青云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可证明身份的证据全都交给了龚知府,连同与楚王府亲卫“可疑”行径有关的报告。一同由快马送往京城。若是顺利的话,十天后,皇帝就可以收到这两份报告了。
与此同时。第一批一千间为老兵们修建的房屋近乎落成,龚知府下令陈通判等人要加班加点,尽快将房子完全建成。因为已经有老兵陆续带着家眷抵达了。虽然朝廷定下的报道日子是八月,但总有些人心急着想看到自己即将拥有的地产,提前赶到了锦东。为了安置这部分人,可费了龚知府不少心思。刘谢与众吏员也完成了量地的收尾工作,从荒原上赶了回来。
青云拉着周楠,带了家人,坐着马车往老兵社区那边参观。那些屋子盖得离城不远,就在锦东城北城门到吉门子庄之间的空地上,放眼望去,一排排,一列列的,虽然结构简单,但还是挺壮观的,吸引了不少人去看。
青云与周楠逛了一圈,回来的路上就忍不住挑刺:“那位陈通判,好象只让人盖了三间房,周围划了线表示是院子的范围,也就算了,其他配套设施完全没有啊!”下水道呢?粪池呢?消防设施呢?道路也有些窄,走路是没问题,但两辆马车并排走就有些不够了。可在这锦东府,马车是基本的交通工具吧?等老兵们入住社区,加上家眷,那可有几万人呢,这么窄的道路,可不利于日后的发展呀!再说了,这么大的社区,不需要划分成几块,便于管理吗?
周楠听得半懂不懂:“还需要什么东西么?我觉得那房子挺宽敞的,算不错了,看起来比清河县大部分流民们盖的房子强些。”
专业工匠盖的房子,跟普通流民盖的当然不能比,但生活可不仅仅是有屋可住而已。再说,那种房子住也住不舒服的,她留意到,盖房子的人好象没有修火炕,在东北过冬天,怎么能没有炕?本地人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么会犯错的就只有那位陈通判了!
还是回去跟周康与刘谢说一声吧,可别等老兵们都来了以后,弄出点乱子来,对整个锦东府衙的人都不好。
青云心下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言,等到晚上刘谢从衙门里回来,便跟他说了。
刘谢起初在她跟前还是有些佝谨的,尤其是龚知府特地找过他谈话,让他对青云礼敬些。不过日子一长,青云态度如昔,他也渐渐回复了原状,与她有说有笑的,倒是龚知府在青云拜访了他夫人一次以后,便不再跟刘谢谈论这方面的事了。
刘谢听了青云的话,颇有些吃惊,他觉得陈通判虽不中用,但龚知府一直在旁监督,应该不至于出这种纰漏,但想到近来龚知府的精力基本都在与东秦之间的纠葛,以及楚王府一事上,大概也没留意到陈通判在工程将近完结之前出了差错吧?他连忙换了身衣裳,叫过青云:“你随我上龚家去一趟吧,我瞧你去说,龚大人兴许会更上心些。”
青云哑然失笑,便答应了。两人一同出门去了龚家,但到了那里时,就看见龚知府还穿着官服,脸色阴沉地坐在客厅里,手中拿着一封信,似乎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