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清算的时间了,由于紫光山上的追兵被御卫部队抓了个正着。经人辨认都是罗家私兵,带队的还是罗氏一个兄弟,因此罪证确凿,罗家覆灭得很顺利。那段时间,楚王妃因为催生孩子,伤了元气,一直在王府里休养,谢绝探望,青云也被以楚王嫡女的身份养在她身边,皇帝和宫里的人都没见过孩子,连有意探病的宗室贵妇们也被挡了,因此没人知道楚王府嫡出的“郡主”,居然长着她“父亲”楚王与“母亲”楚王妃都没有的美人尖。
楚王妃痊愈之后,就把青云丢给了乳母与丫环,天天往皇宫跑,照顾“二皇子”祚云的饮食起居,连这个名字,也是她窜唆着楚王向皇帝进言的,觉得是个大吉大利的名字。皇帝也觉得不错,就给二皇子用了,只是觉得楚王妃老进宫实在太奇怪,曾经暗示过楚王,让他劝楚王妃多留在王府里照看自己的孩子。但楚王妃没听,楚王一向唯妻命是从,也就由得她去了。楚王世子被母亲丢下,反而与“嫡出”的妹妹多了相处的时间,在青云还在楚王府的那三年时间里,她一直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青云听得暗暗感叹,心想楚王世子虽然可恶,但也许说的并不完全是谎话。只可惜她是穿过来的,前身的记忆完全没有,看到他,更多地想到他是楚王妃的亲生儿子,什么兄妹情份都是浮云。
皇后还在那里哽咽:“她心疼孩子,想要天天见祚儿,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只是怨她不肯将女儿抱来给我看,只说青儿身子弱,吹不得风。我当时害怕孩子真会生病,又常听她说小孩子年幼时容易夭折,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私下细想,祚儿是不足月就生下来的,自幼体弱,也不至于不敢出门,怎的青儿足月出生的反而比他更弱了呢?我害怕姐姐一心顾着祚儿,就把青儿丢在一旁不理会了,但又怕惹恼了她,她会待孩子不好,因此只能忍着…”
皇帝冷哼:“你倒是个能忍的,明知道那毒妇性情为人如何,还要把孩子交给她,便是不能亲自去探望,难道就不能派个心腹去瞧?朕立你为后,原是见你心地软,不是个会害人的,强似再立一个象罗氏那般刻薄狠厉的人,再害得朕膝下空虚。没想到。你心地虽软,耳根却更软!竟对楚王妃屈从到这个地步,若不是她从不能在后宫过夜,兴许朕这些年连一个皇女都添不成了!饶是如此,还是叫她钻了空子。朕问你,以你的名义送去大皇子幽禁之所的毒汤,可是那毒妇的主意?!”
皇后震惊:“毒汤?皇上,臣妾从来不曾给大皇子送过东西!”谢姑姑却悄悄拉住了她,小声道:“皇后娘娘,那时曾有过半个月功夫。您玉体不适,楚王妃天天进宫来,见您没精神处理宫务。曾代劳过两日,还让奴婢们别告诉您。是奴婢觉得不妥,悄悄向您禀报,您强撑着病体阻止了。如今想来,大皇子也差不多是在那时候病倒的…”
皇后心下大惊。如果真是这样。那楚王妃曾经以她的名义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更让她害怕的是:“废后罗氏临死前…曾经大骂我面慈心狠,对大皇子下毒手,她是为了儿子报仇,才命内线暗害二皇子。我当时只觉得是她临死前的疯言疯语,难不成…她说的是真的?!”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二皇子被废后罗氏的暗线所害,这件事确实是真的。他曾经以为这是罗氏不甘心失势而进行的反扑,没想到是楚王妃害人在先,结果却让她的亲骨肉遭受了报复。
皇后想明白这一点。不由得痛哭失声:“原是她作孽在先,害死了祚儿,怎的还要怪我没照顾好孩子,又迁怒到我与曹太医身上?竟差点儿把青儿也害死了!若不是九弟护住了孩子,我定要寻她拼命!”
青云听到这里。已经无语了,冷笑道:“这位楚王妃其实是贪图皇位吧?反正楚王是做不了皇帝的了。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儿子送上那个位置?她要是没起偷龙转凤的念头,她儿子还好好地活着呢,而且还在亲王府里享尽荣华富贵;她要是没有为了确保儿子能做太子,暗中向大皇子下毒手,废后罗氏也不会报复到她儿子身上,她儿子还能安安稳稳做皇太子。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还有脸怪到别人头上?!”
皇帝眯了眯眼:“只怕楚王弟要造反,也是她怂恿的!楚王弟从前最忠于朕,在朕处境最艰难之时,他也依然站在朕这边,无缘无故怎会要反?定是楚王妃觉得自己儿子死了,皇位无望,做太子的是皇后亲子,她不甘心了,索性调唆着楚王弟夺位。只恨楚王弟太固执,事事听从这毒妇调派,否则朕何必苦恼?!”
楚王妃确实是不甘心的。皇后已经审问过鲁顺,对当年楚王妃的想法是再清楚不过了。她从来都不觉得是自己对大皇子下手,才招致废后罗氏的报复,反而觉得是皇后与曹太医照顾二皇子不周,后来又听说皇后身怀有孕,想法就更扭曲了,认定是皇后嫌弃自己的儿子不是她亲生,因此故意牺牲这个假儿子,将废后罗氏与大皇子连根铲除,然后再生一个皇子占据太子宝座。这样一来,皇后就再也不需要自己这个姐姐了,有了皇子护身,大可以向皇帝坦白当年的真相。
有了这种想法,楚王妃已经不能容忍青云的存在了。她打算直接弄死青云,也报一个“暴毙”,作为送给皇后的新年大礼,好让皇后亲眼看着女儿死在眼前,尝一尝丧女之痛。为此她同意了让青云进宫晋见皇后的计划,便有了皇后赐衣,宫人量体之事。同时,为了确保无人发现她会在青云身上下毒,她还弄死了负责青云日常诊脉的曹太医,这也是为了报复他没有照顾好二皇子,又诊出了皇后的喜脉。
就在青云试穿新衣的那一天,姜锋无意中发现了楚王妃的打算,惊慌失措之下,拼命劝说她改主意,又让她为长子积福,见她不为所动,便又改变做法,表示愿意将孩子带走,不让皇后有机会见到女儿,让楚王妃以此为胁,逼皇后不得向皇帝坦白。楚王妃初时被他说服了,同意让他带走孩子,为了防止他违反诺言,还让心腹侍女红绡跟了去。若姜锋有一丁点异动,红绡既可以杀孩子,也可以回来报信。
只是姜锋与红绡带着青云走了不到一天,楚王妃又后悔了。姜锋是她与皇后共同的堂弟,万一他投向皇后怎么办?自己手里可是半点依仗都没有,连人质青云也被姜锋带走了。红绡不过一介弱质女流,能做什么?
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楚王妃在派人追赶姜锋的同时,又命人将庶女抱过来顶替了青云的身份,并让人重做进宫时要穿的新衣——原来宫中派人做的那一件,已经被青云穿走了。同时,为了确保没人认出“轻云”是假货,她把剩下的知情人又灭了一圈,连身边的心腹侍女碧罗也不放过,只因她觉得碧罗心软,容易泄露实情。加上早就被除掉的曹太医,以及下落不明的姜锋与魏红绡,当年的知情人就只剩下她与皇后,还有她身边的鲁顺以及皇后身边的谢缃绮、马德安而已。
连姜家二房的人,也不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只当姜锋兄弟是知道了楚王妃杀妾诛女的罪行,意欲告发,才会参与到姜钧一家的灭门惨案去的,还以为是在清除家族中的“叛逆”。这些年来,姜家二房也帮着楚王妃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皇后虽有所察觉,但因为顾虑到“女儿”的安全,也只是说说而已,不敢当真插手去管。
楚王妃原本让姜锋带着孩子去西北的,不知为什么,姜锋没有照做,反而去了东北,等到他终于转往西北时,已经是好几年以后了,楚王妃派往西北的人手早已撤回。若不是姜家人发现了他的死讯,也许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青云,则明白是曹玦明为了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一路追踪魏红绡的下落,找到姜锋头上,又遇上她这个疑似姜锋之女的人,为了确保姜家不会发觉,特地写了书信去河阳报讯,才会引发了后来的一连串事情。否则此时此刻的她,大概还在清河县过着小富则安的平凡日子吧?
书房里一片寂静,青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七十六章安排
周围人人都在沉默着,青云这口气叹得有些突兀,众人都抬头望向她。
青云此时心情正复杂着,见众人看自己,勉强笑了笑:“楚王妃做事不留余地,狠毒太过了,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在她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送来了姜九爷的讯息,否则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仇人呢。”
皇后听着眼圈又红了:“九弟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只是他也糊涂,受了姐姐逼迫,怎的不来找我呢?他武艺超群,想要摆脱红绡那贱婢是易如反掌的,只要他带了你去寻我,说出真相,不但你们两人性命得保,我也不至于被姐姐威胁了这么多年…”
皇帝却冷笑道:“他是你兄弟,自然明白你的性子,你哪儿是楚王妃那毒妇的对手?说不定被那毒妇哄几句,你就反把姜锋当成是歹人了!再说,你那时有胆量跟朕说实话么?!”
皇后抽泣着低下头去,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她自己心里也明白,那时候她后位未稳,又还没生下皇子,后宫中更有别的妃嫔美人争宠,有美貌有家世有心计有手段,个个都比她厉害,没有楚王妃撑着,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果姜锋真的抱了青云找她说出真相,她心中再怨,也拿楚王妃没有办法。亲王正妃是超一品的外命妇,没有确切的罪行罪证,是不可能扳倒的,而她又没胆子说出楚王妃的罪行来,万一被别的妃嫔发现了端倪,那事情就再无转寰的余地了…
她当时能做的,顶多就是将姜锋安排到别的职位上,再把女儿青云交给宫外信得过的人抚养,极有可能要向娘家亲人求援,可青云若落在姜家二房手里。与落在楚王妃手里又有什么区别?明明是同胞亲姐妹,都是嫡出,她贵为皇后之尊,在娘家人面前,说话却比不上楚王妃管用。
虽然皇后清楚娘家人糊涂,曾经为楚王妃办了不少错事,但血浓于水,她还是要为家人说说情的:“皇上,臣妾的娘家族人受楚王妃指使,做过不少错事。但也有九弟这样一心为皇上尽忠,不惜牺牲前程救下皇家血脉的人。求您看在姜家世代忠良的份上,别迁怒姜氏全族。”
皇帝对姜家早已有了处置方案。之前也跟青云商量过了,此时只当皇后放屁,反而转向女儿道:“好孩子,你瞧瞧,你母后糊涂到这地步。朕能怎么办?不是朕有心瞒着你,实在是信不过这糊涂妇人!”
青云干笑了下,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信不过皇后,可皇后实际上又没有坏心,她会一错再错,既有楚王妃的误导。也有皇帝与她沟通不良的缘故…青云便对皇帝说:“父亲当初立母亲为后,其实也是看在她性子软、不会害人这一点。做坏事的都是楚王妃,您处置楚王妃就好。母亲这样的…只要您跟她把话说明白了。让她别自作聪明,想必是不会生出事来的。”
皇帝冷哼了一声,倒是没反对。
皇后怔了怔,很快醒过神来,忙膝行至皇帝书案前。望着皇帝恳切地道:“皇上,臣妾真的知错了!从今往后。该怎么做,皇上只管吩咐,臣妾事事都听您的!绝不会再自作聪明了!”
皇帝又冷哼了一声,这回的脸色又缓和了些。
他对唯一的儿子十分看重,一心要保太子继位,若不是看在太子份上,早就把这个糊涂皇后给废了!可他心疼太子,就只能容忍皇后,在外人面前还要维护皇后的体面,又怕皇后耳根子软,被人挑拨着在太子耳边说些不该说的话,因此长年将儿子带在身边照顾,父子之情又比常人更深些。若皇后从此以后真的听令行事,再不自作主张,那就让她安安稳稳在后宫过太平日子又如何?她本就不是个爱生事的,只是没手段,挡不住旁人算计罢了。他只要教会儿子,千万别由着皇后摆布,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只是这样一来,却是可怜了长女。
皇帝忍不住又看了青云一眼,叹了口气:“好孩子,你这些年真是受委屈了,今后怕是也…”他眼中有些不忍,没有说下去。
青云心中敞亮,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要紧的,父亲,其实我现在已经过得挺好了,比以前更好,就是行动不大自由。不过…父亲,弟弟的将来要紧,如果被外人知道我的身世,借以攻击母亲,对弟弟的影响就大了!其实…我不应该留在京城周边的,不如…”她顿了顿,“不如您让我回锦东去吧?”
“胡说!”皇帝立时恼了,“你是朕的嫡长女,不能回宫正位已是委屈,怎能让你回锦东那种地方去?!”
青云忙道:“可是现在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有这么多,父亲与母亲身边的人固然都是可靠的,但楚王妃那边呢?现在他们已经是败了,万一他们不甘心,揭开了当年偷龙转凤的秘密,拼着自己死也要拉下母亲和弟弟,那怎么办?我住在城外,虽然身边也有许多人保护,但要是楚王府出动高手来抓,我能逃得过去吗?他们再找几个证人,或许还来点证物什么的,那母亲就百口莫辩了!还不如我赶紧离开京城,锦东又是您心腹臣子坐镇的地方,不怕会出什么差错。就算想要我回来,至少也得等到弟弟的储位坐稳了再说呀!”
皇帝却听不进去:“这件事不必再提!朕是不会让你回那种地方去的!”他早从楚王世子那里打听过了,又提了曹玦明来细审,清楚地知道青云在锦东还有个干爹,真真当成是亲爹一般的孝顺,两人相处得极好。他这个真正的亲爹还没能享几日女儿的孝心呢,怎能便宜了一个小吏?!
女儿之前也没提要回去的事,忽然改了主意,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她是害怕姐弟反目,还是担心自己会为了太子牺牲她?皇帝越想越不是滋味,女儿怎能不信任他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青云道:“青儿。你皇弟也在城郊的行宫里养着,他是个聪明孩子,只是脾气不大好,都是因为有这么个母亲的关系!改日朕得了闲,带你一同去瞧他。你们是一母同胞,一定会相处融洽的!”
青云僵了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如果太子是个憨厚的孩子也就算了,既然是聪明人,脾气又不好,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不会记恨上她?将来太子可是要继位做皇帝的啊!
她只能再劝:“父亲,这样不好,弟弟那里一定也有很多人侍候。他们会怎么想我的身份呢?这件事现在知道的人已经太多了,还是别再引起更多人的疑心了。”
她苦口婆心,皇帝却固执己见:“朕派到太子身边的人,都是最忠心可靠的,朕不让他们外传。他们就不敢!你不必担心。你们是亲姐弟,万没有见过父亲,见过母亲,却不见亲兄弟的道理。你年纪还小,日后还要依靠这个弟弟照顾呢,早一日与他相认。就多亲厚一日。”
青云哭笑不得,却又不敢再多说了,免得让皇帝发现她其实是生了逃避的心理。情愿回锦东去过小户人家的平凡日子,也好过被困在京郊庄园里不得自由。
皇后一直听着,倒是上了心:“青儿,你如今是住在京城的什么地方?”
青云照实说了,皇后不由得看了皇帝一眼。眼圈又红了,看起来非常感动:“皇上竟然把那个庄子赐给了青儿。实在是皇恩浩荡!青儿,你不知道那个庄子在皇上心里的份量,皇上会将它赐予你,是心疼你,还不快谢恩?!”
青云愣了愣,她好象早就谢过了吧?
皇帝则没好气地说:“好了!该谢的都谢过了,孩子是在外头长大的,别拿宫里的规矩拘着她。一家子亲骨肉,讲这么多俗礼作甚?!”
皇后连忙应了,又感动得直抹泪,谢姑姑很有眼色地扶她起身,只觉得心头放下了大石,十几年的担忧都化为乌有了。
皇后抹完了泪,又道:“皇上,太子小时候,您曾带着他与臣妾一道去庄子上小住,那时候太子很喜欢那里的景致的。既然如今庄子给了青儿,您又想让他们姐弟多见见面,何不将太子迁往庄上去?太子如今住在离京城近百里的行宫中,委实太远了,若是迁去庄上,皇上想见他时,也方便些,正好也可以让两个孩子多相处些日子。”
青云猛地扭头去看这个新认的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如果可以,她宁愿太子永远也别知道她这个姐姐的存在,免得将来他皇位受母亲丑闻威胁时看自己不顺眼。但如果皇帝与皇后都想让他们多培养一下感情,她是没办法拒绝的,真到了那种时候,她就只能费尽心思讨这个弟弟的喜欢了。这位太子估计年纪也就是十岁出头,还是小学生呢,应该不会太难相处吧?青云实在有些没底,只好转头去看皇帝的反应。
皇帝似乎有些犹豫,现在还不是把太子接回来的时候,那个庄园离京城太近了一点,又是在郊外,要是有人欲对太子不利,那地方可比行宫要容易攻破得多。想了想,他对皇后道:“还是过些时候再说吧,如今楚王势败,湘王就不大安份了,在背后鼓动几个朝臣上本,劝朕早定储君。湘王世子在宫中,还想方设法收买宫人,似乎想对卢妃不利。朕已经有所准备,只要他敢下手,朕就能抓他个正着,到时候再无人能威胁凌儿的储位,他要回来也安全多了。”
皇后为儿子觉得委屈:“可如今都快过年了,难不成要太子在行宫过年?”话虽如此,她先前就保证过会事事听从皇帝安排的,因此也就是抱怨一声,便不再提起。
倒是说起过年,皇后便有了新主意:“不如让青儿进宫陪我们一道过年吧!自打孩子出世后,还没有过呢。若太子年前不能回宫,咱们身边有青儿在,也能少些寂寞。”
皇帝对此颇有些心动,只是还有些顾虑:“好是好的,但新年期间宗室与外命妇都要进宫朝贺,各宫妃嫔也常走动。青儿进宫来,没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必会引人疑心,那时候倒不好收场了。”
“这有何难?”皇后笑道,“只说是臣妾收的义女好了!”但她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不,这不好,只是臣妾的义女,没个正经身份,那起子外命妇们哪里瞧得起她?在咱们看不见的时候。不定怎么怠慢孩子呢。再说,青儿这年纪,过两年也该论婚事了。没个好身份,将来要找个体面的好人家也不容易。”
皇帝身为父亲,一想到女儿十几年流落在外,首先的反应只是在物质上补偿女儿,但一涉及到朝政储位等问题上。就算是委屈孩子也会照做。但皇后却是做母亲的,想到的更多,身份、姻缘…她甚至马上就回忆起京中几家有适龄子弟的勋贵高门,盘点着哪个年青人比较配得上女儿。
青云没提防她忽然就把话题从进宫过年转到了自己的婚姻上头,心头警铃大作,忙道:“要什么身份呢?如果太麻烦的话。我一个人过年也没问题的,要是父亲母亲想我,我可以找个时间进宫给你们拜年。”
“这怎么行?”皇后大惊小怪地拉住她的手。“傻孩子,你硬生生被人带走十几年,自然该在母后身边多待些日子的。你别怕,即便过年时进宫的人多,那些人也不敢在坤宁宫中乱走。你只管在宫里住下就是!”
青云无奈,想了想。道:“如果真要安排身份,其实楚王庶女就行,我之前也一直以为自己是。”
“不行!”这回竟是皇帝与皇后不约而同地开口否决了。帝后彼此对望一眼,皇帝便先道:“若你真成了楚王庶女,楚王就有理由要你去为嫡母侍疾,岂不是羊如虎口?有孝道压着,朕便是不想你去,也不好跟朝臣交待。”
皇后反对的理由则是:“怎能让你去认素锦那贱婢为生母?”
原来楚王的那位侍妾,本名叫素锦,还真是被废后罗氏赐下去的宫人。不过她原是皇后入宫时陪嫁的丫环,与谢姑姑缃绫身份相同。但与谢姑姑二十年如一日的忠诚不同,这个素锦有几分姿色,野心也大些,贪慕宫中繁华,也想要做妃子,但她并不傻,知道当时的皇后罗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因此为了自己的前程,竟不顾主人的安全,向罗氏投诚了。在罗氏的安排下,她就趁着当时还是淑妃的主人姜氏怀胎不足三月的时候,爬上了皇帝的床。幸好皇帝及时发现人不对,她未能得逞,但已经被淑妃姜氏撞见了。淑妃一气之下动了胎气,差点儿流产,皇帝马上就察觉到素锦的真实用意了,立刻命人将其杖毙。
只是皇帝没想到,这个素锦没死,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她被罗氏救了,又混在即将赐入各藩王府第的美人队伍中,顺利地出了宫,成为楚王府的一名侍妾。虽然这个身份远不如宫妃风光,但素锦被皇帝的冷脸吓破了胆,也就乖乖接受了。
等皇帝知道素锦的真正下落时,她在楚王府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并且受过楚王宠幸了。皇帝无奈,试探过楚王,觉得还算可靠之后,他把真相告诉了这个兄弟。楚王从此就冷落了素锦,但素锦已经怀孕了,然后在楚王妃从紫光山回来,身体受损只能安心休养的时节,生下了一个女儿。
对于皇后而言,这个素锦不但是背叛的侍女,她生的女儿还无耻地冒充自己女儿的身份长达十多年,并且几次三番挑拨自己,意欲动摇太子的储位,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她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为素锦名义上的孩子?
皇后提出了另一个建议:“不如给青儿寻个宗室身份?亲王府第不容易找,但郡王府多的是。如今宗室王府里头,没及笈的女儿不曾正式登录入册的也不是没有,若是外地的王府,京城里的人家没见过更是常事。不如寻个没了后人的外地王府,给青儿入了籍,至少也是个县主,然后再假托她家人没了,无依无靠,收养进宫中,皇上与臣妾再给她提一提身份。一个郡主是稳稳当当的,再过几年升到公主,也不算难,到时候就正经是皇上与臣妾的女儿了,说亲事也方便。皇上觉得如何?”
皇帝听着觉得还算靠谱,就真的考虑起来了。青云听得目瞪口呆。
住在庄园里,虽然不得自由,但只要不出庄,她想干什么都没人管,而且今天她还求得皇帝老爹同意自己出庄了。如果真的进了宫里生活。她不是比在庄园上更惨?不但没自由,还要被宫规约束,甚至要直面后宫嫔妃的勾心斗角…
青云立刻就干笑着大声说:“这些事以后再说吧。现在父亲有大事要忙,别为了我这点小事分了心。”见皇后要说什么,她又飞快地抓住对方的双手,睁着一双无比诚恳的双眼道:“母亲,只要父亲和您好好的。弟弟好好的,将来您还怕我会受苦吗?”
皇后被女儿忽然间的亲近感动了,含泪连连点头:“好孩子,你想得周到。皇上,就依青儿的意思吧。这事儿不必着急,待臣妾回去细细翻看宗室名册。看是否有合适的人家再说。”
皇帝于是便点了头:“那就这么定了,皇后回去好生寻找,等宫中平静下来。太子也回京了,到时再安排青儿的事不迟。”
青云总算松了口气。可惜,这件事只是暂时推迟,并不是取消了,难道她真要过那种日子吗?
半晚上过去了。皇帝身体本就虚弱,此时已有些撑不住。皇后也经过大喜大悲。感到了极度的疲劳。青云趁势辞行,打算回庄后好好想一想将来的事。谁知出了御书房,皇后却追了上来,眼中带着哀求之色,泪眼汪汪地对她道:“好孩子,你这一走,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进宫。母亲好不容易见到你,想要跟你多说说话。你明儿再来好不好?”
青云怎么可能答应?只得劝她:“请您原谅,我住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来往不大方便。您放心,我过几日就会再来的。”
皇后却不肯死心:“每次都要出城进城,实在太费事了,晚上城门已经关闭,去接你的人必定是凭借御赐金牌才得以出入城门,一次两次倒也罢了,长此以往,守门的官兵必会起疑心的。我在城里有一座陪嫁的宅子,日前虽走了水,但只烧毁了几间屋子,剩下的地方还能住人。你且随我的人到那里去歇息一晚,明儿再进宫来陪我说话。如何?”
青云很想回绝,但看着皇后的眼神,却又开不了这个口。这个娘虽然很糊涂,又常常做错事,但她爱女之心倒是真诚的。青云想了想,转头去看石明朗。石明朗有些犹豫,便无声地行了一礼,回头进了御书房,不一会儿回转,微笑道:“姑娘只管去,皇上也想让姑娘明儿再进宫来说话呢。”
皇后大喜,青云也就答应了。当下皇后便派了马德安领路,青云在石明朗等人的护送下,坐着马车到了皇后那座陪嫁的宅子。
此时已是半夜,宅子里的人都睡下了,马德安因顾虑着青云的真实身份,以及前儿轻云郡主才闹的那一出,也不明白告诉宅里的人青云是谁,只说是皇后要召见的贵人,便安排她在一处清幽精致的小院住下了。石明朗见宅中侍候的人齐全,留下两名护卫守着,就回宫复命去了。
青云心神有些乱,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头就有些发沉。院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倒是比庄园里的尺璧等人业务熟练些,但她们无一不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有一个年长的婆子,瞧穿戴还相当有体面的,甚至用请安的借口前来探青云的口风,想要知道她是谁,怎么认识皇后的,要进宫做什么,等等。青云不耐烦应付她,随便编了几句搪塞过去,又想起此时就在京城里头,不知能不能联系上曹玦明?她刚刚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急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商量。还有姜融君介绍的那个牛辅仁,不知能不能联络上?
就在青云一边想着日后的计划,一边等待皇后传召之时,石明朗忽然在大白天闯进了宅子,拉起青云就要带她离开。
青云问怎么了,他脸色难看地道:“宫中出事了,皇上来不及吩咐,皇后怕姑娘出事,让我送你回庄上去。”
第七十七章青烟
宫中出事了?出什么事?
青云飞快地抓住石明朗的袖子:“宫中到底怎么了?父亲和母亲没事吧?”
石明朗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在下是奉命前来送姑娘回庄的,若耽误了时机,皇上与皇后必会怪罪。姑娘别为难我。”
青云心中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她甩开石明朗的袖子:“你给我说实话,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是不是父亲出事了?”
“姑娘!”石明朗忽然沉下了脸,厉声道:“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能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你再问也没用,赶紧随我们出城吧,否则你滞留城中,只会让皇上与皇后为你担心,不能专心处置正事!”
青云一向见惯石明朗笑嘻嘻的模样,只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小年青,哪里见过他发怒的样子?立时便愣住了,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自然知道事情轻重,便板着脸道:“好,我就听你的,马上跟你们出城,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如果你还不肯把事情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说罢便扭头去收拾了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披上斗篷,跟石明朗往外走去。
皇后的这座陪嫁宅子里,侍候的都是姜家陪嫁过来的家人,见青云离开了,便有个婆子上前笑问:“姑娘可是要进宫去了?”
青云正要胡乱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石明朗冷冷地瞪了那婆子一眼:“宫中的旨意,是你等可以随意揣测的么?!”
那婆子吓了一跳,赔笑着行了一礼:“是我多事了。”便忙忙退开。之后就再没有人上前多问一句了。
待走到避人的地方,石明朗才压低声音道:“皇后虽然信得过这些家人,但他们都是姜家二房派来的,焉知里头有没有旁人的奸细?为防万一。昨儿留下来的两名护卫都不能带了。”
青云没吭声,但她心里清楚,这“旁人”多半是指楚王妃,不过现在楚王因为造反事败而失势,虽然可保性命,但跟着他一块儿造反的人就难说了。姜家二房如果不是笨蛋,就该牢牢抱住皇后的大腿,那么日后的荣华富贵仍有希望保住,若在这时候仍旧唯楚王妃之命是从,帮着楚王府给皇帝添堵。那就是自寻死路,将来有什么下场也怪不得人了。
他们一路出了宅子,门前已有两人四骑等候多时了。两人都是曾往锦东去的御卫。可说是熟人,那位年纪大些的,青云隐约记得他好象是姓罗,另一个则姓周。后者年纪很轻,跟石明朗差不多。也是个官宦子弟,而且进御卫的时间比石明朗还要短些,但能接连执行秘密任务,看来也是皇帝信得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