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行宫大火,那么意图谋反的人已经明火执杖地对太子下手了,京城里的局势还不知道会严峻到什么地步,皇帝虽然有意保密,但知道这座庄子的人并不少,万一找上门来可就麻烦了。
真是的,她真不该到京城来,虽然认了亲爹妈,他们对她也还不错。但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转变,这转变还不是让人高兴的那种。如果身处太平盛世,她也乐得跟新认的爹妈多亲近亲近,做一做孝女。可她才认了爹妈几天,就闹出这等事来,随时都要受到牵连,她可没打算葬送掉自己的小命。万不得已时,也只能逃走了!
这么做好象有些对不住皇帝老爹,至于皇后老妈,青云反而没那么在意。她暗暗在心中忏悔:老爹。不是我不孝顺,明知道你可能遇上危险也要逃走,实在是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你的忙。那倒不如逃走了,给你减些负担,也减少了你被人威胁的机会。
青云独自在房间里默默念叨着,尺璧走进来见了,不由得觉得奇怪:“姑娘怎么了?”青云忙坐直了身体:“没什么,有事吗?”尺璧便道:“厨房的人来问,姑娘前儿说每三日要做一回面饼子。让把面粉作料都送到小厨房里来,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是不是还要做?仍旧是十个么?”青云忙道:“是十个,让小厨房做好了送过来吧。”
她藏起来预备做干粮用的面饼子,每三天就做一批新的,然后把之前那一批旧的换下来吃掉,不然这古代没有冰箱,那面饼子就算能存放好几日,也迟早会变质的。但这事儿只有她自己知道,丫头们还以为她每隔三天吃的都是新鲜做的饼,因此都当是一件怪事。青云有苦自己知,只能硬着头皮充作众人眼中的大胃王了,顶多就是每三天把美味的饭菜多赏几样给丫头们罢了。
尺璧出去了,桃儿走了进来:“姑娘,庄上的人来问,前儿您说要招新佃户,愿意让他们家中清闲的子弟来试试,还要给他们盖新房,这事儿还作不作准了?”
青云怔了怔:“自然是作准的,他们怎的这样问?”
“几位老人家都说,要是真打算盖新房,最好趁如今农闲的时候,找人来帮忙也方便些。若是盖得快一点,过年前就能盖好了,到时候年轻人们就可以搬进新房子过年,年后正好赶上开春播种。”
青云想想也对,只不过最近庄园以安全为重,她不是很想在这时候招外来的工匠,就怕有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不过,如果在年下有事让庄里的青壮劳力们去做,也省得他们跑出去惹事了。她考虑了一下,便对桃儿道:“你让人去跟他们说,我也想尽快把新房子建起来,但眼下外头乱糟糟的,天气又不好,不是动土的好时机。如果他们着实心急,现在就动工也行,但不能从庄外招工匠,看他们能不能凑足人手盖房,如果行的话,我这就拨银子下去买材料。”
桃儿想想庄里也有工造司,虽然人走了几个,但剩下的匠人都是有本事的,大宅华屋都盖得了,几间农舍又算什么?有他们指导着,佃户们有人有力气,倒还真能靠自己把房子盖成了,用不着到外头寻人去。于是她笑着应了,转身出去,过了两刻钟,拿着一个小本本回转,笑着对青云道:“佃户们都说没问题,还为姑娘算好了账呢,需要些什么材料,都列在这单子上头了。”
青云接过来一看,心算了下,觉得这些佃户的为人还算实诚,没有从中贪银子的打算,银子数目虽然比她估计的要多一些,但估计只是因为京城物价贵的缘故,而且留有余地,将来行事也方便。她便应了下来,将单子交给桃儿,然后亲自到里间箱柜里取了对牌来:“你去账房,照这个数要银子吧,拿到手后就直接交给工造司的人,让他们带着佃户们动工。给我事先说清楚了,庄园如今换了新主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饶他们资历再深,在我这里都不管用。如果有人手脚不干净,趁早儿收拾包裹离了这里是正经,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桃儿吓了一跳,怯怯地接过牌子走了。
幸好庄园里剩下的人,大多没那胆子学赵泰昌,又见青云这账算得明白,想做手脚也不可能,而且她一直住在庄园里,如果在银钱上做了手脚,叫佃户们发现了,闹将起来,可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就连差事都要丢了。于是大家都老实了。照着佃户们开出的数目,买了些质量不错的砖石木料回来,十来间新农舍的框架很快就建起来了。
青云见状,在饮食上就给他们添了份量。好肉好菜从来不缺,在工地上也有热茶水和姜汤喝,还能轮班上差,休息时间也能保证。没两日正好是该发月钱的日子,人人都按时领到了钱;至于佃户们,一日三餐里倒有两餐是主家提供的,自家只要负责一顿晚饭就行了。而且主家拿钱又爽利又大方,比先前那位又和气,还保证不加租子。庄园上下人等顿时都觉得换了这位新主人。虽然管事严格些。但日子倒比从前赵泰昌管事时好过,至少不会因为他贪了公中的银子,就害得大家没能拿到该拿的福利,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庄里的人们欢欢喜喜地盖新房,但青云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那日过境说要去京西大营接管统领位的官兵再没有后续消息传来,因为担心会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外人对这座庄园主人的注意。青云也没敢让人去大营附近打探消息,顶多就是在镇上探一探世人的口风。
行宫大火,灰烬都飘到京城去了,怎么可能瞒得过世人?起初镇上的百姓还议论过几句,说那行宫怎么说起火就起火了,如今这季节也不是容易起火的时候,更别说行宫周围还有许多官兵把守。但过得两日,就有衙门的官差在街上到处警告人们不许乱说话,于是也没人敢再提起。那些官差还曾经找到庄园门上,问及庄园是不是换了新主人,为何将前头主人的仆役都赶了出去,云云。青云便让前院里一个小管事告诉他,庄园确实换了新主人,但没有赶前头仆役出去,是那些人不愿侍候新主,才求了恩典,投旧主人去了。
官差很快就走了,并没多说什么,但青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盯上了自己?其实应该有不少人知道这座庄园是皇帝还在潜邸时的私产,如今忽然换了主,这新主人的来历免不了要引人好奇的。青云很庆幸此时已经将有异心的仆人都赶走了,不然此时就不会仅仅是几个没了着落的旧仆在官差面前嚼舌,而是有人迅速向有心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青云的心开始紧张,她觉得,也许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
密布在天空中的乌云一日比一日浓重,到了第六日,终于打起雷,闪起电,下起了倾盘大雨。庄上的工程不得不停了下来,随着雨势增大,众人连家门都不敢出了,连镇上也都是冷冷清清的,但通往京城的大路上却时不时有人冒雨骑马来往,大都是行色匆匆。
青云正听桃儿禀报最近有人送了一批十分便宜的砖石材料过来,看那帖子的署名是李进宝,似乎是庄园从前用过的二管事,因为被赵泰昌发现贪了银子,合家被赶出去了。青云心想这赵泰昌本身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他告发别人贪污,还真可疑,便打算等这阵子事情过去了,就让人去打听这李进宝的为人,若是靠得住,就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回来当管事。这庄上事务多,只靠她一个管着,她哪里还有空闲干别的?
这时石明朗与老罗忽然回来了,他们还带了一大批人马,足有二十来人,其中为首的那人个子矮小瘦弱,全身披着厚厚的雨披,还把帽兜拉得极低,完全看不出长得什么样。而跟随他的人,又都是干练打扮,腰间佩有刀剑,队伍后头的一匹马上头,甚至驼着个神智不清的人,衣裳上隐有血迹透出。
守门的人见到这个架势,不由得吓了一跳。若不是他曾在护卫司当差,深信老罗不会做出带人打劫庄园的事,几乎就要把他们当成是强人了。老罗低声交待他:“快让我们进门,想法子把我们曾来过的印迹除了,再叫个可靠的人去请姑娘来。”那守门的人看了看他们身后,便迅速让开位置,让他们进了宅子。
青云闻讯赶到时,他们已经在前厅歇下脚了。老罗正十分恭谨地请那矮小瘦弱的人脱下湿透了的雨披,那人却似乎有些犹疑,问他:“孤认得这地方,但你怎会带孤来这儿?”青云闻言脚下一顿,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有些不敢置信。
石明朗抬头看见她,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姑娘,好久不见了!”
那矮小瘦弱的人愣了愣,转头望来,露出一张少年的脸,下巴尖尖的,眉宇间有几分象皇帝,倒是长了一双大眼,但眼下有厚厚的黑眼圈,看起来面色还透着青白,十分不健康。
少年意外于青云的存在,更意外她此刻的打扮——虽然是家裳衣裙,首饰也戴得不多,但绝对不是丫环一类该有的妆扮,更别说她头上插的那单朵的玉花,还是大内的出品。他皱眉问:“你是谁?我从前没见过你!”心下又有些吃惊:这女子长得与母后好生相象!难不成是姜家人?可姜家人怎会在这里?!
青云盯着他额上那个美人尖,还有他方才脱口而出的“孤”这个自称,已经猜到了他是谁。她扭头看向石明朗:“你跟老罗是往行宫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行宫怎会起火呢?!”
石明朗的笑容消失了,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老罗便道:“有人意图攻入行宫,对太子殿下不利,行宫中也有内鬼,因此属下等人就把太子殿下偷偷带出来了。如今行宫已经焚毁了大半,那些人找不到太子,还在四处搜索。属下等人护着太子东躲西藏,在山里绕了两天路,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已经筋疲力尽了。实在无法,才想到姑娘这儿歇歇脚,还要想法子给宫里递信呢!”
青云吃了一惊,忙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叫人给你们准备吃食衣服和房间。”
老罗露出欣然之色,谁知太子忽然问:“罗侍卫,此女是什么身份?可以信任么?为何你会说这庄园是她的?这里明明是父皇的产业!”
老罗僵了僵,看看太子,又看看青云,忽然间不知该如何介绍后者了。
第八十章失踪
太子见无人回答自己的问题,面上疑忌之色更浓了:“罗侍卫,你为何不回答孤的问题?!此女在庄园之中,以主人自称,父皇可知情?!”
老罗心道皇上自然是知情的,其实青云的身份也不是见不得人,这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俩,哪里有隔阂?问题是皇帝与皇后都还没把事情告诉太子,他们这些臣下先多嘴,这叫什么事儿?!更何况,真要说出来,就要涉及皇后当年干过的糊涂事。在场的御卫虽然都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安排在太子身边的,但那种事能少一个人知道,总比多一个人知道好。
青云也有些犹豫,她不知道父母是否已经对太子提过自己的身世了,不过从时间上来看,多半还没有,而自己的身世对皇后的名声也有很大影响,万一太子觉得自己的存在威胁到他们母子了,看自己不顺眼,岂不是很冤?
她想了想,就有所保留地对太子道:“这庄子是皇上赐给我的,自然就是我的了。至于我的身份嘛,我只能说,我也是宗室,当得你一声‘姐姐’,至于我的父母是谁,等见了皇上和皇后,他们自会告诉太子殿下的。罗侍卫他们是臣属,不好提这种事,你就别为难他们了。”
太子愣了愣,没预料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答案。若真是宗室,那确实算是自家人,但本朝宗室多了去了,这些年掀起乱子的都是宗室藩王,焉知此女是不是跟那些藩王有关?他对青云的话压根儿就没有全信:“你说你是宗室,又不愿说出父母姓名,那至少该告诉孤,是份属哪一支吧?若是寻常宗室,父皇怎会把这座庄子赐给你?这里可是他最钟爱的地方!”
青云见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当我是近支宗室就好。反正我跟你的血缘还是很近的,具体的事,等你回了宫就问皇上与皇后吧。皇上吩咐过,不许我跟人说这事儿的。请恕我不能违旨。况且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大家都是冒雨前来的,又熬了两日,早就累垮了,你能不能让他们先换了干净衣服吃了饭。休息一下,再考虑其他?皇上都信得过我,你反而信不过吗?罗侍卫既然能一路保护你,可见也是信得过的。他都能把你往我这儿领,你又何必多心?你身边的侍从护卫,难道每一个人的身家来历、祖宗八代。你都要盘问清楚吗?”
太子微微涨红了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去瞪老罗。老罗却是松了口气,面上也浮现出笑容来:“殿下,还是脱去湿衣,好生歇息一晚上再说吧。属下等人会派人进宫向皇上报信的。”太子紧紧抿着嘴,倒是没再说什么。
青云见状,便转头去找人安排这些人的食宿了。她本想让人将前头侧院的八间房收拾出来。那里原是预备皇帝身边侍卫下榻之所,一直都是空的,也就是老罗、石明朗和周仕元曾经在那儿住过,后者如今已经搬到前院倒座房去了,八间屋子,间间都很宽敞,一应被铺都是现成的,院子里生活配套也齐全,不费什么事。至于太子,她不介意把正院上房让出来,反正是亲弟弟,没什么可忌讳的。
但太子却没同意,他特地要求要住到距离正院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芷香院”去,而且要连随行的所有侍卫——包括老罗和石明朗——也一起住过去。
这芷香院是那七八个造景各有特色的小院之一,里面堆砌了层层假山,假山上又满布各种各样的香草藤萝,一年四季都会散发出不同的香味,但当初设计房舍时,考虑到院子的面积,就只设计了小小巧巧的三间屋子,一间主人住的卧房,一间十来平方的小书房,剩下一间是侍从住的,地方虽然还算宽敞,但要挤上二十来人,就太强人所难了。偏偏这座芷香院就座落在香雪林边上,离其他的小院都有些距离,连就近找个院子分一部分人过去住宿都做不到。
青云劝太子改主意,另找一个大些的院子,但太子却轻轻放下手中的热汤面,冷哼一声:“孤来过这里好多次了,还能不知道这里的院子如何么?孤自有孤的道理!”
青云气恼地看着他,只觉得这死小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怪不得传闻都说他脾气坏呢!丝毫都没为手下的人着想过,他就这么笃定人家会一辈子死心蹋地为他卖命?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太子吗?!
老罗倒是清楚太子脾气的,也明白青云是在为他们着想,忙上前请青云移步角落,轻声道:“姑娘体恤属下等人,属下等人皆铭感于心。但太子殿下安危为重,我等今晚还是守在殿下身边的好。屋子虽小些,挤一挤也能住下,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不要紧的。”
青云的神色缓和了些:“你们只住一晚上?是打算明儿一早就进京吗?”
老罗想了想:“那些追兵追得紧,这里离京城还有二十里,进了城门后,离皇宫也还有一大段路,贸然进京,必然会遇上阻拦。我等人少不足,若是遇上大队人马拦路,只怕不是对手。我打算先去京西大营搬救兵,那里的统领是圣上心腹大将,有他领兵护送殿下,必能万无一失。”
青云忙道:“京西大营未必靠得住,前些日子有人在镇上路过,声称要去接任统领之职,我曾请周侍卫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但完全打探不到详情。”
老罗大吃一惊:“这就糟了!京西大营有五万兵马,是护卫京师的三大军之一,若是落入敌人手中,京城危矣!”
太子听见动静,忙提高了声音:“出了什么事?”
老罗忙过去向他禀报了,太子皱着眉头低头想了想:“既如此,就不必惊动京西大营,我们自行回京。”
老罗忧心地道:“殿下,我等人手不足,就怕路上会遇到阻拦。”
太子看了青云一眼:“这庄园上可有靠得住的人手?”
青云挑挑眉。心念电转间,已经做了决定:“这里的护卫司也有二十来个人,信是信得过的,但殿下确定要带这么多人上路?如果不是大军护送。多这二十来个人,也不见得就万无一失了,反而显得张扬,吸引无数人来拦路。过后装作是山贼流寇干的,或是无耻一点,将罪名推到别的藩王头上,最好是以前造过反的藩王余党。皇上又能奈他何?太子殿下,你的身家性命要紧,不如索性微服上路吧!”
石明朗也表示赞同:“我们一路从行宫走来。都是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如今最好仍旧这般进京,不过衣裳还要再换一换。殿下虽然披着斗篷,但里头仍旧穿着贵人才会有的锦衣,我等虽然没穿侍卫服饰,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富家护院,不如请姑娘替我们寻几件老百姓穿的衣裳,让我们扮作进京的商人。驾着几辆马车,殿下与部分兄弟就坐在马车内避开外人窥视,再让几位少在京中露脸的兄弟扮作押车的伙计,等进了京城,就直接前往东城兵马司,让东城兵马司的人护送殿下入宫!”
在场的人里除了青云还有些听不明白外,其他人都有些心动了。太子心中更是有数,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是文官派武职,说来也巧,这人乃是姜家上两代老姑太太的嫡孙,说来是姜家外孙,而且是姜家长房那一脉的,虽然与皇后出身的姜家二房不是一路人,但也同样不会跟楚王府勾结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十分信任的臣子,素以遇事沉重可靠、身为文臣却擅于练兵而闻名于朝,皇帝让他担任东城兵马司主官,就是打着让他镇压京中宵小的主意。太子进城后,若直接向他求助,他没有理由拒绝。而有了他护送,太子定能稳稳当当返回宫中。
石明朗小声地把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来历简单地给青云介绍了一下,她心中也欣喜于有这么一个外援,听起来很靠谱,便自告奋勇去寻马车,甚至连伪装用的货物她都可以提供,正巧,皇帝赐下的大批衣料还没用上呢,就让侍卫们装成运布料的商队好了,把武器藏在衣料箱子里头,也不容易被发现。
太子却考虑了很久,才点头同意了石明朗的建议,不过他添了一句:“微服进城可以,但等到了东城兵马司门口,我等必须当众表露身份,要让京中百姓睁大眼睛看着孤进入东城兵马司,若指挥使心怀歹意,也掩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可是在东城兵马司官衙门前表露身份,却有可能在进入官衙大门前遭受敌人的突然袭击!他们一路上被追兵追得很紧,直到下了大雨,方才借着雨势稍稍摆脱,然后更是躲进庄园里去了,若此时他们仍在路上,追兵肯定又会缀上来的!
老罗与石明朗对视一眼,彼此都忧心忡忡。他们明白太子是信不过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可若连那样的臣子都信不过,这朝中还有谁是信得过的?
太子又道:“小林子伤重,他是为了救孤才受的伤,孤不能抛下他不管。但石侍卫此前曾劝孤,带着小林子上路,不但行动不便,也耽误他养伤。孤有心将他留在庄上休养,就怕追兵赶到,会为难于他。”
青云听出他这话是在暗示自己,便有些不悦地道:“叫他换上小厮的衣服,躲在庄子里,只要没有人泄露消息,谁会知道殿下的侍从藏身庄中?你要是还信不过,就另找更安全的地方!”开玩笑,她自己还怕被人找上门来呢,怎会让追兵轻易进庄里来?
太子绷紧了脸,一脸的不高兴,片刻后才道:“他伤得不轻,还要靠你们好生照顾。等京中事毕,孤就会派人来接他!”
青云没好气地说:“他一进宅子,我就让人给他换衣服、清洗伤口、上药去了,又派了身边的人去照顾他饮食起居,要不是担心会被人发现,我还打算请大夫呢。你只管回京去,我会照顾好他的,他好歹也救了你的性命,又是个小孩子,难道我还会刻薄他吗?!”
太子又涨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别嫌孤啰嗦,孤身边没几个忠心可靠的奴才,他从宫里一路跟着孤去行宫,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孤从前还嫌他无趣,甚至怀疑过他是别人派来的探子,打过他几次板子,但真有危险时,却只有他一个跑到孤身前替孤挡刀。孤曾向他许诺,绝不会再怀疑他,也不会丢下他不管!”
青云见他小脸绷得紧紧的,明明还是个孩子,却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说这番话,原先的几分恼意就散了,心想她跟个小孩子斗什么气?他毕竟是她亲弟弟。虽然说从不曾见过面,但他要是真遇到难处了,她还真能袖手不管吗?
青云便放柔了语气:“你懂得体恤身边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正巧,我新做了一套男装,原本是预备着元宵节去看灯时穿的,你身量比我稍矮一点,大概也能穿得上,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就叫人连夜改了,明儿你换了那身衣裳,装起小老百姓也象一点。不过你最好改一改说话的方式,别再自称孤了,不然一开口就会露馅!”
太子又涨红了脸:“这种事还要你嘱咐么?孤…我自然晓得!”
青云嗤笑一声,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尺璧就来报告说芷香院已经收拾好了,太子便带着众护卫打伞赶了过去。此时庄园里人手虽然少了许多,但仍旧有不少人在当差,当中难免有人撞见了,心下觉得诧异的。青云早早派孙、李两位嬷嬷前去叮嘱众人,说是旧主人家的亲戚要出京办事,路过此地,遇雨来借宿一晚,大家该干嘛还干嘛,不必大惊小怪,也别到外头胡乱说。
两位嬷嬷都曾在宫中当过差,自然知道事情轻重,十分谨慎地执行了青云的命令,又暗示众人,是姑娘怕得罪了旧主人的那家亲戚,却又担心自己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叫外人知道有外男来借宿,对名声不好,才不许人泄露出去的。庄中下人自以为明白了女主人的顾虑,偷笑了一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太子在芷香院独占一房,只允许老罗与另一名在行宫护卫他多时的苗侍卫可以留在房中值夜,其他人分成两批,全都挤在另两间屋子里。众人都觉得住得拥挤,无奈这是太子的吩咐,只好忍了。只见罗侍卫等两人在主屋不知听了太子什么命令,出来后便吩咐众人,好好睡一觉,但别睡熟了,可能要赶在天亮前出发。
众人闻言忙抓紧时间睡觉,只是等他们躺下了,老罗一眼扫过众人,忽然觉得不对:“小王怎么不在?”苗侍卫脸色微变,转到另一间屋去看,回来时脸色更加阴沉:“他不在那边屋里。谁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隐约记得,到了芷香院后,似乎就再没见到这个人了。
老罗心下暗叫糟糕。
第八十一章权衡
青云刚刚指挥人把布料搬出来装箱,又从管事妈妈那里得知庄园里的四辆马车都准备好了,正想回房歇口气呢,就听到了太子身边有御卫失踪的消息,忙赶了过去。
芷香院内,太子高坐正堂,苗侍卫脸色难看地站在他身边护卫,而老罗则与石明朗两人分头询问,务必要弄清楚那小王是几时不见的,是否曾有过异状。青云赶到后,石明朗急急迎了上来:“姑娘来得正好,走丢了一个御卫,这大雨天的,他又不熟悉地形,也许还在庄园里呢,请姑娘派人去找一找。”
青云皱着眉头问:“这人长的什么模样?年岁几何?失踪时穿的是什么衣裳?”
有与小王共事多时的御卫一一说了,青云转头吩咐人去搜寻全庄,才回来道:“不必担心,自打我接手这座庄园,又裁撤了一批人手手,就把庄园里各处值守排班的时间表重新安排过了。庄里凡是用不上的院子,都已经锁了起来,不必每日派人打扫,每扇门窗上都有封条。如果这个小王是躲进了任何一个院子里,很容易就能发现的。但如果他已经出了庄园,我就没办法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真的可信吗?会不会是内鬼?”
苗侍卫的脸色更难看了些,老罗与石明朗对望一眼,都没说话。
太子冷笑一声:“孤原来就说过了,随行的人里一定有内奸!你们却说不可能,能护送我一路逃出来的,必然是忠臣!可我们这一路逃来,就没摆脱过追兵,深山老林里头他们能缀上来就也罢了,前儿晚上渡河的时候,明明因为风大雨大。我们坐的船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是在离我们原本预定上岸的码头足有五里多远的无人河滩上靠岸的,连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追兵如何得知?结果我们上了岸,还不到半日,追兵就又缀上来了,差一点叫他们擒住!若说不是内奸暗中留了指引标记,孤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苗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子面前,低头道:“是臣下失职,原想着小王在东宫当差也有五六年了。性情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此番逃离行宫。他一路上出力良多,还受过伤,哪里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臣下有个不情之请,求太子殿下恩准。小王虽然不该在这时候擅自离开院子。但他到底为什么离开,还说不准,若他果真做了背主叛逆之事,臣下第一个将他砍了!但…若他不曾有过这等念头,只是一时误会,还求殿下看在他往日忠心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
太子殿下猛然抬头,目光凛冽:“你的意思是…孤冤枉他了?!那你倒说说,他为何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难道不是知道我等要在庄园内过夜。所以趁机出去向他的同伙告密,好让我们猝不及防下被围个正着么?!”
苗侍卫脸色苍白,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与苗侍卫共事多年又与小王一向相处得很好的御卫们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不知道小王为何离开,但这一路上。太子殿下曾经不止一次怀疑过他们当中有奸细,这让他们很不好受。如今他们可是拼上身家性命在护送太子。为何太子就不能多信任他们一点呢?
太子又道:“苗侍卫,你要我等到有证据证实他确实心怀不轨,再处置他,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到他带了人来包围我们,你才能确信他真是奸细?!”
苗侍卫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但小王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后辈,又共事多年,若不把事情弄清楚,他真的狠不下心将小王处死。
青云看着眼前这纠结的场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了?那个小王行踪可疑,其他人不是该首先考虑太子的安全吗?怎的个个都表现得好象太子很无情很冷酷很无理取闹似的?
她很想开口,但为了以防万一,就悄悄拉了石明朗一把,暗示他随自己走到门外廊下,再问他是怎么回事。
石明朗将小王失踪前后的经过大略说了说,又道:“刚离开行宫时,小王因为年轻力壮,眼神耳力又好,就自告奋勇揽下了断后的差事,有时晚上在野外过夜,他也会主动在周围巡视。太子殿下曾经觉得他太过积极了些,怀疑他有异心,但苗侍卫叫了他去问话,才发觉他做的都是份内之事。后来离开山林后,经过一处庄子,他又曾经用解手的理由离开过一刻钟,太子再次质问他的去向,他坦承自己的奶娘就住在庄子里,行宫大火,他怕家人担心,想请奶娘替他报个平安,苗侍卫潜入庄中查看,发现情况属实,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妥,但也算不上大过…”
石明朗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回头偷偷瞥了太子一眼:“太子殿下素来疑心重,这回行宫里出了内奸,与外头来的人里应外合,差点儿要了太子殿下的性命。这一路上,太子殿下就总觉得追兵追得太紧,疑心随行的人里也有内奸向敌人通风报信,曾经命苗侍卫查过两次,不但小王,所有人都被查问过了,但都查不出什么来,大家心里难免有些怨气…”
青云简直有些无语了,这就跟“狼来了”一样,太子总觉得有内奸在,而那个小王也露过破绽,但几次都完美地掩盖了过去,如今他彻底露出马脚了,大家却反而不相信他真是奸细了!太子真是小孩子家,他难道就不知道做事应该隐蔽一点吗?这种事完全可以暗查,犯不着闹得人尽皆知啊!平白得罪了人不说,也给自己的安全留下隐患。
青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看在皇帝老爹的份上,她还是不能看着亲弟弟自个儿往坑里跳。她回到屋中,对众人道:“我说你们都在磨蹭什么呢?现在小王失踪了,且不说是误会,还是他真的去告密了。都意味着你们随时会被人发现行踪!小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这种岔子了,难道他不知道离开前要跟其他人打声招呼吗?如果他明知道,还要这么做,那他已经不能再跟你们走了!”
苗侍卫张口欲言,青云不等他出声就抢先截住:“我不是要你们去处死他,现在没空管他的事了,等你们平安回到宫里,平息了风波,再回头找他算账吧!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就离开这里!我看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抢在敌人追上来之前安然逃脱。”
苗侍卫一震,很快反应过来。面上犹带羞愧:“是我糊涂了。”然后转向太子殿下请示。太子深深地看了青云一眼,便朝苗侍卫点了点头。
苗侍卫带着其他人做准备去了,青云又对老罗说:“先前商量扮成商队进京城的事,小王也听到了吧?这个计划不能用了。而且如果你们还要先去东城兵马司,最好先留意那附近是不是有埋伏。无论如何。不能让太子殿下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