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伤不碍事。”青云想了想,“要是父亲觉得方便,我就在宫里住些日子,多陪陪他。至于身份嘛…母亲如果觉得不方便,就说我是个小宫女好了。”
“又胡说了。”皇后嗔她一眼,“哪里就要委屈你到这个地步了?”
青云笑了笑,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大皇子的将来似乎已经不用愁了,不知自己的将来又如何?大皇子虽然差点儿被暗算了,但他是确确实实的皇长子,这回还有了救太子的功劳,只要皇帝处罚了那些想对他不利的朝臣,他要重新回到阳光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她却不同,她连出生都不曾记载在皇家典籍上,皇帝也从没想过要给她公主名份,这回稀里胡涂地立了个救太子的功劳,将来要是太子登了基,大概也不会看自己不顺眼了吧?不知他知道她是谁了没有?将来会不会护着她这个姐姐?青云想,如果将来有个太后老妈和皇帝弟弟做靠山的话,她最好还是做一个编外的“公主”比较好,平时就在庄园,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偶尔进宫看看亲妈亲弟,其他时候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着,要是有人敢欺负她,自有亲妈亲弟替她出气,这样的日子似乎还不错?
青云精神恍惚了一下,忙晃了晃脑袋,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虽然亲妈和亲弟也不错,但似乎最靠得住的还是亲爹。她还是先关心一下亲爹的病情吧。
她一路随皇后穿过长廊,前往皇帝的寝宫乾清宫。乾清、坤宁两宫相隔不远,就隔着一个大大的院子,东西两侧皆有长廊相连。到达乾清宫后,皇后又带着青云与谢姑姑从后殿进入,有守在那里的宫人向她行礼,瞧见青云跟在后头,都有些疑惑之色,不知道那是谁。青云微微低着头,尽可能不引起他人注意,跟着皇后拐了几拐,来到一处陌生的隔间里。
这处隔间有碧纱橱与外殿相隔,正值白天,透过碧纱橱上的青纱,隐隐可见外间跪着许多文武大臣,只是看不清面目。有人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抬头望来。青云不想引人注意,忙低头随皇后穿过隔间,进了另一间屋子。这里有座椅茶几,皇后便示意她稍坐片刻。
青云从前到乾清宫,只去过御书房、暖阁与旁边的小隔间,别的地方从不曾涉足,因此她直到皇后命谢姑姑透过雕花格子门,问隔壁屋子里侍候的人几句话,才从门缝里看见格子门的另一边原来就是书房。
当初她在书房里看时,还当这几扇格子门是当墙用的呢,没想到还真能打开。
书房里传来冯吉的声音:“陛下有旨,诸位臣工所言,陛下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且回去吧,且照着陛下先前的旨意,将叛兵收押审理。湘王家眷暂时押在王府中,不许任何人探视。至于湘王的后事,就照淮王前例办理。”
诸大臣高呼皇上仁慈,诸如此类歌功颂德一番,终于退了下去。
外臣都走光了,皇后才命谢姑姑打开格子门,走进了书房,然后转入暖阁:“皇上也太仁慈了,湘王大胆谋逆,差点儿就害了太子与大皇子,皇上还许他象淮王一般,得以寻常宗室之礼风光大葬!”
皇帝脸色苍白、满面倦色地靠在引枕上,冲着青云微微笑了一笑:“青儿醒过来了?伤可疼?要是觉得疼,千万说出来,朕叫太医想法子去。”一旁的太子正收拾奏折,闻言手中顿了一顿,低下头没说话。
青云朝皇帝行了一礼,笑道:“父亲没事就好,方才听母亲说,父亲又犯病了,女儿心里实在担心得紧,还望父亲好好养病,保重自己。”她算是看出来了,皇帝正病着,朝臣却要他继续理事,连休息都没法休息,还养什么病?
皇帝微笑道:“不妨事,也就是忙完这一遭罢了。朕已经决定了,从下月开始,就让太子监国。”
第九十章身份
太子监国,不同于太子跟随皇帝视事,而是正式独立地处理朝政,是对他日后登基后帝王生活的预习,也是对他未来皇储身份的正式确认。
朝臣们对于太子离京数月后,忽然天降回宫奉旨监国都有着不同的想法,大概是之前的传言太盛了,他们都对传闻中“傲慢、平庸、不敬师长、刻薄寡恩”的太子是否能成为好皇帝而心存疑虑,只是眼下楚王世子告病,湘王世子参与谋逆,再也没有其他适合的皇储人选了。太子虽然名声不好,总比废后所出的大皇子强些,于是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太子,打算要绞尽脑汁让朝廷平顺地运转下去,免得因为太子的坏脾气而妨碍了正事。
但太子接下来的表现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与传闻中不同,太子确实有些傲气,自小作为唯一的皇储被教养长大,没有傲气是不可能的,但他并不会因为骄傲而对旁人无礼,对待曾经担任过他师长的大臣们也能待之以礼,只是并不会因为对方教导过自己,就对对方犯下的错姑息养奸,而是非常直截了当地指出来。如果这错误很严重,他就会当着众人的面说,但如果只是小事,他会私下召见犯错的大臣。有的大臣会觉得很没面子,认为太子不敬师长,但朝中有的是明眼人,心里都有数。太子并不是不敬师长,只是有些师长不配为人师罢了。
加上之前曾经说过太子坏话却不停夸奖楚王世子的几位太傅,有的被牵连进前不久才平息的楚王谋逆风波中,有的在过去半年中被查出有违法行径,还有的在太子接过监国大任后就立刻改变了口风,没口子地奉承起太子来,朝臣们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至于太子资质平庸的传闻,同样在短短几日内烟消云散。太子虽然年纪还小。但显然并非对政事一无所知,他在行宫的那半年里,天天都待在房间里翻阅皇帝派人送去的旧奏章,对朝中政务已经有了相当清晰的了解。也知道皇帝处理事务的习惯。任何朝臣想欺生,想拿空话糊弄他,都是不成功的,太子马上就能发现他们话中的破绽。而且能有条有理地说出过去遇到类似情况时,朝廷采取过的正确处理办法。有这样的智慧,若资质还算平庸,世上就找不到聪明人了。可见传言误人!
而其他诸如御下刻薄、待人无礼、多疑自大等等非议,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了。虽然太子确实有多疑的毛病,但只要人心里没鬼。他也不会怎么样。可若是人心里有鬼,那就算装得再忠厚无辜,也逃不过太子的眼睛。朝臣们见识到太子揪出了好几个中饱私囊或是蓄意构陷他人的官员后,已经深深了解到了这一点。
太子的表现折服了朝中上下,虽然期间也曾遇到过比较大的麻烦,是让他觉得难办的,但有皇帝在后面撑场。事情还是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大臣们也开始明白过来,如今皇帝养病,命太子监国,就是已经定下新君的意思了。宫中已经有流言传出来,说皇帝病情加重,可能熬不了多久了。太子如此聪慧,即使皇帝有个万一,朝局也不至于动荡不安。大臣们也就打消了别的念头,专心辅佐起太子来,指望着新君上位后,能念在他们曾经的辛苦份上,多多重用他们。
湘王突如其来的反叛给朝廷带来的动荡,很快就被平息下去了。湘王身死,湘王世子被终身圈禁在宗人府内,湘王妃与其他子女则全部被贬为庶民,迁往城内一处宅院生活,邻居就是淮王家眷了。他们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日夜都有卫兵监视,生活不用说一定没法跟以前比较了,连侍候的人也一个不留,只怕将来要吃大苦头了。
追随湘王反叛的三名武将全数处死,家眷流放边疆。这里就不得不提及楚王世子了。楚王世子一直没能等到皇帝正式册封他为楚王的旨意,也不着急,就在王府里养病,时不时派人去看望一下住在城外的父母。湘王围宫之初,他没有动作,只是坐壁观望。直等到有忠于皇帝的武将带兵入城包围叛兵,他才亲自带着王府亲卫,联络五名相熟的武将,一起参与到了平叛之战里,还用计活捉了其中一名跟了湘王的武将。因此,曾经追随过楚王的八名武将,除了其中三名跟湘王勾结没有好下场外,其他人全都立下了大功。即使皇帝曾经怀疑过他们,也计划着要将他们一个一个铲除掉,如今也没法动手了,只能每人都升了一级,调离原本所在的部队了事。
青云听说这个消息时,就觉得那三个死掉的武将真是太倒霉了,现在看来,他们就象是楚王府的弃子,其他五人用他们的性命,换取了自己的平安和前程。只是不知道他们临死前,是否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
至于楚王世子,还真是个善于捉住机会的人。有了这救驾的功劳,他又在人前表现得十分谦逊——若有人再提他可为皇储的话,他便立刻驳回去,直言君臣名分不可逆,太子是君,他是臣,有太子在,他会终生对太子忠心耿耿,云云——这一番表态作状十足,皇帝已经不方便再压着他的册封旨意不放了,只好示意内府准备郡王冠服,等到新君即位时,就会正式加封楚王世子靖云为楚王。楚王世子得到了皇帝的暗示,心中安定,便回王府养病去了,对朝中的事务一概不过问。即便有心人上门想旁敲侧击一番,也被他以病中不便待客为由挡在门外。
楚王世子如此配合,湘王一系自保都还来不及,朝中自然再没人给太子添堵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太子就已经熟悉了朝政,渐渐得心应手起来。他还留意到了朝中与地方上几名可用的官员,有的是皇帝看重,特地留给他的,也有的是他自己觉得合胃口的,便将名字拿去跟皇帝商量。若是能得到皇帝的肯定,他就能放心重用这些大臣了。
到了皇帝寝宫,暖阁里没什么人在,皇帝靠在炕上闭目养神。冯吉在一旁侍候,对面炕上,则是青云拿着一本游记在慢慢地读着。游记写得不错,文辞优美。描述的景致也十分吸引人,皇帝听着听着,就不由得露出了微笑:“真是个好地方,可惜朕不能去。”
青云笑道:“我也没去过。要是将来能去看一看就好了。”瞥见太子进来了,忙笑着招招手:“凌云来了?方才父亲还念叨着呢,说你早该下朝了。”
太子给皇帝行了礼。又有些别扭地冲青云叫了一声:“姐姐。”便飞快地将手中的奏折放到炕桌上:“这几个折子。是儿臣觉得要紧的,父皇请过目。”
皇帝微笑道:“且放着吧,朕一会儿会看的。外头冷不冷?快过来暖和暖和。”边说还边指了指对面那半边炕。青云十分配合地往里缩了缩,空出一大块空间来。
太子犹豫了一下,便脱靴上了炕,青云又给他倒了热茶,拿过点心来:“可饿了?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呢。你先拿这个垫垫。”太子悄悄去看皇帝的神情。宫里的规矩,只有在规定的时间里用膳,他从小都是十分守规矩的。
皇帝笑了:“你姐姐让你吃点心,你就吃。自家人,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青云也轻轻捏了太子的脸蛋一把:“前些天不是还亲热地叫我姐姐吗?怎么又生分起来了?”太子有些羞恼,瞪了她一眼:“别动手动脚的,你还说是姐姐呢,哪位姐姐会象你一样掐我?!我可是太子!”说着挺起了小胸膛,可惜肚子非常不给力地发出一声“咕”,他脸上瞬间爆红了。
青云笑得扒在炕桌上:“知道啦,肚子饿了的太子殿下,快吃点心吧!”
太子气哼哼地拣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谁知才嚼了两下就噎住了,赶紧喝了整整一碗茶下去,方才喘过气来。青云一边猛笑一边给他添茶,又替他顺背问:“好些了吗?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被太子白了一眼。皇帝止不住笑意,低头咳了两声,心中为儿女相处融洽而欣慰不已。
皇帝不由得想起皇后近日跟自己抱怨的话。由于青云身份不能公开,她又想留在自己身边侍疾,多陪陪自己这个父亲,自然免不了有不明真相的宫人见了她,私下议论的。有人以为青云是宫女,意图攀龙附凤,便有几个前来请安的低位嫔妃给青云脸色看;有人见青云与太子有说有笑的,又编排她看上了新君,意图勾搭,便有进宫向皇后请安的勋贵大臣女眷暗示太子该选正妃了,并提供自家年纪相当的女孩儿给皇后挑选,话里话外都表示,别让太子被狐狸精带坏了;还有人更聪明一点,怀疑青云是皇帝在外头的沧海遗珠,竟然在卢妃以卢妃所生的宝云公主面前挑拨,让她们来给青云一个下马威…
皇后为女儿抱屈,更心疼她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已经无数次在皇帝面前哀求,给青云一个身份了。如果怕影响到了太子,大可以将责任都往楚王妃身上推,哪怕只是将青云认为义女,也比现在这样强。但皇帝心中却另有盘算,迟迟没有答应皇后的要求。
皇后一气之下,就自行给女儿出气去了。宫中那些多嘴多舌的低位嫔妃,被她以为皇帝祈福的名义派了抄写佛经的活,再也没功夫出门闲逛嚼舌头;太子年纪尚小,再过几年才立妃也不迟,那些说错了话的勋贵大臣女眷,都被拒绝了入宫请宫的申请,而且皇后还十分热心地为他们家的女儿牵线做媒,很快就把人都许配了出去,绝了她们做未来皇后的梦;至于卢妃,皇后严查之后,揭破了她收买太医,意欲催生龙胎的真相,狠狠地训斥了一把,将她由妃位贬到了嫔位上,就将她禁足了。
卢嫔想要催生龙胎,是急着要在皇帝大行前生下孩子,她仍然觉得,只要自己生的是皇子,就还有机会做皇储,至不济也能得个正式的亲王爵,她与皇后一向不和。若是在新君登基后,孩子才出生,母子俩日后的前程就不好说了。皇帝明白这一点,也有些怜惜那尚未出生的孩子。便给了皇后旨意,安排了这胎儿出生后的事,若是皇子,就封什么王爵。若是公主,又封什么封号…皇后对皇帝可说是言听计从,虽然心里不大痛快,还是答应了会善待卢嫔母子。
皇帝想。他连未出生的孩子都安排周全了,这一向没能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嫡长女,难道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么?
皇帝很快就有了决定。
过了几日。他将皇后、太子与青云叫去了。拿出一份帖子给皇后看:“朕已经命人安排好了,你可记得温郡王府?”
“温郡王府?”皇后不解地接过帖子,“臣妾记得,温王叔去世都已经二十多年了,他儿子也没了十几年,温郡王太妃一直住在陵园附近守孝,很久没上京来了。皇上怎的忽然提起了他家?”
皇帝道:“从前朕还是皇子时。曾经遇到一个极大的难处,是温王叔帮了朕。可惜等到朕登基时,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朕一直有心要重用他的独子,偏这小温郡王又体弱多病,成亲才半年就没了,连个子嗣都不曾留下。温郡王府就此绝了嗣。如今整座王府就只剩下了老太妃一人,日后还不知由谁送终呢。朕想着,已故小温郡王的王妃恰好是你们姜家女,若说青儿是他们夫妻留下来的遗腹女,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皇后眼睛一亮:“皇上这话说得有理!温郡王妃臣妾是极熟的,她原是长房的女儿,小时候姐妹们在一处玩耍,就数她脾气好,人缘佳,只可惜命薄了些,嫁进郡王府才半年就守了寡,又没个儿女。臣妾听说她随太妃去守陵,第二年就病逝了。算算时间,说她生了女儿也不是不行,就怕老太妃不答应。”
“朕派心腹前去问过了,老太妃已经答应了,你瞧这帖子,连宗人府那边的记录都做好了呢。”他看着青云,笑了一笑,“只是有一样,她打算在宗室里过继嗣孙,日后她老了,青儿得帮她看顾这个孩子。朕已经替青儿答应了。”
青云有些发愣,这是…皇帝给她安排的新身份吗?郡王的女儿,“母亲”还是姜家女,而且与皇家关系良好,又长期不跟京城中人来往…
皇帝又问:“你从前曾经在清河住过几年,可喜欢那地方?”
青云呆呆地点了点头,皇帝便笑了:“甚好,那就暂时封你为清河县主吧。加封的事,日后再说,横竖是糊弄外人罢了。”
青云有些担心地问:“这真的能行吗?要是有人知道了真相,泄露出去了呢?”
太子皱眉道:“泄露就泄露了,有什么要紧?孤很快就会站稳脚跟,到时候有孤在,谁敢动母后与你分毫?!”
青云嗔了他一眼,心中倒是暖暖的。有兄弟这句话,她真的安心了许多。
皇帝则取出一个小小的黑檀木匣子,递给青云:“这里头是密旨,你好生收着,别让人看见了。若有人拿你的身世说话,威胁到皇后与太子的地位,你就把密旨拿出来。朕在旨上明言你的身份,确认了你的真正封号,也声明了太子是朕的亲子。任何胆敢以流言动摇太子皇位的人,皆杀无赦!”
青云肃然接过小匣子,只觉得它沉甸甸的,坠手得很。
皇后欢喜地将帖子仔细收起来:“太好了!臣妾如今总算安心了,青儿有了身份,就可光明正大住在宫里。明儿臣妾就告诉人,说臣妾收了青儿做养女。皇上,让孩子留在宫里过年吧?”
皇帝笑了:“当然,不但青儿,把震云也叫来,再叫上宝云,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在一起过个年。”
皇后忙道:“既如此,就该给孩子们做新衣裳了,臣妾这就叫人送料子来给孩子们挑!皇上,大皇子还住在清江园,怪冷清的,那园子里一到冬天就冷得紧,不如明儿就接进宫里来?他的衣裳宽大,比别人都要费时费力,该早些做才是。”
“就依你。”
皇后高兴极了,又问青云:“好青儿,你喜欢什么样的料子?过年想做什么?今年出了好几桩晦气事,新年怎么也得热闹一番才行。你觉得什么好?花灯会么?还是花会?这天气里能开得好的花没几样,似乎不大合适…”
皇后念叨个不停,皇帝微笑地在旁听着,随手拣过一本散文翻看,太子板着脸对母亲说:“孤要处理政务去了,母亲您跟姐姐商量就是。”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脱身,却又被皇后扯住袖子跑不得。
青云手托下巴,看着眼前这副全家和乐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温煦的微笑。
PS:(第二卷完)
第三卷
绮年玉貌,锦衣玉食,背后还有大靠山,似乎已经没什么可忧愁的了,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第一章送菊
三年后,金秋九月。
青云推开窗,看了看院子里摆放的菊花盆景,笑着回头问丫头:“金秋苑那边的菊花开得可好?今年天时不错,想来那几种名贵少见的菊花都开了吧?”
梅儿笑着捧过一盏香茶:“好些都开了呢,我今儿早上才去瞧过。县主瞧院子里这几盆花儿开得可好?这是我才叫人从金秋苑搬过来的。”
青云不由得赞她一声机灵:“我最近忙,顶多也就是到香雪林走走,金秋苑离得远,我哪里有空过去?没想到才半个月没理会,菊花就已经开得这样好了。要不是你搬了这几盆花过来,我只怕还不知道呢。”又让人去拿竹篮子和竹剪,“我要过去折几枝好的,插了瓶送到宫里去,给太后赏玩。”
梅儿连忙拿竹篮竹剪去了,桃儿拿着一本账册从门外走了进来:“李总管过来送上个月的帐簿,说过两日庄里的庄稼就要收割了,到时候还要从外头雇几个人来,问县主可有什么吩咐?”
青云想了想:“我没什么要吩咐的,这事儿前两年都有旧例,当时是怎么做的,今年也照着做就行了,不用来问我。这点小事儿,李进宝怎的还特地跑一趟?”
桃儿与找了东西回来的梅儿对视一眼,抿嘴一笑,悄悄瞥了瞥正坐在旁边做针线的尺璧。
尺璧自打桃儿进门说话,就竖起了耳朵,手上的动作也慢了,自然也能察觉到两个丫头的打量,她红了红脸,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气愤,冷冷地笑道:“县主说得不错,这李总管从前看着还好。如今也越发不着调起来了!若事事都要问过县主才能决定,还要他这个总管做什么?!”说罢将针线活丢回篮子里,拎着就出了房门。
青云看得讷闷,问桃儿梅儿两个:“尺璧这是怎么了?她对李总管有怨气?”
桃儿笑道:“她哪里是有怨气?这是在害臊呢!李总管的老婆死了两年,他家里孩子又小,早就想着要续弦,只是一直没挑到合心意的,直到前两月才看中了尺璧,这是特地来瞧她呢。尺璧如今也大了,原本去年就该放出去。她吵着闹着一定要留下来服侍县主,县主心软才依了她,今年恐怕她自己也急了!”
青云恍然。尺璧今年都快二十岁了,在古人眼中已是老姑娘,但在她看来,还年轻得很,因此尺璧说要留下。她就让人留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尺璧家里却未必这么想吧?李进宝都有三十多岁了,年纪大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家境也殷实。不但把庄园内的事务管得妥妥当当,还私下在外头跟人合伙做些生意。这事儿他曾向她报备过,她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他把份内事做好就行,就为这一点,李进宝简直把她当成了世上最好的东家,死心踏地得很。他既然看上了尺璧,若是尺璧愿意。倒也是桩好姻缘。
但梅儿却泼了一盆冷水:“我瞧尺璧姐姐心里未必愿意,她每次一听人提起李总管就不自在。并不是害臊,竟是着恼呢!尺璧姐姐心大得很,从前县主还没来时,我们姐妹们在一处说私房话,她就提过自己的大志气,只是自打她被选上来了,先帝就一直不曾到过庄中,她才没能如愿。自县主来了,她又改了想法,每次御卫大人们奉了皇上与太后的旨意过来办事,她就围着那几位年轻的大人转,端茶倒水的,十分周到。她哪里瞧得上李总管?”
青云有些愕然,旋即皱起了眉头。尺璧如果真有那种心思,就不好办了。宫里的御卫们多数是官家子弟,或是将门之后,至不济也是京城周边的良家子。而尺璧不但是佃户之女,进主宅当差时,还签了奴婢契约,不可能嫁给御卫做正妻,难道是想做妾?青云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脸,她得找时间跟尺璧好好谈一谈,如果后者真的看中了哪个御卫,而对方也有意的话,她就让人写放奴文书,还尺璧一个良家身份,由得他们自行谈婚论嫁去,但做妾可不行!
青云翻阅过账簿,确认一切正常,就让桃儿将账锁进柜子里,然后提了篮子,带上竹剪,叫人去唤尺璧来陪自己上金秋苑去。谁知传话的小丫头去而复返,道:“尺璧姐姐说自己有些头痛,怕是感染了风寒,不敢过了病气到县主身上,已经向人告假了,说是要回家去歇两日。”
青云皱皱眉,方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病了?
梅儿小声告诉她:“方才李总管想找她说话,她一见人就恼了,什么话都不听就走人,只怕这生病的说法也是要躲人才想出来的借口。我让婆子问了李总管,李总管说是前儿尺璧姐姐报去账房的今年冬天给丫头们做衣裳的银子数目有些不对,怕嚷嚷出来叫尺璧姐姐没脸,才私下找她说话的。”
青云哂道:“你叫人告诉李进宝,我手下的人要是犯了错,就让他们自己领责任,他做总管的不必替谁遮掩。这事儿是尺璧不对,我会让人重算,他没事就不必进内院来了。”
梅儿小心应了退下。
青云只觉得有些扫兴,拎着篮子独自去了金秋苑,一个人也没带。
桃儿目送她离去,瞥了梅儿一眼:“你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是尺璧什么时候招惹了你,你才特地在县主面前拆她的台?”
梅儿冷笑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儿!她不过跟我们似的,都是小丫头,李总管能看得上她,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她竟然敢瞧不起人?她算什么东西?!县主平日里不理会这些,正该让县主知道她的为人,也省得李总管一求,县主就糊里糊涂地真把她许给李总管了!”
桃儿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家里从前打算把你姐姐说给李总管,李总管偏在那时丢了差事,婚事没成,如今他老婆死了,你姐姐也嫁了人。你家里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你自己也动了心。可人家李总管喜欢的是尺璧,你又能怎么办?”
梅儿抿抿嘴,什么话也没说,摔了帘子回屋去了。
青云对丫头们的对话一无所知,她剪了一篮子各色菊花回来,就叫人取花瓶:“要多宝格上那对五彩折枝花果纹赏瓶,衬着这五颜六色的菊花最好看不过了!”
杏儿连忙娶了那对瓶子来,梅儿小心地帮着青云将花枝上的残叶清除干净,由青云亲手插好了两瓶菊花。灌了水。青云将花放在窗前观赏了一下,便笑着吩咐道:“叫人备车,我这就进宫送花儿去。”
梅儿忙道:“县主现在才进城。会不会晚了些?万一城门关了可怎么办?不如明儿再去?”